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尤淺醒來第一件事就是給遲越發消息,感歎號之多,恨不得衝破屏幕搖著她師兄的肩膀直晃:“元寶,昨天你給我喝的是可樂嗎!!!”元寶:不然呢!尤錢錢:那我怎麼感覺我醉了?元寶:你酒後失事啦?尤錢錢:……那倒沒有元寶:還挺遺憾?尤淺想起昨天晚上那個似是而非的夢,一時詞窮,把手機塞到枕頭裡,拿手捂住臉,又悄悄地把手指分開,透過指縫看著沙發上的人。肖白手上拿著一支筆,在本子上寫著什麼,下筆飛快,側臉凝重。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昨晚在**跟她說話的人,是肖白還是她做的夢?聽到她這邊的響動,肖白稍稍抬眼:“醒了?”尤淺裝睡裝不下去了,應了一聲坐起來,她剛要說話,肖白忽然抬起手,而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忽然振動了起來,尤淺噤聲。振動了約有半分鐘,肖白拿起手機在手中轉了轉,按下接聽鍵,嘴角掛起笑意:“趙哥。”趙哥,也就是肖白要接上頭的上線,邊陲有名的毒梟趙峰雲。“嚴舟被抓那是他活該,我不懂什麼道上的規矩,我有我的手段,你隻說讓我搞垮他,可沒說用什麼手段,他搞我兄弟,就彆怪老子心狠手辣。”“警方,嗬。”肖白翹起二郎腿,同時將手中的本子遞給尤淺,示意她看一下。尤淺遲疑地把本子接過來,粗略地掃了一眼,差點沒把本子給吃了。肖白的字是很漂亮的瘦金體,一行行很規整,然而尤淺卻沒有心思欣賞他的字,因為上麵的內容就夠她震驚的了,這是一個簡短的劇本。下麵寫了一行字:配合我,放心,沒有危險。“我想用什麼方式解決就用什麼方式解決,隻要得當,警方也是我的劍。”“趙哥,我們就彆搞定位這檔子事了吧?”肖白遞來一個寬慰的眼神,“知道我在哪裡也沒有用,你想見我了我自然會出現。”尤淺深吸了一口氣,她打了個哈欠,開口嬌嗔道:“誰呀,大清早的,吵著人家睡覺了!”她邊說邊走過來,挨著肖白坐下靠在他的肩膀上,“昨晚折騰到大半夜,你不累我還累呢!”女孩輕輕閉著眼,有她特有的馨香傳來,語氣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嬌媚,讓肖白的心頭一跳,他伸出手攬過她,低聲笑了笑,說了句讓人臉紅的葷話。尤淺的臉登時紅了。那頭趙哥不知道又說了什麼,肖白握著尤淺肩膀是手猛地一緊,尤淺咬住下唇沒有出聲,便聽肖白說:“聽說趙哥那裡有個妞不錯,改天借來玩玩?”說完這句話,肖白撂了電話。他長長地鬆了口氣,放開了尤淺,尤淺緊張地縮在沙發裡,連腳趾都蜷縮起來。肖白捏了捏眉心,說:“和這樣的人打交道,要讓他知道我有多狠,但是,並非沒有弱點。” 以強硬手段解決掉嚴舟,是他的狠。貪戀美色,是他的弱點。他本來想隨便找個女人塞點錢做場戲,但又怕尤淺誤會了什麼,一時頭腦發熱,讓尤淺配合他了。是他忘了,淺淺膽子小。肖白低聲說:“對不起。”尤淺微怔,被他攬過的肩頭像火般炙烤著她,順著鎖骨脖頸延伸至耳後,她恍過神,才聽清肖白說的是道歉的,於是莫名來了氣:“肖警官,我知道你在執行任務,你是覺得我這麼沒有愛心,不肯配合你嗎?”“我本來想找……”“找誰?除了我,你去哪能找到昨天被你折騰到半夜的人?”尤淺情急之下,說完才發現這話有歧義,著急忙慌地想解釋,又怕自己說不清,乾脆閉了嘴看著肖白。肖白抿了抿唇,看樣子是想忍住笑,但肩膀的顫抖出賣了他。尤淺不情不願地伸腳踢了踢他:“想笑就笑,憋死了還好,憋壞了要送醫院。”