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1 / 1)

假說: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就去問問朋友,他們會幫助我的。她在接下來的一整天裡都一個人待在酒店裡,睡覺,大哭,撒謊——當初就是因為這個她才一步步陷入如今的困局裡無法自拔的。她告訴英和馬爾科姆她要和大學裡的朋友們待上一天一夜,隨後拉上遮光窗簾,把自己埋進**,嚴格來說,應該是亞當的**。她不太允許自己過多地細想目前的狀況,她感覺自己體內的某個部位,很可能是她的心臟,已經碎成了好幾大塊,與其說是碎,不如說是整齊地裂開,然後又斷成了兩半。她決定躺在她感情的碎片中沉淪,睡一整天非常有助於減輕她的痛苦。她很快就意識到,麻木其實是件好事。第二天她還是撒了謊。她謊稱阿斯蘭教授和她的朋友們臨時邀請她去參加研討會,之後在波士頓做一個短途旅行。然後她深吸了口氣,強打精神,拉開窗簾,強迫她的血液重新流動起來(她做了50個仰臥起坐,50個開合跳和50個俯臥撐,儘管在做俯臥撐的時候她有點兒作弊,把直腿換成了跪姿)。接著她洗了澡,刷了牙,這是過去的三十六小時裡她第一次去做這件事情。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鏡子裡看到亞當的那件“生物忍者”T恤,她還是忍不住大哭起來,但她提醒自己,她已經做出了決定,既然決定把亞當的幸福感放到第一位,那她就不會後悔。不過要是讓湯姆·本頓搶走她過去幾年傾注了那麼多心血的項目的全部功勞,她一定會瘋掉,因為這個項目對她來說意義太過重大了。或許真要到了那個時候,她的人生除了悲慘的小故事就什麼都沒有了,不過這次與之前不同,在這個悲慘的小故事裡,主角換成了她自己。她的心或許碎了,但她的大腦還可以正常運行。亞當說過,大多數教授之所以懶得回複,甚至不會點開她的郵件,是因為她隻是一個學生。所以她聽從了他的建議:她給阿斯蘭教授發去郵件,請她幫忙把自己介紹給她之前聯係過的所有研究員,再加上兩個對她的工作表現出興趣的討論組裡的成員。儘管阿斯蘭教授馬上就退休了,而且在過去的幾年裡,她多多少少已經放棄了科學研究,但她仍然是斯坦福大學的正教授,所以她的推薦還是有一定分量的。接下來,她開始在穀歌上大範圍地搜索有關科研倫理、剽竊和盜取他人想法的相關信息,但這個問題是比較複雜的,因為奧麗芙在之前給湯姆的報告裡詳細地描述了所有的實驗計劃,她現在才意識到這是相當魯莽的行為。但當她開始用更加清醒的頭腦去審視當前的情況時,發現其實也沒有她最開始以為的那麼可怕,畢竟她寫的那份報告結構嚴謹、內容翔實,隻要稍加改動,就能在學術刊物上出版。它很有希望迅速通過同行評議,最後的研究結果是能以她的名義發表的。她決定換個角度看待這個問題,儘管湯姆粗魯無禮地羞辱了她,但如果作為美國頂尖的癌症研究員的他都表達出竊取她研究的想法,那麼她也可以把這當成一種非常、非常間接的讚揚。 在接下來的幾小時裡,她極其謹慎地避開與亞當有關的任何想法,轉而研究起其他有可能在接下來的一年裡支持她和她的項目的科學家,儘管機會渺茫,但她必須試一試。當她聽到有人敲門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了。此時,她的名單中又添加了三個新的名字。她以為是客房服務,趕忙穿上衣服開門,但當英和馬爾科姆衝進房間的時候,她鄭重地咒罵了自己為什麼不在開門之前看一看門上的貓眼,活該她這種人被連環殺手砍死。“好吧,”英說著,一頭紮進奧麗芙還沒有收拾好的**,“現在你隻能用兩句話來解釋並說服我不去因為你忘記問我少數族裔的外聯活動進行得怎樣而生你的氣。”“我真的很抱歉,”奧麗芙用手捂住了嘴巴,“所以進行得怎麼樣?”“完美。”她的眼裡閃爍著快樂的光,“來參加的人非常多,大家都很喜歡這個活動。