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舊住在部隊的招待所裡,那裡的工作人員已經與我熟識。有年長一些的大姐親熱地問我是不是三營長的女朋友。不等我回答,熱心的大姐便開始誇陸翔,諸如善良熱情、能力卓著這類的形容詞說了很多,還說這麼年輕有為的軍官多少人搶著給他介紹女友,而他卻一直推說工作忙沒時間不要委屈了人家姑娘。大姐最後說:“我早說,怕是他心裡早就有人了,你說是不是?”說著大姐衝我狡黠地笑。我不語,沒有承認也沒否認。不承認,是因為我和陸翔的確沒有任何越界的表現。不否認,是因為我不想傷害陸翔那個看似單純實則敏感的至真至誠之人。陸翔仍舊帶兵訓練,下午,肖風敲開了我的門。我請他進屋,他一開口便是道歉,說我住院的那些時日他在外有任務,實在不該拖到今天才來。我隻得連聲說沒關係。進了房間,肖風卻並不坐。我有些驚訝,他卻非常自然地說:“老陸說過,你不喜歡彆人坐你的床。”我倒了一杯水給他,“陸翔跟你說過很多我的事?竟然連這麼細節的東西都告訴你了?”肖風接過杯子一口氣喝乾了水,抹了一下嘴,“我說了他整天把你掛在嘴邊上,你以為我是開玩笑的?”我一愣。“紫水,你知道戰友是什麼意思嗎?”我有些答非所問地說:“陸翔說過,你是他的戰友。”肖風搖頭,“戰友這個詞,在普通部隊裡,某種程度上說的是朋友。而在戰場上,就是生死與共的兄弟。”肖風望著我,眼神清澈,“陸翔是經曆過生死的人,他不容易。”我沉默了很久,才問:“你想說什麼?”“我跟陸翔早就認識了,他在軍校的時候有一段時間在我連裡當學員。我們倆特彆投緣,所以關係好,也就對他的事了解得多一些。他去西北,不說九死一生,可也差不多了,但他從來沒動搖過。他心裡有堅定不移的信念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就是他對未來有很美好的憧憬。我早就知道他心裡有個人,隻不過他不說,我就不問。我比陸翔大幾歲,見的經曆的都比他多一些,我看待他就好像看待弟弟。紫水,你懂嗎?”“懂。我也有個弟弟,我隻想他過得好。”“對。那麼紫水,既然你來了,你能讓他過得好嗎?”“肖營長,你知道陸翔以前的女朋友嗎?”肖風苦笑,“你們作家有一句話是那麼說的吧?初戀時我們都不懂愛情。論時間,你認識他要早多了。你們作家還有句話是那麼說的吧?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參天大樹啊,它都是由種子發芽,從小樹苗一點一點長大的。“陸翔一直提起你,我這個粗人都能感覺到他的驕傲和自豪。陸翔經曆的生生死死硝煙戰火,早就學會了不表露感情,可他還是那麼明明白白地跟所有人表現了他的驕傲,因為他欣賞你,喜歡你。” 聽到“喜歡你”這三個字的時候,我的心裡狠狠地顫動了一下。“肖營長,我很看重我和陸翔之間的情誼。所以,我不能輕易褻瀆。”“對不起,我不是很懂。”我抬起頭,看著麵前這個兄長一般的軍官,“陸翔曾告訴我,你平時最喜歡喝的是可樂,但剛才你非常渴,我給了你一杯白開水,你也甘之如飴。”“對不起,紫水同誌,你能不能說得明白點?”我笑,“白開水也能在你乾渴的時候變成你喜歡的飲料。但你原本是不喜歡的,隻是你太渴了,以至於你誤會它是可樂,而不是白開水。我不想讓陸翔這麼好這麼優秀的人,無辜地成為一杯白開水。”