肖白忍耐心了得,硬生生地把笑聲憋了回去,說:“不笑了。”尤淺盤起腿,她沉默了一會兒,說:“從小爸爸就是我心中的英雄。就是拯救世界上所有的小朋友,但是獨獨把自家孩子忘了的那種。但是我有媽媽和哥哥,他們都很疼我,我從來沒有覺得缺愛。”“我記得上小學時,有一天晚上看到爸爸在我的床頭,他那時候的樣子可嚇人了,眼睛通紅,胡子也沒刮,眼神卻溫柔。見我醒來,他衝我‘噓’了一聲,小聲說,閨女,爸爸想你了。他坐了一會兒就走了。我後來才知道,他出任務路過家,沒忍住回來看看。”“我十歲的時候。”尤淺艱難地開口:“發生了一件事,我爸差點辭職。但是又不知道為什麼,他下定了決心,要跟那些人乾到底。”尤淺抬起頭,她的眼眶紅紅,說:“所以肖白,你做的這件事是對的,沒必要道歉。爸爸是英雄,哥哥是英雄,你也是英雄。”“你下次再這麼見外,就彆睡床下了。”“……那睡哪?”“睡地板吧。”肖白失笑,他還以為她要把他扔到外麵睡大街。不等肖白再說話,尤淺撂下這句“狠話”就鑽進了洗手間。肖白怔怔地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他知道尤淺還有話沒有說完。她想說,她既然是英雄的女兒,那些榮譽與勳章是嵌在骨子裡的,也有不顧一切視死如歸的孤勇,更遑論剛剛那件舉手之勞。她其實不是膽小,小心翼翼地保護好自己,把自己圈在那個溫柔鄉裡,她隻是想用自己的方式讓英雄們知道,你們要保護的寶貝,過得真的很好。往前走吧,所有的拚搏與汗水都有意義。肖白慢慢地垂下眼簾,他好像又多了解了尤淺一層。以前總以為,她是遙不可及的夢,距離總會產生美,也許離得近了,反而就不喜歡了。但是他錯了。越了解她多一點,他的喜歡就多一分。這件事一打岔,倒讓尤淺一時忘了昨晚的事。她今天有計劃,打算和遲越租車往山裡走走,聽說那邊有許多小山寨,十幾戶自成部落,房屋建築也各有特色。她說這些時,肖白正慢條斯理地給傷口換藥,他的動作很熟練,很快地包紮好,扣上襯衫的扣子,一氣嗬成,讓本來想幫忙的尤淺很尷尬地繼續喝粥。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肖白的手一頓,低歎:“我習慣自己動手。”尤淺故作淡然:“沒事,反正我也不會。”她抬起眼,與他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肖白把用的藥放在桌上,說:“不過我一個人也不方便,下次我教你,你再幫我吧。誰讓我們是一夥兒的。”一夥兒的這三個字顯然討好了尤淺,讓她那雙明亮的眼彎成了月牙,她忙低下頭,貝齒輕輕地咬住下唇,唯恐讓小得意泄露出來。吃完早飯,遲越開車來接尤淺,她心情還是雀躍的,係上安全帶,說:“走吧。”“咦?他不去嗎?”遲越往外麵掃了一眼,說:“我以為你會帶他去。”尤淺撇撇嘴,說:“東西買了嗎?”遲越說:“買了。花買的是瑪格麗特,手機買的最新款,眼霜麵霜,連麵膜都有,保證不虧待咱媽。不讓其他人瞧不起。”“誰給你咱媽。”尤淺拍了他一下:“你都沒見過她。”遲越笑吟吟地躲開:“我見過照片啊,照片的阿姨多好看,穿著旗袍,像畫似的。”沒人不喜歡彆人誇自己的父母,尤淺聽著窩心。遲越租的車性能好,底盤高,走山路毫不費勁。車子拐了個彎,駛進了一條修得極好的馬路,雜草被清理乾淨,綠化帶被修剪的很整齊,一看就是專人打理,每隔兩百米甚至還有一個垃圾桶,路牌上標明“後簷路”,再配上周圍山林密集,讓人覺得空氣都清涼了半分。遲越攥住方向盤,像是怕驚動什麼般,車速漸漸地慢了下來。尤淺低頭玩著頭發,說:“沒事,都過去十四年了。”