我們正在考慮把它固定下來,變成一個一年一度的活動,正式地成立一個組織,進行點對點的定向指導。每個研究生都會分配到一兩個本科生,等到她們進入研究生院,她們就能指導更多的本科生了,那麼在十年之內,我們就會占領整個世界了。”奧麗芙看著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這簡直……你太了不起了。”“我真的很了不起,對吧?好了,以下是你為自己辯護的時間,準備好了嗎?來吧。”她張了張嘴,但過了好久,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我真的沒什麼好辯護的,我正忙著……阿斯蘭教授讓我完成的任務。”“這也太荒唐了。你現在可是在波士頓,你要做的是去愛爾蘭酒吧,假裝你是紅襪隊(1)的粉絲,去吃唐恩都樂(2),而不是為你的老板工作。”“可是嚴格來說,我們是來參加工作研討會的。”奧麗芙指出。“研討會,研討如何放縱的會。”馬爾科姆也像英一樣躺到了**。“我們能出去嗎?就我們三個?”英懇求道,“我們去自由之路(3)看看,吃點兒冰激淩,喝點兒啤酒。”“傑裡米呢?”“在展示他的海報呢,我太無聊了。”英調皮地咧著嘴笑了。奧麗芙沒有心情社交,也沒有心情喝酒,更不想去自由之路,但她終歸要學會帶著那顆破碎的心有效地穿行在這個社會中。她微笑著說:“我先看一下我的郵件,然後咱們就可以走了。”從她最後一次檢查郵件到現在隻有三十分鐘的時間,但她的郵箱裡已經莫名其妙地增加了大約十五條新的消息,不過其中隻有一封不是垃圾郵件。時間:下午3:11發件人:收件人:主題:為胰腺癌項目聯係研究員奧麗芙:我很樂意為你引薦,我會去詢問有沒有學者可以給你提供到他們實驗室工作的機會。我也覺得如果郵件由我來發,可能會受到更多的重視。對了,你還沒有把你的演講錄音發給我呢,我非常期待!親切的問候,艾塞古爾·阿斯蘭博士奧麗芙在心裡默默盤算了一下,如果她在回複中發送的不是錄音而是名單會不會顯得不太禮貌,答案是肯定的。於是她歎了口氣,然後把她的演講從手機傳到了筆記本電腦上。但她發現這段音頻的時長居然有好幾小時,這才想起她忘了在演講結束以後按下暫停鍵了,於是她的歎息變成了抱怨:“可能要花點兒時間了,朋友們,我得給阿斯蘭教授發送一個音頻文件,但我得先剪掉一部分。”“行吧。”英氣鼓鼓地說,“馬爾科姆,你願意講講昨晚你和霍頓約會的故事來給我們解解悶兒嗎?”“可以啊。好吧,那麼,首先,他穿了一件嬰兒藍的扣角領襯衫,真是可愛死了。”“嬰兒藍?”“你那個懷疑的語氣到底是什麼意思?然後他給我帶了一枝花。”“那花是哪兒來的?”“不知道。”奧麗芙在Mp3播放器裡點來點去,想要在時間軸上找出這個文件的具體剪切位置,從她把手機落在酒店的房間開始到錄音結束的最後一段都是沒有任何聲音的。“他可能是從自助餐廳裡偷拿的?我好像在樓下看到過粉色的康乃馨。”“所以是粉色的康乃馨嗎?”“……也許吧。”英突然大笑起來:“就像那句話說的一樣,‘浪漫已死’。”“你真的好煩啊!然後,在開始約會的時候,發生了另外一件事,一個隻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大災難,因為我整個該死的家族都對科研充滿了迷戀,所以我參加的所有研討會他們都會參加。”“我的媽呀,你不要跟我說你們——”“沒錯,我們走進飯店之後,我看到了我的老媽老爸,還有我的叔叔和爺爺,他們堅持讓我們和他們一起吃,也就是說,我和霍頓的第一次約會變成了一頓該死的聖誕晚餐。”正在筆記本電腦上研究音頻的奧麗芙抬起頭露出了和英一樣目瞪口呆的表情:“情況有多糟?”“你這問題真有意思,因為我隻能非常尷尬地回答你:還真是該死的歎為觀止啊。他們都很愛他,因為他是個了不起的科學家,還因為他比有機奶昔還要圓滑。在兩小時的時間裡,他不知怎麼就幫我說服了我爸媽成為一個工業界的科學家是一件很棒的事。我沒有開玩笑,今天早上我老媽打來電話,說的都是什麼我已經長大了,可以掌控自己的未來了,終於可以找個靠譜的約會對象了之類的,還說我老爸也是這麼認為的。