肖風急了,“可陸翔不是白開水!”“我們寫字的有一句話,治療情傷最好的辦法,就是談另外一場戀愛。可我不想用這種方法療傷,尤其對象還是陸翔。如果我選陸翔攜手一生,那麼一定是在我平靜正常的心態下做出的選擇。我現在過於饑不擇食,我不相信我自己。”我目光如炬,倒是把麵前的鐵血軍人弄得愣住了。“肖營長,我跟你說這些,隻因為你是陸翔的戰友。雖然你沒有跟他一起上過戰場,但我知道他信任你。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陸翔一向厭煩與人有肢體接觸,隻有真正跟他交心的兄弟,才能跟他勾肩搭背。所以,那天第一次見你,我便知道你們關係很深了。”肖風顯然早就從陸翔那裡知道了我對外人從不多言的習慣,如今聽到我居然說出了自己失戀的事,雖沒有明言,但已經破例,所以他很是驚訝,望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我笑笑,“肖營長,你今天來,就是為了做說客?”肖風低了低頭,隨即又抬起,“陸翔已經二十八歲了,卻一直不肯戀愛。我們都知道他在等。”“我現在不能做任何事。”肖風站起來,“明白了。”他戴上軍帽,“謝謝你,紫水。”“也謝謝你,肖風大哥。”不必說為何而感謝。因為心下必然早已明了,是為了陸翔。望著他的背影,我忽然非常羨慕那些有資格使用“戰友”這個詞的人們。那似乎,勝過血脈。傍晚時分,陸翔外出歸來,穿著米彩作訓服,一身征塵。到了我的房間,他輕車熟路地拿起了桌子上的軍用搪瓷缸一口氣喝下了裡麵的水,我看著他的喉結一上一下地移動,汗水順著肌理的紋路流進領口。知道他必是又累又熱,可卻沒有回去洗澡跑來我這裡,心下有些感動。“很累吧?”陸翔放下杯子,爽朗一笑,“當兵的,這點折騰就喊累,像什麼話!”我又倒了一杯水給他,“西北更苦,是吧?”陸翔點頭,嘴上卻否認:“不苦。那些年,過得很充實。”“今天肖風來看我了。”陸翔一躍而起,“這小子回來了?”我看著一下子從指揮官變成大孩子的陸翔,微笑,“他說,你經曆了很多生死,卻始終沒有失望,因為你有堅定的信念。”我這樣一句話,讓原本躍躍欲試的陸翔即刻安靜了下來。一汪深潭般的黑眼睛直直望過來,眼神如酒,若非我認識他太多年,必然溺死在裡麵。“他還跟你說什麼了?”我知道聰明敏銳如陸翔,必然感到了不對頭,可我卻不想就此深談。“說你是個好兵,值得托付的戰友。他還說,如果有機會跟你一起上戰場,他可以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後背交給你。”陸翔額角一跳,什麼都沒有說。“我很羨慕你們。”陸翔緩緩走到窗前,望著窗外天邊橘紅色的夕陽,輕輕歎了一口氣,之後輕輕說:“戈壁灘上寸草不生,卻有一種樹,能夠成群結隊地生長,一千年生而不死,一千年死而不倒,一千年倒而不朽。我第一次見到這種樹的時候,心裡的震撼無以言表。那樣的環境裡,能夠生而挺拔堅強,死而不屈不撓,多麼不容易。那之後,一旦我遇到了困難,或者產生了不該有的動搖,我便會想起那種樹,我是軍人,雖然我很難永垂不朽,但我可以為國捐軀。所以,值得。”“所以書上說,你們是最可愛的人呢。”我的手指繞著杯子的把手,“原本以為那些都是口號來的,可到了這裡,才知道是真的。我想,我此時的感覺,就好像你當初見到那棵樹一樣吧。”