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仍有人孤勇地來去(1 / 1)

01入春後的天本來日漸濕潤暖和,但突如其來的倒春寒讓臨溪市的人們立刻回歸了冬天,紛紛穿上大衣長褲,更有甚者連羽絨服都套上了。尤淺就是其中之一。她前兩天感冒了,尤亦然又外出收古玩,她整天昏昏沉沉地窩在博古櫃前看電視,店裡偶爾來個客人她也愛答不理,搞得門庭淒慘,一筆賬也沒進。所以,在尤淺接到她那位師兄的電話時,心情豈止是不好,簡直是惡劣。偏偏她遲越師兄語氣歡快地不行,一口一個淺淺我好想你啊,淺淺怎麼不來看師兄哇,尤淺強忍著掛電話的衝動,有氣無力地提高聲音:“有話快說!”“哦。”遲越一瞬間回歸正常,說:“我下山找你玩,看在我常年不進城的份上,帶我去轉轉唄?”尤淺說:“我最近生病,你給我治好了我就帶你去玩。”遲越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掰指頭,說:“淺淺我給你算算,我養死過九條魚,五隻小公雞,三隻小黃鴨,一盆仙人掌……”“你彆來了!”尤淺崩潰,她趴在桌上,說:“你就說說你養活過什麼吧。”遲越很開心地說:“你呀,你忘了,你十歲的時候被送過來的時候,沒有我你都要抑鬱死了。”尤淺思索了一會兒,勉強同意他的說法,又想到這位師兄似乎是個行走的笑話大全,可以治愈她脆弱的心靈,她表示OK,問他:“你什麼時候到?”遲越哈哈大笑:“你開門!”尤淺:“???”她放下手機,聽到話筒裡的笑聲在外麵響起,無語片刻,對著話筒說:“門沒關,自己進來!”木門被人從外麵推開,雨水的潮氣鑽進屋中,來人收了傘,嘟囔了幾句“煩死了臨溪又下雨”“每次來都下”“我是雨神嗎”之類的話。埋怨完了後,他越過屏風,揚起臉,“嘿”了一聲:“師妹,好久不見哇!”尤淺懶懶地抬了下眼皮,勉強笑了笑:“元寶師兄又變好看了。”遲越,字元寶。其實遲越算不上長得太好看的類型,卻極其耐看,越看越好看。他比較清瘦,常年穿著件洗得發白的襯衫,嘴唇泛著蒼白,愈發顯得身子單薄,孱弱地令人恨不得讓他立刻躺下休息才好。遲越被誇了沒有任何的不好意思,他快步走到飲水機旁,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水,咕嘟咕嘟喝完後,又坦然地坐下,說:“變好看是正常的,你最近怎麼醜了?”“滾!”尤淺氣得想抄起東西砸他,但左右看了看,東西一個比一個貴重,乾脆軟綿綿地丟了一卷紙過去。遲越很靈巧地接下,抽著紙擦了擦肩膀上的水:“懂事了不少嘛,知道師兄淋雨了,真乖。”尤淺被他弄得沒了脾氣,無言地瞪著他,乾脆等他自己坦白。果然,遲越根本不等她問,就開始說了,事無巨細,恨不得把她不在山上的八百多天一天天說給她聽。 尤淺聽得昏昏欲睡,終於,遲越話音一轉,說:“我這次來吧,主要是為一個人。”果然!尤淺打了個哈欠,說:“遲越先生,你為了借住一間房,繞的彎太大了。”“哎呀呀。”遲越搓了搓手,說:“師妹你這哪裡的話,我說那麼多能是為了一間房嗎?我是來借你的。”尤淺比出三指,說:“我跟我哥發過誓的,絕對不插手危險的事情,我要長命百歲。”“誰又不想長命百歲呢?”遲越白了她一眼:“我有說是危險的事嗎?”“你先說什麼事。”“算了。”遲越放下杯子,走到後窗前,後窗開著,窗外是潺潺流過的三月河,柳枝浮動,飄進一絲冷風,吹起了他的發。他關上窗戶,背靠著窗台,說:“先解決你的問題。”尤淺訝異:“我?我有什麼問題?”“你當然有問題。”遲越敏銳地看著她,說:“你眼裡擺著很多話。”尤淺底氣不足:“什麼?”“我失戀了快來安慰我,我好痛苦好迷茫好不知所措。”“我的眼睛這麼會說話嗎?”尤淺眨眨自己的大眼睛,“是你自己太囉嗦了吧?”“彆管我是不是囉嗦。你說,最近是不是受感情困擾了?”也是在那一刹那,肖白波瀾不驚卻又略帶笑意的臉在她眼前劃過,她突然覺得煩躁無比,乾脆癱軟在太師椅上,說:“不是,你不懂,我以前喜歡過人,你知道吧?”“你說的是那個長得好看跟你曖昧了三個月的渣男?”“怎麼聽著這麼彆扭?對,就是他。雖然他是個渣男,但我之前也是認真喜歡過的。”尤淺說:“喜歡會臉紅心跳緊張,但是這次,我更多的是揪心。”“揪心?”尤淺點頭,把她和肖白見麵的場景講了一遍,遲越眼神發亮:“你居然見過肖先生了?”“你認識他?”“圖南街大名鼎鼎的肖先生,怎麼可能沒聽過?”遲越打了個響指,說:“不過你這根本不是喜歡。”尤淺問:“不是嗎?”“絕對不是。”遲越說:“你想想,你和他本來是勢不兩立的對不對?然後經曆了一些事情,當時你以為他是為了救你,但實際上他有他自己的思考。他留了下來,和你共患難,甚至還對你很溫柔,你心裡肯定會對他有依賴,很容易產生共情心理。”“後來他有危險了,你會下意識地代入你是他的同伴,所以才會有揪心的感覺。”遲越囉囉嗦嗦一大堆,尤淺總結,她並不喜歡肖白,隻是當時的場景讓她誤以為她很在乎他。雖然理清楚了,卻沒那麼好想通,尤淺糾結的皺起了眉頭。遲越見狀,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邊,說:“我有個主意。”“什麼?”“咱們在一起說他的壞話。”“來來來。”“我跟你說……”雲南某邊陲小鎮三十公裡外有一片森林,正值草長鶯飛的季節,森林處處生機勃勃,蝴蝶穿過鬱鬱蔥蔥的樹林,在溪邊繞著迎春花嬉戲,溪邊不遠處是個參天大樹。而此刻,坐在樹屋裡看書的肖白忽然狠狠地打了個噴嚏,立刻有人問:“大哥你沒事吧?”肖白搖了搖頭,說:“有點感冒。”“大哥要注意身體!”那人喊道,他坐在樹屋下烤著隻兔子,他的技術很好,外焦裡嫩,香氣撲鼻,“馬上就可以吃了。”聽到這句話,肖白按了按耳朵裡的耳機,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笑著說:“急什麼?走之前肯定給你吃上兔子。”“車子快來了。”那頭傳來一陣劈裡啪啦敲鍵盤的聲音,“還有兩分鐘,我說大哥,靠點譜啊。”樹屋離馬路不遠,能看到一個焦灼的背影正左顧右盼地等著車子。肖白忍不住斥道:“阿諗,矜持點!”阿諗站在路邊往樹屋這邊看了看,咧著嘴笑,轉移話題:“大哥,我聽亦然說,你見著淺淺了。”肖白翻了一頁書,低低地“嗯”了一聲,笑著埋怨:“都怪這些人亂傳,害得淺淺第一次見到我嚇得把生平所學都招了。”阿諗說:“……還是沒打過你。”肖白笑了笑。阿諗又問:“感覺怎麼樣?”