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如尤亦然所說,肖白真的就在守拙住下了,尤淺怕引來不必要的誤會,守拙隻開上午半天,下午就歇業了。肖白則安靜的在樓上看書,包了早中晚飯,讓尤淺省了不少事,連照顧陸諗都更得心應手起來。隻是她不知道,每次她給陸諗換藥時,陸諗的後背都是涼涼的。“手抬一下。”尤淺從櫃子上撕下醫用膠布,貼在繃帶上,左右看了看,說:“恢複的還不錯。可以鍛煉鍛煉了。知道嗎?”陸諗狂點頭。尤淺又一皺眉,問:“我師兄還是不肯搬回來?”“呃……”陸諗看了一眼尤淺的身後,肖白正捧著本書看。他訕訕:“我昨天晚上去找他了,他給人當模特,看都沒看我一眼。”尤淺冷笑:“不來也好,不然肖警官都不知道住哪兒。”肖白翻了一頁書:“亦然說了,必要時候藏你屋裡。”尤淺還拿著陸諗手臂的手一抖,陸諗倒吸了冷氣,肖白抬起眼瞥了他一眼,他立刻把委屈咽了下去。倒是尤淺察覺到了,忙把他的手臂放好,說:“不好意思哈,剛剛激動了。”說完,她又氣勢洶洶地站起身,說:“我去看看他在乾什麼!把亂七八糟的東西天天堆我店門口算怎麼回事?就算是師兄,保管費也是要收的。”她邊外走去邊掏出小算盤,啪嗒啪嗒,都是錢。陸諗不由想起肖白來的那天,他怕遲越發現肖白,在他衝進來之前把他推了出去,誰知道遲越掃了他幾眼,說:“一隻胳膊也可以。”然後……然後遲越就帶他去逛街了,買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卻沉得不行。最後回來時,尤淺的臉陰沉地都要滴出水來了,說遲越不該讓他這個傷患做這麼重的事,二是買的這些全是贗品,該扔哪裡扔哪裡去。遲越也不是好惹的,當場就摔門離去。……當然也沒走遠,搬到了對麵的畫室。尤淺拉不下來臉,每天去請的都是陸諗,搞得畫室的老板以為他看上遲越了。陸諗聽著尤淺的腳步聲消失在樓下,捏了捏受傷的胳膊,嘖了一聲,說:“大哥,淺淺剛剛臉紅了!”“彆胡說。”肖白嚴肅,他把書扣在一旁:“你看見了?”嚴肅歸嚴肅,眼中的一抹笑卻是典型的得了便宜還賣乖。陸諗從桌邊拿起電腦,一邊開機一邊說:“我這兩隻眼睛全是5.0,你說呢?”他哼起歌,又一頓,說:“大哥,你好像不是很高興?”“高興。”肖白眼中的笑意漸漸褪去,“但這不是一件好事。”“為什麼?”“你覺得淺淺為什麼要對她師兄發那麼大的火?就因為他讓你拎重物,還是買了一堆贗品?”肖白搖了搖頭,說:“都不是,她隻是借個理由讓遲越不發現我。隻要不發現我,就不必趟這灘渾水。” “既然我這是一灘渾水,我舍得拉淺淺下來嗎?”肖白笑著說,“亦然這次之所以讓我住在守拙,是因為他以為把嚴舟抓住,事情就結束了,臥底任務也能告一段落。想借著這陣子培養我和淺淺的感情,是好心。但是事情還沒到結束的時候。”陸諗敲著鍵盤的手一頓,敲下回車鍵,把屏幕轉向肖白,說:“暗網上你的人頭開到了30萬美金,嚴舟瘋了。”“狗急跳牆。”肖白翹起二郎腿,說:“抓捕行動開始了嗎?”陸諗說:“從我們這條線開始收,昨天臨溪市警方便開始了收網行動,從鄉到縣,再到市內各大區,共抓捕人數達120人,光是大小頭目就有12個,咱們手下也有被抓的。嚴舟就算想換個代理人也沒機會了。”陸諗邊念著報道邊感慨:“臨溪是塊大肉,放棄了肉疼,不好好巴結大哥,居然還這麼暴力,這人哦……”肖白不耐地皺起眉頭:“繼續說,彆評價他。”“哦哦。”陸諗回歸正題:“沒了。下一步該做什麼?請指示。”“你回家養傷。”“大哥呢?”“我等風聲過去了,要再去趟雲南。主要是抓捕嚴舟,已經有了切實的證據,怕他往境外躲,所以得釣出來。而且嚴舟還有上線,老師說的,抓販和吸都治不了本,要把幕後最大的頭目抓出來。”肖白忽地覺得煩躁,他緩步踱到床邊,又說:“你先走,我過兩天再回去。”“剛剛還說不培養感情呢!”肖白往外看去,從這裡的窗戶能看到對麵的畫室,尤淺正站門口躊躇著,末了,終於下定了決心,轉身走了。