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說：敢惹我？你會後悔的！她隻好撒謊了。再一次。撒謊好像正在逐漸成為她的日常。她向哈佛大學生物係的秘書說出了她精心編造的故事：她是卡爾森教授的學生，現在需要馬上找到他，因為她需要當麵告訴他一個重要的信息。她暗自發誓這是她最後一次說謊了，因為她覺得壓力真的太大了，實在是太難了，這給她的心血管健康和心理健康都帶來了很大的壓力。不過，她在這方麵做得很差勁，生物係的秘書看上去並不相信她的那套說辭，但她肯定覺得就算告訴她生物係的老師帶亞當出去吃晚餐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奧麗芙在Yelp軟件(1)上搜索了那家餐廳，上麵顯示那是一家高級餐廳，從優步上叫一輛車的話，隻要不到十分鐘就能到了。奧麗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破洞牛仔褲和淡紫色的匡威鞋，不知道那家餐廳的人會不會讓她進去，亞當看到她會不會生氣。然後她開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正在犯下一個錯誤，一個會毀掉她的人生、亞當的人生和優步司機的人生的錯誤。當車停到路邊的時候，她很想把目的地改成會議酒店，而後司機——莎拉·海倫，軟件上是這麼顯示的——轉過頭來，對她笑了笑：“我們到了。”“謝謝。”奧麗芙剛想從副駕駛的位置上下去，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腿完全動不了了。“你還好嗎？”莎拉·海倫問。“還好，隻是，呃……”“你這是要吐在我的車裡嗎？”奧麗芙搖了搖頭。不。是的。“可能？”“千萬彆，否則我會毀掉你的乘客評分。”奧麗芙點點頭，試著從座位上滑下來，可她的四肢仍然沒有任何反應。莎拉·海倫皺起眉頭：“嘿，你怎麼了？”“我隻是……”她覺得自己的喉嚨哽住了，“我需要去做一件我不想做的事。”莎拉·海倫發出了哼聲：“是工作上的事，還是感情上的事？”“呃……兩者都有。”“哎呀，”莎拉·海倫皺起了鼻子，“這可是雙重威脅，能拖一拖嗎？”“不，不能。”“你能讓彆人幫你做嗎？”“不能。”“你能改名換姓，燒掉指紋，加入證人保護計劃(2)，然後徹底消失嗎？”“呃，我也不知道，我不是美國公民，所以可能不行？”“那你能直接說‘去他的’，然後承擔接下來的後果嗎？”她閉上眼睛想了一會兒，如果她不去做這件事情，會有什麼樣的後果？首先，湯姆可以繼續肆無忌憚地做一個徹頭徹尾的渾蛋，而亞當則永遠不會知道他被利用這件事情，他會搬到波士頓，奧麗芙就再也沒有機會和他說話了，對她來說，他所意味著的一切就這麼結束了……在一個謊言中結束。 在那麼多謊言之後的又一個謊言。她撒了那麼多謊，可那些本該告訴他的真相她卻沒能說得出口，這都是因為她太害怕真相了，害怕真相會讓她所愛的人離她而去，她太害怕失去他們了，她太害怕到最後自己還是孤身一人。可謊言並沒有帶來好的結果，事實上，一直以來都糟透了。那麼，是時候實施B計劃了。是時候說點兒實話了。“不，我不想承擔接下來的後果。”莎拉·海倫笑了：“那你就去做吧，朋友。”她按下一個按鈕，奧麗芙旁邊的門哐當一聲打開了，“而且你得給我一個五星好評，我還送了你一次免費的心理治療呢。”奧麗芙這一次終於從車裡走了出來。她付給莎拉·海倫1.5倍的車費，然後深吸一口氣，走進了餐廳。……她一眼就看到了亞當。畢竟他是個大塊頭，而那家餐廳也不大，所以她很快就能找到他，更何況他身邊還有大約十個看上去都很嚴肅的哈佛教授，當然了，湯姆也在其中。去她的生活，她想。她從正在忙碌的女迎賓身邊溜過，徑直向亞當走去。