笑意斂了幾分,眉目卻比往常要柔情,肖白放下了手中的書,他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叼在嘴裡,點燃,吸了一口,仰頭吐了口煙圈,透過窗戶看向極遠的林深深處,才低歎:“挺好的。”“啊?”阿諗掏了掏耳朵,沒聽清他的話,又問了一遍。樹下的小弟喊了一聲:“大哥,阿諗哥,吃肉了!”他的話剛剛落音,肖白聽到阿諗那邊傳來“叮”一聲,他沒有動,阿諗也沒有動。一會兒,阿諗低聲說:“大哥,我走了。”“嗯。”肖白叮囑:“平安。”“你也是。”阿諗的話音未落,路邊有灰藍色的吉普車疾馳而過,明明沒有作任何停留,但再一晃神,陸諗已經從副駕駛伸出手揮了揮手,塵埃飛揚中仿佛能看到男人明媚的笑臉,轉眼消失在寬闊的馬路上。肖白收回目光,他撚滅煙,乾脆地跳下樹屋。他想,在這樣極暗的世界裡摸爬滾打,有一個人在心裡始終明亮著。挺好的。肖白卻不知道,他的那束光,正在某個叫做守拙的古玩店裡,和自家師兄說著他的壞話。“先說出身,你知道他是怎麼上位的嗎?”淺對這具體還真不熟,她做了個請的姿勢,說:“師兄你說。”遲越喝了口水,說:“10年1124金源街特大搶劫案聽過吧?那就是肖先生當時的老大帶人做的,他出的主意,聲東擊西,虛是搶錢,實則地下交易的地點就在銀行旁邊的店鋪裡。當時情況一團糟,綁匪手裡有人質,誰還管得了這些勾當。發現時,這些人從後街跑了。他還替老大擋了一槍,最倒黴的是買家,付了錢給老大,一出門貨被警察繳了。”“後來老大隨便搪塞了幾個人去坐牢,自己一天賺了這個數。”遲越比了個手指,尤淺嘖了一聲,她這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錢。遲越又繼續說:“從那之後,這老大就對肖先生很信任。”“再說13年0915特大跨國販賣兒童案。你哥辦的案子,解決的很完美,最後成功把孩子們解救了出來。”提到這裡,遲越的聲音忽地哽咽了下。尤淺問:“怎麼了?”“沒。”遲越擺了擺手,又繼續說:“聽說有人在交易現場看到了肖先生,便猜測這是他一手策劃的。後來他沉寂了一段時間更是證實了這個傳聞,他這人太狠了。”遲越說的口乾舌燥,又看向自家師妹,問:“怎麼樣?”尤淺:“什麼?”“問你還覺得這是愛情嗎?”尤淺一怔,肖白這些傳奇的經曆,也隻有涉世未深的女孩才會崇拜,誇一句**不羈,但身為警察的女兒,肖白所在的世界的肮臟與不堪是有具體形象的,這不是酷和不羈,而是警察每年死亡率上冰冷的數字,是血淋淋的衣冠塚。她不可能喜歡上肖白。想通了這一點,尤淺感覺心裡的一個重擔被卸了下來,連身子都清爽了幾分。她抱拳,說:“師兄不愧是師兄,太厲害了!”遲越喜上眉梢:“過獎啦。”尤淺問:“那是不是說明我下次再見到他就可以打他了?”“你打得過?”“打不過。“你就好好活著吧。”他解決了尤淺的問題,說:“可以說我的事情了嗎?”“刀山火海!”“三天後,我要去見一個人。”遲越很嚴肅地說完後,又走到飲水機旁倒了杯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他看著尤淺,尤淺滿懷期待地用眼神鼓勵他繼續說下去,他疑惑地歪了歪頭。尤淺的鼻子差點氣歪,她問:“沒了?”遲越尷尬地微笑:“沒了。”尤淺:“……”02在尤淺的軟磨硬泡下,遲越很不情願地透露了一些細節,譬如他要見的是一個女人,又譬如這絕對不是師父給他安排的相親,還譬如他絕對不是要拿她當擋箭牌。最後,尤淺總結:“遲越先生,三天後你將要進行一場師父安排的相親,但是你會告訴這位女人,你有了個青梅竹馬的師妹,也就是我,完美兩小無猜私定終身,讓她死了這條心。說,我說的是不是?”“我……”“回答是或者不是。”“是……吧?”遲越搓著衣角,十分不好意思地笑著,說:“師妹聰明。你同意啦?”“你也死了這條心吧!”尤淺拍了拍桌子,說:“不——要——”遲越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十分肉痛的伸出三根手指:“看在我剛剛給你解決了一個問題的份上,這個數。”尤淺拿起桌上一個花瓶,似乎覺得上麵的花紋出奇地好看。遲越的心底一涼,又加了根手指晃了晃,說:“不能再多了,你師兄我本來就沒多少存款,剩下的還留著娶媳婦呢。”“娶媳婦?”尤淺抬起頭,揶揄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她不知道從哪裡摸出來一個小算盤,啪嗒啪嗒算了一會兒,說:“可以。支持支付寶微信現金,不支持刷卡。”遲越看她的眼神更哀怨了:“尤淺!你這樣對得起你的名字嗎?”尤淺眨眨眼:“哦?”“尤淺!有錢!你都那麼有錢了,可憐可憐師兄唄。”尤淺氣惱地瞪了他一眼,將他後來伸出的手指壓了回去:“不能再少了!”遲越反手抓住她的手指晃了晃:“師妹真好。”於是,尤淺在灌了一整瓶的白開水後,出了一身的汗,感冒也自然而然地好了。所以在遲越拿給她晚上要穿的衣服時,她也有精力跳起來要把他揍一頓。“元寶!”尤淺從**用食指和拇指捏起那件黑色禮服裙,裙子是她生命不能承受的短,她晃了晃裙子,問:“為什麼要這樣對你可愛的師妹?”遲越說:“多好看啊,絕對秒殺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類。”尤淺將信將疑:“還有百分之一呢?”“百分之一是我喜歡的人呀,你秒殺不到的。”遲越很直接的打擊她。尤淺悻悻地瞪了他一眼,說:“你出去,我換衣服。”尤淺自小自由慣了,穿的多是運動風的衣服,偶爾穿個長裙還嫌麻煩。上次被綁走時她穿了條半身裙,極其礙事,她一回來就把裙子束之高閣,發誓再也不穿了。結果——尤淺看了看鏡中的自己,嗯,臉有點疼。風衣很長,足以遮住裡麵的連衣裙,她也不是扭捏的人,坦坦****地走了出去。遲越不停地看著手表,見她出來,說:“快,要遲到了。”尤淺開車,許是車速不快,車裡廣播裡又放著柔和的輕音樂,讓遲越本還焦慮的心情平複了不少。他隨意看了看尤淺,突然定住,“咦”了一聲:“師妹,你今天很好看。”遲越沒亂說,現在的尤淺真的很好看。耳旁兩側的長發用櫻桃發夾綁在腦後,長長卷卷的發順著白皙的脖頸隨意地飄在風衣的某一處,風衣的衣領悄悄向下滑了滑,稍稍露出女孩白皙的肩膀。尤淺化了淡妝,唇色是極其誘人的玫瑰豆沙色。聽到他的誇獎,她笑了起來,小小潔白的牙齒露出來,眼睛也順勢彎著,甜的像一團軟軟的粉色棉花糖。尤淺開口:“放心師兄,拿錢辦事,我會秒殺你相親對象的。”遲越:“……”尤淺讓遲越以另一種方式了解了什麼叫做開口跪,這麼漂亮的一個妹子,張口閉口都是錢,簡直太破滅了好嗎?相親的地點在千岸碼頭的一家西餐廳裡,尤淺翻了翻菜單,又飛快地關上,低聲說:“師兄,現在跑還來得及。”