肖白失笑。他慣是果斷,平生最討厭彆人磨磨唧唧,下不了決定。現在看來,討厭也有例外。糾結有糾結的好。她小小的皺起眉頭思考的樣子,挺可愛的,看不厭。肖白心情平緩下來,他低聲說:“偷來的時光,能偷多少偷多少吧。”尤淺再次從太師椅上站起來,往門口走去。守拙結構簡單,進門一打眼就能看到屏風,四周全是博古架,或隨意或莊重地擺著古玩。屏風分五幅畫,很俗氣地繪著梅蘭竹菊四君子,唯有中間那幅繪著一景一獸。這是尤淺特意托對麵畫室老板幫忙畫的。景是大戶人家的後院,草木叢生,畫紙邊緣幾隻紅梅欺晚雪,一副洋洋春日的景象,叢中則懶懶地臥著的那隻獸,隻露出尾巴和半個身子,似乎在呼呼大睡。不少客人對這幅畫都很感興趣,猜測這是什麼獸,龍生九子猜遍,也從尤淺這裡問不出答案來。倒不是尤淺不知道,而是不好意思說。什麼龍九子,什麼麒麟神獸,那些都太高深。那其實是隻招財貓,顧名思義,為了招財。尤淺出了門,對麵的畫室是一棟二層有獨立院落的房子,紅磚牆零零散散覆著一層爬山虎,露出牆上被人畫的淩亂的畫,門旁立了個牌子,寫著“墨然畫室”。她眼珠一轉,在門口坐了下來,喊道:“瞧一瞧看一看了,景德鎮青瓷碗,十元一個!”“尤淺!”遲越急匆匆地從畫室裡跑出來,把自己買的東西往懷裡一圈,說:“你憑什麼賣我的東西!”尤淺靠在門框上,笑嘻嘻地說:“師兄,您肯出來見我啦?不生我的氣了?”“嗬!”遲越把搜刮的古玩裝進袋子裡,說:“等我回去就找師父告狀,說你虐待我!”尤淺無辜極了,說:“師兄你看你這話說的。你要是覺得在我這住不舒服,我這就送你去坐車,改天我再過去登門道歉。”“好啊你,話裡話外就是趕我走是不是?”遲越出了門,說:“我不走。”他又像想起什麼似的,蹭到尤淺的旁邊坐下,說:“想讓我原諒也可以。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尤淺警惕:“什麼事?”“明天……是我朋友的生日。”遲越從袋子裡拿出個瓷瓶,細細長長的,乍一看像觀音手上的淨瓶,他把瓷瓶塞到尤淺手裡,說:“我空手去太寒酸了,你幫我挑個蛋糕。”遲越常年在山上,哪裡有什麼朋友?尤淺看了看手中的瓷瓶,瞪了他一眼,說:“你在畫室住的還習慣嗎?”“我現在可是在那裡當老師的人。”遲越驕傲:“人啊,是金子在哪裡都發光的。”“……”尤淺伸出手,“有錢了是吧?來,蛋糕的錢付一下。”“少剝削我!”遲越站起來,一溜煙跑回畫室,朝她拋了個媚眼,門一關,可惡的要命。尤淺差點被他氣得吐血,她扶著門框在心裡安慰自己。人生就像一場戲,因為有緣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該去珍惜。我若氣死誰如意,況且傷神又費力……念念叨叨地走回店裡,隔著博古架看見肖白背著她坐著。初春的天,他穿了件黑色襯衫,後背挺拔,線條分明有力。聽到她的腳步聲,肖白頭也不回:“淺淺,有時間嗎?”淺淺?跟你有這麼熟嗎?尤淺瞪著他的背影。現在臨近中午,本就蕭條的古玩店更加蕭條,她想說自己很忙都沒機會說。尤淺一臉不情願地走過去,問:“怎麼了?”肖白抬起頭,他麵前的四方桌上擺著個棋盤,尤淺掃了一眼,棋盤殺意凜然,正是最難解難分的時刻。她微怔——這個人,跟自己下棋,也下的這麼毫不留情?“把這盤棋下完?”肖白做了個請的手勢。尤淺坐下,她沒耐性,學下棋那會兒學的一團糟,最後憤然放棄。店裡擺個棋盤純粹是為了提升格調,所以毫不意外地,她將輸的很慘。尤淺想,等到輸了,她就譴責肖白欺負她不會下棋,要不就說他心機深。反正就是不能丟人。然後下著下著,她贏了。贏了?尤淺怔怔地看著棋盤,又抬起頭看肖白,他正耐心地收著棋子,一顆一顆,黑子白子被他的手指拿起,在骨骼分明的指間攥入手心,又被放入棋盒。她的目光太熾烈,肖白抬起頭,笑:“怎麼了?”“沒什麼。”尤淺矜持,又實在不相信自己贏了,半信半疑地問:“你怎麼一點輸了的樣子都沒有了?”