你們能相信嗎?總之,晚飯過後我們去吃了冰激淩,然後我們去了霍頓的酒店房間,瀟灑到就像世界末日要來一樣——”“——像你這種姑娘,很早就搞清楚了在學術生涯中,那些該死的知名成功學者都是怎樣出人頭地的。你和亞當上床了,不是嗎?我們都知道你會為了同樣的原因和我上——”奧麗芙猛地敲下空格鍵,立刻中止了錄音的回放。她的心臟在胸腔裡怦怦狂跳——一開始是因為困惑,然後她意識到了自己在無意中錄下的是什麼東西,再然後她因為又聽到了那些話而感到怒火再次燃起。她將一隻顫抖的手放在嘴唇上,試圖把湯姆的聲音從她的腦子裡清除出去,她花了兩天的時間試圖恢複過來,可現在她——“那是什麼鬼東西?”馬爾科姆問。“……小奧?”英試探性的聲音提醒了她房間裡還有其他人。她的目光從筆記本電腦移開,發現她的朋友們都坐了起來,他們正震驚地瞪大眼睛,充滿關切地看向她。奧麗芙搖了搖頭,她不想——不,她完全沒有勇氣去解釋:“沒什麼,隻是……”“我聽出來了,”英說,她過來坐到了奧麗芙的旁邊,“我聽出這個是誰的聲音了,我們聽過他的演講,”她頓了一下,看向奧麗芙的眼睛,“是湯姆·本頓,對不對?”“這是什麼——”馬爾科姆站了起來,他的聲音充滿了真正的不安,還有憤怒,“小奧,你為什麼會有湯姆·本頓說這種屁話的錄音?到底怎麼回事?”奧麗芙抬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英,然後又看了看他,他們都用一臉不解的表情擔心地看著她。她的手在不知不覺中被英握了起來,她告訴自己要堅強,不要帶入太多情緒,要麻木不仁,但……“我隻是……”她試過了,她真的試過了,但她的臉卻皺了起來,過去幾天所有的事情一齊湧上她的心頭,奧麗芙向前傾倒,把頭埋到英的大腿上,放聲大哭起來。……奧麗芙不想再聽湯姆口噴惡言了,所以她把耳機交給她的朋友們,自己去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直到他們聽完。在這不到十分鐘的時間裡,她始終都在抽泣。隨後馬爾科姆和英走了進來,他們挨著她一起坐到了地板上。英也在哭,憤怒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滑過她的臉頰。至少有個浴缸可以讓我們放水。奧麗芙一邊想著,一邊把手裡的那卷廁紙遞給她。“他是最惡心、最令人作嘔、最可恥、最丟人現眼的人。我祝他在我們說話的這會兒瘋狂地拉肚子,我祝他得尖銳濕疣,我祝他一輩子都得忍受全宇宙最大最疼的痔瘡,我祝他——”英打斷了馬爾科姆:“亞當知道嗎?”奧麗芙搖了搖頭。“你得告訴他,然後你們兩個要去舉報本頓,把他踢出學術界。”“不,我……我不可以。”“小奧,你聽我說,湯姆是在對你進行性騷擾,亞當不可能不相信你,更何況你還有錄音為證。”“這並不重要。”“這當然重要!”奧麗芙用手掌擦了擦她的臉頰:“要是我告訴亞當,他就不會繼續和湯姆合作了,他們正在做的這個項目對他來說實在太重要了,更何況他明年還想搬到哈佛去,而且——”英哼了一聲:“不,他不會去的。”“可他和我說——”“小奧,我見過他看你的眼神,他就是深深愛上你了,如果你不去,那他是不會搬到波士頓的,而且我是絕對不會讓你為這個渾蛋工作的……怎麼了?”奧麗芙和馬爾科姆互相看著彼此,英的目光在他們的身上來回跳轉,“你們倆為什麼要這樣看著對方?還做出一副彼此心知肚明的表情?”馬爾科姆歎了口氣,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好吧,英,你要認真聽,不過為了防止你提出這樣的問題,我要提前回答你:不是,這絕對不是編的,這是真實發生的事情。”他在開始之前,深深地吸了口氣,“卡爾森和奧麗芙從來沒有在一起過,他們假裝交往是為了讓你相信奧麗芙已經不喜歡傑裡米了——儘管她從一開始就沒有喜歡過他。