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倫知道,去肖特蘭茲是讓人非議的事。這等於接受了傑拉爾德是自己的情人。儘管她猶豫,不喜歡這樣,可她知道自己會這麼做下去。她支支吾吾地自言自語,因想起傑拉爾德的一吻,還有她那一巴掌而受著苦。“可說來說去,那有什麼啊?那個吻算得了什麼?還有那一巴掌也算不得什麼。不過是轉瞬即逝。我走之前可以再到肖特蘭茲去一次,隻要看看它現在什麼樣了。”她的好奇心永不滿足,什麼都想見識,都想知道。她也想知道溫妮弗雷德真正的模樣,自從那天夜裡聽到這個孩子在遊艇上的叫聲後,古德倫就覺得似乎與她有了某種不可思議的關係。就這樣,古德倫又來到了肖特蘭茲。她與溫妮弗雷德的父親在書房裡談了一會兒,父親便讓人去叫女兒,法國女教師陪她過來了。“溫妮,這是布朗溫小姐,她會好好教你繪畫和做動物模型的。”父親說道。那孩子挺有興趣地看了一會兒古德倫,然後扭過臉,上前伸出了手。孩子般的沉默寡言下,一副鎮定冷漠、不管不顧的無所謂樣子。“你好。”孩子說,臉都沒抬。“你好。”古德倫說。然後溫妮弗雷德就站到一邊去了,古德倫又被介紹給法國女教師。“你步行來這兒,趕上了好天。”女教師快活地說。“非常好。”古德倫說。溫妮弗雷德遠遠地望著。她似乎覺著有趣,但是還不能肯定這個新來的人是什麼樣的人。她見過許多生人,但很少會當真。她怎麼也不拿法國女教師當事,這孩子隻不過是在隨意又平靜地忍受著她,有點兒瞧不起她那點權威,是在小孩子無所謂的驕傲自大中屈從著。“喔,溫妮弗雷德,”父親說道,“你不高興布朗溫小姐來嗎?她做的動物和小鳥的木雕和泥塑在倫敦被人們在報上捧上了天呢。”溫妮弗雷德微微一笑。“誰告訴你的,爸爸?”她問。“誰告訴我的?赫麥妮告訴我的,還有魯珀特·伯金。”“你認識他們嗎?”溫妮弗雷德轉過身,有點兒叫板地問古德倫。“認識。”古德倫說。溫妮弗雷德又讓自己適應了一點兒。她原來是要把古德倫當仆人待的,現在見了麵,看到兩人要友好相見,她挺高興。這差不多的下人她有那麼多了,她完全在耐著性子忍著呢。古德倫很鎮靜。她也不看重這些事情。不過,一個新場合總是讓她關注,更何況溫妮弗雷德是個獨立、好挖苦的孩子,她絕不會依順她的。古德倫喜歡上了她,她引得她好奇。第一次見麵就這麼又丟臉又彆扭地過去了。不管是溫妮弗雷德還是她的女教師都沒有一點社交風度。可是很快,她們又在一個人為的世界裡見麵了。溫妮弗雷德不關注人們的事,除非碰上和她一樣好玩的或是好嘲弄的人。她什麼都不接受,隻認準娛樂活動,她生活中當真的人是她的寵物。對她的那些寵物和小夥伴,她大方地施舍感情和憐憫,簡直可笑。對其餘的這些大人安排的事,她都有點兒煩,隻是漠不關心地順從著。 她有一隻叫盧盧的小獅子狗,她很喜愛。“我們畫盧盧吧,”古德倫說,“看看能不能把它的樣子畫下來,好嗎?”“寶貝兒!”溫妮弗雷德叫著衝到小狗跟前,小狗正鬱鬱地臥在壁爐邊沉思默想,她親著它凸起的額頭。“寶寶,給你畫像好嗎?媽咪畫張像好嗎?”然後她高興地輕聲笑了,轉身對古德倫說:“哦,畫吧!”她們拿來鉛筆和紙,準備畫了。“最最美麗的,”溫妮弗雷德叫著,緊緊抱住小狗,“乖乖待著,媽咪給你畫漂亮畫。”獅子狗看著她,那雙大大的突出的眼睛露出難以忍受的順從。她使勁兒親它,對它說:“我不知道會畫成什麼樣,肯定很嚇人。”她一邊畫,一邊咯咯地笑,還不時地叫著:“哦,寶貝兒,你多漂亮啊!”然後,她又笑著衝過去,把狗抱在懷裡,很後悔的樣子,好像她做了什麼傷害她的事。