“閉嘴。”遲越麵露微笑,從牙縫裡擠出話來:“就當消財免災了。”尤淺不忍心宰他,隻要了杯冰水就去看風景了。卻在這時,一道閃電忽然而至,在大海的上空劈開一絲光亮,霎時間,海水翻滾,狂風陣陣。海燕在風浪中翻騰飛舞,一艘船悄然浮出海邊。僅僅一瞬,海麵歸於黑暗,轟隆隆地雷聲在天邊炸開。旁邊遲越見尤淺怔怔地看著外麵,他探頭往外看,問:“怎麼了?”“那裡是千岸碼頭?”遲越點頭。尤淺卻沉默下來,她腦海中總是回響起那艘船,心裡有點煩悶,過了一會兒遲越接了個電話,說相親的姑娘男朋友從國外回來,不來了。尤淺說:“那我們回去吧。”“下雨哎。”遲越無奈地說,他拿起冰水往她的手背上貼了貼,說:“你生病剛好。”尤淺站起身,遲越拗不過她,借了把傘就跟她出去了。天上的烏雲壓得很低,仿佛隨時都會倒出磅礴大雨。尤淺沒放在心上,她迎著海風走著,旁邊遲越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也罕見地沉默了。倒是匆忙路過兩人身邊的母子的對話被風吹來。“媽媽,我的玩具掉了!”“沒事,不要了,媽媽明天再給你買新的。”“不要!我就要那個玩具!”小孩的哭鬨聲漸遠,但轉眼又清晰起來。尤淺回過頭,看見媽媽又抱著孩子折了回來,往黑暗中快速跑去。尤淺沉默地看著前方的黑暗,不知道過了多久,也沒有見母子倆回來,遲越忽然開口,問:“要不要去看看?”“見義勇為?”遲越聳了聳肩,說:“希望我沒這個機會,不過黑燈瞎火的,萬一有危險呢?我可是身懷絕技的武林中人。”“你?”“對啊。你在這裡透透氣等我,我去去就來,那裡靠海近,要不要我給你抓點小螃蟹?”“去!”尤淺白了他一眼,率先走了出去。“噠噠!”“噠噠噠噠!”尤淺還沒走出兩步,破空一道閃電在她頭頂亮起,伴隨著雷聲在海岸邊陡然炸開,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陣急促的聲響。來自那母子倆要去的地方。尤淺先是一怔,在想清楚這是什麼聲響後,她的身子不可遏製地抖了起來。“槍聲?”遲越問道,隨即往那個方向狂奔,他比她入門早,基本功也比她紮實。等尤淺趕到地方的時候,隻看到一片狼藉和因船隻離開而未平息的海麵。打鬥的痕跡很明顯,隱隱有什麼燒焦的味道。尤淺忍住要吐的衝動,循著孩子的哭聲走過去,找到了受到驚嚇的母子倆。尤淺很奇怪自己這時竟然膽子大起來,她問:“報警了嗎?”女人驚懼交加,忍不住大哭起來。尤淺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從她的口袋裡掏出手機,撥打110,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能握住手機,每按一個鍵手指都要顫抖一下。“淺淺!來這邊!”遲越突然喊了一聲,尤淺快速地說明情況後,把手機塞回女人的手心,說:“警察很快就會到,彆怕。”尤淺跑到遲越旁邊,遲越指了指地上的血跡,尤淺腿一軟,扶著他的胳膊才堪堪站穩。血跡蔓延至不遠處大卡車後。尤淺小聲說:“跟你出來怎麼那麼倒黴?說好的不讓我涉險的呢?”遲越表示這鍋他不背:“是你自己要出來走走的。”尤淺沉默了一下,遲越歎氣,說:“我去看看。”“我來。”尤淺瞪了他一眼,順著血跡往前走著。也是在這一瞬間,春雷陣陣,暴雨傾瀉而下。尤淺踩著雨水走到卡車的後麵,卡車另一側靠著一個受傷的男人,聽到腳步聲,他立刻驚覺地抬起頭,虛弱地抬起了手中的槍對準她。尤淺的呼吸一滯,下意識地就要躲開。男人靜默地看了她一會兒,他的呼吸急促,血混著雨順著身子留下來,臉上身上傷痕累累,幾乎看不到麵容。接著,他慢慢地把槍放下了,嘴角甚至扯出了一抹笑。什麼狀況?尤淺看著男人,這是……回光返照?“淺淺!”遲越擔心的腳步聲臨近。這時候,男人艱難地揚起臉,女孩沒打傘,雨水順著她瑩白的臉頰滑下來,他垂下眼,似乎是又笑了笑,輕聲開口:“真可惜。”尤淺微怔:“什麼?”男人還想說些什麼,但胳膊上的傷口隱隱發痛,他咬了咬牙,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著便毫不客氣地暈了過去,最後一句話也卡在喉嚨裡沒說完——真可惜,小淺淺今天穿的那麼好看,大哥沒看到。03“我知道了,下午就回去。”“讓阿諗好好休息,我回去再收拾他。”“大哥,我錯了!”電話那頭傳來陸諗哀怨虛弱的聲音,“你……”他的話說到一半,突然被“嘭”地推門聲打斷,女孩歡快的聲音傳了過來:“我親手做的雞蛋羹,快來嘗嘗!”肖白要掛斷電話的動作微微一頓,微斂的眉頭也舒展開來。陸諗見狀不由苦下臉,給拿著電話的尤亦然使了個眼色,讓他掛了電話再來應付尤淺,那邊的肖白像是看到他的小動作般,語氣微冷:“不準掛。”好的,不掛。尤亦然果斷地聽了肖白的話,把手機丟在**。陸諗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對尤淺乾巴巴地笑了笑,說:“淺淺,你吃了嗎?”“吃過了。”尤淺舀起一勺雞蛋羹,吹了吹,送到他的嘴邊,說:“張嘴。”陸諗瞥了一眼倒在**的手機,誠惶誠恐地張開嘴。尤淺滿意地點點頭,說:“你剛剛做了手術,胳膊還不能動,如果再讓我發現你亂動的話,就把你另一隻胳膊也卸下來。”她威脅的太過認真,反而有點可愛。肖白笑了笑,暫時“原諒”了陸諗先比他吃到尤淺做的飯。隻是——他又皺了皺眉,內心十分不爽地想,不是還有另一隻胳膊嗎?需要喂嗎?顯然,陸諗也快速地想到了這一層,小心翼翼地說:“淺淺,我自己來,我左手還能動。”尤淺把他當病人照顧,拒絕他:“那我看著你吃多尷尬。”“你可以去忙彆的,樓下的店沒人看真的好嗎?”“可是我現在隻想看著你。”天地良心!陸諗在心裡哀嚎,他一想到肖白現在的臉色,恨不得當場給尤淺跪下來,讓她不要再折煞他了。真的不是他讓大嫂給他端茶送水,是大嫂她自願的啊!大哥你聽到我心裡的呼聲了嗎?肖白顯然沒有聽到,臉繼續黑著,有人敲門催促他離開的時間到了,也被他一句滾打發了。他坐在辦公椅上,翹著二郎腿,眯起眼睛,開始思考怎麼收拾陸諗比較好。“你……你看著我乾什麼?”陸諗吃著雞蛋羹,含含糊糊地問尤淺,又求救似的看向尤亦然,尤亦然掃了一眼還在通話中的手機,憋著笑不理會他的目光。說起來,他還沒見過肖白吃醋的樣子。這麼好的機會,想見識一下。尤淺則托著腮認認真真地把陸諗打量了一遍,感慨:“我從來沒有見過活的臥底。”“啪!”尤亦然終於沒忍住,伸出手拍了自家妹子一下,把碗接過來,說:“尤小姐,你能不能矜持一點?保密一點?