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中有象棋,有圍棋,有跳棋,有五子棋,有飛行棋,有強手棋,但楊露露最偏愛的就是鬥獸棋,原因很簡單,這是她唯一能下贏我的。有段時間,我和她整天沉溺在棋類遊戲中,殺到天昏地暗後才想起來一天都沒吃過東西。楊露露有股不服輸的勁頭,從不願意我讓子,她說那樣贏了也不開心。她很聰明,上手快且棋風犀利,但正是這種隻攻不守的性格,導致了她隻輸不贏。她就是這樣一個小姑娘,破釜沉舟地撲向愛情,遠處唯一的那朵鮮花,讓她忘卻了荊棘攢身。我想,如果她甘心落入俗套,占領城池後便堅壁四野,謹小慎微地預防後院失火,那她下棋是否還會輸給我。那我們的關係是否還能走到今天。直到她發現鬥獸棋能夠贏我,便樂此不疲地天天拉著我下。說來奇怪,她對這個學齡前兒童的遊戲極有天賦,無論我怎麼變招都落入她的掌控。有一次我朋友上家裡做客,他以前聽我說起過家裡有位鬥獸棋大師,於是他向楊露露挑戰了幾盤,結果楊露露都輸了,但這絲毫不影響她的情緒,我朋友走後,她在棋盒上“無敵楊露露”的後麵,又多加了四個大字:“專吃梁爽”。然後很眉飛色舞地對我說:“知道什麼叫克星了吧?”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突然停止了下棋,也許是因為我忙了,也許是因為我膩了。後來幾年中,楊露露會手捧這盒鬥獸棋眼巴巴地看著我,但我都裝傻充愣,找彆的話題搪塞過去。幾次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這副棋了,也沒關心她把它收到了何處。都說兩個人的生活會逐漸喪失**,這是個誤導性的說法,**這玩意兒本身隻隸屬於流星、煙花與小姐,如何能夠用來闡述生活?我們年複一年逐步喪失的,其實是我們的樂趣。這個過程一般分為四個步驟。在最初的時候,我們會把對方的樂趣當成自己的樂趣,沉浸在愛屋及烏的狂熱裡;後來,兩人尋找和開發共同樂趣,比如床地之歡,比如下棋,比如旅遊,實在找不到就合夥造個小人;再後來我們慢慢變懶,柴米油鹽、尿布奶瓶已經把我們折騰得憔悴不堪,再無餘力去謀一場開懷大笑;最後,我們就過上了所謂的日子,麻木得心安理得,不圖有人喝彩,但圖無人質疑。兩個人在一起就是過日子唄,我不知道這說法算是經驗,還是預言,還是規則?如果是經驗,那是彆人的與我無關;如果是預言,我問候那個先知的一家老老少少;如果是規則,我不遵守會被槍斃嗎?我和楊露露沒有過上日子,即便她沒有離開,我們也不會過上日子。很多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常常問自己,我到底想要什麼?這我始終沒有想出答案。但我清晰地知道自己不要什麼,那四個步驟的後兩步,我寧願雙腿殘疾,也不願從容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