雖然我不確定卡爾森能從這個約定裡得到什麼,我忘了問了,但假交往進行到一半的時候,奧麗芙對卡爾森產生了好感,於是對他撒了謊,假裝她愛上了彆人。但後來……”他側著眼睛看了奧麗芙一眼,“好吧,我其實不想多嘴,但那天我看這個房間裡隻有一張床是使用過的,所以我很確定他們之間有新的進展。”這段概括分毫不差,不由得讓奧麗芙覺得更加痛苦了。她把臉埋到自己膝蓋上的時候,正好聽到了英說:“現實生活中絕不可能發生這種事情。”“可它確實發生了。”“不可能。這肯定是一部浪漫喜劇,或者是一本寫得很爛的青少年,這樣是不會大賣的。奧麗芙,你讓馬爾科姆做好他的本職工作就行,他是當不了作家的。”她強迫自己抬起頭,她從來都沒有見過英眉間的豎線這麼深過:“是真的,英。對你說謊我真的覺得特彆對不起,我其實不想這樣的,但——”“你居然和亞當·卡爾森假交往?老天,我就說那個吻真的很詭異。”“我真的很抱歉,”她申辯似的舉起雙手,“當時看來是個好主意,而且——”“可是你居然會和亞當·渾蛋·卡爾森假交往。”“當時隻是兩害相權取其輕,求你了,不要討厭我,我——”“我並不討厭你。”嗯?“你……不討厭我?”“當然不了,”英有些憤憤不平,“你能為我做這樣的事情,我開心還來不及呢。不,我的意思是,這是不對的。這也太荒唐了,本來就沒有必要搞這麼複雜,你真的是個會呼吸的活體浪漫喜劇製造機,而且……老天,小奧,你真是個傻瓜,但是個討人喜歡的傻瓜,也是我的傻瓜。”她不可置信地搖了搖頭,不過很快,她就把手扣在奧麗芙的膝蓋上,瞥了一眼馬爾科姆,“等等,你和羅德古斯的事是真的嗎?還是說你們也是假裝的,好讓法官把他即將成為孤兒的教子的撫養權判給他?”“真得不能再真了,”馬爾科姆得意地笑笑,“我們像兔子一樣真。”“太好了。對了,小奧,我們以後再談這個,一定要大談特談,可能在未來的十年裡,我們會一直談起2020年著名的假交往事件,但現在我們必須把注意力放到湯姆身上。不管你和亞當是不是真的在一起,我覺得這件事情的性質是不會改變的。我堅持認為他是希望知道這件事的,反正我是希望知道的。小奧,如果把角色對調,你成了那個會蒙受損失的人,而亞當成了那個被性騷擾——”“我沒有被性騷擾。”“不,小奧,你被性騷擾了。”英嚴肅地看著她,目光灼熱,奧麗芙這才意識到這件事情以及湯姆所作所為的嚴重性。她顫抖地吸了一口氣:“如果把角色對調,我也希望知道。但這是不一樣的。”“怎麼不一樣?”因為我愛上了亞當,而他並不愛我。奧麗芙按著她的太陽穴,試圖用思考去壓製越來越嚴重的頭痛:“我不想把他所喜愛的東西從他的身邊奪走,亞當對湯姆有尊重、有欽佩,而且我知道湯姆在過去幫助過亞當,所以或許他不知道這件事情會更好一些。”“要是有辦法知道亞當會怎麼想就好了。”馬爾科姆說。作為回應,奧麗芙吸了吸鼻子:“對啊。”“要是有個非常了解亞當的人可以讓我們問一問就好了。”馬爾科姆說,他這次的聲音變大了。“對啊,”英又重複了一遍,“要是那樣就好了,但可惜沒有啊,所以——”“要是這屋子裡的某個人最近剛好開始和亞當三十年來最親密的朋友約會就好了。”馬爾科姆幾乎都要叫起來了,充滿了被動攻擊似的屈辱,英和奧麗芙瞪大了眼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霍頓!”“你可以去問問霍頓!”馬爾科姆氣鼓鼓地說:“你們倆怎麼能這麼聰明,卻又這麼遲鈍呢?”奧麗芙突然想起一件似乎非常重要的事:“霍頓討厭湯姆。”“啊?”“他為什麼討厭他?”“我不知道,”她聳了聳肩,“亞當卻沒怎麼放在心上,覺得這隻是霍頓個性上的怪癖,不過——”“嘿,我男友的個性非常完美。”“……或許還有彆的原因?”英用力地點了點頭:“馬爾科姆,奧麗芙現在上哪兒可以找到霍頓?”“我不知道,不過——”他輕輕地敲了敲他的手機,得意地笑了笑,“我這裡麵剛好有他的電話號碼。”……霍頓(或者霍頓·泡泡屁屁,馬爾科姆在通訊錄裡給他取的就是這個名字)的演講快要結束了,奧麗芙趕上了最後的五分鐘——是一些關於結晶學的東西,她既聽不懂,也不想聽懂。