有原則一點?”尤淺揉了揉腦袋,臉紅了,說:“不好意思,是我沒見過世麵。”說完,她衝陸諗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女孩的笑容仿佛是早春最燦爛的陽光,能融化世上所有的冰冷,讓人感覺整個世界都亮了。尤亦然白了她一眼,說:“你下去忙你的吧,讓你照顧他也沒讓你一刻不停地呆在他旁邊,咱們的同誌需要休息。”“哦哦。”尤淺點頭,她的眼睛掃過**,突然“咦”了一聲,問:“怎麼還打著電話,是騷擾電話嗎?”尤亦然端著碗的手一頓,他麵不改色地搖了搖頭,說:“是我另一個同事,我騰不開手,你幫我掛了。”“就這樣直接按掛斷好嗎?”尤淺伸手把手機拿過來,問:“不再說兩句了?”尤亦然說:“你幫我說。”“我?”尤淺把手機放在耳邊,說:“喂?”那頭沒人說話。尤淺無聲地問尤亦然那邊是不是沒人了。尤亦然沒說話,尤淺隻好繼續說:“我哥現在有事,等回頭再聊,先掛了。”肖白屏息聽著,等她掛電話。尤淺看了看陸諗,陸諗正低聲和尤亦然說著什麼,麵容嚴肅,時不時因為扯動傷口皺了皺眉頭。尤淺的心中一動,她又把手機貼近耳朵,認真地說:“這位警官先生,我不知道你現在在哪個危險的地方,要去執行什麼危險的任務。總之,謝謝你。”她刻意等了一會兒,除了輕微的呼吸聲外,她沒有收到任何的回應。“那,我掛啦。”她放下手機,在她要按下掛斷鍵時,一個低地不能再低的嗯隱隱傳出,她還沒來得及細聽,手指已經劃過屏幕,電話被掛掉了。肖白沒有馬上把手機拿離耳邊,他沉默地將目光投向黑暗的角落,在心裡麵一遍又一遍地回味她剛剛說過的每一句話。她說,警官先生。她說,我不知道你在哪個危險的地方,執行什麼危險的任務。她說,謝謝你。肖白慢慢地把手機放在桌上,又忍不住看了又看,房間內沒有開燈,所有都掩於黑暗的冰冷中,唯有手機亮著一絲微弱的光。他笑了笑。這時門外又傳來敲門聲,有人輕聲道:“先生,我們該走了。”肖白思索片刻,又打了個電話,說了兩句話後就掛斷了。隨即,他乾脆利落地把sim卡卸下來,折成兩半丟在桌上,又拿起桌邊的一張紙,邊往外走去邊用打火機點燃,往後一扔,著火的紙搖搖晃晃地落在地毯上,火光在他身後閃爍。他打開門,手下的小弟立刻瞪大了眼睛,喊道:“先生,這可是嚴舟的地方,您這一把火燒了……”“讓他滾蛋。”肖白不耐煩地抽起煙,說:“跟他說,這次的事情我記下了。隻要有我在,MB30在江北省都沒有任何市場。”“如果這樣說,我們可能沒辦法活著離開……”小弟的話還沒說完,眉心已經抵上了一個冰冷的東西,他緊張地咽了咽口水,噤了聲。肖白目光淡淡,嘴角卻帶著笑意,讓人不寒而栗,他緩聲開口:“還要我再重複一遍?”小弟嚇得腿打顫,就差跪在肖白腳邊了。沙漠之鷹在肖白的手中轉了轉,被重新插回口袋裡,他抬起腳:“走。”車子破舊,在路上顛簸,不一會兒,一輛消防車呼嘯著和他們車子擦肩而過。有小弟疑惑地說:“消防車來得這麼快?”“可能是房子裡有自動報警係統。”“是嗎?”“閉嘴。”肖白睜開眼睛,冷聲開口。車子裡立刻寂然無聲。雖然大家都知道陸諗的脾氣是最差的,雖然肖先生很愛笑,總跟他們開玩笑,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最好不要去惹他。至少,在他們認識先生的這些年中,從未見過他柔情的一麵。自然,他們不知道,十五分鐘前,就在那間著了火的房子裡,肖白曾戀戀不舍地掛斷一個電話,並小聲遙遙回應電話裡的感謝。不用謝,應該的。04尤淺跑下樓,快速地把碗筷洗好,放回原地,哼起歌兒來。突然,她的手一頓,飛快地退出了廚房,揉了揉眼睛,盯著遲越左看右看,看了好大一會兒,才失聲叫道:“師兄,你怎麼還沒走?”遲越坐在靈芝椅上,斜靠著條案,身後花架上的開著明媚的小黃花,他手中裝模作樣地搖著把蒲扇,說:“如果我走了,誰給你看店?”“對哦。”尤淺點點頭,又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讓我親愛的師兄受驚了,哪天帶你去枕琴閣大吃一頓,補償你好嗎?”“我受的傷你一頓飯能補償得了?”遲越故作眼淚汪汪,指責她:“從昨晚回來,你正眼看過我嗎?”尤淺伸出食指和中指,說:“那就兩頓。”遲越的泫然欲泣霎時終止,他一把攥住尤淺的手指,不給她反悔的機會,說:“成交。”尤淺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才說:“明明受到驚嚇的是我好嗎?”她的思緒回到前一晚,受傷的男人暈倒後,他們本想打算等警察來,誰知道尤亦然會比警察先到。當時她和遲越的表情仿佛的見了鬼般,尤亦然卻比他們要淡定的多,他穿著黑色的雨衣,乾脆地從男人的身上扯下一個類似於定位裝置的小玩意,把男人抱起來,對他們揚了揚頭,說:“走。”他們機械地跟在尤亦然的身後,上了他的車,車子開起來後尤淺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尤亦然在她發問之前打斷了她。“對,沒辭職。臥底。這是我同事,今天在執行任務。”他三言兩語解釋完畢後,說:“還有什麼疑問嗎?”疑問太多了!然而因為不知道從何問起,尤淺和遲越竟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回到守拙後,尤亦然親自給這個叫陸諗的警察動手術,從胳膊裡取出子彈。男人的恢複力倒也頑強,下半夜就掙紮著醒了,尤淺也守到了下半夜,她和尤亦然坐在二樓的走廊裡發呆,尤亦然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說:“淺淺,給你個任務。”“什麼?”“幫我照顧他,其他的什麼都彆問。”這是大事,是絕密,如果不到萬不得已尤亦然不會告訴她。但既然告訴了她就代表了一份信任,她很乖地應了下來,又忽地起了小心思:“我有什麼好處?”果然,尤亦然一記眼刀掃過來。這熊孩子,貪小便宜貪自己兄長頭上來了。他瞪著尤淺,尤淺眨著眼,絲毫不覺得不好意思,皮厚的可以撐起一堵牆,但偏偏漂亮的臉讓人舍不得打,他隻好歎口氣:“等這事一了,半個月帶薪休假。”尤淺眼前一亮。於是她就變成了最希望這事快點了的第一人,對陸諗也上心地不得了。“那小子傷怎麼樣了?”遲越往上看了看,問。尤淺說:“好多了。”陸諗是好多了,睡了個午覺後更是精神十足,甚至興致勃勃地說要下廚做晚飯,忙被尤淺製止了。陸諗揉了揉鼻子,說:“我以前特訓的時候,每次都是最後一名被罰去做飯,倒數第二的洗碗。”“倒數第三呢?”“吃飯,吃完飯睡覺。”