十四年,彈指一揮間,緩慢而迅速。她伸出手,指腹劃過車窗玻璃,外麵的景物清晰起來,她輕聲道:“我記得那時候,這裡是條泥濘的小路,被雨水衝刷,露出猙獰的模樣。”尤淺輕輕地閉上眼睛,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個晚上,那個雨下個不停,在狹窄的貨車車廂角落裡搖晃的晚上,叫罵聲呻吟聲雨聲混在一起,她想尖叫出聲,一隻溫暖的手覆在她的眼睛上,擋住了她的視線。“寶寶不怕,不怕。”那隻手落在她的後背上,反複地拍著,輕柔帶著無儘的愛意。很快,又有一隻少年的手拉住了她的手,放在了掌心,她睜開眼,十二歲的尤亦然紅著眼眶衝她露出笑容,眼中明明也有驚慌失措,卻讓她的心終是安定了下來。刹車聲響起,尤淺猛地睜開眼,車窗外的景色已經變了。遲越幫她解掉安全帶,拍了怕她的手,說:“淺淺,到了。”尤淺走下車,她的麵前是一所學校,中間那棟教學樓有五層高,外麵粉刷成白色,間或以藍色綠色添彩,筆直地佇立在陽光下,教學樓前是一座升旗台,紅旗隨風飄搖,像是印在藍天白雲裡,明豔地極其討人喜歡。教學樓上題字:歲月靜好,生命悠然。故此教學樓名為悠然樓。尤淺怕遲越擔心自己,跟他嘚瑟:“怎麼樣,我的字寫的還不錯吧?”遲越說:“好看是好看,但是……”“彆說但是!”尤淺趕緊堵住他的話,往學校裡麵走去,暑假學校沒人,保安以為他們是對小情侶,便也沒有阻攔。尤淺一臉認真地說:“保安大哥,你這樣不行,如果有陌生人要進校園,必須讓他們出示證件,登記好才能進去,不然多危險。”保安大哥震驚地看了她一會兒,伸出手:“來,證件。”遲越哀怨地看了尤淺一眼,尤淺默然。登記完後,兩人得以進入校園。隻是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一輛車停在了校園外,從車裡走下來一個人,被負責任的保安擋了下來。“先生,請您出示證件並登記。”肖白看了一眼保安,他很瘦,保安服穿在他身上顯得空****的。肖白從口袋裡隨便摸出一個假證件,趁保安在喝水,將尤淺所在的那一頁撕下來,又在第二頁隨便寫了兩個名字,撕下來後在第三頁仔細地寫上了三人的假名字。他放下筆,說:“好了。”“寫的真慢。”保安掃了一眼:“字還挺好看的。”肖白謙遜地笑了笑便走了。保安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登記表上的名字,還是拿出手機打了個電話。“喂,這裡是後簷路小學,剛剛學校來了三個人,兩男一女,我看都不是姓肖,但還是有點可疑。”“那個貨……”“好好好,我晚上去拿!”保安的眼中劃過一抹貪婪,喜滋滋地掛了電話。02走出去了兩百米,尤淺忽然腿軟,靠在了遲越的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氣,冷汗出了一層又一層。遲越連忙扶住她,以為她受了刺激,急聲問:“淺淺,你怎麼了?”“快,報警。”尤淺說,又慌忙製止遲越:“等下,不行,會打草驚蛇。”“到底怎麼了?”“那個保安吸毒。”“所以你才讓他檢查證件?”“嗯。他太瘦了,所以就多關注了兩眼,你登記的時候,我看到保安室裡有用過的錫箔紙,打火機,還有吸管。這些都是吸食冰毒必備的工具,他長期吸食,導致鼻腔潰瘍。”尤淺咬牙,“他現在也跑不了,等我們走了再報警。”遲越深以為然:“淺淺,沒想到你這麼細心。”尤淺緩過神,長舒了口氣,不由得意:“誇我。”遲越揉了揉她的頭發,說:“誇你誇你,你也要誇我。”“誇你什麼?”“我寫字慢啊,不然你哪有時間看那麼細?”“遲越,你要點臉!”