洛英趴在浴桶邊緣。水已漸涼,他遲遲未動。外頭鼓樂齊鳴,人聲鼎沸,與他似乎也無甚關係。仆從推門而入,將一件月白色衣衫甩上屏風。“洛大人,時辰差不多了。”“嗯。”屏風後的身影一動,又退了出去。洛英起身,一把扯下屏風上的衣衫。是一件薄如蟬翼的織錦衣,用金絲繡著並蒂蓮。並蒂蓮,一莖生二花,寓意著永結同心。他的麵上微燙。殿下,莫不是要與他共度良宵?這衣衫寬大,又頗為纖薄,穿在身上,如若無物。洛英將門拉開一道細縫,寒風灌入,吹得他身子一顫。“可否再給我拿件禦寒之物?”洛英小聲詢問。仆從塞了一件黑色大氅進來,洛英披於身上,這才敢走出門。“大人,請上座。”洛英赤足立在簷下,見幾個壯碩的下人抬著一個白玉盤過來。洛英一驚:“這是何意?”“自然是接大人去侍寢了。時候不早了,大人快上盤吧。”下人們將白玉盤擺於地麵,洛英抬起腳,用腳尖輕觸了一下,頓時覺得寒意逼人。“還請大人莫要耽誤吉時。”“嗯。”洛英心一橫,雙腳站了上去。他緩緩落座,身下的寒意透過布料,沁入肌骨。他裹緊身上衣衫,咬住了下唇。下人們把洛英抬入洞房後便關門散去了。他忐忑地捏著衣襟,向床榻走去。長公主將頭飾與嫁衣甩了一地,隻穿了一件胭脂紅的中衣躺於雕花木床之上。“你來了。”聽聞腳步聲,周樂之開口道。“是,微臣奉殿下之命而來。”他的腳步輕快了許多,三步並作兩步,抬腿上了床榻。他欺身而來,一手撐於床麵,一手握上細腕,按於她耳側,溫言道:“殿下,天寒地凍,微臣坐了那白玉盤,又吹了涼風,不知殿下可願賞賜微臣半晌溫暖?”周樂之睜開雙目,見一頭濕發的少年巧笑嫣然地望著她,豔如春日枝頭盛了清露的榴花。她蹙起眉,問道:“什麼白玉盤?”洛英一怔:“殿下不知?”周樂之茫然地搖首。“下人抬著白玉盤而來,說要接微臣給殿下侍寢。”說話間,洛英的衣衫一鬆,露了半肩的雪色。周樂之這才想起那日她自顧自下棋之時,聽采萍和李崖爭論如何將麵首送入她的房內。李崖說直接抬轎子就行,采萍非說要做個大白玉盤,讓麵首坐於盤中央,跟端菜似的往她房內送。兩人爭執不下,她便讓他們去擲銅幣了。“似有這回事。”周樂之低喃。倒也難為他了,大冷天坐個白玉盤過來。“那……春宵苦短……”洛英鬆開了手,唇角微勾。周樂之纖長的手指豎與他的唇間,另一手緩緩地攀住他的肩,貼耳道:“會接吻嗎?” 洛英的心跳一滯:“還請殿下指點。”周樂之的手指撫過他纖白的脖頸,似在丈量什麼。在鎖骨之上摩挲一圈後,她一口咬在他的肩頭。他的身子一顫。這是……接吻?他覺察到殿下收起銀牙,換成了深吮,疼得他皺起了眉心。周樂之鬆口。他瞥見自己肩頭落下一道紅痕,猶如紅梅綻於初雪之中。“會了嗎?”周樂之問道。“會了……”洛英應道。殿下究竟要做什麼?“換你了。”周樂之伸首,將細膩的脖頸湊到他唇邊。他垂首,如春雨潤物般地撫過。周樂之的手扣住他的肩頭,指甲嵌入玉肌,沉聲道:“用力。”“殿下……”洛英神色複雜地低語。“洛英,彆叫本宮失望。”他的手托起她的下頜,烏眸緊鎖著她。她麵沉如水,眸中未起絲毫波瀾,而他的心底已起軒然大波。原來兜兜轉轉,她還是在利用他為她做事。不就是接吻嗎?既然接吻,那就要動真格的。他俯身,唇印上了周樂之兩片溫軟。周樂之一驚。洛英托起她的臉,加重了這個吻。