“待遇這麼好?倒數第四呢?”“沒有,我們就三個人。”“哇!你那麼厲害都是第三名,那第一一定很厲害吧?”“是挺厲害的。”陸諗靠在廚房的門口,跟尤淺一起回憶著訓練時的光景。他正回憶的入神,門口突然傳來一道聲音:“那如果連續一周墊底呢?”聲音是帶著笑意,但是沒有絲毫的暖意。陸諗陡然打了個激靈,他反應神速,尤淺疑惑地抬頭往外看去,還沒看清來人,陸諗已經朝她衝了過來,迅速地躲在了她的身後:“淺淺救我!”他的動作太快,池中的水打在還沒洗乾淨的菜上,濺了尤淺一臉,她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水珠在她的睫毛上微微顫動。就在這時,她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在她麵前站定,一隻手像風一般拂過她的眼角,擦掉了那顆調皮的水珠,又癢癢地落在她的側臉上。“誰?”尤淺眉頭一皺,幾乎條件反射地,拳頭已經伸了過去,那人卻漫不經心地將她的手攥緊,輕飄飄地擋了過去。尤淺猛地睜開眼,眼前的人正低頭看著她,笑意自眼角傾瀉而下,他黑色的發鬆軟,露出憊懶卻沉靜的眉眼。尤淺感覺自己的喉嚨發乾,她想說話,卻半個字都吐不出來。身後的陸諗還在瑟瑟發抖。像是為了證明什麼,那人的目光又閒閒地落在陸諗身上,陸諗認命地喊了一句大哥。“肖白……”幾近是囈語般,尤淺張了張口,她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的厲害,“你……”肖白側了側臉,看著尤淺,卻是在問陸諗:“回答問題。”陸諗委屈,說:“被第一的打一頓,不還手的那種。”肖白笑了,他往前走了走,靠得離她更近了,呼吸聲在她耳畔回響。他說:“鄙人不才,常年第一。”言下之意是。如你所想,我真的很厲害。尤淺見到肖白後,腦海中第一個想法居然是——完蛋,肖白來了,這事怕是沒那麼快結束。帶薪休假要泡湯了。下一秒,她從這個念頭裡跳出來回歸現實,回到比沒了帶薪休假還要令人震驚的現實。她看了看肖白,又看了看陸諗,不能理解兩人的關係,艱難開口:“大哥?”陸諗硬著頭皮點點頭,說:“我們三個人,他排行老大。”這信息量太大了,尤淺有點理不清:“……你們三個人?”你們三個人!轟轟轟!她好像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圖南街肖先生竟是臥底警察,該怎麼才能把時間倒流不聽到這個秘密,在線等,急!尤淺腦海中的彈幕一條接一條,嘴角也抽搐了幾下,麵上愣是冷靜的神情,隻是看著陸諗,用眼神告訴他:請閉嘴,我不再想聽了。陸諗卻完全誤會了她的意思,哪些能說,哪些不能說,他根本回答不了。他求救似的看向肖白,肖白笑著看著他,讓他的頭皮一緊,正要解釋,肖白卻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問尤淺:“你相信我嗎?”尤淺:“……我可以報警嗎?”肖白失笑,他屈指輕輕地彈了彈她的額頭,“威脅”她:“敢報警就把你這古董店砸了。”尤淺立刻噤聲。肖白很滿意她這麼聽話,唇角勾了勾,說:“等我收拾好陸警官,再跟你解釋。”說完,他手上用力,拽著陸諗進了隔間。低低卻冷冽的斥責聲傳來,門沒關,從尤淺的角度能看到肖白抵牆站著,神情嚴肅。一會兒,他說了句什麼,陸諗把袖子卷起來,繃帶上有淡淡的血跡。對不起,她完全不想聽肖白的解釋。尤淺匆忙地把眼睛移開,多看多災,好奇心殺死貓。肖白是壞人還是……警察,都跟她沒有關係。她現在的任務是把陸諗照顧好,然後就開開心心地進行她的帶薪休假。再說,他怎麼可能是警察?哪有警察會威脅彆人把人家店砸了的!尤淺在心裡迅速把肖白乾的壞事在心裡溫習了一遍,又忍不住往門口看了看,情不自禁地擔心了一下,剛剛有人看到他進來嗎?應該沒有。隔壁四月街今天在搞文物大展覽,三月街一半商戶都去湊熱鬨了,就連遲越都去看看能不能趁機撿寶,街上也蕭條了下來。但以防萬一,尤淺還是往外掛了個“關門”的牌子,才進廚房繼續做飯。吃飽了要緊,其他不關她的事。即便這樣念叨,但由於店鋪裡的隔音效果不好,她又耳聰目明,細微的聲音還是從四麵八方往她耳朵裡鑽。……什麼人啊這是,跑彆人家裡聊秘密。尤淺把水龍頭開到最大,水珠順著菜葉上的脈絡緩緩墜下,堪堪浮現出幾分晶瑩剔透來,而水珠中,則是一臉淡然的肖白。他抵著牆,他眉眼淡漠,他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真是見鬼了。”尤淺匆忙地把水龍頭關掉。本來嘛,要是在其他地方看到肖白,她還有得跑,現在好了,肖白直接就出現在她家,她想跑都不知道往哪裡跑。她從一旁的盆裡把清早買的魚拎了起來,魚對她翻著白眼,離了水撲騰個不停,尤淺拿起刀掂量了兩下,說:“今天燉了你。”店鋪有一扇後門,順著台階而下,是緩緩流淌的三月河。尤淺蹲下來,抽出刀,開始對這條魚進行淩遲。水聲潺潺,外加魚的掙紮,屋裡的聲音總算小了下來。“這一槍是朝著你心臟開的,多幸運才打到胳膊?”肖白皺著眉,拉著陸諗的胳膊看了又看,挑刺:“這是誰包紮的?不專業。尤亦然現在日子過得舒服,連……”“是淺淺包的。”“……包的挺好看的。”肖白改口。打量了一會兒,又問:“那天的情況,詳細說說。”他習慣性地掏出一支煙叼在嘴裡,正要點燃,無意間往窗外掃了一眼,見尤淺蹲在台階儘頭的河岸邊跟一隻魚較勁,雨後的陽光極好,穿透茂密的枝椏灑下光斑,落在她瘦弱的背上,她低著頭,長發略微淩亂地垂下。肖白拿著打火機的手動了動。突然很想把她那縷發攏到耳後。肯定很軟。尤淺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她仰起頭,和他的目光在空氣中相遇。肖白笑了笑,喊道:“可以抽煙嗎?”男人笑得肆意橫生,叼起的煙抖了抖,黑色的襯衫紋路筆直,和她想象一樣,肖白抽起煙來,是極致的不羈與瀟灑。尤淺把魚拍在地上,鱗片直飛,她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子,瞥了一眼魚,又瞥了一眼肖白,意思是敢抽的話,就形同此魚。肖白挑眉一笑,看了她一會兒,慢慢地把煙拿了下來。尤淺:“……”陸諗適時地清了清嗓子以刷存在感。肖白回過頭,說:“我們得到的命令是絕對不許MB30大規模地進入臨溪市,但上次利用工藝品的事情敗露,讓嚴舟對我們這條線持有懷疑,所以在這次的運輸中,他喊了另一幫人,真是個瘋子。”“對。”