“這麼好看的臉怎麼可能不要?”兩人打打鬨鬨順著操場走到了教學樓的後麵,學校建在山腳下,再往前走就是上坡路,雲深不知處,也不覺得山高,誰知道沒走兩步就覺得累了。尤淺說:“你自己去逛逛吧,我想跟我媽單獨呆會兒。”遲越不跟她皮了,可憐兮兮地扯著她的袖子,說:“師妹,我不放心你。”尤淺白了他一眼,說:“沒事,誰要是欺負我,我就讓我媽把他帶走。”見遲越還是不放心,她將袖子扯出來,小聲說:“好了,真沒事。”見她這樣說了,遲越也沒再堅持,一步三回頭地走了。後山的路修得不好,走起來坑坑窪窪,雜草亂石也多。不知道走了多久,尤淺終於看到一排低矮的房屋,她的背脊一僵,一股惡寒自腳底升起直竄到心底,再散發到身體各個角落,當年發生的事情像夢魘般朝她撲來,張牙舞爪,麵目猙獰。她躲不開。十四年,從來沒有躲開過。尤淺認命地閉上了眼睛,既然躲不開,那就乾脆地去接受它,再去經曆一次,再次體驗那種絕望,再一次……卻在這時,有人輕輕地拉住了她的手,扣住她的後腦勺將她攬在了懷裡,那隻手拍了拍她的發,慢慢地將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肩膀上,讓她的眼淚散在他的懷抱中。清冽中帶著薄荷的味道傳來,令人安心,她的哭聲終至崩潰。肖白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小聲哄她:“好啦。淺淺,不怕,乖。”他的聲音與十四年前媽媽的聲音在時空中重疊。淺淺,不怕。寶寶,不怕。乖。明明是哄人不要哭的語氣,卻放大了她的委屈。像飄在天上斷線的風箏,飄了整整十四年,晃晃悠悠地落在一棵參天大樹上,風吹樹搖晃,風箏就要把在天上的所有委屈說給他聽,洶湧的委屈堵在喉嚨口,不吐不快。不知道哭了多久,尤淺抽了抽鼻子,輕輕地推開了他。肖白遞過來一張紙,她眼睛通紅地呆呆看著他,沒有接。肖白抬手要給她擦眼淚,尤淺的眼眸一動,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肖白歎氣:“不怕。”頓了頓,他說:“我是警察。”紙巾柔軟,落在臉上,將她的小臉擦得乾乾淨淨的。尤淺終於回過神來,她錯開肖白的目光,坐了下來,悶聲問:“你知道?”肖白說:“知道一點。”尤淺抱住膝蓋,看著那一排房屋,輕聲開口:“十四年前,因為爸爸的信息暴露,毒販派人綁架我、媽媽和哥哥。但陰差陽錯下,我們被送上開往木葉的車來到這裡。這裡是那些吸毒沒錢還債,被抓進來做實驗的人。”這些年來,她一直把自己保護的很好,將這段記憶藏的很好,本來以為早就忘卻,卻沒想到,它一直靜悄悄地躺在那裡,一切都清晰,仿佛昨日。“我十歲,哥哥十二歲,我看到那些人在我身旁嘶喊,掙紮,生不如死。但是媽媽一直把我和哥哥保護很好,她把我們藏起來,她那麼清醒理智。夜深人靜時,她總是守在我和哥哥身邊給我們講故事,我從來沒見過那樣亮的一雙眼,那裡全是希望。”尤淺仰起頭,強迫自己麵對回憶:“她從來都不哭,從來都不認輸,直到死亡來臨都依然驕傲。”肖白沉默地聽著,他是從尤亦然那裡聽來始末的,後來又特意調出了卷宗。那時候尤淺還小,被救出來後,患上了很嚴重的創傷後應急障礙,連跑了多名心理專家都沒用,最後被送上了山,好在認識了一個脫線的遲越師兄,那段記憶就漸漸被藏在了深處。而尤淺一直不知道的是,當年尤母也被紮針做實驗,但是她還是憑著才智將消息送了出去,讓搜救隊找到了這個藏在山裡的窩點,解救人數達86人,可是她卻沒有挺到最後。肖白想起他曾在舊報紙上讀過報道,這麼評價她:“她是一個偉大的女性,一個了不起的母親,一個值得人尊敬的緝毒警察家屬。”