她原本想著她鮮紅色的粗呢大衣應該會引起他的注意，然後她會示意他查看自己的手機，她會給他發送短信，求他千萬、千萬、千萬要在晚餐結束後給她五分鐘的時間，不管多久她都會等他；她想著今晚告訴他是最好的選擇，因為他的麵試會在明天結束，那他就可以在已經知道真相的情況下按照自己的心意做出最後的選擇；她想著或許她的計劃能夠成功。但她沒有想到，亞當會在跟一名年輕漂亮的教授講話的中途就發現了她，她沒有想到他突然停了下來，在奧麗芙的麵前睜大眼睛，張大嘴巴。他一邊盯著奧麗芙，一邊嘟囔了一句“失陪一下”，不等彆人回答，就從桌邊站了起來。他並沒有理會那些好奇地看向他的教授，自顧自地快步走向門口。奧麗芙並沒有離開，他帶著關切的表情，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奧麗芙，你還好吧？”他問她，然後——啊，他的聲音，他的眼睛，還有他伸出的雙手，都好像是想要摸一摸她，好確認她是不是一切安好——儘管在他的手指還沒能觸碰到她上臂的時候，他就猶豫著，把手放回了身體的兩側。這讓她有些心碎。“我挺好的。”她試著笑了一下，“我……我很抱歉打擾到你，我知道這對你來說非常重要，也知道你要搬到波士頓了，而且——這挺不合適的，但如果現在我不說，那就太晚了，可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有勇氣……”她發現自己說得有些不著邊際，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決定回歸正題，“我需要告訴你一些事情，這事有關——”“嘿，奧麗芙。”是湯姆。不過這也在奧麗芙的意料之中。“嗨，湯姆，”奧麗芙盯著亞當的眼睛，並沒有看他，他根本就不值得她去看上一眼，“能讓我們單獨聊會兒嗎？”她眼角的餘光還是可以看到他那油膩的假笑：“奧麗芙，我知道你還年輕，還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但亞當是來參加一個非常重要的職位的麵試的，而且——”“你走吧。”亞當命令道，聲音低沉而冷酷。奧麗芙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向後退了一步。好吧，沒關係。亞當完全有權選擇不再和她說話。“好的，對不起，我——”“不是你。湯姆，你先走吧。”啊。啊。好吧，那麼。“小子，”湯姆似乎笑著說，“你不能在麵試晚宴的中途就那麼直接站起來走開，而且——”“你走吧。”亞當又重複了一遍。湯姆大笑起來，死皮賴臉地說：“不，除非你跟我一起走。咱們是拍檔，要是你因為某個和你搞在一起的學生而在我們係裡的聚會上表現得像個渾蛋一樣，他們會對我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你得回到飯桌上，然後——”“像你這樣的漂亮姑娘應該能夠搞清楚現在的狀況了。你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挑這條短裙就是為了勾引我。順便說一句，腿真不錯，我明白亞當為什麼會在你身上浪費時間了。”亞當和湯姆都沒有注意到奧麗芙是什麼時候拿出手機按下播放鍵的。他們似乎都遲疑了一下，看起來都很困惑——他們顯然聽到了這些話，但無法確定這聲音是從哪裡來的，直到錄音再次響起。“你該不會以為我收你進我的實驗室是因為你很優秀吧？啊？像你這種姑娘，很早就搞清楚了在學術生涯中，那些該死的知名成功學者都是怎樣出人頭地的。你和亞當上床了，不是嗎？我們都知道你會為了同樣的原因和我上床。”“這是什麼——”湯姆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搶奧麗芙的手機。他沒能繼續上前，因為亞當的一隻手推在了他的胸口上，他踉蹌地向後退了幾步。