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呂堅的戀愛(1 / 1)

紅塵為我傾倒 羅欣 2029 字 16天前

呂堅愛上一個姑娘並不稀奇,他和其他混K房的男人略有不同,我總認為他的感情是結塊的,像受了潮的麥乳精,如果要放進一個杯子,那隻能全放進去,無法勻成若乾份。但千萬彆以為這是什麼好事,當這塊麥乳精轉移去另一個杯子的時候,原先那一杯裡的水依舊清澈見底,除了一絲甜味,半點顆粒都不會留下。這一次,我疑惑地看著呂堅異常認真的表情,莫非他準備融化了?我遞了根煙給他,說現在T台模特都轉型為健康豐滿了,你倒好,玩兒複古,這個小玲子也骨感得太過分了吧,佛曰紅粉骷髏,你日紅粉骷髏,境界又深了一層。呂堅長長地吐出一口煙,並在煙霧繚繞中把鼻梁上的眼鏡往上推了推,隻見他目光深邃,神態安詳,一副大徹大悟的表情。我知道每當這時候他準有奇談怪論要發表,沒想到他居然幽幽地歎了口氣,並用配樂詩朗誦的語調念了兩句詩:“彆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念罷又吸了口煙,眯著眼睛微微點頭,愣是把自己給陶醉進去了。我差點把嘴裡的啤酒全噴出來,說你拉倒吧,在我跟前玩兒深沉,“要說瘋癲,你以前才是瘋瘋癲癲的,我隻是奇怪,這個白骨精到底施了什麼法術,突然把你給變正常了。”我和呂堅喝過無數次的酒,我們喝多以後不哭也不笑,唯一症狀就是全變成話癆。我們會爭先恐後地表達思想抒**緒,前句拉著後句,後句推著前句,比祥林嫂還喋喋不休,比臨死前交黨費的烈士還迫不及待。唐寅的這首詩,呂堅以前喝醉後也念過,那時候我和他還不是很熟,他最欣賞的也不是周星馳演繹的那幾句。我記得他對我反複念叨:“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我聽完以後擊節叫好,並回贈了他王衍的《醉妝詞》:“這邊走,那邊走,隻是尋花柳;這邊走,那邊走,莫厭金樽酒。”於是,兩個醉鬼的手便緊緊握在了一起,並從此開始了一段惺惺相惜、合作狩獵的餓狼傳說。我又叫了幾瓶啤酒,往呂堅麵前一放,說不把這事兒聊透徹咱就不走了,我可不想眼瞅著一大好**民被專政改造,隻要鳥還在,什麼樣的林子都會有。呂堅苦著張臉,說其實他真不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可能真像你說的,她施了法術,讓我拿得起放不下了。”我說呸,咱這歲數拿得起放不下的隻有筷子。“你少跟我裝灑脫,那你的楊露露呢?你失蹤兩個禮拜,彆人不知道為什麼,我還不知道嗎?”“……咱一樣一樣來,先說你的問題,然後再聊我的。”“梁爽,咱們以前痛痛快快的想乾嘛就乾嘛,哪兒他媽的有這麼多問題。你說,咱們是不是真的老了?但是話又說回來,怎麼下麵沒軟,心先軟了?” 據呂堅說,他第一次看見小玲子就對她很有興趣,原因有兩個,一是覺得她和那幾個小姐坐在一起,有種很獨特的氣質,二是從進門她就在哭,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這我倒很理解,隻要是男人,如果看見一個邊喝酒邊哭且沒男人陪伴的漂亮姑娘,總會從內心深處萌生出英雄救美的古典情結,更何況這樣的救美方式十分安全便捷。我們坐到一起以後,無論呂堅怎麼發揮,這姑娘總是對他不冷不熱,這是他最不能忍受的。呂堅信奉的是“愛我也好,恨我也好,千萬不要不在乎我” 。正是這種漠視激發了他百折不撓的泡妞天性。他說他當時就暗暗下決心,要求倒也不高,就是要這姑娘認同自己的存在,哪怕聲嘶力竭地罵自己是色狼,他也能至德圓滿地凱旋而歸。飯後他要了那個對自己有好感的平板姑娘電話,第二天便馬不停蹄地去她們K房捧場,這才知道那姑娘叫小玲子,但不是做小姐的,隻是和她們合租房子的四川老鄉。這一發現更讓呂堅精神抖擻,用他的原話說:“原來良家婦女也能讓我心動。”再後來就步入了程序,呂堅天天請那幫小姐吃飯,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帶小玲子一起來。一來二去混熟以後,呂堅便開始精簡開支,單獨約請小玲子,根據約三回成功一回的概率,他早中晚下午茶夜宵一天五次頓頓不拉,這樣算下來每三天就能見五回,效率著實驚人。從一開始呂堅就沒把心思放在**上,當時他對小玲子的形容跟我的形容有異曲同工之妙,他說這不就是一副骨架套身衣服嘛,局部地區有些腫而已。