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事者將當日在國公府門口唱的大戲給流傳了出去。國公府徹底淪為長安笑柄,而長公主心係蒼生、不惜大義滅親之舉,也受到了百姓褒揚,以至於她豢養麵首之事成為了傳言中一抹微不足道的桃色。比起魯國公父子頭上的綠色,這根本算不上什麼。沒過幾日,魯國公二子宋彥被劃出族譜。長安城便又多了一道笑料。魯國公一生榮華,卻為自己親弟弟養兒子,真當是笑死人。國公府上下動**,唯一喜聞樂見的是世子宋贇。他向來討厭宋彥。自從宋彥被發現是孽種之後,他便成為了府中唯一的嫡子,日子過得極為舒坦。一個月之後,正月三十,長公主大婚。此時,瘟疫消除,驪山解禁。算著日子,洛英要下山了。長公主府內,周樂之披衣側臥於床榻之上。皇家嫁女,尤其是手握權勢的公主,無須搬入駙馬家中。今日她會在自己府中嫁人,婚後仍是住在府內。天還尚早,她便沒有起身。房門被推開了,灌入了些許的冷風。周樂之聽聞腳步聲,並未抬眸:“你來了?”“拜見殿下。微臣幸不辱命。”周樂之從**坐起,打量眼前之人。少年清減許多,骨相分明。他一路風塵,烏發臟亂,失了昔日溫雅之氣。“起來吧。”少年應聲而起。他身形頎長,她不得不仰望他。“你立下奇功,可要什麼賞賜?”洛英抱拳:“還請殿下信守諾言,讓微臣侍奉殿下左右。”“你是府醫,自然能侍奉本宮左右。”“殿下,是金風玉露一相逢的那種侍奉。”少年強調道。周樂之默然。許久之後,她向他招了招手。洛英走上前來,雙手按於床麵,俯身傾倒。周樂之出手攬住他的脖頸:“你日後,便是本宮之人。誰若敢動你,本宮定不饒恕。”“多謝殿下。”洛英道。他還是不解,殿下究竟是要哪種侍奉?他的手撫過她的頸子,覺察到異樣的脈動。他連忙翻開她的手,長指搭在她腕間。往來流利,如珠滾玉盤。他麵容肅然,艱難地道:“恭喜殿下。”殿下竟然如此喜愛那人,在大婚之前就懷上他的孩子!“多久了?”周樂之問道。“半月有餘。”周樂之頷首。是郭鈺病重那次。她天生體虛,而郭鈺當時臥病在床,她以為那次是懷不上的。不過她也有意要個孩子。至少在不得不為宋家誕下孩子之前,她必須要有一個與宋家無關的孩子。郭鈺很好,年輕貌美,博學多才,他們的孩子定然也不差。洛英的眉頭輕蹙:“脈象不穩,三月之內必定落胎。”周樂之目露失望。她的第一個孩子,竟然就這麼失去了。“如果早一些落胎的話,對身子的傷害會小許多。微臣會細心照料殿下,不落下任何病症。”洛英握住她的手,心疼地道。 周樂之搖首:“先替本宮安胎,這個孩子還有用。”洛英一驚,勸道:“殿下莫要拿自己身子開玩笑。”“本宮並未玩笑。”周樂之的眉梢揚起一道鋒銳。既然孩子保不住,她便要借此做個局。“殿下……”洛英再要相勸,見周樂之不為所動,便也歇了心思。他是殿下的人,殿下想做什麼,他必然竭儘全力。“不要告訴任何人。”周樂之道。“微臣必然守口如瓶。”“好。”周樂之攥住他的衣襟,將他拽至自己跟前。洛英感受到殿下的熱息噴薄在他耳後,他的臉驀然紅了。“洛英,拜完堂之後來尋本宮。”“可是……”那可是殿下的洞房花燭夜啊。他為何要進殿下的洞房呢?“怎麼,你不敢嗎?”“殿下的吩咐,微臣自當赴湯蹈火。”日暮時分,長公主出嫁,萬人空巷。百姓感念長公主的恩德,自發地湧向街邊觀禮。當長公主花轎過路之時,百姓紛紛下跪。明明眾人之間並不相識,卻如心有靈犀一般。采萍走在轎旁,被城中百姓感動,不停地抹淚。有些膽大的百姓繞過衛兵,往采萍懷中塞了喜錢、喜果。花轎繞長安一圈,待回至長公主府時,她的手都抱麻了。宋贇一身大紅吉服,騎著玉花驄,頗為耀眼。他在公主府前下馬,一把掀開轎簾。周樂之伸出手,宋贇看也未看,直接打橫抱起她,大步流星地走入喜堂。他一刻都不願多待。恨不得早早地結束這儀式。喜堂正中央坐著一老一少二人。老者是國舅邱成,少年是當今天子周昊。明明隻有十歲,卻也學會了收斂情緒。他長得與周樂之頗為相似,眉眼如畫,唇紅齒白。這般的容貌,生於帝王之上,還是過於秀氣了。國舅邱成不過四十歲,卻已雙鬢斑白。連年的操勞和權力之爭讓他分外衰老。此刻,他正笑眯眯地看向眼前的新人。這場媒是他保的,雖曆經波折,最終還是成了。嫁了人的女人是不一樣的,即便再有權勢,過門後也要聽命於夫家。外戚世族榮辱與共,終究會將長公主手中之權奪來,一道把控大周朝堂。新人見到周昊,皆叩首行禮。“恭賀阿姐。”周昊起身去扶周樂之,而周樂之不動聲色地避開了。周昊訕訕地回座。看來阿姐還在怪他。“一拜天地——”禮官高喝。周樂之並未猶豫,彎腰長拜。……儀式結束得很快。禮成後,周樂之先行回房,而前廳大開筵席,觥籌交錯,好不熱鬨。宋贇的貼身小廝孫威被灌了不少酒,此時正醉眼迷離,趴在桌上發愣。李崖拍了拍他的肩,端起一杯白酒,碰上他的杯沿:“你是駙馬爺的貼身小廝吧,幸會幸會。”“你……是?”孫威揉了揉眼,問道。“我是長公主的貼身侍衛,我叫李崖。以後咱就是一家人了!”“哦,兄弟啊。”孫威抬起手臂,兩人開始勾肩搭背。“是啊,今日主子們大喜,我敬兄弟一杯。”孫威胃裡翻江倒海,掩住口鼻,微微擺手。“兄弟,你這太不給我麵子了吧。”李崖端著酒往孫威嘴邊送。他就不信今日灌不下這廝酒了。孫威無奈,一口喝儘了李崖杯中酒。李崖笑意浮麵,故作神秘地道:“既是自己人,我要帶兄弟去個好地方,保管銷魂。不知兄弟可願與我一道?”“什麼銷魂地啊?”孫威醉眼惺忪地問。“芳菲苑。我今兒得了大把的賞錢,不如這回我請兄弟吧!”孫威眼眸一亮:“當真?你可彆反悔啊!”芳菲苑是城中出了名的青樓楚館,他隻有跟著宋贇時才開過一次眼。“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李崖摟著孫威的肩,晃晃悠悠地走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