尤淺長久地注視著遠方,不再說話。肖白陪她靜靜地坐著,過了好久,才問:“當時出資重建學校時,怎麼沒有把這排房子拆了?”尤淺的眼神漸漸聚焦,她把懷中的瑪格麗特花放在地上,說:“沒舍得。但是也不敢來。”她畢業後,把所有的積蓄捐了修路蓋樓,卻一直都沒有來看一眼。尤淺找肖白借了打火機,把遲越買的東西都燒了,邊燒邊念叨:“媽,這化妝品我一直眼饞沒舍得買,燒給你,你皮膚嫩,彆臟兮兮的,到時候我爸找不到你。”“還有手機,哦,我去年給你燒的蘋果7已經過時了,今天把最新款給你,咱不能被彆人比下去。”“我身邊這個人是警察哦,警察先生會保護我的,您放心吧。”“我好想你啊。”她揉了揉哭紅的鼻子,小聲重複:“真的好想你啊。”燒完了所有的東西,隻剩一束瑪格麗特綻放著白色的花,像完成了心願般,尤淺長長地舒了口氣,有點懊惱地看向肖白:“我把遲越支走了,就是不想讓他看到我狼狽的樣子,結果你來了。”肖白閉上眼睛,說:“我沒看見。”他聽見尤淺笑了笑,想睜開眼看看她的笑容,但是又沒經過她同意,隻好一直閉著,長長的睫毛微顫,像是有微風拂過,飛鳥掠過,一切的聲音都清晰起來。他聽到尤淺站了起來,腳步聲輕輕,是朝他這邊來的。他屏住了呼吸。然後,他感到尤淺的手放在他的腰上,輕輕地抱了他一下,轉瞬即離:“謝謝你。”肖白睜開眼,見女孩正快步往下走去,懷中的餘溫還在,讓他眷戀。他想聽的,不隻是一句謝謝你。尤淺在離學校不到百米的電話亭裡舉報了保安吸毒的事情,她邊說邊看向外麵,肖白靠在一棵樹上抽煙,察覺到她的目光,他看向電話亭,對她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容,無聲開口:“不怕。”尤淺的眼眶瞬間便紅了,她抿緊唇,移開了目光。掛了電話後,肖白也抽完了一根煙,他迎上來,說:“你給遲越師兄打個電話,說在門口等他。”尤淺掏出手機,這才發現遲越給她發了好幾個信息。元寶:淺淺,我發現了一些事情,是關於我朋友的,我現在有點亂。元寶:我看到他的照片了。元寶:淺淺,我能留在這嗎?尤淺眉頭一皺,乾脆回了個電話,電話很快被接起,遲越懨懨地“喂”了一聲,便不再說話,尤淺說:“你先出來,我在門口等你。”“我……”遲越遲疑:“我不想走。”尤淺微歎:“把照片撕下來,帶出來,有什麼事情回來再說。”遲越掛了電話,尤淺在門口越等越急,中午溫度高,她的鼻尖沁了一層細汗,亮晶晶地,小臉也曬的通紅。肖白看著心疼,將她拉到樹下。他想問遲越的事情,又覺得不太妥,將問話咽了下去。尤淺沒那麼多顧慮,她想了想,說:“我師兄有個……關係特彆好的朋友。幾年前去世了,剛剛他告訴我,他在這裡看到了那位朋友的照片。”肖白正要說話,尤淺眼前忽地一亮,朝他身後招手:“元寶!我在這!”遲越的身子本來就不好,許是受了刺激,遠遠看去,臉色更顯慘白。尤淺心裡一緊,連忙迎上去,扶住他,說:“我剛剛報警了,我們先回去再慢慢說。”遲越點點頭。見他狀態不好,尤淺主動坐到了駕駛座上,肖白則開著車跟在後麵。她把礦泉水塞到遲越手裡,說:“喝點水。”遲越狠狠地灌了口水,水珠順著嘴角滑下來,輕巧地落在他瘦削的鎖骨處。他緩過神來,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遞給尤淺,尤淺開著車,隻是掃了一眼,便認出了被好幾個人簇擁起來的那個人——似乎是冬天拍的,那人穿著灰色的大衣,筆直的背,修長的腿,同色係的圍巾長長的垂下,他的目光平淡,沒有多餘的表情,靜靜地看著鏡頭。他生得極其漂亮,即使照片發黃,也遮掩不住的漂亮。“是放在學校宣傳欄的。