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可我遇上你了(1 / 1)

01“白釉溫潤如玉,器壁極薄,為脫胎製品……好東西!”尤淺的話剛剛落音,麵前就有人急哄哄地站起來,恨不得趴在桌上,眼中的垂涎之色快要溢出來:“尤小姐,您看這能賣多少錢?”尤淺蹙眉,為難:“季老板,你這瓷杯該是一對,若隻是單品,可能沒那麼值錢,保守估計10萬左右。”10萬也不是少數目,季老板頓時喜上眉梢:“真的嗎?”——假的,我亂說的。尤淺十分明智地把這句真心話咽下去,故作疲態地捏了捏眉心,說:“季老板,你本來就是綁了我過來掌眼,現在又帶著幾個人盯著我,我很有壓力。萬一出錯……你還是另請高明吧。”“那哪能啊?”季老板哂笑:“誰不知道尤小姐您是三月街的專家,哪裡還用請彆人?”他這個馬屁拍得尤淺連連咳嗽,她往木藤椅後靠了靠,故作高深的擺了擺手,表示自己要歇歇。有馬仔氣不過,作勢就要動手,被季老板給打了下去。他狠狠地瞪了下屬一眼,又對尤淺賠著笑臉,說:“尤小姐先休息著,我不急,有的是時間呢。”他最後一個呢字輕飄飄地,略帶威脅。但見尤淺的眼皮也沒有抬一下。他隻好招著人走了出去。等所有人都走完了,尤淺才從“冥想”中恢複過來,她左右看了看,見沒人注意她,迅速地趴到在桌上。失策!她今天早上照例把自家古玩店開了門,便有個人走進來,“威脅”她讓她跟他走,去鑒定一批古玩,她向來怕死,又想著有成華帝的禦用酒杯,便跟著來了,結果隻掃了一眼她就確定全是贗品。作孽哦,贗品做成那個鬼樣子。尤淺偷偷往外麵看去,那群人正聚在一起蹲著抽煙,根本沒有注意到她。要跑就要趁現在。下定了決心,尤淺小心地避開那些人的視線站起來,一手抓住壁燈,小腿曲起借著牆上的勁往上一蹬,身子輕巧地跳上了吊燈,她沒做停留,順著天窗躥了出去,輕輕地落在了玻璃房頂上。為了不發出聲音,她沒穿鞋,這會兒踩在冰冷的玻璃上有點冷。恰好早春的穿堂風吹來,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對麵正好有棵樹,隻要跳上這棵樹,再在麥田裡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她就自由了。嘖,自由啊。尤淺的腳步輕盈,像是舞台上漫步的舞者,走到屋頂的邊緣,腳下發力,縱身一躍。哪想霎時間變故陡生。她還沒來得及攀上樹乾,樹葉在風中擺動,忽地發出了一個聲音:“咦?”咦?樹成精了?它在咦什麼?就這一個字讓尤淺的腳步一頓,再回過神來時她已經一腳踏空搖搖欲墜了。要掉下去了?尤淺驚訝地張開嘴巴,接著,她認命地閉上眼睛,開始思考哪種跌到的姿勢被人發現時不至於那麼尷尬。 她還沒想完,一隻冰冷的手卻在這時抓住了她的手腕。那隻手真的很冰,涼意沁入她的皮膚中,讓她的心也涼了半截。因為她聽到了樹枝折斷的聲音,緊接著玻璃房下的人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高低不一的喊聲伴隨著手電筒的光四下散開。有人往屋裡看了看,臉色立刻大變,招呼著人:“糟了,那個女人跑了!”“快叫人!”“追追追!快追!”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一瞬定格又鬆開,漫長卻迅速,也是在這一瞬間,尤淺被拽入一個堅實的懷抱。為什麼說堅實呢?因為抱著她的這個人身材真的好的有點過分,他的呼吸很穩,隱隱帶著些許薄荷煙草的清冽落在她的耳畔,讓她的心竟然在這時候詭異地安定下來。很快,她驚覺起來,作勢就要掙脫這人。“喂——”漫不經心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哪怕她掙紮地再厲害,他攥著她肩膀的手卻沒有鬆動半分。他的動作強硬,聲音卻散漫地厲害:“你能不能輕一點兒?”他聲音收尾時帶著濃重的鼻音,似乎是剛睡醒沒多久。尤淺按捺住要把他踢下樹的衝動,壓低聲音:“先生,好像是你現在用的力氣比較大吧?”“是嗎?”那人“哦”了一聲,鬆開了手。他收的太過乾淨利落,尤淺沒反應過來,差點掉下去。好不容易抱住樹乾後,又聽見他笑眯眯地接著說:“抱歉。”尤淺:“……”要冷靜。保住命要緊。尤淺深呼吸,在心裡安慰自己。然後下一秒,她的手就先於她的想法伸了出去,她的掌風淩厲,直直地往樹上那人的胳膊上拍去。那人反應快,一側身躲開了。反擊也來得快,他順勢攥住她的手腕,把她懷裡一拉,嘖了一聲:“姑娘脾氣太暴躁了吧?”“我……”尤淺正要反駁,他卻伸出食指貼在了她的唇上,指是冰涼,唇是柔軟,這樣的反差讓兩人都怔了一下。僅僅一瞬,男人又低聲說:“那些人來抓你的?”尤淺沒說話。男人眼眸眯起,微歎:“來得真不是時候。我要先跑了,你應付的過來嗎?”“不要你管。”尤淺翻了個白眼。這棵樹枝繁葉茂,追她的人沒注意到這裡,反而都往麥田裡奔去。她不想在這人麵前露怯,乾脆地抱著樹乾順著樹滑了下去。男人注視著她的動作,眼中劃過一抹詫異:“功夫不錯,在哪學的?”這個人……真的很囉嗦。尤淺抬起眼瞪了他一眼,男人靠著樹乾隨意地掃了她一眼。隨即,他的瞳孔一縮,身子也站直了。女孩站在樹下,濃密的樹葉幾乎將她籠住,偏偏頭頂有月光順著一絲縫隙落在她的臉上,她的臉很小很白,大大的眼睛中帶著幾分驕傲,櫻紅的唇微張,是他觸碰過的溫熱。他仔細地看了又看,終於在她的眼角找到了顆小的不能再小的淚痣。他突然覺得喉嚨發緊,正要說話,女孩卻揚了揚手,跑得飛快,轉眼消失在隨風擺動的麥浪中。——他是不是想說話?尤淺邊跑邊想,雖然天太黑她看不清男人的臉,但隱隱覺得他剛剛似乎想對她說話的。尤淺越想越覺得亂,哀歎今晚太過驚心動魄,夠她往後回味了。不過——尤淺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這人剛剛到底想說什麼?她不回頭不要緊,一回頭走了神不小心絆倒了。她怕被發現,倒在地上時也一聲未吭,隻覺得有石子劃過小腿,讓她疼得鼻子一酸,差點哭出來。太疼了,這仇得記下。尤淺抽了抽鼻子,忍住了眼淚,在心裡暗暗記下了仇。冬初種的小麥還未成熟,像層薄薄的棉被般暖和。尤淺是個有原則的人,既然絆倒了,那就在原地先趴一會兒。她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不由得鬆了口氣。