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兄台你知道什麼是‘國契’嗎?”幻生塞的滿嘴燒餅地問起來。“由大釔第一位國君所留聖諭而來,凡後世有貪戀帝位者,百官可納萬民之許行廢除之權。”“嗯,我兄長在信中還說,裡州一帶已開國契先河。”幾句話夾雜著索然無味的客船菜肴跌進了巿所思的肚子裡,這一餐他吃了滿腹狐疑。國都的情形是否真如這位幻少郎所說?為什麼公子涼郤像是被大家遺忘了一般?看來守禮親王也是做了他人的踏腳石,那麼親王們真正想要推舉的人是誰?守智親王真的是在置身事外嗎?還有三位藩王如今的動向是什麼?小王下涼亦是誰推崇的人選?國母?三位藩王?還是順正主君放出來的擋箭牌?如此震動朝野的大事為什麼榮封王們毫無動作?這位幻生少公子真的是象糯姑娘的家人嗎?巿所思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說了太多不該輕易對外人說起的事,雖然大多都是與象糯姑娘有關的事。船身下的江水日夜不停地奔波著,又過了兩日便把這一船人都拉到了永江與浮水交界的兩彙碼頭。永江的水清亮透綠,靠近岸邊的地方能看清楚一叢叢水草;浮水的水仿若天空倒轉,靛藍的像一塊寶石。浮水的河道不及永江的一半寬,行駛在其中的客船也一下子小家子氣了不少,乘船的人進出船艙都得貓著腰。悍山沒有山,隻是浮水儘頭的一座恢宏土城,駐軍有三十四萬眾,其中二十五萬眾為府兵,餘下是募兵。過悍山七十裡就是燎原,據大釔邊境最近的一個小王朝,小的人口還沒有悍山的駐軍多。兩地之間有一道峽穀,縱深兩千餘米,縱寬倒是這道峽穀最窄的地方,才四百米。縱長——很長,幾乎連接了大釔西垂邊境與南境邊城,隨著兩地之間客商往來,峽穀上又多架了兩座吊橋。如果隻是為了防備燎原小國倒也用不著這麼多駐兵,隻是燎原之外就是土蠻荒地,與黃沙海接壤之處正是夷畈的白骨土城。實際上要想攔截夷畈人實在太好攔截了,隻要斬斷三座吊橋或者隻是嚴查過往憑證,就算漏掉一兩個惡匪也出不了什麼大問題。“這就是河嶽王的官署?有點兒寒酸。”幻生還是蠻失望的,他以為天下的官署都跟他見過的州府官衙一個樣兒。巿所思對幻生還存有防範之心,既然攔不住這個人與他同行,就隻好謹言慎行一些。他解下風帽倒背在背上,穿過街道走到官署大門前,一左一右各有三人把守,他便作揖向左手邊第一人說道。“在下虣州輕舟郡將仕郎之子巿所思,順浮水而來,有事求見河嶽王王下,煩請通稟一聲。”戴著黑皮垂耳風帽的人隻是扭頭跟他身後的人說了一句什麼,並不搭理還杵在他跟前的巿所思。 “抱歉?在下虣州輕舟郡將仕郎之子巿所思,順浮水而來,有事求見河嶽王王下,可否通稟一聲?”巿所思又問,他雖然眼睛看到了這個兵勇在開口講話,耳朵也聽到了聲音,但並不能明白這個兵勇說了什麼。“在下裡州幻生,也是順浮水而來,求見悍山河嶽王,還請通報一聲。”幻生中氣十足地站在街對麵大喊,半個街道都聽到了他的叫嚷,惹得行人商戶紛紛扭頭觀看。那六名兵勇之一這才不情不願走進官署,不消片刻就跟著出來一位官衣官帽的書吏。“是您二位要見豐王下?”看起來這悍山還真是苦寒之地,這書吏麵黃肌瘦的。巿所思還真差點兒沒想起來河嶽王的本姓是豐,聽書吏所說連忙點頭,“是我們。”“在下河嶽王官署書吏榮吉,豐王下昨日才剛去走訪府兵,沒個十天半個月都回不來,您二位的事可由小吏轉告。”“您老可否告知豐王下已經到了哪一帶?我們可以自行去找人,就不勞煩您煩心轉述了。”“豐王下是獨自一人外出的,這官署的人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如今行到了何處,還是把你們的事告訴我,由我轉述吧。”“哎,老人家,”幻生一把拉住還要跟這老書吏扯皮的巿所思,“這不年不節的豐王下走訪的是哪門子府兵啊?”“豐王下體恤下屬,遇風沙月就會出門走訪府兵,各處慰問安撫,還要幫著他們買賣營生。”“嘿,你這老頭兒!”幻生湊近書吏的耳朵悄聲嘀咕了幾句,把老書吏嚇得差點兒跌倒。“瞧我怎麼給忘了,”榮吉麵色慘白地一邊後退,一邊請人進門,“豐王下才說了今天要回來陪夫人吃飯來著,二位請跟我來。”巿所思默不作聲地跟著這神秘兮兮的一老一少進官署,掂量著罩衫下的鐵索銅箭擲出去能傷幾個人。“燎原話。”幻生故意走的慢騰騰的,很快便與前方的書吏拉開了距離。“什麼?”巿所思把手倒背在身後,傷人的銅箭若隱若現。“門口那幾個兵勇說的是燎原話,我剛才低聲告訴那老頭兒的也是燎原話,意思是‘老家夥,你找死嗎’。”“你怎麼知道那是燎原話?以及你又為什麼要用燎原話威脅老書吏?”“我家中兄弟姐妹常年遊曆在外什麼話都懂一些,我們家請的老師可是懂十七國方言俚語的。”“你若真是象糯姑娘的幼弟倒也能說得通。”“哎,你愛信不信。你一走過去那兵勇回頭說的是‘又有家夥來找事’,後來你糾纏不休,他對另外一個人講的是‘把那個老頭兒放出來,讓他把人趕走’。”“……當真?”“我騙你能得什麼好處?你就不覺得奇怪嗎?河嶽王的府兵是有燎原人不假,但我朝一向推崇官話,你在軍營裡聽到過有人說方言嗎?”“也許是邊外與境內不同,這邊的人可能更喜歡聽鄉音。”“嘖嘖,這話你自己都不信,要不然拿你那鐵索銅箭做什麼?你就放寬心吧,我肯定是來幫你的。”“一切見到豐王下自然就會知曉。”幻生翻給他一對大白眼,隨便這家夥怎麼想吧,反正是要保證這家夥能再活著見到象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