獅子狗一直趴著,黑絲般的臉上一直掛著無可奈何和煩躁的表情。她慢吞吞地畫著,眼神既淘氣又專注,頭歪在一邊,安靜非常。她好像走火入魔地畫了一陣,然後猛地就結束了。她看看狗,看看自己的畫,然後又真的為小狗傷心得大叫,同時又帶著調皮的得意神情:“我的美美,為什麼這樣呢?”她把畫拿到小狗的鼻子下麵,它把頭轉向一邊,好像感到很屈辱,她使勁地親它光滑、鼓出來的前額。“這是盧盧,是小盧盧,看看它的畫像,寶貝兒,看看它的畫像,媽媽給它畫的。”她看著畫,暗自地笑了,又親了親小狗,起身來到古德倫麵前,沉著臉,交上了畫。這是一幅怪誕的草圖,既調皮又滑稽,畫上的小狗奇形怪狀。古德倫的臉上慢慢地露出了笑意。溫妮弗雷德在她旁邊高興地笑道:“不像它,是不是?它比畫上的可愛多了。它多漂亮啊,呣,盧盧,甜寶寶。”說著她又飛奔過去,抱住受了委屈的小狗。它抬起頭用責備、憂鬱的眼光看著她,一副被征服多年的模樣。然後她又飛奔到畫前,高興得抿著嘴直笑。“畫得不像它,是不是?”她問古德倫。“像,非常像。”古德倫說。女孩兒很稀罕她的畫,畫不離身,悄悄地給每個人看,還挺不好意思的。“看啊,”她說著,把畫往她父親的手裡一塞。“喲,這不是盧盧嗎?”他叫道。他驚奇地看著畫,聽著一旁的女兒輕聲地笑著,那麼反常。古德倫第一次來肖特蘭茲時,傑拉爾德外出不在家。但他回到家裡的第一個早上就在找她。那天陽光明媚、氣候溫和,他在花園小路上徘徊,看那些他外出期間開出的花。他還是那麼整齊、健康,臉刮得乾乾淨淨,金色的頭發一絲不苟地梳向兩邊,在陽光下閃著光,好看的髭胡修得利利落落,眼裡忽閃著詼諧的神情,讓人吃不透。他保養很好的身體上穿著一身合體的黑衣服。然而,在這陽光燦爛的早上,他在這花壇前流連,卻有些行孤影單,有些膽怯,像是缺了點什麼。不覺之間,古德倫飛快地走了過來。她一身藍衣服,配著黃色的羊毛襪,像個穿藍製服的男生。傑拉爾德眼睛一瞥,吃了一驚。她的襪子總讓他發窘,淺黃的襪子外穿著那麼深的黑鞋。溫妮弗雷德和法國女教師正在花園裡玩狗,這會兒朝著古德倫飛奔過來。女孩兒身著黑白條相間的衣服,頭發剪得很短,齊著脖子根兒。“我們要畫兔子俾斯麥了,是嗎?”說著,她挽住了古德倫的手臂。“是啊,我們要畫俾斯麥了,你想畫嗎?”“噢,是的,我想畫!我特彆想畫俾斯麥。它今天看上去可太好了,那麼凶猛,大得像個獅子了。”接著,女孩兒又為自己的誇張抿嘴冷笑。“它是真正的國王,真的。”“你好,小姐。”[1]矮小的法國女教師傲慢地微微一點頭,向古德倫打著招呼。古德倫討厭她點頭的樣子。“溫妮弗雷德很想畫俾斯麥的肖像,噢,整個上午都在說,‘我們今天上午畫俾斯麥吧!’俾斯麥,俾斯麥,總是俾斯麥!這是隻兔子,對嗎,小姐?”[2]“是的,是一隻黑白相間的大兔子。你沒見過它嗎?”[3]古德倫用流利的法語重重地說。“沒有,小姐,溫妮弗雷德從來不想讓我見到。我問過她好多次,‘溫妮弗雷德,俾斯麥是什麼呀?’但是,她不願意告訴我,她的俾斯麥是一個秘密。”[4]“是的,這是一個秘密,確實是一個秘密![5]布朗溫小姐說呀,俾斯麥是一個秘密。”溫妮弗雷德叫道。“俾斯麥是一個秘密,俾斯麥是一個秘密,[6]俾斯麥的確是一個奇跡。[7]”古德倫念咒似的嘲弄說。“對,就是一個奇跡。”[8]溫妮弗雷德當真地重複著,可又古怪地抿著嘴,暗自發笑。“是奇跡嗎?”[9]女教師有點兒傲慢地嘲笑道。“是的!”[10]溫妮弗雷德乾脆地說,滿不在乎。“可他並不是國王。[11]溫妮弗雷德,俾斯麥並不像你所說的,他不是國王,他隻是一個首相。