陸諗慢慢放下袖子,說:“大哥,你當時是不在,他仗著天高皇帝遠,居然讓我們各自競價,我的脾氣道上都知道的,走了空肯定要發火,交火時就順手打了個屏蔽儀。本來是能跑的,誰知道碰到那對母子。”陸諗摸了摸鼻子,笑了笑,說:“不可能不救,職責所在。”肖白摸了摸口袋裡的煙,如果換做是他,他也是一樣的選擇。他又往外麵看了看,尤淺已經殺好了魚,正在做最後的清理,河對岸有個阿婆在衝她喊著什麼,她揚起小臉笑了笑,應了一聲。肖白直起身,說:“這次跟嚴舟翻臉就翻了,放話出去,是他不義在前,我看誰敢在省內接他的單子。”陸諗點點頭,剛要出去,又“啊”了一聲,折了回來,說:“對了大哥,老師要見你。”肖白本來還興致盎然地看尤淺跟對岸阿婆說話,一聽這話,嘴往下一撇,說:“我知道。在這之前,讓我先擺平他女兒可以嗎?”他說完後,淡淡看了陸諗一眼,威脅不言而喻,讓陸諗把剩下的話咽在了喉嚨裡。行行行,大哥說什麼都行。05“行,阿婆,明早去喝豆腐腦,給我留一碗啊!”尤淺朝對岸揮了揮手,賣豆腐腦的阿婆坐在椅子上樂嗬嗬地朝她點頭,她眨眨眼,又喊:“到時候給您看看我這新收的玉鐲,色彩超純正。”她神秘兮兮地,生怕彆人聽到。好在三月河窄,老太太聽力正常,聽得清楚,連說了幾個好,又看向尤淺身後,說:“淺淺,你男朋友來找你了!”尤淺下意識地轉頭,見肖白已經順著台階走下來了。她腳下一滑,差點掉到河裡,忙強裝鎮定,拎起魚,糾正阿婆:“不是男朋友,是客人,來買東西的。”阿婆的耳朵突然不好了,說:“男朋友長那麼好看,什麼時候結婚啊?”尤淺:“……”“日子要選好,彆像我跟我老頭子,就因為沒選好日子,他早死了。”肖白:“……”“阿婆耳朵不太好。”尤淺解釋,喊道:“阿婆,那我就先進去了,您早點回家。”阿婆還在那邊念叨:“這裡多適合談戀愛啊,非要進去,關起門……”尤淺往上去走去,台階隻容一個人過,她停在肖白麵前,抬起頭。也是奇怪,肖白明明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的,但眉目中卻沒有絲毫的睥睨,隻有平靜。見她看過來,肖白的身子動了動,坐在了台階上,說:“阿婆說的很對,這裡風景挺美的,看一會兒再走。”他很愛笑,連看個夕陽晚霞也要笑,笑的讓人走不動道。尤淺坐在他下麵兩層的台階上,想問很多問題,但是又生生地按了下去,最後乾脆心底一鬆,專注地看起晚霞來。對岸開著好幾家酒吧,華燈初上,紛紛不甘寂寞地把門打開,小黑板上用熒光筆加粗寫著:“今晚八點,知名民謠歌手演出,不來後悔。”字的下麵畫著個抱著吉他唱歌的卡通小人,爆炸頭,咧著嘴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肖白也看見了,問:“去聽過嗎?”“聽過一兩次。”尤淺說:“唱的還不錯,都是原創歌曲,不是淩晨三點的長安街,就是北京後海的月亮。不過,青島啤酒居然賣18元一罐,太黑心了!”“人家成本高,房租水電員工什麼的,不算貴了。”肖白本來是隨口接一下,誰知道尤淺回頭看了他一眼,他被看得莫名其妙,就見她的手往口袋裡一伸,抽出來一把算盤,啪嗒啪嗒地跟他算了起來。肖白:“……”她低著頭,小臉乾淨,手指每撥弄一下算珠,眉頭都要皺一分,她是來殺魚的,穿得還是家居服,風一吹有點單薄。肖白心動一動:“你那麼瘦,一日三餐有好好吃嗎?”尤淺撥弄著算盤的手一頓,她驚訝地抬起頭看肖白,肖白看著她,仿佛真的在為她的體重健康擔心。尤淺的心頭微跳,臉霎時紅了,像暈在水中的胭脂般在她臉上蔓延。她錯開眼神,晃了晃手上的魚,說:“我會做飯,當然有好好吃!”一時間也忘了要去計較對麵酒吧昂貴的酒價,她站起來要進屋。肖白了然一笑,說:“也是,我聽你哥說起你,餓的時候能吃下一頭牛。”尤淺:“……”回頭再找尤亦然算賬,居然這麼黑她!她故作凶神惡煞:“彆擋著我吃牛。”肖白讓開了一條路,慢吞吞地跟在女孩的身後。尤淺能聽到她身後不輕不重地腳步聲,不知道為什麼,這腳步聲每響起一聲,她的心跳聲就加快一分。還沒走到門口,就聽到外麵傳來敲門聲,隱隱傳來遲越的聲音:“……淺淺,我今天撿到寶了!開元通寶,趕緊地給我賣個好價錢……”“咦?你不是那個臥……唔……!!哦哦,不好意思,忘了。陸諗是吧?淺淺呢?出去了?那我等她……哎哎哎,去散步?你一個人去,拉著我乾……”隨著一陣極其熟練的落鎖聲,遲越的聲音被關在了門外,成了一道漸行漸遠的背景音。尤淺無語。她的師兄這麼好騙,怎麼現在還活著?尤淺知道陸諗不想讓過多的人看到肖白,也是,師兄本來就是局外人,不知道有不知道的好,就是——她把魚扔到水池裡,突然來了氣,她也是局外人,憑什麼讓她知道?這一氣連飯都不想做了,她走出廚房,肖白正站在博古架旁饒有興趣地看著一支煙鬥。見她出來,他抬起頭,遞來一個疑惑的眼神。疑惑什麼?尤淺恨不得舉起心中的四十米大刀架在肖白的脖子上,他還疑惑上了是吧?自顧自地跑到彆人家的家裡,懷揣著一身致命地秘密,不分青紅皂白地就要拉她入坑,她才不上當。雖然心裡這麼想,但麵對這麼近乎純真的疑惑沒辦法坐視不管。尤淺清了清嗓子:“我不想……”說到一半又卡住了。不想做飯為什麼要向肖白彙報?這老夫老妻的既視感是怎麼回事?倒是肖白已經接受到了信號,他走過來,邊卷袖子邊問:“不想做飯?我來吧。”“你來?”肖白“嗯”了一聲。袖口挽起,瘦削的手臂有力,手法熟練。蔥薑蒜在刀下切片成絲。忽地,他的手一頓,盯著蒜看了一會兒,漫不經心地問:“你有什麼忌口嗎?”尤淺還處在“這人居然會做飯”的震驚中,一時沒反應過來:“啊?”“比如吃不吃蒜?”肖白用刀把蒜撥到一邊,想了想,薑絲也去了一半。尤淺哦了一聲,說:“不吃蒜,薑也不要多放。”肖白笑了笑,讓撥到一旁的東西回歸垃圾桶。他很細心,每一道程序都不少,許是察覺到尤淺的疑惑。他邊熱鍋邊說:“彆聽阿諗胡說,倒數第一的做飯,他做的飯哪裡能吃?所以每次折騰到最後,也是我下廚。連續一周墊底更不用說了,誰舍得打自家兄弟……”他回頭,問:“你在這陪我說話?”尤淺心裡一梗,說:“我看你怎麼燒魚。”這個理由好,可以名正言順地看肖白做飯,很飽眼福。肖白的話真多,偏偏他的聲音好聽,平平淡淡地給這場景添了幾分溫情。尤淺也下意識地放鬆下來,靠在廚房門口,看他忙碌的背影。……但是彆以為這樣,她就不收他的飯錢。尤淺心裡想。肖白又說:“那時候條件苦,學開槍第一件事就是去打鳥,刀工都是在切菜的時候練出來的……對了,在燉之前要把魚煎一下,這樣燉出來的湯是乳白色的。”魚放入煎鍋,輔以作料,香氣立刻就飄了過來。煎完魚後就是小火慢燉。肖白有耐心,靠在灶台旁翻著本菜譜,尤淺則是“學”完了,沒理由待下去,說了一句我去忙了,便跑到店鋪裡,坐在太師椅開始忙了起來。