雖然中間有波折,但是還好最後跟她設想的差不多。現在就差隨便找個路人給尤亦然打個電話就可以回家了。然而她的如意算盤再次落空了。她聽到一陣輕輕急促的腳步聲正穿過她麵前的麥田,不一會兒,有人撥開高高的麥叢走了過來,在她的麵前站定。是她在樹上碰到的男人。尤淺沒著急起來,眯起眼睛打量著他。男人很瘦很高,襯衫的領扣解開兩顆,露出瘦削的鎖骨,他筆直地站在陰影中,恰好擋住了月光,看不清麵容,卻讓人明顯感到他周身散發的一絲清冽肅殺。明明是兩種不同的氣質,在他身上卻沒有任何的違和。尤淺心想,雖然看不到臉,但是這一幕竟然意外的賞心悅目。欣賞完美色後,她清醒過來,心口不由一窒,低聲喊:“你怎麼陰魂不散的!?”02尤淺現在很頭疼。所以這人剛剛果然有話要說,甚至還要追過來跟她說?這樣想著,尤淺坐直了身子,儘量保持不動聲色。男人沒有回答她的話,反而往前走了一步,一掃剛剛的漫不經心,飛快地在她身上掃了一遍,似乎怕她不悅,又匆忙地移開了目光。……什麼毛病?尤淺滿臉問號,忍住了再說話的衝動,強裝鎮定地接受他的目光。便聽見喑啞的聲音自男人口中吐出:“你是……尤淺?”尤淺:“???”她訝異:“你認識我?你是誰?”同她的戒備不同,男人在這一刻鬆了口氣,他左右看了看,眉頭蹙起來,不知道在思量著什麼。尤淺見他又不說話了,心裡不由一急,站起來往後退了兩步,做了一個防備的動作,喝道:“報上名來!”男人笑了笑。她微怔,現在是笑的時候嗎?這是嘲笑嗎?是嘲笑吧?知道她的名字後,男人反而氣定神閒起來,麥子不夠高擋不住他,他乾脆蹲了下來,說:“其實我很想編個身份騙你。但是我不想騙你,所以不能告訴你我是誰。”尤淺下意識地反駁:“我們有那麼熟嗎?你為什麼不能騙我?”“哦?”男人挑了眉梢向她看來,漆黑的眸子裡隱隱露出笑意。很奇怪,他明明什麼都沒做,尤淺卻在這一瞬間腦補起他抽煙的樣子來,那肯定極其閒適瀟灑。嘖嘖,好看。她還沒腦補完,男人又接道:“那你的意思是我可以騙你了?”尤淺這才察覺到自己被他繞進去了。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說:“你還是彆告訴我了。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我還想活長一點。”她能屈能伸,做了個請的手勢,試探地問:“您要是沒什麼事,能不能先走?”“算了。”男人根本沒管她的話,自顧自地改變了主意,他伸出手,說:“認識一下,我叫肖白。”尤淺:“……”說好的不告訴她是誰呢?等等!男人的話在空氣中轉了幾個圈鑽進尤淺的耳朵裡,隨即,她的腦袋立刻炸開了。她連連退了好幾步,驚恐地看著他,結巴起來:“你你你……肖肖肖白?”自稱肖白的男人糾正她:“不是肖肖肖白,是肖白。”“是那個肖白嗎?”“嗯?”男人眉頭微皺,卻又順著她的話接道:“是吧。”聽清楚回答後,尤淺明顯又退了一步。他不知道哪裡嚇到尤淺了,思考了一下自己長得沒有那麼凶神惡煞後,問:“有什麼嚇人嗎?”尤淺根本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將腦海中關於肖白的事情回憶了個遍。眾所周知,在孩子很小的時候,為了讓孩子聽話,大人們都會用大灰狼怪物來嚇他們,而對於尤淺來說,肖白就是她小時候的大灰狼,記憶中的大怪物,深深印在腦海中的伏地魔。起初這個壞人還不叫肖白,隻是個壞人。這個故事是由她爹尤秋舫起的頭,說有個壞人,凶神惡煞,殺人如麻,令道上的人聞風喪膽。故事內容是由她哥尤亦然多年來完善的,補充的都是這人乾的壞事,並在她上高一那年告訴她這個壞人叫肖白。那時候她還天真,攥著爸爸的警帽,說:“爸爸是警察,為什麼不把他抓起來呢?”尤秋舫歎了口氣,說:“爸爸還在努力,哪天給你抓回來看看。”“算了算了。”尤淺怕死,搖頭:“不看了,直接送大牢吧。”誰知道過去了那麼多年,她幾乎以為肖白這個人隻是個傳說後,他居然就這麼活生生地站在了她的麵前。還有——“不可能!我看過肖白的照片,他可比你老多了,你你你……”眼前這人不但年輕而且還有點好看是怎麼回事?“化妝嘛,是這樣的……”肖白往前走了兩步,想解釋一下,還沒走到她的旁邊,尤淺已經快速地一彎腰閃到了一旁,緊接著一拳就要砸到他的身上。肖白身子後仰躲開了她的拳頭,他本想再借機製住她,誰知道尤淺的身法卻如閃電般躲開了他的手。肖白微挑了眉,尤淺卻鐵了心地要擺脫他,邊打還邊想著逃跑。他怕傷著她,隻閃躲不還手,但偏偏讓她跑不掉。尤淺氣得開始放狠話:“教你習武的老師沒告訴你,打架不還手縮頭小老鼠嗎?”肖白失笑,哪裡來的歪理?他的老師還真的沒教過。不過再任著她這樣下去,難免會被人發現。肖白再次躲開女孩淩厲的拳頭,迅速地攬住她的肩膀借力把她懷中一抱,另一隻手則擒住她的手腕彆到了身後,他用了力氣,讓她掙脫不開,他的聲音微凝:“彆動!”尤淺就真的不動了。肖白有點詫異地低下頭,她則瞪著那雙大眼睛看著他。他笑了笑,慵懶的聲音緩緩:“教你習武的老師難道沒告訴你,隻想著逃跑的打架是沒有勝算的嗎?”……沒有!但人在屋簷下,尤淺選擇閉嘴。“這麼乖?”肖白仔細地打量著懷中的女生,她有點瘦,抱起來應該是毫不費力。其實按他的性格,他應該放開她,至少保持點距離才不至於讓氣氛曖昧成這個樣子。但是眼下,風吹麥浪無聲,夜晚寂寂,星星月亮不說話,他怎麼也沒舍得放開她。尤淺不知道他想了那麼多,隻覺得肖白看她的眼神像是認識了許久。奇奇怪怪的這個人。於是她乾脆躲掉他的目光,說:“怕死!”“那麼怕死為什麼會來這裡?”“因為……”尤淺脫口而出,又覺得這個答案太令人窒息,卡在喉嚨裡半晌,才堅定地回答:“我這個人吧,就喜歡古玩,聽說這裡有奇珍異寶,所以才跑來的!”肖白抬起眼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聽到她的話又是一笑,說:“說謊。”尤淺尷尬了一下,她真的很怕死,而且——她無奈地說:“貪財。”果然。肖白啞然失笑。尤淺覺得沒麵子了,解釋說:“有錢為什麼不賺不是傻嗎?再說我隻要看一看真假就行,誰知道這老板居然朝我瞪眼,說如果是假的就著我算賬。我到底……”她解釋到這裡,忽地眉頭一皺,說:“我跟你解釋乾什麼?”更可怕的是,她在解釋的時候,肖白竟然真的安靜地聽著,好像天大的事情都沒有此刻聽她說話更重要。胡思亂想到這裡,尤淺又有點顫抖,要知道,她可是在一個大魔頭的懷裡。