[12]”“首相是怎麼回事?”[13]溫妮弗雷德有點兒輕蔑和冷淡地說。“首相[14]就是大臣,而大臣,我覺得就是一種法官。”傑拉爾德說著走過來和古德倫握手。“你們就要為俾斯麥吵鬨了。”他說。法國女教師等在一邊,拘謹地點了點頭,打了招呼。“這麼說她們不讓你們看俾斯麥,小姐?”他說。“是的,先生。”“唉,她們真小氣。那你們要拿它怎麼著,布朗溫小姐?我要人把它拿到廚房燒了。”“噢,不!”溫妮弗雷德叫道。“我們要畫它呢。”古德倫說。“劃開膛,分裝上盤。”他故意裝傻。“噢,不!”溫妮弗雷德叫得聲音更大了,還抿著嘴笑。古德倫覺察到他的嘲弄,就抬頭看著他笑了。他覺得自己的心靈得到了撫慰。兩人會意的眼光相遇了。“你覺得肖特蘭茲怎麼樣?”他問道。“噢,非常好。”她若無其事地說。“很高興你喜歡這兒。看到這些花兒了嗎?”他把她引上小路,她緊緊跟著。溫妮弗雷德也跟來了,女教師在後麵磨咕。他們在枝繁葉茂的牽牛花前站住了。“多好看啊!”古德倫叫道,入迷地盯著花。她對花兒那種由衷的讚美,那種迷狂,不可思議地安撫著他的心。她俯下身,用纖纖細指輕輕地觸摸著喇叭花,看著她讓他心情舒暢。待她直起身來,花樣美麗的眼睛熱情地盯著他。“這些是什麼花?”她問。“我想是一種牽牛花吧,”他答道。“我還真不知道。”“我也覺得陌生。”她說。他們好像挺親密地站在一起,緊緊張張地接觸著。而且,他已經愛上她了。古德倫意識到了站在旁邊的法國女教師,像隻法國小甲蟲,在留著心,盤算著。然後古德倫和溫妮弗雷德一塊兒走了,說是要去找俾斯麥。看著她們走了,傑拉爾德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身穿開士米的古德倫柔軟、豐滿又安靜的身體。她的身體該有多潤滑、柔軟,該有多豐滿啊!他滿心地欣賞她,她就是他的全部想望,全部的美。他隻想得到她,彆無他求。他隻想自己該得到她,該把自己給她。與此同時,他也敏銳地意識到了法國女教師那勻稱、纖弱的體型。她就像一隻優雅的甲蟲,小腿又細又長,光滑的黑衣服完美無瑕,黑頭發盤得高高的,很妙。她的完美和無懈可擊真讓人反感,他厭惡她。可是,他真的讚美她。她完美無瑕。而古德倫卻讓他惱火,在他的家庭居喪期間,她穿來那麼紮眼的顏色的衣服,像隻鸚鵡似的,真像隻鸚鵡!他盯著她舉步不前的模樣,那淺黃色的襪子,深藍色的衣服,然而,這又討他喜歡,讓他十分中意。他感到了她這身著裝的挑戰性——她對整個世界的挑戰。於是,他似乎是在對著喇叭花的樣子笑了。古德倫和溫妮弗雷德穿過屋子來到後院,那兒有馬廄和庫房,一派寂靜荒涼。克裡奇先生驅車外出了,馬夫剛牽著傑拉爾德的馬溜達完。兩個姑娘來到角落裡的兔子窩,看那隻黑白相間的大兔子。“真漂亮!噢,快看它留神聽的樣子!瞧它那傻樣兒!”溫妮弗雷德笑了一聲,又說:“噢,我們就要畫它聽著的模樣,我們就要畫,快看它聽得多好,是嗎,親愛的俾斯麥?”“我們能把它放出來嗎?”古德倫問。“它可壯了,勁兒大得要命。”她歪著頭,挺懷疑地打量著古德倫。“我們可以試試,對不對?”“是啊,你願意試就試吧。不過它踢人可嚇人了。”她們拿鑰匙開了門,兔子猛地撒開了腿在窩棚裡亂轉。“她有時還抓人,可凶了。”溫妮弗雷德興奮得直叫。“噢,快看它呀,它多神奇啊!”兔子驚慌地在窩棚裡狂奔。“俾斯麥!”女孩興奮地大叫。“真嚇人啊!你這野蠻的家夥。”溫妮弗雷德抬眼看看古德倫,興奮中又有些害怕,古德倫的嘴角露出了冷笑。溫妮弗雷德嘴裡奇怪地哼哼著,不知怎麼會那麼興奮。