其實她沒什麼要忙的,門都關了,這兩天也沒有進賬,新的古玩更是沒有,她能忙什麼?尤淺托起下巴,麵前的長桌上擺著一套茶具,胭脂紅釉,像是沁了水漬,暈開了一片旖旎。茶具旁是枚銅鏡,她平時用來補妝的,影影綽綽地映出她的輪廓。她瞪眼,鏡中的人也瞪眼,她笑,鏡中的人也笑。玩了半天,尤淺把鏡子翻轉,悻悻地說:“我在想人,你也能想嗎?”半天,她喃喃:“你在想誰呢?”肖白的廚藝確實不錯,魚肉白嫩,魚湯鮮美。尤淺卻不知道怎麼,越看他越不順眼,又怕他在飯桌上要給她解釋什麼,吃得飛快。誰知道肖白還是開口了:“尤淺……”“彆告訴我!”尤淺捂住耳朵,連聲說:“我不想知道,什麼都不想知道!”肖白失笑,指了指自己的左臉頰,說:“你這裡有個飯粒,準備留著當夜宵嗎?”尤淺:“……”她覺得丟人,拿掉飯粒,生了氣,飯也沒胃口吃了,將碗一推就要去刷碗。肖白頭也不抬,說:“我吃的比較多,我來刷。”“各刷各的。”尤淺站起來,“盤子也是,我刷這個。”尤淺拿起一個快吃完的盤子,肖白卻眼疾手快地伸出筷子按下她的動作,見她看過來,他笑了笑,說:“我一個人吃飯多可憐,在這陪我吃完吧。”尤淺坐地起價:“要收錢的。”肖白慢條斯理地吃著,點頭:“怎麼算?”熟悉的算盤聲響起,尤淺的算盤極小,全身呈金色,一聲聲清脆,渾身都散發出“我有錢”的氣質,與主人的氣質極其不符。她算得認真,肖白問:“現在都有計算器了,為什麼還要用算盤?”“大家都不會,就我會,顯得我很有能耐。”尤淺百忙之中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責怪他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末了,她將算盤一放,說:“雖然今天是你做的飯,但是油菜魚都是我提供的,當抵消了。碗都給你刷,我可以陪你吃完。再付個聊天費就可以了,你看著給。”肖白點點頭。很會精打細算,他好像沒虧。再一抬眼,見女孩輕輕咬著下唇,小小的得意自唇畔傾瀉蔓延至整個臉龐,但沒料到他會抬頭,一時之間沒收住。氣氛略微尷尬。尤淺輕咳了一聲。肖白低下頭繼續吃飯,說:“我都付了錢的,不說點什麼解解悶?”客人就是上帝。尤淺擺正態度,腦海中頓時過了一遍聽過的故事,先出來的居然是童話故事,她連忙搖了搖頭,把白雪公主睡美人丟出去,說:“就說說你今天看的那個煙鬥吧。”“煙鬥是我去年十月在陝西的村子裡收的。老大爺啪嗒啪嗒坐在黃土裡抽,麵前是一望無際的田野,很有意境……”尤淺說的事情,肖白從尤亦然那裡聽了個七七八八,大概是她一看看出這煙鬥是個寶,沒上去談價錢,而是找了個地住了下來,本來是想騙來的,但後來良心發現,還是給了個好價錢才收了過來。最後又感慨:“人不能太善良。”故事講完,肖白在慢吞吞地喝著湯,她也是耐性好,看著他一口一口地喝,滿足地擦了擦嘴,眼睛也亮了幾分,見她看著他,衝她一笑:“吃飽了。”尤淺的心頓時漏跳了一拍。不該漏跳的。顯得很沒有見過世麵。但是——尤淺看著肖白在廚房裡洗碗的背影,小聲嘀咕:“好端端地笑什麼笑啊,還笑那麼好看。”欠揍。06角落裡民國時期的落地大擺鐘時針指向八點,發出沉悶地報時聲。尤淺心不在焉地拿著遙控器調台,肖白坐在一旁拿了份報紙在看,一點要走的跡象也沒有。尤淺偷偷給尤亦然發消息:“我的親哥,您何時回家呢?”尤亦然:“?”尤淺:“彆裝了,編故事好玩嗎?肖白坐我旁邊呢。”尤亦然:“……我回來,你不會對親哥動手吧?”尤淺:“這個很難說。”當然難說了。尤淺心裡有氣,當時她以為肖白被抓時就擔心了一下,便被尤亦然給罵了一頓,讓她收起她所謂的同情心。結果呢?男人都是騙子,大豬蹄子!尤淺咬牙切齒地打字:“你先回來。”尤亦然:“在路上。”尤淺鬆了口氣,對肖白說:“我哥馬上就回來,我先去休息了。”說完,她就往樓上走去。肖白也站了起來,跟在她的後麵。尤淺無奈地回過頭,他像是證明什麼似的,指了指店鋪中懸掛的不知道哪朝衣服,說:“一個人呆在下麵挺恐怖的,我在樓上的客廳等他。”可憐巴巴的模樣,殺人如麻的人設霎時崩塌。尤淺心一軟,也就由他去了。轉念一想,他怎麼知道樓上有客廳的?尤淺發現肖白的耐心真不是一般的好,她去洗澡時,他在翻報紙。她洗澡出來又把衣服洗了,他還在翻報紙。她去天台上曬了衣服順便看了會星星後,他還在翻報紙。終於,在進屋前,她忍不住問:“在看什麼,這麼好看?”肯定是國家大事,要麼就是體育新聞。“哦。”肖白翻過來給她看,說:“我喜歡的歌手最近跟她男朋友公開了。男朋友是我認識的醫生。”尤淺:“……”是她高估肖白了。她果斷地關了門。肖白從報紙前抬起頭,那是一扇普通的門,沒有任何裝飾,把手上掛著個牌子,牌子是黑板材質的,零零碎碎用粉筆寫著什麼。肖白想起有一次在特訓基地,尤秋舫布置了個裝扮各自房間的任務。陸諗不知道從哪裡采的野花,花裡胡哨地從門口布置到床頭,把他們笑個半死。最後肖白的最樸素,門口掛了木頭,寫著“閒人免進”。尤秋舫在門口看了看,問:“我是閒人嗎?”他嚴肅:“是。”尤秋舫冷笑:“和淺淺一個德行。”轉身就走。彼時肖白抵著牆站在門口,越看自己的門越順眼。和淺淺一個德行?他默認是在誇他好了。尤淺坐在書桌前戴上眼鏡,從桌上拿起青瓷博山爐的複製品。這是她的副業之一,受不少博物館所托,在論壇上寫文物的科普故事,旨在發揚我國的物質文化遺產,她本來就愛編故事,文物又是擅長的東西,寫起來順手。“……蓋頂塑一飛鳥,栩栩如生,似是要把這爐內飄香送往遠方,掠過大片的空白,抵達今日。如需觀看,可前往浙江博物館。”尤淺敲下最後一段話,保存文檔,貼到了論壇上。再看看時間,已經是十點了,在她剛開始寫的時候,就聽到尤亦然車子的聲音,隨即是刻意放緩了上台階的聲音。肖白真的是警察嗎?陸諗喊他大哥,語氣是帶著敬意的,陸諗是臥底警察,肖白的身份也不言而喻。隻是……一個大魔頭突然轉變為救世英雄,她心理上有點轉變不過來。尤淺合上電腦,打開門,發現客廳裡已經沒人了。“哥?”尤淺輕輕地喊了一聲,“肖白?”沒有人應她。手碰到掛在門把手上的黑板,尤淺摸索著打開門口的燈,黑板上是尤亦然的字:“淺淺,肖白遇到點麻煩,暫時住在店裡,你和他有點誤會,自己解決一下。”尤淺被氣笑了,有這麼坑妹的嗎?什麼叫她和肖白有點誤會?這誤會是誰造成的?尤淺睡不著了,爬上屋頂準備看星星,她仗著有功夫,連梯子都沒扶,借了下力“蹭”地鑽了上去,誰知道剛探出個頭,就看到在黑暗中有一處火光閃爍,她扶著梯子的手一動頓,那人也發現有人,目光幾乎是瞬間掃了過來。眼神太過淩厲,煙頭也轉瞬換了個方向,讓尤淺有點恍然,覺得他下一秒就能拔出搶來。