如果這次能逃生,絕對夠她吹半輩子的了。肖白本還認真地聽著,她突然沒聲了,他疑惑地“嗯”了一聲,低聲問:“怎麼不說了?”尤淺忍不住吐槽:“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肖白反問:“那什麼時候是?”跟你不熟什麼時候都不是好嗎?尤淺趁著他注意翻了他一個白眼,然後望天不理他。暗夜沉寂,兩人離得有點近了,呼吸交織在一起。肖白剛剛是跑來的,跟她纏鬥了一番將她鎖住後,似乎有點累了,在她的耳邊輕輕喘息,溫熱卻清冽的氣息撲在她的耳根處,她的心跳沒出息地加快了幾分。誰能告訴她現在是什麼情況?她還能活著回家嗎?尤淺在心裡哀歎,臉上卻因為要麵子而巍然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絕對不超過一分鐘,肖白又輕聲說:“你練的武,是武術?”“不然呢?芭蕾嗎?”“我還真以為是芭蕾呢……”肖白小聲說,輕快地帶著麥子的清甜,讓聽得人心情也忍不住輕鬆起來,他垂下眼,能看到女孩烏黑的睫毛翹起,他微歎,狀似遺憾:“想想也是,武術更適合你。”這天真的沒法聊下去了!尤淺問:“你認識我?”“不認識。”肖白回得很快。他的話剛剛落音,幾道淩亂的腳步聲傳來,竊竊私語也在寂然的麥田裡格外清晰。尤淺這才想起自己還在逃跑,驚訝地要叫出聲,肖白的手卻敏捷地將她的話捂在了唇舌間。很奇怪的是,都這個時候了,她居然看清了他的臉。月光正盛映在肖白的側臉上,明明劍拔弩張之際,他的表情卻格外輕鬆,嘴角甚至掛著淺淡的笑,他的目光隨意地落在某一處,漆黑的雙眸波瀾不驚,像綴在無邊暗夜空中惹眼的繁星,柔軟的黑發閒散地遮住額頭,鼻梁高挺卻秀氣,襯衫的領口則解開,堪堪露出分明的喉結。這絕對是一張隨便拉出去就能當校草級彆的臉。美色當前,她差點忘了自己在哪。就在她欣賞美色的時候,腳步聲伴隨著竊竊私語也在接近。“是這邊吧?我聽聲音是在這邊。”“好害怕啊,季老大自己怎麼不來?聽說這一帶挺詭異的……”“說不定那個女人就藏在這裡,怕個鬼。大不了把她弄回去好好補償咱哥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尤淺發現,在這句話說完後,肖白淡然閒適的臉上劃過一抹殺氣,隨即她聽到輕微“叮”一聲,肖白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來一把匕首,在月光下閃著寒光。他側過臉,壓低聲音,說:“一會兒跟我一起走,不準走散,聽到了嗎?”拜托,比起他們,你看起來更恐怖好嗎!尤淺強忍住要點頭答應的衝動,在肖白放開她的那瞬間,她後退了幾步,“那個不好意思啊,肖……肖先生。”肖白挑了挑眉,看得她心肝一顫,狠狠心一咬牙,說:“你快跑。我想了想,還是跟他們回去吧。”肖白:“???”03接下來的事情十分的順利。尤淺在被發現時毫不猶豫地繳械投降,肖白也在一二三秒鐘內做好了決定。尤淺看到他的表情從“你是要氣死我”變成了“算了就這樣吧”。接著,他將匕首插回去,變臉速度之快令人匪夷所思。來抓尤淺的人看到肖白後不由得一怔,其中一個機靈,喊道:“找到了在這呢!快快快,抓回去!”季老大帶著一隊人迅速到位,肖白站在尤淺的身後,季老大問:“這是誰?”尤淺還沒說話,肖白已經接道:“我是她的助手。”“助手?”肖白淡淡的目光掃過來,尤淺把揭穿他的話咽進肚子裡,沉重地點了點頭,表示沒錯。肖白卻不管各處投來的目光,繼續說:“你看看你怎麼對我們淺淺的,居然讓她跑到外麵來,深山老林的萬一有野獸怎麼辦?我們尤老板生氣了你負責的起嗎?”肖白真的很能說,先發製人地令人說不出話來,而且他邊說還邊繞著尤淺走了一圈,這才發現她還光著腳,他的瞳孔一縮,淩厲的目光掃下對麵的人。季老大竟然怯了一下,等他再仔細看,肖白眼中的淩厲卻早已褪去。“你誰啊你!”季老大麵子上掛不住了,氣急敗壞地指著肖白罵道:“尤亦然算老幾?老子想綁誰綁誰,你說你是助手,鑒定的東西呢?東西呢?”肖白無視他的怒火,攤了攤手:“丟了。”季老大氣個半死,深覺自己的怒火像發在一團棉花上。明明被製住的處於弱勢的是這兩個人,他卻覺得絲毫沒有辦法。肖白說的沒錯,如果尤淺出了什麼事情,他確實負責不起。他也是被氣糊塗了,居然忘了問尤淺這個所謂的助手是怎麼找到這裡的。旁邊的小弟很識時務地問:“老大,現在怎麼辦?”“帶走!關起來!不給飯吃!”三道命令一下,這附近也沒有小黑屋之類的,於是尤淺和肖白又被帶回到了玻璃房中。小弟徹底貫徹了老大的命令,把門和窗鎖得死死的,他們則在外麵盯著兩人。尤淺被看得不自在,靠著床背對著外麵坐在地板上,才想起要瞪肖白。肖白站在門口,手隨意地插在褲子口袋裡打量著房間,欣然地接受著她的瞪眼。尤淺心下其實委屈極了,她本來想著季老大確實不敢對她做什麼,回來也就回來了。但是誰能想到,肖白居然很有義氣的陪她留了下來。這種既沒有出虎口又入了狼口的感覺令人絕望。她陷入絕望無法自拔,腳踝上卻突然一涼,緊跟著刺痛傳來,她忍不住倒吸了冷氣,抬眼看去,卻忽地一怔——肖白不知道什麼時候蹲在了她的腳邊,手中拿著瓶雙氧水清洗著她的傷口。所以他剛剛打量屋子,是在找醫藥箱?尤淺心裡嘀咕,許是姿勢不舒服,肖白乾脆半跪在地上,他冰涼的手偶爾不經意地掠過她的肌膚,酥酥麻麻地。她咽了咽口水,在心裡對尤亦然講的故事產生了懷疑。肖白沒注意到她的目光,隻專注地看著她的傷口。他好像是常做這樣的處理,手法輕柔專業。貼上創口貼後,他看了一會兒,才輕輕歎氣,說:“下次再跑彆那麼慌張。”沒有下次了。尤淺有氣無力地在心裡反駁他。肖白把東西收拾好推到一旁,側身坐在了她的身邊,後麵明明是床,他卻坐得筆直。她小聲地說了句謝謝,肖白“嗯”了一聲坦然地接受她的感謝。氣氛就詭異安靜了下來。尤淺這才想起,肖白來這裡肯定不是為了救她的,肯定有自己的事,這麼想著,她就問了出來:“你來這裡做什麼的?”肖白盤起腿,胳膊搭在膝蓋上,瞥了她一眼,說:“不怕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了?”……也是。尤淺噤聲,她擺擺手:“彆說了,我不想知道。”肖白看著她,忽地一笑。他閉上眼睛,說:“好了,彆想那麼多,你哥肯定會在天亮之前找到你。下次彆這麼貪財了。”明明是寡淡的聲音,從他的口中吐出來,絮絮叨叨地卻帶了幾分暖意。