我深呼吸一口,“肖風說,你的執著源於你的信念,信念真的強大到可以支撐你在生死時刻的絕望和恐懼嗎?”不等他回答,我又問:“陸翔,你們軍人,真的不怕死嗎?”陸翔背對著我難以覺察地輕輕搖了搖頭,“沒有人不怕死。隻是我們知道我們的職責,不會逃避。”“陸翔,”我說,“執著一陣子很容易,但執著一輩子太難了。你真的覺得你能做到?”陸翔轉過身,神色安靜,“執著這件事其實並不難,隻是需要機會開竅。讓我開竅的,就是一棵樹。”我一瞬不瞬地看著他,“也分事。未必任何事都值得你去執著。”陸翔輕輕搖搖頭,“紫水,很多時候,你傾慕或者欣賞一件東西,未必需要得到。你看,我那麼尊重和敬仰西北的那種樹,我也沒有帶回一棵回來呀。”我被他的這種理論逗笑了,“就算是帶回來也活不成吧?”陸翔卻沒有笑,“那種尊敬和欣賞,我留在心裡就好了。就好像那樹的根,深深埋在黃土裡。無論我能否再見到,我都曾經經過那裡,這個事實沒人能否認。它就算再不喜歡我,總還會記得我的,你說是吧?”“無欲無求?”陸翔這下笑了出來,“你把我看作聖人嗎?是個人就有欲望,隻不過我們軍人,比平常人少一些罷了。或者說,更懂得控製,也更知道什麼是該要的,什麼是不該要的。紀律部隊嘛。”“陸翔,”我說,“你麵臨生死的時候,想的是什麼事?”陸翔深深看了我一眼,說:“我第一次以為自己要犧牲的時候,想的事情非常奇怪。我在中彈的一瞬間,想的是:糟了。”“嗯?沒了?”“沒了。”陸翔笑,“我就是想,糟了。至於什麼糟了,我自己還沒想到,就沒有意識了。”“因為中彈所以糟了?”“不。因為某件事還沒辦,所以糟了。”“那你後來想起來了嗎?”“想起來了。”陸翔說,“那之後每次中彈,我都能想起這件事,卻每一次都好了傷疤忘了疼。”陸翔輕描淡寫地說著“中彈”這件事,語氣好像我在說今天的早餐那麼雲淡風輕。“後來呢?”“後來我就把這件事刻在了那棵讓我敬仰的樹上,最起碼除了我,還能有人知道。”我不再深說,低下頭,“陸翔,我知道,那種樹,叫胡楊。”沒有說出口的話是:陸翔,已經有人看到了你那棵樹上的話,也已經有人告訴了另外一個人。你刻在樹上的那句話是:那時年少春衫薄。我必須重新開始工作了,否則生活就會出現尷尬的問題。現實永遠是淩駕於感情之上的,好似宣澈的回頭,好似我的身無分文。心底裡我對眼前的軍營非常不舍,一旦離開,已經結痂的傷口必然立即鮮血淋淋。我必須工作,之後湊齊交房租和押金的錢,之後再找一處不算貴的房子,把自己安置下來,一個人,繼續以後的生活。當我告訴陸翔我要走的時候,他很是驚訝,“這就要走了嗎?”“你們部隊有收留無家可歸的人的習慣嗎?我已經住了快一個月了。”陸翔孩子一般抓了抓頭頂,“這麼久了啊,我都沒感覺到。”他把米彩帽捏在手裡,“那,你住在哪啊?”我被他問住了。是啊,我住在哪?我的存款並不多,就算是有了一些錢,我去哪裡立刻找一間房子?難不成去住賓館嗎?陸翔以為他的話戳到了我的痛處,連忙解釋說:“我沒有彆的意思,我……”我苦笑,“我的確不知道我該去哪。”陸翔看著我,小心翼翼地征求我的意見:“那個,我家親戚有一套舊房子,本來說是給我住的,說是讓我假期什麼的過去休息。你看我這才來北京不久,根本沒時間過去,要不,你替我看著那套房子?”說完他有些擔心地等待我的反應,生怕我把他的意見當做是施舍而受傷。我是很感謝陸翔的幫助的,否則,我便真的無家可歸。“我付你房租。”