“它老實了!”她叫著,看著兔子在那邊的角落裡停下了。“我們現在放它出來嗎?”她興奮得神神秘秘地嘀咕著,抬眼看著古德倫,身子緊緊地湊過來。“現在放它出來嗎?”她自己又淘氣地笑了。她們打開了窩棚的門。古德倫把胳膊伸進去,那強壯的大兔子還蜷縮在那兒,她一把抓住了它的長耳朵。兔子四腳八叉地猛往後退。古德倫把它往外拖,地上一聲長長的刮擦聲,轉眼間,兔子就被拎著耳朵懸在半空中,它拚命甩動,猛蹬猛踹,像彈簧一樣又曲又伸的。古德倫抓住這隻狂暴的黑一條白一條的兔子,臉轉了開去。可這兔子壯得離奇,她隻能死死抓住。她簡直要昏了頭了。“俾斯麥,俾斯麥,你的表現太可怕了。”溫妮弗雷德害怕地說道。“噢,快把它放下來,它太野了。”古德倫怔住了,掌中之物的狂暴一時讓她大為震驚。接著,她漲紅了臉,怒火就像烏雲衝頂一樣。她像暴風雨中的小屋似的抖動著,整個被壓倒了。這沒頭沒腦的掙紮,獸性的愚蠢讓她怒火中燒,她的手腕被這野蠻的動物抓得都是傷痕,一股狠勁兒湧上她的心頭。古德倫正試著把飛動的兔子夾在胳膊底下,傑拉爾德走上前來。他很微妙地覺察出了她激怒中的殘酷。“你該叫仆人給你乾這個。”他急忙說。“啊,它可是太可怕了!”溫妮弗雷德瘋了似的叫道。他伸出結實又緊張不安的手,抓住兔子耳朵,從古德倫那兒接了過來。“它實在是壯得嚇人!”她高聲叫著,古怪得像是海鷗的叫聲,惡狠狠的。那兔子在空中縮成一個球,然後猛地一竄,又抻成了弓形。看著實在瘋狂。古德倫看到傑拉爾德的身體繃緊了,眼裡閃出魯莽的目光。“我知道這些老家夥。”他說。凶猛的野兔子又猛地一蹬,四腳張開,像條龍在空中翻飛,然後又縮成一團,力大無比,暴躁得難以置信。傑拉爾德全身繃住勁兒,劇烈地抖動著。突然,他一陣暴怒,伸出另一隻手,像鷹一樣抓住了兔子的脖子。怕死的兔子當即發出討厭的可怕尖叫聲,又是一陣劇烈的扭動,在最後的掙紮中,它撕扯著傑拉爾德的手腕和袖子,四腳飛轉,肚皮白花花的,然後,傑拉爾德拎著它一轉悠,就緊緊攥在胳膊下了。兔子畏縮了,躲躲閃閃的。傑拉爾德露出了微笑。“你想不到一隻兔子會有這麼大的勁兒。”傑拉爾德看著古德倫說道。她蒼白的臉上黑眼睛像黑夜一般,看上去簡直有點嚇人。劇烈扭打後兔子的那聲尖叫,似乎撕開了她意識的麵紗。他望著她,臉上帶電的白色微光更重了。“我不是真的喜歡它,”溫妮弗雷德低聲說。“我對它不像我對盧盧上心。它實在可恨。”古德倫回過神來之後,撇著嘴笑了。她知道自己露了原形。“這種尖叫聲不是嚇死人嗎?”她高挑著嗓門,叫嚷的聲音像海鷗的一樣。“真是可惡。”傑拉爾德說。“要是一定得讓人帶走,它就不該這麼傻鬨。”溫妮弗雷德說著,小心地摸了摸兔子,那兔子躲在傑拉爾德的胳膊底下,一動不動,像死了似的。“它沒死吧,傑拉爾德?”溫妮弗雷德問。“沒死,它真該死。”他說。“是的,它真該死!”女孩兒叫道,她忽然興奮得滿臉通紅。然後,她膽子更大了,又摸著兔子說:“它的心跳得真叫快。它真有趣,真的。”“你要把它放哪裡?”傑拉爾德問。“放在小庭院裡。”古德倫陰鬱的眼睛很奇妙地看著傑拉爾德,帶著地獄般的感知,簡直是在哀求,像受他支配的那些家夥一樣,到最後還得戰勝他。他不知道和她說什麼,隻是覺得兩人彼此惡魔似的相知,他該說點什麼遮掩一下。他能放電,而她似乎是個柔弱的接受者,接受著他具有魔力的、可怕的白色電光。他並不自信,也是嚇得一陣陣眩暈。“它沒傷到你吧?”他問。“沒有。”她說。“這個沒有感覺的野蠻家夥。”他說著,臉轉到了一邊。他們來到了舊的紅牆遮住的小庭院,牆上的磚縫裡長著黃色草花。