疑惑地“嗯”了一聲,問:“輸了該是什麼樣子?”大概是耍賴、不認輸、要再來一局博回麵子。反正如果是她,她肯定不會像他這樣氣定神閒地收拾棋子。肖白抿起唇,他將最後一顆棋子收起,問:“輸贏有那麼重要嗎?”“不重要嗎?”肖白搖了搖頭,他又問:“你贏了,有那麼開心嗎?”尤淺“啊”了一聲,她得意的有那麼明顯嗎?她不好意思地伸出手,比了個一點點的手勢,說:“也就那麼一點點啦,不能太驕傲嘛。”其實所有的驕傲得意都在眼裡了。一點也隱藏不起來。肖白忍不住一笑。——輸贏有那麼重要嗎?——不重要嗎?——當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哄我喜歡的小姑娘開心。肖白站起來,說:“該吃飯了,我去做飯。”聽到這話,尤淺一拍腦袋,說:“我被我師兄氣的,還沒買菜,你等我一下,我去買菜。”說著就急匆匆地要出去。手腕卻忽地被拉住,她回頭,肖白低垂眼簾怔忡地看著他抓住她手腕的手,他的手動了動,又縮了回去,抬眼,說:“我也想去。”尤淺強烈拒絕。理由有三。一是她喜歡一個人逛街,這樣快。二是菜市場沒幾步路用不著兩個人一起。三是——尤淺說:“你不怕身份暴露了?”肖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尤淺以為說服他了,剛剛鬆了口氣,就見他笑了笑,說:“所以要有點偽裝。帽子墨鏡口罩。”尤淺頭疼,這樣全副武裝看著就可疑好嗎?她正要說他,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目光灼灼地看向肖白。肖白被她這目光一望,嚇了一跳,心中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他往後退了退,故作鎮定地清了清嗓子,說:“那算了,你自己……”“我帶你去!”尤淺露齒一笑,一副彆跟她客氣的樣子。肖白:“……”02三月街作為臨溪市4A級曆史街區長達兩千米,兩側橫街窄巷數不勝數,隱藏著無數店鋪和人家,是青磚黛瓦,石板橋路,彆有一番情趣。尤淺的守拙開在三月街中段,到開闊的大路需要一段距離。好在三月街自成一片天地,菜市場並不遠,走路就能到。尤淺在這一片吃的開,走兩步就有人從店鋪裡冒出頭來跟她打招呼。刺繡店阿婆掀開簾子:“淺淺啊,阿婆聽賣豆腐腦的孫婆婆說你談男朋友準備結婚了?給你繡了條手帕,上麵是鴛鴦戲水,有福氣的很哪。”……這謠言傳的。尤淺不解釋:“好好好,收下了。結婚的時候來啊!”開旗袍店的姐姐穿著旗袍倚著門,身材玲瓏有致,耳後彆了朵花,雅意十足:“淺淺,你哥托我給你裁身旗袍,哪天有空來量尺寸,我好做了交差。”尤淺擠眉弄眼:“姐姐,您還是彆給我做好了,我哥還能常往你這跑幾趟。”“淺淺!”門前種滿了海棠的客棧二樓推開了一扇窗,穿著運動服的少年探出頭來,尤淺抬起頭,還沒說話,他的臉就紅了一半:“……你去買菜嗎?我……咦?這是誰?”這一路,尤淺是誰給東西就拿著,誰打招呼就應著,笑眯眯地像是在走紅毯。但是誰都沒有在意她身後還跟了一個人,那人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裡,白胡子稀稀拉拉,麵上皺紋橫生,說是老人,但偏偏步伐矯健的很。尤淺“哦”了一聲,說:“這是我二大爺。”“二大爺?”少年呐呐,“你什麼時候有……哎,淺淺!”他的話還沒說完,尤淺已經忙著跟下一戶人打招呼了,倒是那位“二大爺”回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淡淡的。少年微怔,心想,淺淺的二大爺眼睛還挺好看的。小巷走到頭,上了橋,尤淺鬆了口氣。她回過頭,笑眯眯地說:“二大爺,感覺怎麼樣?”