配字是,李先生見義勇為。說他在一次山洪中救了很多學生,哈!他居然會見義勇為。”遲越輕笑一聲,略帶嘲諷:“淺淺,他不是大壞人嗎?他怎麼可能見義勇為!”尤淺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她沒見過這位李先生。據遲越說,當年這位李先生身負重傷躲在山上,被他救了下來。兩人相處三個月,關係甚篤。後來李先生被通緝,遲越才知道他的身份,同時也得知他中彈死亡。這件事幾乎成了遲越的心結,也成了他不敢輕易提起的死穴。尤淺沒說話,她知道她這位師兄雖然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其實心思很細膩,她根本不需要出任何的主意和安慰,因為他自己的心裡早就有了決定。果然,當車子停在酒店門口時,遲越終於開了口:“淺淺,你先回臨溪吧,我要留下來。”尤淺還是忍不住掙紮:“隻是一張照片。”遲越不為所動,蒼白的唇抿了抿,又輕輕歎氣:“我知道。”“你知道他的身份,如果被彆人發現你在打聽他,你知道自己有多危險嗎?”“我可以保護好自己。”尤淺心口一悶,正好肖白走到車前,敲了敲車窗。元寶忽然說:“我餓了,你去幫我買點吃的。”尤淺知道他不想多動,應了一下,叮囑他:“不準不告而彆。”遲越笑了笑,捏捏她的臉,說:“去吧。”03尤淺沒心思逛街,去餐館打包了幾分遲越愛吃的菜,就和肖白往回走。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她挑了另一條路,路兩旁全是賣花的,杜鵑、蘭花、玫瑰等等,花的種類繁雜,爭奇鬥豔,花香四溢,讓尤淺的心情也好了點。心情一好,話也多了起來,她抵了抵肖白的肩膀,小聲喊他:“肖警官。”“嗯?”“有人曾經送給自己一句話,他說:‘所以也希望你繼續,興致盎然地與世界交手,一直走在開滿鮮花的路上。’你看我們兩個,是不是在走花路?”鮮花滿地,曲徑通往儘頭,確實是花路。肖白問:“你喜歡什麼花?”尤淺思索了一會兒,有點不好意思,說:“我喜歡有錢花。”肖白的表情明顯停滯了一下,他又問:“還有彆的嗎?”尤淺:“……隨便花。”肖白無語凝噎,他想在這些花裡麵挑出一朵送給她,怎麼就那麼難呢?正想著,便聽見尤淺問:“那你呢?”不能輸!肖白沉吟:“雪花。”尤淺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同時染上笑意。尤淺低下頭,貝齒輕咬下唇,笑意還是忍不住流淌出來。也許是剛剛在學校時肖白忽如其來的擁抱,聽她講了藏在心裡的故事,她覺得親近了不少。腦海中那個可以和伏地魔媲美的肖白老大漸漸隱去,變成了身邊的他。沒有初見的漫不經心的肅殺,也不是再見時運籌帷幄的理智,隻是肖白。無限地靠近她內心最柔軟角落的肖白。尤淺笑了笑,說:“臨溪沿海,雪下的不多,恐怕你隻能喝雪花啤酒了。”肖白遺憾:“等退休了去北國看看雪。”他頓了頓,說:“前幾年,臨溪除夕的時候下過雪,你還記得嗎?”尤淺想了一下,“啊”了一聲,說:“那年我剛畢業,守拙也剛開半年,除夕夜我還在門口給彆人剪紙賺錢。太心酸了。”她記得那年的雪下格外的大,至少有積雪了,她把大紅的剪紙掛在雪堆裡,極其的惹人眼,所以生意也不錯,大賺了一筆,晚上帶七七和遲越出去好好吃了一頓飯。她抵了抵肖白的肩膀,說:“你呢?那時候如果認識你,倒是可以請你喝酒。”肖白伸出手,拂去她肩上沾上的花瓣,說:“也說不定你會當場卸了我的胳膊。”尤淺想了想,沉重地點點頭:“說不定。”花路走到頭再拐個彎就到了民宿,尤淺擔心遲越,連房都沒回就去找遲越,敲了敲門,沒有人應。