考慮了很久,我終於說。陸翔極其明顯地鬆了一口氣,“那房子在五環外六環邊,還是舊的,你不嫌棄已經很好了,還要什麼房租。”“不行,”我堅持,“必須付房租。”“說好了你替我看房子,你的工資抵我的房租。”“不行,”我非常固執地堅持,“你不收房租,我就不住。”原以為陸翔還會繼續推讓,可這一次他卻乾脆地答應下來:“好,那你交房租。”我拿過包,“多少錢。”陸翔一本正經地說:“一個月一個短篇,半年一個中篇,一年一個長篇。怎麼樣,我這個價格不算高吧?”我拉開皮包拉鏈的手頓住了,“你是說……”陸翔點頭,“你寫故事給我看,保證我是第一個讀者。而且我知道你很會做飯,我休假的時候給我做一頓飯,必須豐盛,你買菜你準備你做飯你洗碗。”說著他笑,“紫水你彆那樣看著我,我就是地主老財黃世人個性,我就是要壓榨你,誰讓你一定要交房租的?既然你堅持,那我就厚臉皮開價唄。”我愣愣看著陸翔,心裡百感交集。他顧及我的自尊,顧及我的錢包,顧及我的驕傲,顧及我的才華。麵麵俱到,卻毫不做作。我很想哭,但我哭不出來。“好。”我說。陸翔跟上級請了幾個小時的假,招呼了幾個小戰士,幫他把我的書箱和行李搬上車。陸翔發動吉普車之後,那群戰士在我們身後大聲喊:“嫂子有空常來!”陸翔的臉一下子就紅了,有點結巴地解釋說:“你……你彆聽他們胡說,平時跟我隨便慣了……”我笑笑,沒說話。那間房子果然在五環以外,距離陸翔他們部隊大概隻有兩個小時不到的車程。小區是舊式的,收拾得很乾淨整潔,紅磚樓,牆壁上爬滿了爬牆虎。因是深秋,所以隻剩下了枝蔓而沒有綠葉。單是如此,也可以想象春夏的時候,是多麼一派美好的生機勃勃了。房子在二樓,五十幾平方的小套間,深紅色的地板,已經有些年紀了,踩上去會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似乎是一直有人來打掃,到處都一塵不染。房間裡有簡單的家具,雖然簡單,卻一點也沒有失去家的味道。陸翔把行李抬到房間裡,拉開櫃子,拿出寢具,“都是新的,沒用過,借給你吧。”“謝謝。”這聲感謝,不是為了陸翔拿了溫暖的羽絨被給我,而是為了他的那一個“借”字。客廳旁邊有一個碩大的陽台,原來的主人在陽台的半邊搭了竹架,爬牆虎和各類植物攀了上去,再炎熱的日子裡,也會撒下一片蔭涼吧?我一眼愛上了這所房子,心底深處湧出了一種熟悉的回歸的感覺。“紫水,你彆嫌棄,這房子太舊了,周圍又沒什麼商業區,可能會寂寞。”我從陽台走回客廳,望著陸翔笑,“我喜歡這裡。房租可以加,下個月給你看我的新書,算是答謝。”我寫字已多年,這是我唯一可以賺錢養活自己的本事,我寫字的習慣是深思熟慮之後動筆,動筆之後也是每天至多三千字的速度,絕對不會心急。可是自從我住進了這幢紅磚樓,也不知是因為心急還是靈感湧動,我的新長篇竟然第一天就寫了一萬字。我盯著電腦驚歎不已,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什麼給了我這麼強大的力量。更加奇跡的是,我竟然隻用一個月的時間便完成了初稿。整整十五萬字。一個月。這是我二十七年的生命裡從未有過的奇跡。原本我的想法是,寫一寫過去的那一段愛情,可開始寫的時候,我才發現我是多麼地不願意麵對。我不想再悲悲切切地講述一段受傷的戀情,我非常想快樂,非常想讓我的故事充滿了陽光的味道。