肖白十分哀怨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微歎,他就知道尤淺沒什麼好主意,她哪裡是他想象中的可愛軟萌,雖然膽子小,但在自己的地盤上房揭瓦是家常便飯。他決定生一會兒氣。肖白繞過她,說:“阿諗說要喝排骨湯,我去買點排骨。”尤淺見他生氣了,火上澆油:“剛剛他還說你呢!”肖白的腳步一緩,覺得自己牙有點癢。尤淺給他化完妝後讓他去給陸諗看,陸諗盯著他看了半天直說認不出來,讓尤淺很得意,一會兒,陸諗又“誠心”建議:“如果化成老太太就更認不出來了。”尤淺恍然大悟,真的開始琢磨起來。好在最後礙於他的氣場,陸諗連忙說了軟話打消了尤淺的念頭。但是這個仇——他記下了。守拙裡,正在做康複運動的陸諗狠狠地打了個噴嚏,他心想,完了,肯定是大哥在念叨我。今天中午不吃飯了。這邊肖白在菜市場十分大度地給陸諗挑了最好的排骨,完全不知道自家兄弟正在這樣揣測自己。一抬眼看見尤淺在買土豆,她挑了幾個遞給老板,稱重,老板比了個八。五個土豆,八塊錢。有點貴了吧?肖白想,憑尤淺的性子,肯定要講價。他往那邊走了走,準備看她是怎麼跟人講價的。誰知道尤淺直接付了錢,見他走過來,順手把袋子拎起來遞給他。很自然地,像是重複了千萬遍。他甚至生出了錯覺,她陪他買菜,笑起來眼睛彎彎,像是他乖巧的小妻子,而他是她的先生。尤淺已經走到了另一個攤子,她蹲下來,幾隻雞在麵前的籠子裡擠來擠去。她隨手把不知道誰給的蘋果擦了擦,咬了一口,才發現肖白沒跟過來。她回頭,喊道:“快過來選雞!”肖白:“……”話是這麼說,但怎麼聽著這麼彆扭。籠子裡的雞像是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了,個個推三阻四,就是不願意跟尤淺對視,尤淺看著好笑,跟肖白說:“要不你來挑?”肖白蹲下來,皺起眉頭認真地挑了起來。尤淺本來還四處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要買的,最後不自覺地把目光落在了肖白身上。也許是常年所在的環境不安全,肖白的警惕性很高,哪怕是在買菜,他在蹲下來時,一隻腳往後撤,全身都處於防備中,明明是老頭的模樣,氣勢卻依然攝人。就是跟人說話時,白胡子一翹一翹的,一點也不嚴肅。尤淺偷笑,她給肖白化妝時,肖白閉著眼,坐得穩如泰山,呼吸平穩。她離他離得近了,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能聽到心跳聲,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自己的,跳得特彆厲害。以往她給彆人化妝,一般都是關係較好的女友,站得累了就乾脆跨坐在女友腿上。當時她看了肖白一眼,男人長腿長腳,黑色的工裝褲線條不突出,隻覺得安全感十足。不知道坐上去是什麼感受。尤淺在心裡遺憾,應該借機吃一下豆腐的。畢竟這種機會不是什麼時候都有。“這個吧。”肖白指了一隻雞,打斷了她的遐想。尤淺回過神來,連連咳了好幾聲,肖白“嗯”了一聲:“怎麼了?”“沒事!”尤淺不敢跟肖白對視都不敢,連忙站了起來。小販拎起那隻雞,雞哀嚎一聲,撲棱著翅膀被拎去宰了。尤淺見肖白還擔心地看著自己,忙轉移話題:“孫婆婆的攤子就在這附近,我餓了!”餓了就要吃。尤淺直奔攤子,正是一天最忙的時候,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尤淺要了兩碗,大大咧咧地坐到河岸邊端著喝。孫婆婆喊道:“淺淺,這是誰啊?”肖白忍住笑,聽尤淺胡扯,孫婆婆信了,連哦了幾聲,又八卦:“你未婚夫呢?”好嘛,昨天還是男朋友,今天就成未婚夫了。尤淺歎氣:“分了,男人都不可靠。”孫婆婆說:“怎麼分了?小夥子長得多好看啊,分了多可惜。”尤淺看了肖白一眼,肖白正抿著唇憋著笑,肩膀顫抖,忍得很辛苦。她說:“長得好看的男人都不靠譜。”“也是哦。”孫婆婆附和:“我家老頭子就長得好看,死得早。”