她皺起眉頭:“不是說好的不能不辭而彆嗎?元寶你個騙子!”“會不會是去散心了?”肖白拿出房卡開旁邊的門,尤淺搖了搖頭,拿出手機,想了想,還是給遲越發去了消息。尤錢錢:寶兒,你去哪裡了?尤錢錢:我給你帶了你特彆喜歡吃的串串,趕緊回來。尤錢錢:我知道你……“滴滴滴。”“叮咚,叮咚。”尤淺的最後一句話還沒打完,便聽到了兩道不同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一道是門開的聲音,肖白推開門,一道是……手機微信的提示聲。尤淺問:“有人找你?”肖白說:“我的手機靜音。”尤淺奇怪:“那聲音從哪裡出來的?”肖白正要說話,突然感到一陣勁風從屋中劈開空氣朝他襲來,他幾乎是立時就做出了反應,將尤淺擋在了身後,右手向前一擋,左手拔出腰間的匕首淩空一掃,誰知道屋中的人身姿矯健,一矮身躲過了刀鋒。屋裡沒有開燈,遮光的窗簾也拉上,一時竟也看不清屋裡的人。那人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來一條棍子,直擊肖白的腰側,正好打在他的傷口上,肖白悶哼一聲,就地一滾,長腿順勢一伸,那人閃躲不及,手下卻絲毫不亂,要倒地了還不忘揚起棍子揮向肖白。躲不了了!肖白心想,他在心中模擬了幾種接下來的應急方案,就等著這一棍子砸下來。但是棍子沒有砸下來。尤淺不知道什麼時候進來了,纖細白皙的手緊緊地將棍子攥在了離他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她咬牙切齒,一字一頓:“遲越!你瘋了?!”肖白神色一凜,遲越?尤淺那位師兄?聽到這話,棍子果然頓了頓,沒有再做動作。尤淺連忙蹲下來,扶起肖白,她的手從他的腰間劃過,指尖一片溫熱,她微怔,沒察覺自己的聲音都變了調:“肖警官!”肖白的傷口本來就沒好,剛剛劇烈的運動讓他的傷口撕裂開,滲出血來。他倒吸口冷氣,說:“沒事。”佇立在黑暗中的遲越傻在原地,好不容易才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肖……警官?”一陣兵荒馬亂後,燈被重新打開,門則被重重地關上。遲越丟掉手裡的棍子,看著尤淺扶著肖白靠在**,尤淺目前沒有時間關注她師兄為什麼要襲擊肖白,她拿出雙氧水和繃帶,肖白伸出手想要自己弄,尤淺卻按住了他的手,說:“肖警官,我們是一夥兒的。”肖白啞然,他握了握拳,又輕輕地鬆開,將東西給尤淺,垂下柔軟的睫毛看她笨拙地幫他消毒。尤淺被他看得不自然,總覺得他的睫毛軟軟地撓在他心裡,讓她手上的動作都跟著緊張起來。她嗔瞪了他一眼,說:“閉眼。”肖警官十分聽話,乖乖地閉上了眼。尤淺垂目,落在他的傷口上,好在傷勢沒有加重,讓她鬆了口氣,她喊遲越:“師兄,還不快過來幫忙?”遲越忙走上前,他處理傷口比尤淺要得心應手,肖白覺得腰側涼涼地,他問:“我的腰沒事吧?”尤淺微怔,說:“……沒事,可以的。”遲越弱弱地舉手:“是我想的那個可以嗎?”肖白睜開眼,幽幽地說:“是。”遲越:“……”處理好了肖白的傷口,尤淺抱起胳膊坐在**麵向遲越,說:“師兄,你變了。”遲越:“我不是,我沒有。”尤淺:“那你為什麼會搞偷襲,你不知道他是我男朋友嗎?”坐在**的肖白勾了勾嘴角。男朋友,這三個字怎麼那麼好聽。然而屋裡氣氛一觸即發,沒人察覺到他內心旖旎的小心思。遲越自知理虧,眼神往上飄,又像想起什麼似的,突然一瞪眼,說:“他是肖肖肖先生!”尤淺為了不讓肖白的身份暴露,一直沒跟遲越說他叫什麼,她“咦”了一聲:“你怎麼知道?”