他的演講那麼流暢,而他又那麼充滿魅力,這完全符合她對他的預期。在他回答完問題後,她走到了講台上。她走上台階的時候,看到他正在對她微笑,他似乎真的很高興見到她。“奧麗芙,我男友的親室友。”“對,沒錯,呃,演講很棒。”她命令自己不要再搓自己的手了,“我想問你一個問題……”“是關於第四張幻燈片裡的核酸嗎?我是瞎掰的,因為那是我的博士生做的圖,她比我聰明多了。”“不,這個問題是關於亞當的——”霍頓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好吧,其實是關於湯姆·本頓的。”他的眼睛又瞬間黯淡了下去。“關於湯姆的什麼?”對啊,那具體是關於湯姆的什麼呢?奧麗芙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她甚至都不確定自己到底想問什麼。她當然可以將她所有的故事向霍頓和盤托出,然後乞求他幫她收拾到目前為止她所有的爛攤子,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這不是個好主意:“你知道亞當正在考慮搬到波士頓嗎?”“知道。”霍頓翻了個白眼,將目光轉向了那幾扇高高的窗子。窗外烏雲密布,似乎預示著一場暴雨即將到來。9月的風已經帶有寒意了,吹動了一棵孤立在遠處的山核桃樹。“誰不想從加州搬到這裡來呢?”他語帶嘲諷。儘管她很喜歡四季分明的感覺,但她把這樣的想法藏在了心裡:“你覺得……你覺得他在這裡會開心嗎?”霍頓重新看向她,然後認真地端詳了她一會兒:“你知道嗎,你已經是亞當的女朋友裡我最喜歡的那一個了。並不是說他有過很多女朋友,你是這十年以來唯一能和計算建模競爭的女人。但你問了這個問題,在我這裡你就永遠都能坐穩第一的位置了。”他思考了一會兒這個問題,“我想亞當在這裡會快樂的,不過還是會用他自己的方式去表達,那種深沉的、克製的快樂。但他會快樂的,隻要你也在這裡。”奧麗芙忍住自己想要發出哼聲的衝動,“隻要湯姆表現得夠好。”“為什麼這麼說?湯姆怎麼了?我……我不是想去揣測什麼,但之前在斯坦福的時候你跟我說過要小心他,你……不喜歡他?”他歎了口氣:“並不是說我不喜歡他——雖然我確實不喜歡他,但我對他更多的是不信任。”“可為什麼呢?亞當跟我說過在他的導師摧殘他的時候湯姆為他做過的事。”“看吧,這就是我不信任他的主要原因。”霍頓憂心忡忡地咬著他的下唇,像是正在考慮要不要繼續說下去,以及怎麼說下去,“湯姆有沒有在很多發生衝突的情況中為亞當說情呢?那肯定是有的,這的確是不爭的事實,但那些衝突又是怎麼引起的呢?我們的導師確實特彆難搞,但不會對所有的事情都一一過問。我們進入他實驗室工作的時候,他正忙著成為一個著名的大渾蛋呢。他根本就不了解實驗室每天在發生什麼,所以他就讓湯姆這樣的博士後來指導像亞當和我這樣的研究生,湯姆也就成了實驗室實際上的管理者。然而我們的導師卻清楚地知道亞當每一個小的失誤,他每隔幾周會來一次,每次來都會告訴亞當,他是一個失敗的人,但都是因為一些小事就去否定他,比如他連試劑都會弄錯,還會失手摔壞燒杯,等等。而每當到了這個時候,湯姆,這個我們導師最信任的博士後,就會當著大家的麵去維護亞當,然後挽救局麵。但這種模式隻是為亞當量身定製的,因為他是我們這個專業最有前途的學生,注定會成就偉大的事業。剛開始的時候,我隻是懷疑湯姆想故意阻撓亞當的發展,但這幾年我卻一直在想,他想要的其實是不是彆的東西……”“你跟亞當說過嗎?”“說過。但我沒有證據,而亞當……好吧,你也知道他這個人,他隻要相信一個人,就不會有任何動搖。他對湯姆非常感激,”他聳了聳肩,“他們後來成了哥們兒,從那時起,他們就變成了很好的朋友。”“你有感到過困擾嗎?”“沒有,其實這件事本身並不會困擾到我。我知道這聽起來好像我在嫉妒他們的友誼,但事實是亞當一直以來都埋頭在自己的事情上。他太過心無旁騖了,以至於他其實根本就沒什麼朋友,他能交到朋友,我是為他感到開心的。