肖白:“……”笑意斂住,他抬眼看著孫婆婆,覺得有點委屈,長的好看到底做錯了什麼?攤子上人越來越多,孫婆婆也顧不上他們了,豆腐腦有點燙,尤淺挖一勺吹一下,初春風寒,她總忍不住咳嗽。肖白皺起眉,騰出手拍了拍她的背,說:“你感冒還沒好?”“好了——”尤淺的聲音一頓,她問:“你怎麼知道我感冒了?”肖白說:“亦然說的。”“我的事情都是我哥告訴你的?”尤淺試探地問,“你……”他在玻璃房那麼細心地照顧她,是因為尤亦然?肖白的目光一沉,他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說:“兄弟的妹妹也是我們的妹妹。多照顧應該的。”哦,隻是妹妹。尤淺心裡不爽,速地把豆腐腦喝完,正巧那邊小販喊她說雞殺好了,她把一次性碗往垃圾桶裡一扔,也不管肖白,跑過去拿雞。回來時,肖白正慢條斯理地擦著嘴,見她回來,他遞過去紙巾,說:“擦擦嘴。”尤淺隨便擦了擦,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氣,凶巴巴地說:“快點回去做飯。”到家後尤淺才想起要給遲越訂蛋糕,又氣勢洶洶地往外跑。肖白在外麵掛了個“暫停營業”的牌子,邊往裡走邊撕胡子,一道又一道,他麵不改色地把雞往案板上一扔,喊道:“陸諗!”空氣安靜了兩秒。很快,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從樓頂響起,蹬蹬蹬地下樓聲,三秒鐘,陸諗出現在廚房門口,他站得筆直:“到!大哥請指示!”一字一頓,很有組織紀律性。“指示談不上,把這隻雞剁了。”“是!”於是,等尤淺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場麵是——肖白係著圍裙洗著菜,安靜地像一幅畫。他的旁邊,陸諗正賣力地剁著雞,吵鬨地像凶案現場。肖白聽到聲音,回過頭,笑了笑:“回來了?”尤淺的腳步往後撤了撤。是,回來了。但有點想走是怎麼回事?午餐很豐盛,陸諗作為病號親自下廚,尤淺給予了鼓勵,並攛掇他可以承包以後的午飯。陸諗嘴一撇,說:“大哥讓我回特訓的地方養傷,明早就走。”尤淺微怔,語調上揚:“你要走啦?”她仿佛看到半個月帶薪休假在朝她招手。陸諗受傷:“淺淺,要不要高興的那麼明顯!?”尤淺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也不管虛假,忙擺出一副關心的樣子,問:“你在那邊誰照顧你啊,誰給你換紗布,誰給你做飯?”“我……”尤淺恍然大悟:“肖警官跟你一起走?”肖白挑眉,聽尤淺這個意思,好像也巴不得他走。他頓時覺得受傷,不高興:“我不走,他自己照顧自己。”尤淺“哦”了一聲,突然喊:“阿諗。”陸諗抬起頭:“嗯?”尤淺笑眯眯:“你把我當妹妹看嗎?”……怎麼敢,是大嫂好嗎?陸諗下意識看了肖白一眼,肖白麵無表情。他忙搖了搖頭,說:“不啊,誰會亂認女孩子當妹妹,攀親戚啊?”尤淺看著肖白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肖白的臉頓時黑了。陸諗心底一慌。怎麼了?他剛剛回答錯了嗎?這邊他還沒思索完,尤淺給他夾了一塊排骨,笑眯眯地說:“多吃點,補補身子。”陸諗看著碗中的排骨,顫顫巍巍地抬起頭,用眼神說話。——大哥,不是我讓淺淺給我夾的。肖白黑著臉夾了個排骨也放到他碗裡。——趕緊吃,閉嘴。陸諗委屈,人生太難了,他到底做錯了什麼?03怕引起注意,陸諗走得早,天還蒙蒙亮時,尤亦然就開車來了,車子進不去三月街,他在樓下等陸諗。陸諗單手拎個背包從二樓的窗戶一躍而下,借著著角點輕巧地落在了地上,站起來時還順便摸了摸發型。很好,沒亂。抬起頭,看到肖白倚著門像看智障般看著他,說:“你是被打到腦子了嗎?有門為什麼不走?”陸諗微訕:“想酷一點。”