遲越:“無意中聽到的。淺淺,你忘了被肖先生支配的恐懼了嗎?”肖白臉一黑,什麼叫被肖先生支配的恐懼,他有這麼可怕嗎?尤淺清了清嗓子:“我忘了。”理直氣壯,完全不像是背地裡說過肖白壞話的樣子。遲越眼神複雜地看了她一眼,尤淺恍然,這才明白遲越為什麼會突然襲擊肖白了,他以為肖白控製了她,她沒辦法反抗,這才出此下策。可以說,腦補毀人不輕。但是細細想來,又覺得暖心,遲越明明自己的事情還沒有理清,還想著幫她。尤淺眼眶一熱,她站起身坐在遲越身邊,拉住他的手,小聲喊:“師兄。”遲越撇撇嘴,對肖白說:“對不起。”肖白笑了笑,說:“你也是為了淺淺好。”遲越問:“你們真的是男女朋友?”尤淺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肖白已經回答:“不是。”不是。輕飄飄的兩個字,像是極力要撇清他和她的關係般。尤淺的背脊一僵,她悶悶地“嗯”了一聲,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麼。乾脆把前因後果跟遲越說了一遍。遲越看了看肖白,又看了看尤淺,心想,現在不是男女朋友,早晚都會是吧?肖白這看他家淺淺的眼神恨不得把她吃了吧?尤淺說:“這是機密,你千萬彆說出去!”遲越點頭,又說:“我能跟誰說去?”尤淺一想也是,遲越自幼在山上長大,認識的人屈指可數,乾乾淨淨的像張白紙,這麼一想,尤淺再去看遲越,覺得她家小師兄白白淨淨,唇紅齒白的模樣太容易被騙了吧?她有點不放心他一個人在這裡了。遲越不知道尤淺腦補了那麼多,他站起來走到肖白麵前,說:“還是得鄭重道個歉,你……人民英雄!”遲越的神色太過認真,肖白連忙坐起身,說:“都是為人民服務。”兩人說的一本正經,尤淺忍住笑了出來。遲越撓了撓頭,說:“淺淺,既然你沒事,那我先走了。”“等下。”肖白喊住他的腳步,說:“我聽淺淺說,你在找一個人,我在木葉有點人脈,也許可以幫你。”遲越抿抿唇,他的這位李先生生平事跡劣跡斑斑,肖白在木葉有人脈,認識倒也正常。但是——遲越心想,這種感覺就像他有個寶貝,他知道他不好,但是還是想要藏起來,不想讓彆人說他不好。他搖了搖頭,拒絕了肖白的好意。如果放在平時知道了肖白的真實身份,遲越肯定要纏著他說一說以前的事情,比如10年1124金源街特大搶劫案,再比如說13年0915特大跨國販賣兒童案。但他現在心思繁雜,沒有多問便匆匆地走了。尤淺把他送回房間,把買好的吃的全都塞到他手裡,說:“師兄,我明天就走了,你要是有事就給我打電話,我隨叫隨到的。”遲越打算留下來好好調查,所以酒店也不用退。尤淺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更加心疼,伸手碰了碰他蒼白的臉:“小可憐。”遲越笑了笑,慣是玩世不恭的臉上竟多了幾分堅毅:“本來應該把你送回去的,但是你也知道,他對我有多重要。”尤淺點點頭:“我知道。”她轉身要走,又忍不住回過頭:“師兄,師父常說……”遲越笑:“不執便是樂。”他自小養在師父膝下,比尤淺要更多的聆聽教誨,他搖了搖頭,笑得苦澀:“他都不在了,執或者不執,我都不會快樂了。”尤淺的心頓時像被針紮了一下,抽抽地疼了起來。她匆忙地點了點頭,走了。遲越從口袋裡掏出那張發黃的照片,雪山影影綽綽,他輕笑出聲:“原來你乾過的好事,不止是喂我家的貓啊。”照片裡的人安靜地看著他,一言不發,卻像是道儘了千言萬語般。
第五章 差一點就抱住你了(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