肖白到底沒拔槍,他警惕性高,人也膽大,應急措施做到這一步已經足夠應付一些小嘍囉。很快就知道聲音是從哪裡發出來的,他輕笑,說:“我以為你睡了。”“差點就睡著了。”尤淺沒好氣地說,爬了上來,“早知道不上來了,沒被你打死也被你嚇死了。”肖白無辜地抬了抬手:“條件反射。”尤淺在他身邊坐下,說:“你不是說要解釋嗎?說吧。”一晚上都在插科打諢,逃避著,想堵住肖白想要給她解釋的機會,想要一直置身之外,隻有置身事外才能平平安安。可是從一開始她就錯了,如果她真的什麼都不想知道,應該把肖白趕出去,而不是跟他吃飯,請他上樓。肖白得她首肯,現在才能在這裡看星星。她沒道理還蒙在鼓中。尤淺就這點好,會自我催眠,自我調節到一定程度,可以接受任何事情。她做好了被肖白嘲笑的準備,畢竟說不想聽的是她,現在又要聽解釋的也是她。她聽到肖白動了動身子,開了口。讓嘲笑來的更猛烈一下吧。肖白開口:“可以抽煙嗎?”嗯?好像跟想象中不一樣?尤淺詫異地看了肖白一眼,他手中的煙已經滅了,黑暗籠在他身上,像孤獨的剪影。她點點頭,說:“可以。”得到她的同意,肖白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根煙叼在嘴裡,打火機點燃送到煙頭,火光中他低垂著眉眼,身後的黑夜仿佛變成了實物,他筆直而傲然地倚著它,仰頭,吐出一小口煙圈。肖白真的很好看。尤淺心裡想,色令智昏,他說什麼她都會信的。“其實想一直瞞著你,至少不該現在告訴你。但是因為姓季的那事,你已經進入那些人的視線,告訴你,是為了讓你更好的保護自己。”肖白把煙夾在指間看著它燃燒,煙霧在他的麵前升騰,風一吹,輕飄飄地吹散。氣氛有點嚴肅,肖白又一個字一個字說的堅定,不允許任何打斷。尤淺私心裡認為像他這樣的人,應該很需要傾訴,所以她坐直了身子,認真地擺好了傾聽的姿勢,等著肖白對她說話,甚至是大倒苦水都可以。肖白看著她那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不由一笑,說:“也不能告訴你太多,都是機密。像你說的,知道的越多越危險,所以這次,你問我答。”尤淺糾結了一會兒,問:“你是警察?”“和阿諗一樣。”“那天早上,你走的時候把那些工藝品也帶走了。”“對。你如果看新聞應該知道,有些人利用工藝品運送毒品,陰差陽錯地被姓季的收上來,我追查過去。誰知道碰到了你。”“你跟我爸,我哥是……上下級?”肖白抽了口煙,點頭,又搖頭,說:“尤局是我的直屬上級,也是老師。至於你哥,我算他半個師父,哦,嚴格來說,是三分之一師父。”尤淺:“啊?”“我們有一個秘密特訓基地,八年前,亦然躲在後備箱裡偷偷跟老師過來發現了,叫囂著也要當警察。我教的射擊。”尤淺恍然大悟,怪不得有一陣子尤亦然每天都很晚回家,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她還以為尤亦然加入了黑社會,現在想來,應該是去接受特訓了。“我哥說讓你在我這待一段時間,你會有危險嗎?”肖白想了想,說:“不會。”“最後一個問題,你那些兄弟……道上的那些不會找你嗎?”“我來去自由慣了,他們對我的行蹤沒有那麼關注,之前倒是有人保護我,但已經被我甩掉了。而且,很快他們就沒有時間關心我了。”一根煙燃到了儘頭,肖白隨意地彈了彈煙灰,他一把火燒了嚴舟的房子,又鎖死了他在臨溪的市場,嚴舟氣急敗壞地要找他算賬,他也放出去了話,嚴舟敢陰他的兄弟,就彆怪他翻臉。他臥底了三年的這條線也該收了,所以這場對弈他不必露麵,隻需要配合警方收網就可以了。尤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問:“那你要在我這呆多久?”肖白挑眉:“最後一個問題?”尤淺:“剛剛那個是倒數第二個,這個才是最後一個。”“哈哈哈。”肖白笑著搖了搖頭,“你覺得……我們需要多長時間能培養出感情?”尤淺愕然,臉很不爭氣地紅了,隨即在他的笑中反應過來他在拿她開玩笑,頓時怒從心起,一拳就要招呼過去。肖白的身形微動,本來是要躲過去的,但在她伸過來的瞬間,偏偏定住了,尤淺連忙收住,停在離他胸口一寸的地方,瞪他:“你怎麼不躲?”肖白沉吟:“人在屋簷下。”尤淺的小拳頭縮了縮,瞪了肖白一眼,往睡衣口袋裡一模,變戲法般摸出小算盤,肖白失笑:“你隨身帶著算盤?”“處處是商機。”尤淺啪嗒啪嗒算個不停,肖白又點了根煙,一根煙抽完,她終於抬起了頭,說:“你看我這地段,臨溪市曆史老街,4A級景點。”“所以……?”要獅子大張口?尤淺伸出三根手指,在他麵前晃了晃:“一天收你300不過分吧,包吃,但是得自己做。”想讓她涉險,可以,給錢。“小財迷。”“……同不同意?”“同意。”肖白乾脆。尤淺點點頭,心頭放下了一件事,困意頓時襲來,她站起來要回去,剛走了兩步,又回頭,問肖白:“你不回去?”肖白指了指天,說:“我在看星星。”尤淺這才發現他手邊放了罐可樂,拉環拉到一半,他爬上屋頂是真的來看星星的。尤淺有點於心不忍,她知道,像肖白這樣的身份,很少有這麼閒情雅致的時候,更何況,他現在是她的房客,於情於理,她都不應該走。尤淺停頓了兩秒,重新坐了下來。她察覺到肖白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她熟門熟路地往下滑了滑,躺在了斜坡上,說:“星星太遠了,兩個人看才不會顯得那麼慘。”肖白問:“是房客福利嗎?老板娘陪著看星星?”尤淺困得睜不開眼,隱隱約約能看到星星,她打了個哈欠,含糊地應了一聲。肖白把可樂的拉環拉掉,仰頭喝了一口,說:“你經常上來看星星嗎?”“嗯……”尤淺裹緊了身上的睡衣,意識開始剝離,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答肖白的話。“你經常來看星星的。所以我今天也上來看星星。我想起在一本書裡,作者總說星子很低,在身邊閃耀。可我看星星才知道作者胡說八道,星星離我太遠,隱在天空幾乎看不清。可是……”尤淺聽到自己問了句“可是什麼?”肖白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他看著尤淺,女孩閉著眼睛,風輕輕吹過,她的睫毛顫動,手上還拿著那把小算盤,長指蔥白,夢裡也是一副小氣巴巴的樣子。肖白伸出手想碰碰她的臉,又遲疑著縮回,仰頭看星空。可是什麼?可是她來了。他再抬頭,烏藍天空,銀河閃爍,星子離他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