肖白給了他一個白眼,走上前,把他的背包拿過來,打開,皺眉看了一會兒,問:“這麼多吃的,你吃的完嗎?”昨天中午尤淺得知特訓地點在山裡,地偏就算了,連信號都不是很好,她覺得心酸,難得地大方了一回,跑到超市給陸諗買了一大堆吃的,讓陸諗深深覺得,他要是再在這裡呆下去,估計會被肖白的醋海淹沒。陸諗立正,說:“吃不完,大哥幫我。”“不幫。”肖白嘴上嫌棄,身體卻很誠實地扯出來一袋糖果,才把背包丟給他,說:“趕緊滾回去養傷,沒老師的命令不準離開。”“我說你們兩個磨嘰完了沒有?”尤亦然打斷他們,“天馬上就亮了。”陸諗把背包背上,邊走過去邊說:“尤警官,有沒有人告訴過你,這樣跟老師說話是會被打的。”“提醒老師快點也不行嗎?”尤亦然攬過他,仔細看了看傷口才邁開腳步。路過肖白旁邊時又停下,說:“我爸說計劃可行,但要在抓捕嚴舟後,才能去挖上家。”肖白輕笑,“那當然。”誌在必得的樣子。尤亦然的眼中劃過一抹擔憂,他下意識地往樓上看了看,尤淺的窗戶裡一片漆黑,他說:“我本來以為……”“好了。”肖白站直身子,說:“挺好的。現在就這樣也挺好的。”頓了頓,他語氣忽地淩厲起來:“幫我轉告老師,抓捕行動一點也不用心軟,我手下那批人留幾個有用的就行了,其他的全送進去。”“舍得你圖南街肖先生的名號?”肖白嘲諷地勾了勾嘴角:“什麼垃圾虛名,老子不在乎。”尤亦然想了想,點點頭,快拐彎時看到肖白戴著口罩帽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隨口問:“他去哪兒?”陸諗“哦”了一聲,說:“買早飯吧。淺淺昨晚說想吃包子來著。”尤亦然八卦:“他們兩個培養感情,培養的怎麼樣?”“怎麼樣?”陸諗回憶,“淺淺好像對大哥有什麼誤會。好奇怪,明明那次大哥救了淺淺的,雖然不至於感動到以身相許,但是……咦,你的臉色怎麼怪怪的?”尤亦然望天。他什麼都不知道。尤淺一連歇業了好幾天,怕彆人生疑,大清早的就把門打開了,肖白則坐在博古架後麵自己跟自己下棋。博古架上擺滿了東西,從外麵看裡麵看的不清楚,尤淺也就隨他去了。她邊吃包子邊盤點這兩天的進出賬,覺得肉疼,不該給陸諗買那麼多好吃的。尤淺正吃著,突然聽到門口有人喊她,她抬起頭,見一個穿著土氣,頭上包著頭巾的人出現在門口,懷裡用布包著個東西,東張西望了好大會兒才走進來,一進來就要關門。尤淺“哎”一聲,說:“我開門做生意,你關我的門乾什麼?打劫啊?”肖白執著棋子的手一頓,他將棋子緩緩地攥入手心,沒有動。那人一看就是經過了風吹日曬,在那張黑黃的臉上留下丘壑般的皺紋,他憨厚一笑,說:“姑娘,我這有個東西,您看看收了不?”“有你這樣做生意的嗎?”尤淺仗著肖白也在,膽子大了不少,她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伸出手,“讓我過過眼。”那人神神秘秘地把布掀開一角,尤淺本來是隨便看看,誰知看清後心裡頓時“咯噔”一聲,看這人的眼光都變了。她坐直身子,親自倒了杯茶推過去,笑吟吟地說:“大爺怎麼稱呼?”來人自稱姓王,從陝西來的,家裡拆遷把這個拆了出來,不敢在當地賣,這才輾轉到臨溪市。他喝了口茶,靦腆地撓了撓頭,說:“我不懂這個,家裡人說得這個數。”他比了個六,尤淺心底冷笑,這還不懂,要的價這不是挺內行的嗎?尤淺往後靠了靠,說:“瞧您說的,值不值這個價錢得鑒定了才能知道,您這露個角,我能看出什麼來?”老農這才不情不願地把東西全都露出來,尤淺眼睛一眯,那是塊青白釉瓷枕,枕上題有“忘機堪畫寢,一枕最幽宜。”她看了兩眼就覺得眼熟,摸了摸,說:“宋代的?我記得河北钜鹿曾出土過一件,你這個應該是同窯出的……”“我管不著它是哪個窯出的,你看個價,不行我換家了。”尤淺賠著笑臉:“您彆急嘛。這大宗的買賣,我得請示老板。稍等片刻。”說著,她把瓷枕放在桌子,轉身走到博古架一側,對肖白說:“老板,是真品,您一句話。”