尤淺嘀咕:“先生跟我哥關係肯定很差,不然他也不會這麼說你的壞話。”她說完這句話,偷眼去看肖白的反應,誰知道肖白卻閉著眼睛無動於衷。她悻悻地往後仰了仰,床板咯地腰疼,她又坐起身子,怎麼坐也不舒服。肖白的眉梢動了動,無奈地睜開眼,說:“不睡嗎?”“睡不著。”“能睡一會兒是一會兒。彆浪費精力。”肖白說著,伸出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坐好,說:“你去**睡也可以,不許動了。”尤淺不願意去**睡,但是也不敢動了。肖白說要睡是真的睡了,他的呼吸平穩,身子穩如山,背脊也挺得直。尤淺發呆,現在道上的大哥都這麼自持嗎?這心理素質……真是沒誰了。她左右睡不著,乾脆借機打量起傳說中的大壞人來。坦白來說,肖白長得真的很不像壞人,他的眉目清晰,宛若山澗的清風般漾在人的心底,在此刻也能令人神思清明起來,散漫至極的聲音低沉悅耳,撓的人心裡癢癢的。眼前的肖白,真的很悅目娛心。“你再這樣看著我……”肖白的唇動了動,冷不丁地說:“我會臉紅的。”原來沒睡著!尤淺的心猛地一跳,她往旁邊挪了挪,又見他的臉色沒有任何變化,反駁:“哪裡紅了?”肖白緩緩地睜開眼睛,側了側臉,指了指耳朵,說:“耳根有點熱。”他坦誠地看著她,耳後竟真的紅紅的,坦然地讓尤淺啞口無言。她舔了舔發乾的唇正要說話,肖白問:“渴了?”“嗯?”尤淺正要說她不是口渴,這隻是看到長得好看的人的正常反應,肖白卻已經站了起來。玻璃房是用來度假的,裡麵很舒適,五臟俱全,連廚房和浴室都有,所以肖白輕易地找到一個燒水壺也不是件奇怪的事。燒水壺插上電,在寂靜的房間發出響聲。肖白愜意地把襯衫的袖子卷上去,打開水龍頭洗杯子。流水聲嘩啦啦,如果不是外麵還有人虎視眈眈地看著裡麵,尤淺都幾乎以為自己是來度假了。美人美酒美景,她做夢都不敢這麼做。杯子洗好後,水還沒燒好,肖白坐在吧台後的椅子上,轉來轉去,最後背對著她看向了窗外。他麵對的是山巒重疊和墨色的夜,襯衫有點薄,隱隱露出身材。他真的是肖白嗎?尤淺試圖將她看過的照片和眼前的人聯係到一起,這麼一看,眉眼間倒是有幾分相似。“啪嗒”一聲,水燒開了。同時,玻璃房的門也被人粗暴的從外麵推開了。尤淺回過頭,隻見季老大帶著人走了進來,身後跟著的人抬著個大箱子,露出鑒古要用的工具。季老大凶神惡煞地說:“尤小姐,東西給您弄來了,讓我們看看你的真本事吧?”尤淺下意識地去看肖白,不看不要緊,一看差點又坐了回去。隻見吧台的後麵,肖白正氣定神閒地拿著燒水壺倒水,杯子裡的水未滿,剛剛好不會灑出來。在眾多無語的目光中,他專注地做著這件事,用手試了試水溫,似乎覺得有點燙,他又拿了個杯子洗乾淨,把水倒進空杯子,再倒回來,不厭其煩地一遍遍重複。都什麼時候了,這麼裝酷不要命了嗎?尤淺的腿發軟,想跟他劃清界限。卻見肖白終於滿意了水溫,抬起眼來,慢吞吞地走到她的麵前把杯子塞到她的手裡,說:“喝水。”他是真的覺得她渴了,也是真的在為她燒水。尤淺僵硬地把杯子放在唇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是泉水還是什麼,白開水有點甜,浸在她發乾的唇上。被忽視的季老大吐血:“你們當我是透明的嗎?”“哪敢?”肖白將袖子慢慢地放下來。尤淺眼見季老大要發怒,忙一口氣喝完水,跑到工具箱旁,說:“季老大,現在不是發火的時候,來來來,咱們看東西。等結束了您再收拾他也不遲。”她的樣子太過乖巧狗腿,季老大十分受用,一口氣憋在肚子裡,他狠狠地對肖白說:“等會兒再收拾你。”肖白捧著另一隻杯子蹙著眉頭,很不滿意她如此機靈狗腿。尤淺則重新坐在了桌子旁,工具和古玩一件件擺上來,轉眼便擺滿了整張桌子。尤淺無語地看著工具,其實鑒古需要工具是她想拖延時間誆季老大的,鑒古主要在經驗,工具反倒是其次了。但是眼下,她卻不得不裝模作樣地拿起了工具。“這個是明代鈞窯小碗。”“假的。”尤淺也是豁出去了,決定如實鑒定。她僅僅掃了一眼,立刻說:“不是我說啊季老大,下次收古玩前補補知識好嗎?鈞瓷的特點是捫之甚平,而內現粗紋垂垂……算了說點通俗的,就是外紅內藍,蚯蚓走泥紋,自然也有例外,但你這個小碗顯然不在其列。”在自己擅長的領域,尤淺果斷地露出了傲然,令周圍的人不由得信服,一個小弟恭敬地呈上另一件東西,說:“尤小姐,這個是老大在一個店鋪收的,說是出自汝窯。”聽到這話,尤淺窒了窒,她很認真地問季老大:“您去收東西時誰掌的眼?”掌眼是文物界術語,是對藝術品、古玩等藏品進行鑒定甄彆的過程,在業內統稱為掌眼。由於對收上來的東西太過無語,尤淺忍不住質疑起這人的水平來。季老大本來就黑的臉更黑了,眼睛耷拉下來,一副衰得不能再衰的樣子,底氣不足地問:“怎麼了?”尤淺放緩聲音,說:“據記載呢,汝窯燒造時間很短,僅有二十年,傳世品也很少,留存至今的隻有70件。”季老大不知道哪裡來的天真,抱有希望地問:“說不定是淪落人間的珍寶。”尤淺沒說話,隻是用看著傻子的眼神看著他。見此情景,肖白忍不住一笑,他沒有刻意掩飾笑聲,以至於十分刺耳的落在了季老大的耳朵裡。他本來就看肖白不順眼,這會兒更是借機發飆:“你笑什麼笑?你是助手不會鑒定嗎,在那坐著你以為是來當客人的嗎?”肖白有種躺槍的感覺,他無奈地看了一眼尤淺,尤淺拚命朝他使眼色,讓他彆頂撞季老大,不要沒事找事。肖白的心中一動。這種被人在乎的感覺,好像不賴。但是也隻有一會兒,尤淺想清楚肖白的死活跟她沒什麼關係後,就停止了擠眉弄眼。肖白站了起來,走過來:“會倒是會一點的。”他隨手拿起桌上的一個玉鐲,說:“聽說真的玉不容易碎……”他說著便把玉鐲往地上一丟,玉鐲掉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碎了,他嘖了一聲,看向季老大,說:“看,假的。”尤淺:“……”季老大:“……”04空氣明顯停止了兩秒鐘。尤淺感覺自己的呼吸也停止了兩秒鐘。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突然揪了起來。明明知道肖白也不是什麼好惹的人,她此時卻不合時宜地擔心他會不會吃虧。果然,季老大像是被點燃一般炸開了,他氣得渾身發抖:“這是老子買的最貴的!最貴的!你是不是想死!”尤淺小心翼翼地補刀:“可是那確實是假的。”季老大完全聽不進去話,招呼著小弟就要衝上去毆打肖白,肖白卻忽地蹲了下來,在地上摸了摸,尤淺這才發現玉鐲碎掉後從裡麵落出了些許白色粉末,肖白搓了搓指間的粉末,放在鼻間聞了聞。