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1)

宦難江山 鄭小陌說 1610 字 5天前

“哎。”“哎,哎我說。”許世修停下腳步回頭。符十三衝上來一把扣住他肩膀,“叫你咋不答應?”許世修皺了皺眉,穩住手中托盤。十三掀開蓋,“喲,又沒吃?”他壓低聲音:“你說主父這兩天怎麼了?活兒都交接完了難得這麼閒,得,天天兒窩在廠裡,東西也不吃。”許世修道:“不知道。”十三怪笑一聲:“你不知道,我可知道。”許世修不願多言,邁步要走,十三從拍了拍他肩膀,“回頭再聊。”言罷一個翻身跟上後頭的隊,出了廠門。白記今日又沒有生意。平日盈滿的大堂空****,隻有五桌有人。二十個人全是廠衛,烏衣齊整,在死寂的堂中靜謐而坐,五張分散的桌子恰將堂中圍起來,任誰進門吃飯都得挨著他們的桌坐。當然,沒人願意挨著他們坐。符柏楠說到做到,不砸不搶,單叫人來靜坐一招控垮白記,逼著她關店。“娘的死太監……。”柳三重重把壺擱下,態度從迎到懼,從懼到厭。“哎,這壺裡可沒茶啊。”“茶是供給大老爺的,這堂裡還沒男的呢。”柳三翻個白眼,“沒茶,就白水,愛喝不喝,了不起你抓我啊。”“你——”“三兒。”柳三回頭,“老板娘,您歇著吧甭出來。”她酸著臉瞥了眼提壺的符糜,“反正也沒人來。”人字咬得很重。白隱硯把她勸開,給幾人重新上了茶。“慢用。”言罷轉身便要去櫃後,符糜忙出聲叫住她。“主母!”白隱硯麵無表情地轉身,“彆,公公,白娘可擔不起。”話落便要施禮。結果符糜更快,褲嗵一下給她跪下了,砰砰磕了兩個響頭。“主母可千萬彆這麼說,您這是為難小的啊,這要讓我們主父知道了,回去小的的屁股就保不住了。”白隱硯抿抿唇道:“我何曾為難你?分明是你們一齊來為難我。”符糜賠笑道:“您這是哪兒的話呢。”她手環指堂中,“你們連著五日來我這靜坐,我哪一日少了禮遇麼?”“……”堂中人搖首。白隱硯道:“少過茶供麼?”“……”眾人再搖首。白隱硯道:“短過你們飯食麼?”“……”眾人條件反射咽口口水,齊齊搖首。白隱硯道:“那這五天來,我白記進過銀子來過客麼?”“……”眾人互相看看,小蘿卜頭一樣縮起來,不作聲了。白隱硯歎口氣道:“我知你們隻是奉命當值,符柏楠叫你們來,你們就必須來。你也起來罷,”她將符糜拉起來,“我也不是理屈之人,隻是你們不覺得這樣為難我一介行商人,太過分些麼?” 符糜四下看了看,“主母,不妨您說,小的們這真是無奈之舉啊。您待我們什麼樣,我們也都看在眼裡,小的也就跟您交個底。”他苦著臉小聲道:“我們主父那脾氣,不用我多嘴,您也是知道的,說是讓我們這麼乾,自己呢,心裡還是惦著您的。其實這次的事兒也不是沒有商量,還有個兩天他老人家就要動身啦,您彆跟他置氣,吃虧不吃自家人是不是?您隻要稍微服個軟就行,稍——微——服個軟。”他用食指和拇指比出個極微小的距離。白隱硯看著他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這一笑,冷臉就繃不住了。眾人趕忙也賠著笑,十三也敲敲桌子道:“是是,您是沒見著這兩天主父那張臉,哎。”話落誇張地歎口氣。白隱硯勾著唇道:“他怎麼?”大家七手八腳把她拉著坐下,倒水的倒水,關門的關門,十幾人拖了長條凳,拚起兩張桌子,圍坐在一起,朝著白隱硯主父長主父短。“您是不知道,主父這兩日天天兒的不吃飯啊。”“對啊,就是想著您,彆人手底下出來的都吃不下來著。”“就是就是,前兩天有個廚子做了麵送進去,第二天就給罷了!”“對對,這事兒我也知道。”眾人一陣附和。“哎,我之前起夜時候看著主父屋裡還亮燈,我走過去一瞅,你猜怎麼著?主父那臉苦得嚇人,直勾勾盯著桌上個裂扳指瞧。那時候可是三更呐。”“謔喲,怪不得主父這兩天那臉色,嘿,青黑青黑的啊。”“哎我知道,現在過了交接,又沒活兒,結果他老人家就是窩在廠裡不動喚,就是想您難受的!”“就是,他肯定後悔啦,想您想得不行。”眾人拍著桌子一通起哄,白隱硯忍不住皺眉笑了笑。“哎哎,我也覺得是,咱主母長得這麼好看,又做著這麼大的生意,心又好,還不嫌棄咱們這號兒人,天底下哪兒再去找個這樣的啊,是不是?