肖白抬眼,女孩虛靠在博古架上,笑意滿滿地樣子,額頭上出了一層細汗,暴露了她的緊張和害怕。他寬慰地笑了笑,接道:“宋代的?確定嗎?彆是贗品。”“錯不了!”不知怎地,見肖白這氣定神閒的樣子,尤淺的心底也是一鬆,她故意壓低聲音,說:“您請我掌眼,還信不過我?”“信得過。”肖白站起來,說:“我去親自看看。”尤淺微怔,下意識地就要阻止肖白:“信得過我就不用自己看了吧?”她乾笑,看了看櫃台,老農憨厚的臉露出焦急和緊張,像是很害怕老板不願意買:“再不商量好我就換家了。”說著他就要起身,而從尤淺的角度看過去,櫃台玻璃的反光,黑黝黝的槍口直對著她。尤淺的心頓時縮了起來。她站直身子,在肖白經過時拉住他的衣袖,肖白的腳步沒停,他繞過了她,熱情地去跟老農打招呼:“來都來了,還走什麼?我來看看。”“老農”的警惕沒有放鬆,槍口已經轉到了肖白的身上,肖白麵帶笑容地伸出手。不好。尤淺的心中警鈴打響,她喊道:“肖——”剛喊出一個字,肖白忽地在她眼前消失了。她一怔,才發現肖白的身子一矮,一條腿已經伸了過去。老農的表情忽然變得狠厲起來,他向前撲去,舉起槍。肖白麵無表情地瞥了瞥,手肘往後一撤,老農悶哼一聲。他眼疾手快地在老農想開槍前一拳砸在他的手上,手槍頓時脫了手。肖白用另一隻手接住槍,揚起手正想砸暈他,卻又忽然想起自己在哪裡,動作一頓。手槍在他手上轉了轉,子彈一顆顆地掉在地上,他隨意把手槍扔掉,朝尤淺揚了揚頭,說:“淺淺,拿繩子來。”動作乾淨利落,一氣嗬成,從頭至尾,表情沒有變化。等把“老農”捆成粽子後,尤淺氣喘籲籲地坐在地上,“老農”露出了陰毒的模樣,不停地咒罵著威脅著他們,肖白聽著煩,乾脆拿膠帶把他的嘴巴堵住了。尤淺這時候才有空去看肖白,他不在意地拍了拍身上的灰,說:“我沒事。”“不是。”尤淺艱難地咽了咽口水,說:“我剛剛的意思不是報警嗎?”“我不是在這嗎?”肖白對她笑了笑,氣定神閒地仿佛剛剛動手的人不是他,他還有空去關心她:“你的頭發亂了。”尤淺現在心裡一團糟,懶得去管頭發,卻沒發覺肖白的目光有點變了。他認識尤淺許久,知道她可愛貪財,能屈能伸,卻沒想她會如此聰慧,雖不至於冷靜,但也沒有失了分寸。肖白問:“你怎麼看出他的身份的?”“本來沒看出來,看了玉枕才猜出來的。”尤淺背後出了一層虛汗,這是國家一級文物,顯然來路不正,她就算敢收也不敢賣,折騰半天可能最後落個上交國家的下場。既然渾水不能趟,隻能報警,可這盜墓賊一看就是亡命之徒,她這才逼著自己鎮靜,想讓肖白幫忙報警。誰知道肖白這麼乾脆,先綁起來再說了。“警察來要一會兒,我怕……”肖白欲言又止,他掃眼看向盜墓賊,說:“他不是一個人來的,外麵肯定有同夥。警察來了,同夥也不會放過你的。要抓,就一起抓。”盜墓賊嘿嘿嘿笑起來,他嘴上封著膠布,給這笑聲增添了幾分恐怖。尤淺被他笑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下意識地往旁邊縮了縮。旁邊……是肖白。尤淺想再縮回去,肖白卻伸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見她怕了,覺得心疼,開口卻是平靜:“這事不能拖,一旦超過時間,他的同夥也會默認他出事了。”肖白低聲交代了一番,讓尤淺去隔間打電話報警。他則皺著眉計較著後果,盜墓賊那邊有動靜,似乎有話要說。肖白不客氣地撕下膠帶,他立刻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肖白冷冷地看著他,盜墓賊意味深長地往後麵看了看,說:“你女朋友啊?”“聽兄弟說話,像是道上的。這店是她的?”肖白笑了笑,不可置否。盜墓賊一看有戲,再接再厲:“你身手不錯,在這倒貼當個小白臉太浪費了,咱們把這店打劫了,錢全歸你。有了錢,女人不是想要多少有多少嘛。”“你要實在舍不得,走之前玩一把,給她留個命,也算是情分了。