正在這時,一個拳頭已經要砸到他的身上。尤淺“啊”了一聲,肖白眼皮抬也不抬,頭稍稍一側,躲過了這個拳頭,同時,他的手一把擒住那人的拳頭,往下一拉一推,尤淺聽到“哢噠”一聲,那人立刻慘叫起來。肖白麵不改色地站起來,整了整衣領,說:“我勸你不要動手,打不過我的。”他說這話時,語氣平淡,眉頭輕輕鎖住,眼中的笑意也褪了個七七八八。他的氣勢攝人,季老大仗著人多,喊道:“我這人多,我就不信你能打得過!”肖白聲音漸冷:“你可以試試。”這時候的肖白,簡直帥爆了好嗎!尤淺在心裡想,很沒底線地忘記自己的立場,開始為肖白搖旗呐喊,她舔了舔唇,感覺自己又有點口渴了。季老大不信邪,真的打算試了。他揚起手,又對尤淺說:“尤小姐,是你的助手自己不要命的,你可不要怪我心狠。”尤淺來這裡本就是貪財,她惜命,是肖白自己不要命的,她可攔不住。於是她說:“你可以試試。”肖白說的很有氣勢,她卻說的底氣不足。說完這句話,尤淺明顯感到肖白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仿佛在怪她沒義氣。她理直氣壯地瞪回去,眼神裡在說著“你以為我跟你很熟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感覺肖白的眼神又變成了讚賞。讚賞她沒義氣?此時已接近深夜,尤淺揉了揉困的發酸的眼睛,又去看肖白,肖白的目光卻已經不在她身上了。他靠在長桌上,說:“在此之前,我要告訴你,我是肖先生的人,你今天要是沒打死我,我敢保證,先生不會放過你。”尤淺聽得咂舌,肖白編起謊來臉不紅氣不喘的,跟真的似的,著實令人佩服。季老大滿不在乎地說:“什麼狗屁肖先生!肖……”他說著說著忽然瞪大了眼睛:“你說的是圖南街的肖先生?”肖白抬了抬下巴,沒應聲。季老大的臉頓時變得慘白,圖南街的肖先生對於整個臨溪乃至江北省來說,都是個傳奇人物。據說他是八年前出來混的,跟人當打手,當年不要命的人多,個個都是好手。唯有這位肖先生,不管打的多激烈,從來就沒冷過臉,看誰都帶三分笑意,笑起來時有個小酒窩,被當時的一眾老大調笑,說不像出來混的,倒像純良少年。小少年這名號便傳開了,這樣的人上位快,很快便聲名鵲起,他跟的老大又正好被抓,他順理成章地接手位置,手腕狠厲不留情。四年前,臨溪嚴打,道上人物大洗牌,以往的老大要麼退隱要麼被抓,他一家獨大,小少年的名號沒人敢叫了,真名又知之甚少,大家都尊他一聲“先生”。而近兩年來,肖先生已經不露麵了,而是將事情交給屬下打理,由於初期沒人注意他,後期他又刻意從不留影像資料,知道他真實模樣的人越來越少。而他的真正行蹤,更是虛無縹緲,又增添了幾分傳奇色彩。季老大還在強撐著:“肖先生派人來乾什麼?”“肖先生要乾什麼還需要向你彙報?”肖白慢條斯理地往後靠了靠,懶懶地說:“你就不怕有命聽沒命出去嗎?”季老大頓時瑟瑟發抖,他的臉上忙堆滿了笑,很是生硬地轉移了話題:“我說是誰呢,原來是肖先生的人,你看咱們不打不相識,要不我送您和尤小姐回去?”尤淺驚訝地差點從板凳上掉下來,她真是長了見識,原來一個人的臉能變得這麼快?原本一觸即發的氣氛也登時變了,肖白卻側過臉看著尤淺,問:“困了?”尤淺正被肖白強大的氣場震懾,愣愣地點點頭,肖白眼中起了絲揶揄的笑意,一瞬間又恢複了玩世不恭的模樣,他點點頭:“那睡一覺再走。”季老大有眼力見,招呼著人就退了出去。剛一出門,季老大的臉就陰了下來,小弟連忙問:“要調查一下肖先生的人怎麼出現在這裡嗎?”“調查個屁!”季老大一指頭戳過去,“趕緊地,收拾東西趕緊走。”小弟得了令,飛快地跑遠了。季老大的人臨走前還體貼地拉上了窗簾,甚至還把燈滅了幾盞,隻餘了一排昏黃的燈,暖洋洋的令人昏昏欲睡,屋內的氣氛頓時曖昧了起來。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有點尷尬。尤淺看向肖白,他坐在桌子上,手上拿著個酒杯看著,雖是贗品,燈光下的酒杯卻發出如玉般的光澤,映著男人細長指節分明的手,像道剪影般落在她的眼中。電光石火之間,肖白忽地將酒杯狠狠地拍在了桌上,他用了狠勁,酒杯跌在桌上的同時粉碎,尤淺發現,這碎片間也有粉末狀的東西。肖白注視了片刻,又隨意地把碎片往旁邊掃了掃,像是陡然發現她在場後,微怔了片刻,低聲開口:“對不起。”“啊?”“嚇到你了,抱歉。”肖白拿起紙擦了擦手。尤淺指了指桌上的東西,問:“這是什麼?”“誰知道呢?”肖白輕描淡寫地回答,一看就是在說謊,但是她又沒有立場去問,隻好悻悻地坐了回去。忽然,她像想起什麼似的,又坐直了身子,問肖白:“我剛剛沒救你,你會不會記仇?”肖白看了她一會兒,燈光暗暗,她幾乎看不清他。肖白沒讓她等太久,就搖了搖頭,說:“你有沒有看過那個科普短片?教你如何正確麵對持刀歹徒。”尤淺看過,還不止一次。每次她做完每日練習,她那個惹人煩的哥哥總是放這個視頻,視頻裡警察扮演路人,遇到持刀歹徒,扭頭就跑,邊跑邊喊:“警察叔叔,救命啊!”每次看完後,尤亦然都會沉重著語氣問她:“淺淺,學會了嗎?”她學的還不錯。肖白說:“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最重要的,那些危險的事情就交給警察叔叔好了。”這是個團夥老大該說的話嗎?尤淺在心裡吐槽,同時暗暗盤算要不要見義勇為把他扭送到派出所好了。似乎是看出她在想什麼了,肖白“咦”了一聲,誇張地敲了敲桌麵,說:“你不要恩將仇報,我可是救了你。”尤淺說:“謝謝您救了我,可是你剛剛為什麼不說你就是肖……他們叫你肖先生?”“是啊,我的真名沒人敢叫的。”肖白眨眨眼。尤淺本就疲乏的臉上露出一絲困惑,想要把他看透,卻又偏偏看不透,有點懊惱地皺起眉。肖白見狀,輕咳了一聲,說:“洗洗睡吧。”尤淺倒是真的累了,但是不洗澡就睡覺還是太難受,她戒備地看了肖白好幾眼,肖白閉上眼,說:“要不要我找塊布把眼睛蒙上?”尤淺的臉一紅,她凶巴巴地說:“不用!”她跳下板凳,小腳踩在地板上發出咚咚地響聲,跑到浴室鎖死了門,確保不會被打開後才開始脫衣服。流水聲順著門縫傳了出來,細小地像春日裡的雨絲般汨汨流向他的心裡。肖白依然閉著眼睛,修長的手指卻一下一下地敲著桌麵。聲音很輕,暗夜極靜,他能聽見自己清晰的心跳聲。和著流水聲,撲通撲通,跳得有點快。半天,手機振動,他把手機放在耳邊:“喂?”