於是,我塑造了那麼一個樂觀向上執著可愛的姑娘,那是我夢想成為的姑娘。於是,我塑造了那麼一個曆儘滄桑卻童心不減的男子,那是我筆下姑娘愛著的男人。那是我夢想有朝一日能夠愛上的男人。我的編輯看了稿子之後欣喜若狂,她說,紫水你變了,你的改變讓我驚喜不已。我為你高興。我說,我不懂。她說,悲情的故事固然有人喜歡,但看久了也會審美疲勞,你的改變會為你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我問為什麼。她說,笑著流淚,才是最難以忘懷的感動。人人期待,卻並不是人人都能得到。每個人都有不一樣的悲情,但快樂卻都相似。你能把快樂也描寫得如此脫俗,不易。是麼?也許吧。這一個月,除了去附近的菜市場買菜,我沒有出過家門。陸翔的工作非常忙,隻偶爾來電話,聊聊瑣事。他說,肖風托他問我好,我說新書出版一定奉上,不敢欠肖營長人情。陸翔笑,問我何時欠了肖風人情?我說,保密。陸翔在電話那頭頓了頓,才說:“紫水,周末我有假。”我一秒鐘都沒有遲疑,“來吃飯吧。”“好。”一個月未見,陸翔似乎瘦了。冬天來臨,他穿著一件軍大衣,愈發地挺拔瀟灑。我幫他把大衣掛起來,“沒來得及換便裝?”陸翔已經鑽進了廚房,“真香啊,是什麼?”“排骨湯。”陸翔這才想到回答我的問題:“開會回來,沒回營裡直接過來了。”我把飯菜端上來,盛了一碗湯給他,他用小勺撈起碗底的東西看——胡蘿卜、蜜棗、無花果、百合、竹筍……他驚訝地看著我,“這些東西可以跟肉一起吃?”我笑,“嘗嘗,不喜歡可以扔掉。”陸翔許是餓得狠了,一口氣全部吃掉不說,還又添了兩次。吃飽喝足,他滿足地拍了拍肚子,“大廚啊,下次我們戰友聚會就來你這吧?你負責掌勺?”“那你得另外付錢。”我靠在沙發上望著在暖和的房間裡已經完全放鬆下來的陸翔,不知怎的,就有了一種家的感覺。“行啊,你看我這把骨頭值多少錢?都拿去吧。”“你那是國家財產,我可不敢隨便征用。”我笑。陸翔好整以暇地伸了個懶腰,“回家真好啊……”說完他立即覺出了不對,反應極快地補充說:“以前隻有回家,才能吃到這麼可口的飯菜。”我不動聲色地接口說:“你是想家了吧?”陸翔見我沒有過度反應,放下心來,“春節我有假,我們一起回家吧?”我一愣,不置可否。陸翔貼心地解釋說:“我知道你和家裡多年不聯係,為什麼不趁著這個機會緩和一下?父母年歲都大了,還能真的生你的氣嗎?”我低下頭。原本,我是打算跟宣澈一起回家的。告訴爸媽,我很幸福,我要結婚了。可是如今,叫我如何麵對二老蒼老的麵龐?如何麵對當年我犯下的錯誤?“小雨跟我說過,你爸媽都很想你,彆有那麼多顧慮,回去看看吧。”“我考慮考慮。”陸翔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輕輕吐出三個讓我突然安心的字:“我陪你。”九點多的時候,陸翔起身告辭,我沒有挽留,知他就算全速開回部隊,也要十一點多才能到達。臨彆前我交給他一隻U盤,“新書,答應了給你看。”陸翔穿上大衣接過去,“是第一個嗎?”“不是。”我老實回答,“編輯不點頭不敢給你看啊,怕丟人。”陸翔把U盤放在常服口袋裡,朝我笑了笑,推門出去。我站在陽台上,沒有開燈,望著陸翔匆匆而去的背影,有那麼一瞬間,很想叫住他。這種心情,真是一個天大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