真的,可是湯姆……”奧麗芙點了點頭。是啊,湯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這麼……不肯放過亞當呢?”霍頓歎了口氣:“這就是亞當沒有把我的顧慮放在心上的原因,因為真的沒有什麼明確的理由。我覺得湯姆其實並不討厭亞當,或者至少我覺得不是單純的喜歡或者討厭就能說明白的,而且我承認湯姆很聰明,也非常、非常狡猾,他可能有些嫉妒亞當,有點兒想要利用他,或許還想支配和操控他。雖然亞當對自己取得的成就其實沒有那麼在乎,但他畢竟是我們這一代科學家裡最優秀的一個,能夠對他產生影響……是一種特權,也是一個不小的成就。”“沒錯。”她又點了點頭,那個問題,那個她來這兒想要問的問題,已經逐漸在她的腦海中成形了,“在知道了這所有的事情以後,在知道了湯姆對亞當有多麼重要以後,如果你有證據可以證明……真實的湯姆是什麼樣的,你會給亞當看嗎?”值得稱道的是,霍頓並沒有問她有什麼證據,或是要去證明什麼,他用堅決而審慎的表情仔細地看著奧麗芙的臉,然後小心地開口說:“我不能替你決定這件事情,我覺得我不應該這麼做,”他的手指不停地敲擊著講台,似乎仍在深思,“但我想告訴你三件事。第一件事你大概早就知道了:亞當首先是個科學家,我也是科學家,你也一樣,所以我們都知道,隻有基於可用的全部證據得出的結論,而不是隻采用那些易得的,或者能證明我們研究假設的部分證據,才可以稱得上嚴謹的科學,對吧?”奧麗芙點了點頭,他繼續說道:“第二件事你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因為是關於政治和學院的,除非你每隔一周親自去開那種每次時長都有五小時的教師大會,否則完全理解是有點兒困難的,但我想說的是:在亞當和湯姆的合作中,湯姆是那個受益更多的人,這就是亞當是他們獲得撥款的那個項目的主研人的原因,而湯姆……好吧,其實可有可無。你彆誤會我的意思,我是說他的確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科學家,但他能出名主要還得歸功於我們之前的導師。他是所有學生裡最出色也最聰明的那個,他接過來的本來就是一個運行順暢的機器,他隻是讓它繼續運行下去罷了。但亞當是從零開始,開創了一條屬於自己的研究路線,而且……我覺得他總是忘記自己有多優秀。可這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因為他本來就夠不討喜的了。”他生氣地說,“如果他再自負一點兒的話,你還能想象嗎?”奧麗芙聽了不禁大笑起來,但聲音聽起來又沒有那麼爽朗。她用雙手抹了抹自己的臉頰,跟她預想的一樣,她的手果然在閃閃發光。顯然,默默落淚已經成為她最近的常態了。“最後一件事,”霍頓繼續說,他並沒有因為她流淚而停下來,“可能是你並不知道的,”他頓了一會兒,“過去有很多機構都邀請過他,真的非常多。有人許他豐厚的報酬,有人許他重要的職位,他們承諾他可以隨意使用任何用具和設備。其中也包括哈佛,哈佛不是今年才開始邀請他的,但他在今年才第一次同意參加他們的麵試,而且是在你決定去湯姆的實驗室以後才同意的。”他朝她溫柔地笑了笑,然後把目光移開,開始收拾桌上的東西,把它們塞進他的雙肩包裡,“隨你怎樣想吧,奧麗芙。”(1) 紅襪隊,即波士頓紅襪隊(Boston Red Sox),美國職業棒球隊,隸屬於美國職棒大聯盟的美國聯盟東區。(2) 唐恩都樂(Dunkies),全稱Dunkin’ Donuts,是一家專業生產甜甜圈,提供現磨咖啡及其他烘焙產品的快餐連鎖品牌,總部位於美國馬薩諸塞州,為美國十大快餐連鎖品牌之一。(3) 自由之路(The Freedom Trail),一條從波士頓公園到查爾斯頓之間的由紅磚鋪成的曲折延伸3公裡多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