他隻是說了一個字,那頭卻像是觸發了機關般,連珠炮般發問:“怎麼是你去了?我派的人去哪裡了?淺淺現在怎麼樣?”“喂——”肖白想恢複之前懶散的語氣,開口卻是沙啞,像是在克製什麼。那邊的人罵了一句:“你在乾什麼?我怎麼聽到那邊有洗澡的聲音……”“閉嘴。”肖白很不客氣地打斷了他:“我還沒跟你算賬,你這個做人兄長的,到底在淺淺跟前怎麼黑我的?”尤亦然“呃”了一聲,說:“你……”“前一段時間,一批MB30被藏在工藝品中進入市場,我根據老師提供的線索追查到這裡,偶然碰到尤淺。”“工藝品?那個姓季的也參與了?”“看他的樣子應該不知道,被人當槍使了。”肖白壓低聲音,說:“現在天晚了,你明天再帶人來接淺淺。”尤亦然還想說什麼,肖白又說:“放心,我有分寸。”“你有分寸?你有分寸就該讓我現在就把她接走!”“就一晚……沒人能發現。我剛剛看了一下,姓季的估摸著要跑路,你先抓人。”“好。”尤亦然沒再反駁,他微訕:“怎麼樣?你喜歡淺淺十年都沒有跟她說過幾句話,現在見了,破滅嗎?”饒是肖白定力過人,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窒了窒,他乾脆地回了句“滾”就掛斷了電話。恰好,浴室的門被尤淺打開了,她走了出來。肖白眯起眼睛,女孩穿著白色的毛衣,下身是暗紅色的半身裙,襯得膚色愈發瑩白。烏黑柔軟的頭發長至肩膀,劉海濕漉漉地露出光潔的額頭,白皙的臉上因為缺氧漾起淡淡的紅暈。肖白垂下眼,心想——破滅是有的。比如在他的想象中,她該是不諳世事可愛天真的,卻沒想到,她比他想象中厲害多了,也比他想象的可惡多了。但好在,她還長成了他喜歡的樣子。05床還算整潔,尤淺坐上去,還是沒忍住去看肖白。他坐在桌上,似乎已經睡著了,發出輕微的呼吸聲,在寂靜的房間裡回**。片刻,尤淺從**拿了個毯子,輕手輕腳走到桌前想給他蓋上,胳膊才剛剛抬起來,一隻手卻忽地攥住了她的手腕。尤淺嚇了一跳,立刻不敢動了。肖白的睫毛微顫,睜開了眼睛。他沉默地注視著她,尤淺的心跳加快,她連忙錯開他的目光,說:“我還以為你睡著了。”“抱歉,條件反射。”肖白開口,聲音喑啞,他放下尤淺的手腕,又把目光落在她手上的毯子上。他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說:“尤淺,你聽過我的傳聞?”“……聽我爸說過。”“那就彆對我那麼好。”“什麼?”“我這樣的人吧,容易對對我太好的人產生一些不該有的想法。”“你的意思是,我對你太好,你就會喜歡我?”肖白笑眯眯地點頭。尤淺抱著被子坐在**,對他吹胡子瞪眼:“鬼才懶得管你!都是因為你,我在這裡什麼都沒貪到,錢沒有,寶物也沒有。”肖白哭笑不得,又忍不住要教育她:“尤淺,在這裡就彆太貪心了。”“那我好不容易出一趟門,總得貪點什麼吧?”肖白抬起眼,他是靠在柱子上的,修長的腿隨意地放在長桌上,黑色工裝褲褲腳整齊,煙灰色的襯衫解開,露出欣長有力的手臂,是極誘人的場景。他從容不迫地開了口:“是……”他同意尤淺的話:“得貪點什麼。”“是吧?”“嗯。”肖白低低地應了一聲,眼中卻帶著分明的戲謔的笑意,“你可以貪我的色。”尤淺:“……”她選擇拒絕。尤淺伸手把最後一盞燈關掉,往**一躺蓋上了被子。其實她內心是極不放心肖白,也不願意在這樣危險的時候睡著。但是枕頭柔軟,困意頓時像潮水般襲來,她閉上眼睛,乾脆地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得也不踏實,醒來時一看手表還不到三點,她睜開眼,側了側身子看向肖白。他靠著柱子睡著了,她在溫暖的被窩裡,更顯得他的襯衫單薄。尤淺坐起身,她承認,她之所以睡不踏實,完全是在擔心肖白會不會被凍死。唉,人太善良就是不好。想清楚這層,尤淺再次拿起了毯子。這一次,她的腳步更輕,動作也放輕,幾乎是小心翼翼地把毯子蓋在了肖白的身上。肖白的身子動了動,她登時屏住了呼吸,捏著毯子一角的手也輕微地抖了抖。就在她以為下一秒肖白就要醒過來把毯子扔在地上時,他卻隻是翻了個身,把毯子裹在了身上。尤淺輕輕地鬆了口氣,又忍不住氣他。明明很冷,還裝什麼酷。尤淺伸出手想打他,又怕把他弄醒,遂作罷。她在黑暗中摸索著回去,再也沒有心理負擔地睡著了。不遠處的長桌上,肖白無聲地睜開了眼睛。他怔忡地望著黑暗,烏黑的瞳孔中似有光芒晃動,手指無意識的在柔軟的毯子上摩挲著,指尖有溫熱傳來,像某一天落在他肩頭的雪。明明冰冷,與他的肌膚相觸,卻是灼人的熱烈。半天,肖白攥著毯子慢慢地把身子蜷縮起來。真暖和。尤淺是被吵醒的。她暈乎乎地去拿手機,誰知道觸手溫熱,讓她猛地清醒過來。她居然忘了,這不是她家的古玩店,她也忘了,她才經過驚心動魄的一夜。尤淺睜開眼,第一時間發現肖白已經走了,就連桌上的一箱子贗品也消失的乾乾淨淨。隻留著一張疊的整整齊齊的毯子。好像他從來沒有來過一般。尤淺再去看自己手中的東西,不由一怔,那居然是一杯牛奶,能在這樣的時候還準備一杯牛奶當早餐的人,自然非肖白莫屬。“真是……貼心。”尤淺喝了口牛奶,才想起來去看外麵到底發生了什麼。誰知道她還沒來得及瞧上一眼,玻璃房的門被人打開了,來人氣勢十分的攝人。等看清了是誰後,尤淺的鼻子一酸,瞬間化作委屈的狀態,聲音緊接著也哽咽起來:“哥!”尤亦然穿著黑色風衣,走路帶風,眼神在杯子上飛快地劃過,他順手接了過來放在桌上,說:“陌生人的東西能吃嗎?”尤亦然那語氣,仿佛她還是上幼兒園的小朋友。但是被他這一“訓斥”,委屈的氣氛頓時煙消雲散,尤淺忍不住抖了個機靈,討好地笑著:“可是這是喝的啊。”尤亦然伸出手在她的額前的發上揉了揉,說:“你怎麼才醒?我在外麵等了好大會兒了,你不醒我都不敢進來。”“吵醒我不是你的拿手絕活嗎?”尤淺下了床,拿起杯子將剩下的牛奶一口氣喝乾淨,隨性地擦了擦嘴巴,說:“走走走,回家。”尤亦然嫌棄地看著自家妹妹。肖白臨走之前給他發短信,說東西他帶回去了,讓他晚點來,因為——尤淺還沒醒。這是什麼見鬼的理由?雖然他護犢子,覺得尤淺作為妹妹真的很可愛,但是還是忍不住質疑,肖白真的……沒瞎嗎?尤淺走到門口了見他還沒過來,不由掐腰:“大哥,走不走?警察怎麼來了?”“你說呢?”尤亦然走過來,說:“這是綁架案,警察叔叔能不來嗎?”尤淺笑嘻嘻地接道:“我以為你來就夠了嘛,警察哥哥~”“都辭職五六年了,什麼警察哥哥?”尤亦然笑了笑,說:“一會兒我帶你去警局做個筆錄。”