主父把您氣跑了,現在肯定悔得腸子都青了。”“對!”有個廠衛一拍桌子,“你看他老人家這兩天,雖說沒讓咱不來這兒,可也沒再下令,非讓咱來找茬是不是?要我說,他就是心軟了,麵兒上過不去,張不開嘴。”“那咱怎麼辦?總不能違令不來吧?他老人家那脾氣……”幾人唏噓一陣,齊齊看向淡笑的白隱硯。十三領頭道:“主母,您看……”白隱硯放下茶壺,摸摸他的頭道:“我知道你們的想法了,我也知道你們好心。”她垂下眸,“但此事我不能妥協。”堂中沉默下來。眾人左顧右盼,不時咳嗽一聲,撓撓臉。白隱硯看看他們,想了想道:“不過……。”十三迅速接話:“您講!”白隱硯被他嚇了一跳,有些哭笑不得地道:“我是想說,雖然他確實說了些……”她咬咬唇,似乎不太願講出這種字眼,“說了些混賬話,但我當時的確也被氣頂著,太矯情了,我退一步。”她攬著壺看過去,“我托你們傳句話,行麼?”眾人點頭。“但憑主母吩咐。”東廠人做事向來穩準快。晌午的話,不到正午飯點兒就傳回去了。一個時辰後,守著白記這群人被下令收隊回廠。接到命令時眾人情緒都不太高,拖拖拉拉的,好歹趕著飯點兒在白隱硯這吃了最後一頓,臨走時有兩個還哽咽了。白隱硯哄孩子似的每人發了一大把自己炒的瓜子兒香果,給他們揣在懷裡,站在門口整整衣領摸摸頭,挨個兒送走了。結果十幾個人剛回廠便被層層扣下,守門的盤剝一點,灑掃的盤剝一點,鐵把子再分點,等複了命回屋,一人就剩手心裡一把了。眾人一邊在肚子裡罵娘,一邊跟出行的那幫通了氣兒,準備接白隱硯過來,大家一同上路。誰知兩邊等了一整天,符柏楠那半點動靜也沒有。“十三,你這也太差勁了。”符九踹開門。符十三不敢躲,嬉皮笑臉道:“九哥,你真冤枉我,主母讓傳的話我一字不落都傳到了,那……她和咱主父什麼主意,咱做兒子的哪能知道啊。”符九蹙眉道:“她都說了什麼?”“喲,這我可不敢多嘴,九哥你是知道規矩的。”十三後撤兩步,“我隻能跟你說她沒明白說要走,不過準備還是得準備著,誰知道主父怎麼想呢是吧。”符九在原地站了一會,咬咬牙,轉身走了。不痛快歸不痛快,規矩還是得守。符九領著人待命到出發前的清晨,臨正軍點卯前一個時辰,符柏楠目青麵白,烏衣勁裝,出東廠向行軍陣列去。眾人隨他而行。出門走了片刻,他忽然停下腳步。許世修沉默上前。站了片刻,他揮揮手:“走罷。”又走了幾丈,他磨了磨牙,猛停下道:“小九帶人先去,你,”他指指許世修,“你隨我回去一趟。”眾人不知情由,隻得領命而行。許世修跟著他疾奔回廠,符柏楠腳程快,許世修進門時他在案上寫完了字條,吹乾疊起來了。“去一趟白記,把這個送過去。”他將字絹遞給許世修,“能騎馬麼。”許世修點點頭。“騎馬去,快去快回,我在此等你。”許世修沒有二話,接下字條,出門上馬。蹄聲遠去,符柏楠在屋中站了片刻,指尖不住敲打梨花案。他吸口氣,捏了捏鼻梁,在屋中轉一圈,坐下喝了口涼茶,沒幾秒卻又站起身來。若那些輪番勸白隱硯的廠衛能見到此時的符柏楠,一眼便能知曉,那些帶著三分吹噓的勸誡,全是實話。許世修去了一刻,他進門的第一瞬,符柏楠便抬眸示意。他搖了搖首。“白老板不在。”有什麼沉下去了。“啊……”符柏楠罕見地發出了一聲毫無意義的音節。“不在?”他努力整理了下言語,“現在早該迎客了,為何不在?”許世修道:“跑堂的說,因日前咱們去擾,這幾日白老板要外跑攬客,不在店中等死。”他喘了口氣:“這是原話,她還說——”“行了。”符柏楠打斷他,一手撐案,一手解開頸上緊束的盤扣。片刻,他垂著頭嗤笑一聲,自嘲道:“攬甚麼客,就是不願見我罷了。”他深呼吸著,似有些喘不過來氣。悔意滔滔。靜了片刻,符柏楠勉強問道:“那字條呢。”許世修道:“屬下將您的信夾在賬目中了,白老板回來必能見——”“叫甚麼白老板!”符柏楠暴躁地抬頭,一字一句咬牙道:“叫主母。”“……是。屬下相信主母回來必能見到您的字條。”許世修靜靜垂首。一切都死寂下來。符柏楠扶額默然立了片刻,拿開手理好衣領,緊緊衣襟。“……走罷。”“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