周樂之雙目圓瞪,狠咬了一口,血腥味在口齒間鋪開。他彆過臉,用拇指蹭去唇上的鮮血,輕笑出聲。原是如此啊……“殿下啊,微臣是真心想學接吻。”周樂之抿了抿唇,沉聲道:“你若是真的想學,就按本宮教你的做。”洛英雙目一紅,終是難過地應道:“是。”他低身,溫熱的掌心托起她的後頸,朱唇重重地吮過頸間雪肌。不過片刻,她的頸間便開出了大團的牡丹花兒。他的指尖搭於她的衣帶之上,猶豫許久,不曾解開。殿下,至始至終,從未貪圖過他的身子……他挑起她耳邊碎發,在她耳側徐徐道:“殿下的脖子已經紅了,還要繼續嗎?”“多謝。”“這是微臣分內之事。”洛英從她身上起身,背對她而坐。他垂首,滿臉的落寞之色。“你快走吧。駙馬要回來了。”周樂之開口道。洛英未動,雙手握拳,低聲問道:“殿下既然做局,為何不做得更逼真一些呢?”周樂之的手搭在他清瘦的肩上。他很聰慧,不過片刻就能猜到她的籌謀,也願意配合,這便是她選擇他的理由。“戲若做真了,本宮不一定能保下你。”“若是能成為殿下的人,微臣願意肝腦塗地。”“洛英,你已經是我的人了。我們之間的信任,無須靠床笫來維係,亦不會因此改變。”洛英抬首,眼角已有潮意。周樂之以袖擦去他的淚,輕語道:“回去吧。夜還長,人生也還長。”“是,殿下。”洛英起身告退。待洛英走後,周樂之親自換了房中的燈燭。宋贇醉醺醺地走來,甫一推開房門,隻覺得香風拂麵。他深吸了一口,頓覺得有些頭昏腦脹。許是酒喝多了吧……他踉蹌地走入屋內,關上房門。先前他為了長公主豢養麵首之事惱怒了好些時日,但他後來仔細一想,隻要他成為駙馬,那些個麵首的小命就攥在他手中,他便也不生氣了。再說,長公主天姿國色,他對有權勢的美人向來寬容。本以為長公主會坐在床邊等他回來,沒想到她已經躺下了。宋贇有些生氣。這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吧!等會兒,他定要讓她連聲告饒!他走到床邊,隻見長公主仰麵朝天,隻著一件纖薄的絲裙,衣領大敞,脖間布滿紅痕。宋贇揉了揉眼,仔細看去。脖頸間確實是吻痕無疑!他竟然在大婚之夜,被自己的新婦戴了綠帽!一想到新仇舊恨,他怒火中燒,不由分說地躍至周樂之身上,連甩了五個巴掌。“賤人!”他邊打邊罵。宋贇的雙腿壓製著她的手腕,令她動彈不得。他與她之間懸殊的力量差距,更是讓周樂之無計可施,硬生生地受了這五個巴掌。臉頰火辣辣地生疼,耳朵嗡嗡作響,杏眸裡隻剩霜寒。她到底還是高估了宋贇。她燃的燭火可以讓人變得狂躁不安,然而宋贇本性如此,點燃此燭後,反倒是讓她受罪了。雖然有些偏離計劃,但她又有了新的謀劃。“宋贇,你記住,本宮今日所受之苦,必將十倍奉還!”宋贇怒極,一把掀翻了擺放合巹酒的桌子。酒壺落地,碎成四分五裂。“來啊,賤人!爺等著你!”他摔門而出。“孫威呢?”他走了半日也未見著自己的貼身小廝。身後跟著一眾長公主府的下,猶如蚊蠅般黏人,令人作嘔。有人回道:“和李侍衛去芳菲苑了。”“去什麼芳菲苑!”他怒道,“備馬,爺要去找他!”“是,駙馬爺。”什麼駙馬爺,明明是世子爺!他又氣得肝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