哥們知道好幾個鬥沒倒,下次帶你見識見識。”他覺得自己口才不錯,揚了揚頭,說:“你說是吧?”如果是一般人,也許就被他說動了,畢竟金錢的力量是無窮大的,可惜他麵前的人是肖白。肖白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說:“當個小白臉,確實不太好。”盜墓賊:“……”“對。悄悄來,我一會兒會跟他一起出去,裝作交易完成的樣子。他同夥應該不會離得很遠,到時候再一網打儘……嗯……我沒事,宋叔叔。”掛斷電話前,尤淺聽到那邊感慨了一句“淺淺長大了”。她笑著搖了搖頭,忽然聽到前麵傳來一聲慘叫聲,忙跑了過去,見盜墓賊倒在地上亂爬著,臉上的表情痛苦,偏偏嘴巴被封住,叫也叫不出來。與他狼狽相反的,肖白安靜地坐在一旁翻著報紙,可能是用了力氣,他的袖口的扣子崩開,露出一小截白皙有力的手腕,手背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見,他抖了抖報紙,發出輕微的響聲。肅殺而禁欲。尤淺好不容易找回了自己聲音:“怎麼了?”肖白聞言,抬起頭說:“哦,他說你頭發亂了不好看,教訓了一下。”他笑了笑,補充:“放心,傷都在身上,看不出來。”尤淺:“……”她默默地抬手把發型整了整,問:“還亂嗎?”肖白招了招手,她走過去,任憑他伸出手把那縷格外調皮的發攏到耳後,說:“這樣好多了。”嗯,和想象中一樣。發很軟,她很乖。04抓捕行動很順利,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人,順利地讓出警的警員不住地誇讚尤淺,說她有計謀,聰明,不愧是尤局的女兒。尤淺微哂。她和盜墓賊一起出去前,肖白將掉在地上的子彈一顆顆裝上膛,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笑眯眯地說:“順便跟你說一下,我槍法很好。俗稱百步穿楊。”尤淺很明顯感覺盜墓賊抖了抖,是被嚇怕了,演技發揮超常,後麵的事才會這麼順利。尤淺謝絕了警察要送她回去的好意,慢吞吞地走在街上,遲越氣喘籲籲地跑到她麵前,說:“淺淺,你沒事吧?”尤淺抬起頭,搖了搖頭,說:“我……”“我的天,街上都傳遍了,說你一人智鬥盜墓賊,厲害了我的淺淺,不丟師門的臉嘛!”遲越喋喋不休,見尤淺不說話,以為她嚇著了,擔心地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尤淺恍過神來,“啊”了一聲,說:“你的蛋糕。”遲越說:“你把單子給我,我自己去拿吧,你回去休息,今天彆開門了。唔……也休息不了,大家都以為你出事了,都堵在你家門口等著關心你呢。”尤淺大驚:“堵我家門口!?”她連忙從口袋裡把拿蛋糕的單子塞到遲越的手裡,說了一句:“按你的吩咐是草莓蛋糕,彆拿錯了!”遲越怔怔地看著手中的單子,開心地哼起歌來。草莓蛋糕甜,他肯定喜歡吃。尤淺好不容易才把來關心她的街坊鄰居擋在門外,她裝作一副受驚過度的樣子,捂著胸口,說:“我太累了,需要休息。”客棧的少年第一個站出來,說:“我們讓淺淺休息吧,彆打擾她了。”尤淺讚賞地看了他一眼,少年笑著走過來,要攙著她進去,她一把拍掉少年的手,說:“你也不要打擾我。”少年委屈:“來我溫暖的……”“啪!”尤淺毫不留情地關上了門,把他的下一句話關在了門外,他不甘心地小聲嘟囔:“……你怎麼舍得傷害我,我對你那麼好。”誰知道尤淺沒走遠,涼涼的一句話從門裡傳來:“對我好就滾回家!”少年裝沒聽到,看天,又看了看對麵的畫室,說:“我離家出走呢。”尤淺沒再理他,她將門鎖得死死的,三步並作兩步往裡走,她以為肖白還在樓上,正要上樓,卻發現廚房有人。她的腳步一頓,靠在扶手上往廚房裡看。是肖白。
第三章 我一直在向你跌落(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