尤亦然曾是省警官學院最優秀的畢業生之一,進入警局後立下不少功。但在尤淺大學畢業後,他突然辭了職,非要投資尤淺的古玩店,最後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三月街守拙古玩店的老板。尤淺曾問及理由,尤亦然滿臉“慈愛”:“媽媽去的早,爸爸是警察,哥哥也是警察,你自己守著店不是成了留守兒童了嗎?”這樣的理由顯然不能讓“留守兒童”尤淺信服,但尤亦然卻像是收了心般,除了不交女朋友這點不正常外,其他時候都是比較正常的。尤淺深知多問多煩惱,坐上車後乾脆閉上眼睛準備補覺。車子開在蜿蜒的小路上,早春的風穿過麥田吹進車裡,溫柔地拂起女孩的長發,尤亦然伸出手把她的發攏到耳後,輕聲問:“害怕嗎?”他知道她膽小,哪怕學了一身武藝也沒讓膽子大半分。“才沒有。”尤淺沒睜開眼,嘴硬地說:“我昨天還逃跑了一回。”“哦?”尤亦然驚訝:“沒跑掉?”“要不是遇到個倒黴的人,我現在肯定在家躺著了。”尤淺說:“哥,其實我本來不怕的,因為我認識那個姓季的嘛,他那麼蠢,也不敢對我做什麼。但是你都不知道我碰到的那個人,彆看他吊兒郎當的,其實拽的不行。”尤亦然知道她說的是誰,隻默默聽著。車子漸漸駛入公路,時間還早,路上沒幾輛車子,所以顯得很靜,女孩的聲音也懶懶地清晰,說人壞話的樣子認真極了。“反正怎麼討打怎麼來,我那時候還真怕他被打死。但是他告訴我,他叫肖白。”尤淺睜開眼睛,看向尤亦然,遞過去一個“我說完了該你解釋了”的眼神。尤亦然被這眼神一望,差點沒握住方向盤把車子開到溝裡去。不過他早就料到尤淺要問肖白,所以準備好了台詞,他故作驚訝地瞪大眼睛,說:“肖白?你居然遇到他了?他沒對你做什麼吧?”“哥,你的戲太假了。”尤淺瞪了他一眼,說:“為什麼騙我!你明明認識肖白吧!?”尤亦然“咦”了一聲,開始裝傻:“肖白難道跟我說的有出入嗎?”“你說呢?”“都是假象!你看他乾過的那些事,長得再好看也是個壞人。”尤亦然說,“你相信哥哥嗎?”他滿懷希望地看著尤淺,尤淺懷疑的眼神令他頓感受傷。尤淺嗬嗬冷笑:“本來是信的,但是現在不信了。”車子轉了個彎,進入一條寬闊的大街,上班族走在路上匆忙地吃著早飯,斑馬線旁有奶奶牽著孫兒上幼兒園。尤亦然掃了兩眼,為祥和的都市生活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繼續撒謊:“但是這是個極危險的人我沒說錯吧?他的背景很深,咱爹那麼多年來都沒找到他的證據,表麵上看是個正經商人,但是其實背地裡不知道乾什麼勾當,總之,你要離他遠一點。”尤淺聽得心裡一咯噔,她知道肖白絕對不像他表現出的那樣無害,但還是覺得心裡悶。她嗯了一聲,又疑惑地問:“你跟他怎麼認識的?”“早些年當警察那會兒,他欠了我人情。這次救你當還了,所以你不要有心理負擔。”尤亦然的話漏洞百出,但是尤淺還沒來得及指出來,就看到公安局的警徽已經近在眼前,威嚴地在清晨的陽光中閃耀。她驚訝:“不是錄個口供,怎麼跑公安局來了?”“咱爸正好在,他覺得由他來問你比較好。”尤淺一聽,立刻把肖白什麼的拋之腦後,手放在門把手上:“我現在下車還來得及嗎?”尤亦然說:“你說呢?”“你明知道我最怕爸爸了!”尤淺生氣:“我這次自作主張跟人走了,爸爸見到我肯定會打我的。”“你也知道自己錯了?”尤亦然斜了她一眼,“威脅”她:“下次再這麼任性,就把你送到山上,和你的遲越師兄砍柴挑水去。”尤淺哆嗦了一下:“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尤亦然停好車子,很是紳士地給尤淺打開門。尤淺忐忑地跟在他身後,他們在公安局熟人多,一路上招呼聲沒停。有人見尤淺默不作聲,調侃:“淺淺怎麼不蹦躂了?沒睡醒?”“還行還行……”尤淺勉強地笑笑。有人抱著文件夾小跑過來,說:“尤淺,你來做筆錄是吧?跟我來。”辦公大廳裡一片嘩然,紛紛交換眼神,更有甚至把尤亦然單獨留下來詢問,關切之意溢於言表,不外乎是問是不是哪個尤局抓過的人蓄意報複。有人快速翻了下檔案,說:“不對啊,那些人我都有記錄,近期隻放出來一個,老老實實地在當修理工呢。”尤亦然擺了擺手,說:“隻是個小事,有人把淺淺綁過去鑒定文物。”“嚇我一跳。”一個頗有資曆的警察坐了回去,驚魂未定地拍了拍心口,說:“如果當年的事再發生,我……”話說到這裡,他猛地住了口,抱歉地看向尤亦然。他忘了,尤亦然也是受害人之一。尤亦然卻搖了搖頭,說:“孫叔叔放心,不會發生的,有你們在呢。”年輕人說這話時,嘴角掛著笑意,他聲音輕輕,卻帶了莫大的信任和篤定,讓廳內知道當年細節的人心中不由一顫。是啊,什麼事情都有他們在呢。而此時的尤淺正坐在局長辦公室裡乖巧地泡著茶,她的父親——現任臨溪市公安局局長尤秋舫——問一句答一句,一個細節也不放過。很奇怪的是,爸爸居然沒有問她任何關於肖白的事情。“店裡生意最近怎麼樣?”尤秋舫啜了口茶,嫩綠的茶葉在玻璃杯中浮動,讓辦公室的氣氛變得安逸起來。尤淺說:“就那樣。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湊合過吧。”“我聽說你又拒絕了省博物館的邀請?嫌錢不夠多?”“那可不!”尤淺哼了一聲,說:“工資不夠高,時間不自由,而且離家遠。”尤秋舫對女兒這樣的混吃等死沒有任何的異議,他點點頭,又耐心問了些問題,尤淺見父親眉目間有疲態流露,不由起了身,說:“爸,你要不要休息一會兒?”尤秋舫搖了搖頭,他捏了捏眉心,站了起來,說:“你跟你哥回去吧,我這還要忙。”“對了,”尤秋舫正要走出辦公室,突然止住腳步,問:“那個肖……”“肖白?”“他告訴你他叫肖白?”“……不是真名嗎?”尤秋舫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說:“他都跟你說了什麼?”尤淺記憶好,一字不落地把當時的情景重複了一遍。自然,她隱藏了肖白說的貪他的色那句話。在她說完後,她看到爸爸無奈地笑了笑,嘟囔了句什麼便走出了辦公室。尤淺眨眨眼。如果她沒有聽錯的話。剛剛她爸好像說的是:“這小子……”語氣有點無奈,又有點笑意。不可能,尤淺搖了搖頭,她肯定是聽錯了,爸爸嫉惡如仇,肖白作惡多端,想抓他都來不及呢,怎麼可能跟他那麼親密?06雖然尤秋舫問過細節後,尤淺還是協助案件負責人還原了事情經過,一直到中午才回了家。