亞當沒有看湯姆，也沒有看奧麗芙，他低頭盯著她的手機，臉上有某種危險黑暗又讓人感到恐懼的東西。她可能要害怕了，她可能已經有點兒害怕了。“你是在說你覺得那個可憐的摘要被選入演講是因為它本身質量很高，而且很有科學價值嗎？這裡有個人實在自視過高了，因為她的研究隻是依附在彆的研究上的廢物，而且她就像個沒有辦法流利地連著說出兩個詞的白癡。”“是他，”亞當小聲說，他的聲音很低，幾乎像是耳語，看似還是一臉平靜，但他的眼睛又出現了那種讓她看不懂的神情，“是湯姆，你就是因為他哭的。”奧麗芙點了點頭。手機裡湯姆被錄下來的聲音還在繼續嗡嗡作響，說著她有多麼普通，亞當是如何不會相信她，還有對她的羞辱。“這簡直太可笑了，”湯姆又一次走了過來，試圖重新奪走她的手機，“我不知道這賤人到底有什麼毛病，但她明顯是——”亞當爆發的速度實在太快了，她甚至都沒看清他的動作，上一秒他還站在她的麵前，下一秒他就把湯姆按到了牆上。“我要殺了你。”他咬牙切齒地說，幾乎是在咆哮，“你要是敢再多說我愛的女人哪怕一個字，哪怕再多看她一眼，或者哪怕你敢再多想她一下——我都會殺了你。”“亞當——”湯姆哽在了那裡。“不管了，無論如何我都要殺了你。”這時門口的女迎賓、一個服務員、亞當他們桌上的幾個教授紛紛向他們跑來。他們圍作一團，混亂地大叫起來；他們試著把亞當從湯姆身上拉下來，但沒有成功。奧麗芙想到當初亞當推著謝麗皮卡的情景，在這瘋狂而失控的一瞬間，她差一點兒就笑出聲來，就差一點兒。“亞當。”她說。她的聲音幾乎淹沒在這一片混亂之中，但不知為什麼，他就是聽到了。他轉身看向她，仿佛他的眼睛裡裝的是他的整個世界。“亞當，不要，”她小聲說，“他不值得。”於是亞當放走了湯姆，他向後退了一步，一位上了年紀，很可能是哈佛係主任的老先生開始向他發難，要他給大家一個解釋，並告訴他他的行為有多麼不可令人接受。但亞當並沒有理會他，也沒有理會旁邊的其他人，而是朝奧麗芙走了過來，然後——他用雙手輕輕地抱住她的腦袋，手指滑過她的頭發，俯下身來，將額頭緊緊地貼在她的額頭上。他很溫暖，身上還是那種屬於他自己的獨特氣味，給她一種家一樣的安全感。他用拇指抹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這不是你的錯。”她艱難地小聲嘟囔著，但他似乎沒有聽到。“對不起，對不——”“卡爾森教授，”從他們身後傳來一個男人低沉而洪亮的聲音，她感覺貼著她的亞當的身體突然變得僵硬，“我需要一個解釋。”亞當沒理那個人，繼續抱著奧麗芙。“卡爾森教授，”他重複了一遍，“我們無法接受——”“亞當，”奧麗芙小聲說，“你不能不理他。”亞當呼了口氣，在奧麗芙的額頭上留下一個深情的長吻，然後戀戀不舍地放開她。當她終於能再次看清他的時候，他似乎更像那個平時的他了。沉著，對世界充滿憤怒，可以掌控一切的樣子。“現在就把那段錄音發給我。”他悄悄對她說。她點點頭，隨後他轉向剛才走近他們的長者：“我們得單獨談談，去你的辦公室嗎？”那人的表情介於震驚和生氣之間，但他還是僵硬地點了點頭。在他身後，湯姆正在大吵大鬨，亞當咬了咬後槽牙：“讓他離我遠點兒。”他在離開前，轉向奧麗芙，彎下腰，壓低了聲音，溫暖的手掌握著她的手肘。“我會處理好這件事的。”他對她說。他的眼神堅定而真摯，奧麗芙從來就沒有過這麼強烈的安全感，她覺得自己被深深地愛護著。“我之後會來找你，我會好好照顧你。”(1)　Yelp軟件，美國著名的商戶點評網站，創立於2004年，囊括各地餐館、購物中心、酒店、旅遊等領域的商戶。用戶可以在Yelp網站中給商戶打分，提交評論、交流購物體驗等。(2)　證人保護計劃（Witness Prote Program），又稱為“蒸發密令”，是美國聯邦政府出台的一項旨在保護證人出庭作證後不受到人身傷害（由作證引起）的一項措施和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