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內的建築多偏向於燎原的穹頂帆拱,與境內的飛簷挑瓦不同,這邊兒的房脊上可是連屋脊獸都沒有。狹窄的過道擁擠在兩堵高牆之中,穿過迷宮一般的望月拱門,總算到了一處較為寬敞的院落。一個身形粗狂的漢子正在一扇米字紋的花窗下默書,繡在護腕上的山川紋表明他就是河嶽王。老書吏榮吉在離著七八步選的地方停下來,“豐王下,這兩位少年公子堵在門外非要見您,下臣沒辦法隻好把人帶來了。”“無故闖府可是要受罰的。”河嶽王不似顯露的那樣凶悍,反倒是笑嗬嗬的。“小民巿所思,從輕舟郡來,家父是輕舟郡將仕郎,臨出門前特意叮囑,要小民一定要來拜會豐王下。”“輕舟郡?哦,你是巿行嶽的兒子,你父親從前可是皇子少師來著,我還有幸聽他講過學。”“家父很少談及從前的事,小民這還是頭一次聽說家父從前做過少師。”“豈止是做過少師,你父親當時是文官中最博學的人,還參與過《虞夏書》的破譯。”“說起皇城的事,順正主君正是新喪,各地方都要香貢祭拜三個月,今日的香貢我二人可能參加?”說來也是奇怪,河嶽王的一位近衛忽然嗬斥著以長槍擊地,講的還是燎原話。河嶽王麵不改色地立於窗下,“恐怕不太方便,況且城中很難買到清香,自喪鐘傳召那日我這裡就沒有香貢祭拜過。”話說到這兒有些事就差點破了,巿所思是個聰明人,打一進悍山他就察覺到了不對勁兒。守城人的皮膚黢黑黢黑的,像是被土蠻荒地的大風刮過,黃沙海的烈日曬過。官製的靴子有人穿著不舒服,腳上套的是皮肚子,是那些常年行走沙地的人穿的一種皮底兒鞋。大釔的官刀刀身平直,刀尖兒微翹,長三尺三寸,刀柄處有海螺紋,刀鞘刻所屬地方徽號。其次最重要的是無論是兵服還是常袍,土生土長的大釔人都喜束蹀躞,因為攜帶物品方便,因為這也是大釔穿衣規製之一。“既然如此,小民可否明日再來?小民與同行去集市上轉轉,興許能找到清香也說不定。”巿所思一邊說著一邊去找剛才進來的拱門,這裡的拱門實在是太多了。幻生不著痕跡地去解綁著四方鐧的袋子,“豐王下,匆匆來訪,多有打擾,您公事繁忙,我等就不逗留了。”河嶽王也握緊了手中的書卷,“容吉,快送兩位少公子離開,我也該去處理政務了。”可憐老書吏容吉還未挪動半分,一杆長槍將他捅了個對穿,出槍的人正是值守一旁的河嶽王的近衛。“他們都是夷畈人,快逃出城去,這裡已經被他們……”河嶽王話未說完就被一人砸暈過去,巿所思和幻生這才瞧見河嶽王腳下盤著一條鐵鏈。 “他們說什麼?”躲閃之餘,巿所思還不忘求新問學。幻生踏著一人的後背跳上高牆,“當然是要殺掉我們,快跟上我。”“豐王下怎麼辦?”“你我沒來的時候他不也活的好好兒的,暫且不用擔憂他的生死,你我能活命才是正事。”所幸是仗著有輕功,一路逃出河嶽王府,那些‘近衛’卻是緊隨其後追殺不止。偌大的悍山城幾乎已經全部落入敵手,那麼燎原的情況也可想而知。二人一路狼狽逃竄,也不知道跑了多少時日,總算勉強甩開追兵暫時安歇下來。原是要來悍山城建功立業的,一夕之間卻成了此地的‘逃犯’。那兩個逃脫的大釔人打亂了夷畈人的計劃,他們決定即刻北上,並把連同河嶽王在內的一些人一同帶走。在巿所思與幻生擺脫追兵第三日,浮水中駛出一支數十萬人的艦隊,入永江後便急速逆流而上。藏在商旅鬨市的巿所思和幻生對此還不得而知,而河嶽王麾下的募兵正奉命全城緝拿這兩名殺死老書吏容吉的‘逃犯’。“現在要怎麼辦?”在荒郊野外躲了幾天,兩人又潛回了悍山,還打扮成了鳳黯人的模樣。巿所思托著他肩膀上的白腹鴉,這是他們能買來的最聽話的品種,“去見豐王下,最好是能把人救出來。”“你瘋了嗎?告訴我你瘋了。”幻生摸著臉上的油彩很是無語。這幾日他們先後去了燎原朝、悍山府兵鎮和募兵軍營,在燎原朝內發現了夷畈二十萬駐兵,在悍山城發現了夷畈五萬駐兵。比起河嶽王的大軍這麼點兒兵力實在稱不上多,但偏偏就是這二十萬夷畈人實際掌控了燎原朝和河嶽王府。與此同時,夷畈人正在浮水擴建軍艦,把悍山原先的四艘軍艦擴展到十二艘,可搭載下這全部的夷畈敵軍。這個時候出現在天益城的藩王軍隊,要麼是反叛之軍,要麼就是勤王護駕,一旦夷畈人順利混入國都後果不堪設想。“幻少郎,你我無兵無卒怎麼阻止夷畈人?必須得靠河嶽王集結府兵,開令募兵才成。”“噢,是我失憶了還是你失憶了?如今追捕你我二人的難道不正是河嶽王的募兵?”“募兵也隻是以令行事,況且那背後不也是夷畈人假借河嶽王之名。”“你倒是會替旁人開解,那麼你說,我們要怎麼再混入河嶽王府找到河嶽王?他可是被夷畈人看守起來的。”“你我既然已經背負了罪名,不妨再裝一回刺客,到時候還要勞煩幻少郎儘力拖延住河嶽王府的駐兵。”“……我當初就不該應下這件差事,潮生那人一定會很樂意幫你引蛇出洞。”“潮生是誰?幻少郎這是答應了嗎?”“沒誰,我不答應如今還能有誰來幫你嗎?”“幻少郎放心,我不會耽擱許久,咱們快進快出,說不準都不會被駐兵發現。”“嗬嗬,最好是。”巿所思從睡夢中驚醒,城外峽穀中莫名的吼叫聲總是讓他睡不安穩,眼前的月亮搖晃個不停,麵前的火堆太過刺眼。片刻後巿所思終於徹底清醒過來,不是月亮在搖晃,搖晃的是他以及幻生,他們倆正被人抬年豬一樣吊在一根木棍上。現在想起來了,他們準備夜闖河嶽王府來著,結果剛吃完晚飯就暈過去了,身上鳳黯人的裝扮都沒有換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