她實在是累極了,連午飯都沒有吃,跑到二樓的起居室洗了個澡倒在**呼呼大睡,直到晚上才被尤亦然叫醒。晚飯叫的她最喜歡的飯店的招牌菜,尤淺一邊心疼錢一邊吃得飛快。尤亦然頭疼,說:“你慢點,我不跟你搶。”“搶也搶不過。”尤淺抱著飯碗,隨手把電視打開,尤亦然“哎”了一聲,沒攔住她的手。尤淺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說:“吃那麼貴的菜,電視都不給看了?”“看看看,想怎麼看怎麼看。”尤淺懶得調台,把遙控器一扔,津津有味地看起晚間新聞來。“據本台消息,今日市緝毒隊破獲一起利用工藝品運送新型毒品的特大案件,共繳獲MB30十千克,抓獲嫌疑人13名。據悉,犯罪團夥……”尤淺被新聞吸引住了注意力,連飯都忘了吃。新聞中伴隨著主持人的聲音緊接著放了幾張圖片,她認出,這裡麵的所謂瓷器工藝品,有好幾個都是她在季老大那裡鑒定的,那裡麵居然藏著東西?她想起肖白摔碎酒杯後掉出來的白色粉末,那是MB30?肖白當時摔杯子是故意的,所以他知道裡麵是什麼。難道他是主謀?不是沒有可能,也許肖白本來打算借用工藝品運送MB30,結果陰差陽錯地被季老大當成古玩收了回來,所以他才會出現玻璃房,所以他走的時候才會把那些古玩帶走。可是這些東西又怎麼落到了警察的手裡?尤淺幾乎一瞬間就想到了答案,肖白被發現了,甚至可能現在也被抓了。“喂!”尤淺正腦補地出神,尤亦然一筷子打在她的頭上,說:“你想什麼呢?”尤淺感覺自己的手顫了顫,她艱難地把飯咽下去,說:“哥,這些東西都是季老大的吧?”“什麼?”尤亦然茫然地看著她。尤淺這才想起尤亦然什麼都不知道,她不想瞞著他,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盤托出。尤亦然聽完後沉默地看著她,看得她的心虛地不行,想要閃躲掉他的目光。尤亦然卻微微歎了口氣,說:“關你什麼事?”“啊?”“肖白被抓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10千克MB30,純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五,判死刑都夠他死八回了。尤淺,你不要告訴我,你跟他呆了一晚上還培養出感情來了?”尤亦然這段話說的聲音不大,卻像一個巴掌般毫不留情地打在尤淺的臉上,讓她的後背平白地生出了一層冷汗。她拿著筷子的手不由得顫抖了起來,她結巴地給自己找借口:“我看他……看他也不像……”“不像壞人是嗎?”尤亦然打斷她,說:“壞人會把這兩個字寫在臉上嗎?少在這裡泛濫你的同情心,你這樣對得起奮戰在一線的警察嗎?”在尤淺的心裡,尤亦然雖然是兄長,但是從來都不擺架子,對她極為寵溺。這麼凶她還是第一次,她被凶的鼻子一酸,但是又知道尤亦然說的是對的,根本沒法反駁。她放下筷子,低聲說:“對不起。”尤亦然無奈,憐愛地揉了揉女孩的腦袋,說:“淺淺,我和爸爸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所以像這樣危險的事情,以後都不要參與了,知道了嗎?”尤淺點點頭。“好了!”尤亦然提高了聲音,說:“背一遍店訓。”尤淺看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願地開口:“見到壞人趕快跑,打劫給錢保平安,有事要找警察叔叔,危險事情不參與,就當縮頭小老鼠。”背完後,她悶悶地說:“有個當英雄的老爸,我們這樣是不是太廢柴了?”尤亦然調了個台,電視裡是個選秀節目,一群漂亮的小姐姐跳著舞,美得閃閃發光,讓人看著心情就好。他笑著回答:“那些危險的事情就交給警察叔叔好了,你這樣的小百姓,就好好活著吧。”尤淺嗯了一聲,心裡覺得悶,沒吃幾口就借口上樓睡覺了。那時候她沒有注意到,尤亦然說的是你這樣的小百姓,而不是我們。聽到尤淺上樓腳步聲停止,房間的門被關上。尤亦然才把電腦拿出來,他打開網頁,敲下回車鍵,一個對話框出現在空白的網頁上。他打字:辛苦了,肖警官。肖先生:少貧。上家要見我,我馬上要去一趟雲南。肖白現在是一個托家,從上家拿到東西,再由各個渠道發送到全國各地,相當於經銷商。這次上家野心勃勃想用新型研發的MB30更新換代,但是半路被警察截了胡,極為惱火,要求肖白給他個說法。肖白這一去,是去給他說法了。尤亦然:哦?憑著肖先生現在在臨溪的名頭,還需要親自去?肖先生:滾。尤亦然不跟他貧了,問:有把握嗎?需要我跟那邊的警局打招呼嗎?肖先生:不用。這麼多年來,他也就最信任我了,不敢把我怎麼樣。正好我也摸摸那邊的情況,但他這次在臨溪沒打開市場,不會善罷甘休,我要在雲南留一段時間,後續的事情交給阿諗。尤亦然:好。工作的事聊完,他忍不住打趣肖白:不過你也真是,一晚上就把我妹的心俘獲了?淺淺以為你被抓了在擔心,被我罵了一頓。肖白毫不留情:該罵。尤亦然:不心疼?肖先生:心疼,怪我看見她就忍不住對她好。尤亦然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敲字:委屈嗎?委屈嗎?因為這樣的身份,沒有辦法享受掌聲和鮮花,永遠在無邊的暗夜中潛伏,在形形色色的人麵前虛與委蛇。甚至連被喜歡的人心疼的資格都沒有。尤亦然以為憑著肖白的性格,肯定會張狂地回一句委屈個頭,他高興。誰知道那邊停頓了一分鐘,一行字才跳出來。肖先生:本來不委屈,但看見她後,就覺得委屈了。這本來就是自己選的路,也在這麼多年來習慣了冰冷,所以沒什麼委屈不委屈。可是他遇上她了,她給了他一點溫暖,他就忍不住為過去十年的自己委屈了。尤亦然還想再說些什麼,肖白另一條消息跳上來:走了,平安。他的話隻是閃現了一下,網頁跳轉,變成了此頁無法顯示。尤亦然把電腦合上時,早春的第一場雨終於傾盆倒下,和著風敲打著窗戶啪啪作響。片刻,他走過去把窗戶關上,為自己倒了杯茶,在桌邊隨便摸了把棋子,把臨溪市地圖鋪在古樸的桌上,每走一步都殺機畢顯。樓上的尤淺沒睡著,她側著身子,怔怔地看著窗外的雨,任由雨絲飄進來浸到她的身上。半天,她猛地把臉埋在了被窩裡。明明不願意去想肖白,可是這一晚,窗外呼嘯的風是他,風吹來的雨是他,雨敲打屋簷的聲音是他,躲雨簷下的燕子也是他。她一定一定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