院裡的老草細小柔軟,齊刷刷的像草毯。頭頂上是湛藍湛藍的天。傑拉爾德把兔子扔到地上,它靜靜地縮著,不願挪動。古德倫望著它,有點兒害怕。“它為什麼不動彈啊?”她大聲說。“它裝蒜呢。”他說。她抬頭看了看他,板著臉,蒼白的麵頰上露出一絲凶險的笑。“這個傻瓜!”她叫道。“讓人厭惡的傻瓜!”她帶有惡意的嘲笑口吻讓傑拉爾德心顫。她抬眼瞟著傑拉爾德,直視他的眼睛,又泄露了她對嘲弄、冷酷的認知。他們之間有一種聯盟,讓他們彼此都厭惡。他們就這樣在可惡的神秘中相互糾纏著。“它抓傷了你幾個地方?”他邊問邊伸出了胳膊,胳膊白皙而結實,上麵是一道道被撕扯的長長的傷口。“真是糟透了!”她叫了起來,漲紅了的臉讓人產生凶險的幻覺。“我的傷沒什麼。”她抬起白皙光滑的胳膊,露出了一道深深的傷痕。“真是個惡魔!”他驚叫道。可是他似乎從她那光滑柔軟的胳膊上這道長長的傷痕而了解了她。他並不想觸摸她,可他成心要這麼做。那個淺淺的紅色傷口似乎打開了他的頭腦,把他最終的意識顯露了出來,放飛了永恒的無意識、那內心深處難以想象的血色的迷醉和猥褻。“傷得不太重吧?”他擔心地問。“沒關係。”她大聲說。忽然,一直靜靜得像花兒一樣軟軟地縮在一起的兔子跳了起來,就像出膛的子彈,圍著院子一圈一圈地跑,好似裹著毛皮的流星一圈一圈地繞著,這劇烈的轉圈兒似乎把人的頭皮都繃緊了。他們都愣住了,怪模怪樣地笑著,似乎兔子正隨著什麼不可知的妖術在跑動,.古老的紅牆下,草地上,轉著圈兒飛跑得就像是一陣暴風雨。隨後,兔子忽然靜了下來,在草地上一瘸一拐地挪著,又趴在那兒尋思,鼻子顫動得像微風中的一片絨毛。想了一會兒,這團兒軟軟的小東西睜開黑眼睛,似看非看地望著他們,鎮靜地向前踉蹌了幾步,就飛快地啃起草來,一副壞脾氣的架勢。“它瘋了,”古德倫說。“它確實瘋了。”傑拉爾德笑了起來。“問題是,”他說,“什麼是發瘋?我看這不是兔子撒瘋。”“你覺得不是嗎?”她問。“不,兔子就是那樣的。”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古怪又猥褻的笑容。她看著他,在他的臉上流連,知道他剛入門,像自己一樣。一時間,這一切觸犯了她,讓她感覺受了挫折。“感謝上帝,我們不是兔子。”她尖聲說。他笑得更厲害了。“不是兔子?”他眼睛盯著她,問道。慢慢地,她的臉色也輕鬆起來,露出了認同猥褻的微笑。“啊,傑拉爾德,”她像男人一樣緩緩地、很強硬地說道。“全都如此,而且更勝一籌。”她若無其事地抬眼望著他。他覺得她似乎又給了他一耳光,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最終緩緩地撕扯著他的胸膛。他的臉轉到了一邊。“吃吧,吃吧,寶寶!”溫妮弗雷德細聲細語地求著兔子,悄悄上前去撫摸它。兔子一瘸一拐地閃開她。“讓媽媽摸摸你的毛吧,你可真是神秘呀……”【注釋】[1] 原文為法文。[2] 原文為法文。[3] 原文為法文。[4] 原文為法文。[5] 原文為法文。[6] 原文為法文。[7] 原文為德文。[8] 原文為德文。[9] 原文為德文。[10] 原文為德文。[11] 原文為德文。[12] 原文為法文。[13] 原文為法文。[14] 原文為法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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