所以在和她的交往過程中,他始終保持著五講四美,這也為他贏得了不少信任。隨著接觸次數增多,呂堅了解到小玲子是單親家庭,家裡情況非常糟糕。雖然是大專畢業,但在當今本科畢業等於失業的大環境下,她這個外地小妹妹來上海大半年,一直處於顛沛流離的狀態。而且屋破偏逢連夜雨,他老家的男朋友,那個曾三次讓她打胎的小男人另有新歡。所以那天她喝了幾杯酒以後,忍不住痛哭流涕。聽到這裡,我跟呂堅碰了一杯,說這麼短時間裡你對她了解的可夠深呀,連打胎這種事她都跟你說?呂堅苦笑了一下,說以前他也沒見過這種類型的姑娘,該怎麼形容呢?無依無靠這個詞兒咱都聽說過吧,她簡直就是這個詞兒的代言人。呂堅接著往下說,說他後來就常常幫助小玲子,請她吃飯,給她買點零碎的生活用品。我笑著說原來你是在做善事,但憐憫和喜歡你可彆弄混了。再說句不好聽的你彆介意,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既然你不是玩玩就甩的,可要對她多點了解才行。呂堅不以為然地搖搖頭,說你是沒親眼看見,一點點的小恩小惠,她都能發自肺腑地感激你,跟你說話都掏心窩子,那絕對不是能裝出來的,咱們女人見的太多了,但有幾個能像她那樣?以前碰到過多少女人,花個四五千也隻能換來她一天的順從,第二天就叛逆,我他媽的還不如去喂條狗。我暗暗發笑,心想誰叫你老去找小姐的,生意往來而已。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沒說,其實這樣的生意天天都在發生著,隻不過換了方式換了說法,婚姻是合同,家產是成本,美貌是商品,責任是信用度,感情或許隻是些微不足道的利潤,或者乾脆就沒有利潤。我明白了呂堅為何陷入,他從小玲子身上看見了脆弱與真誠,也從自己身上發現了堅強與責任。我也明白了小玲子為何誘人,她小鳥依人般,在讓一個男人成為英雄的同時,還由衷地時刻傾訴著:“你是我的英雄!”我突然想到,如果誰對她好,她就真心對誰好的話,這種現實與勢利另類得讓人害怕,而且還是不動聲色不易察覺的。但看著呂堅那麼多年以來第一次出現的幸福笑容,我沒敢接著想下去。幾瓶啤酒轉眼就喝空了,我同時點燃了兩根煙,遞了一根給呂堅。我對他說無論你和小玲子以後如何,我都支持你,要是碰到什麼問題了就來找我聊,時間對我來說是取之不儘用之不竭的。呂堅笑眯眯地說那當然,不找你找誰,誰叫咱倆是兄弟。我和他用力握了一下手,心裡暖洋洋的,頃刻間感覺這個世界並不像窗外的夜色般陰沉,走過太多曲折離奇的夜路,我們依舊好端端地把酒言歡,又能有什麼事情堪稱絕望?我說小玲子既然不是小姐,怎麼晚上去上班,你前麵還說要去找她,上哪兒去找?呂堅神秘兮兮地衝我一笑,說這事兒還真得謝謝你,前陣子一直找不到你,於是我假傳聖旨,把她安排到你酒吧上班去了。我頓時笑了,說難怪剛才小玲子謝我,我還莫名其妙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兒。“你可真行,我那酒吧領班就這麼容易相信你了?再說了,你讓她去做吧麗,陪客人喝酒你就不吃醋?”呂堅得意洋洋地吸了口煙,說我的小玲子就是和其他姑娘不同,她不肯收我錢,非要找地方上班,你那領班能不答應嗎,一半工資由我這個大客戶出。她陪客人喝酒我當然吃醋,但那客人是我不就行了嘛,所以我決定,一有空就去你酒吧報道,下班還能送她回家。你說,我是不是很天才?此時此刻我算徹底服了呂堅,都說浪子回頭金不換,他這回頭也回得太過猛烈,真不怕把脖子給扭了,轉眼就從一個花花公子變成超級情聖。但仔細想想這還是符合邏輯的,也隻有花花公子能洞察女人心思,能製造出彆出心裁的浪漫、恰到好處的殷勤和漫妙絕倫的情趣,並能在真正投入感情後前所未有的珍惜。這要是換個老實巴交的書呆子,連情聖入門考試都及格不了。我笑著說那一半工資就不要你付了,她既然來上班就該正常待遇,況且她還釣住了你這個忠實客戶。呂堅聽了連忙擺手,說你可千萬彆壞我好事,一半工資我必須付,要是真想幫我的話,就找個機會,非常不經意非常不小心地把這情況透露給小玲子,那效果絕對無敵,她還不得感動死!我哈哈大笑,說剛覺得你變老實了,原來本性難移,對姑娘還是那麼有技巧。呂堅一本正經地說這不叫有技巧,做好事留個名天經地義。“我又不是雷鋒,再說了,雷鋒也把好事都寫進日記本裡,後來非常不經意非常不小心地讓全國人民都知道了。”我搶著結完賬,呂堅大手一揮說走吧,去你的酒吧,我的第二故鄉。我笑著說你可真夠重色輕友的,我這酒吧也不是剛開了一天兩天,以前怎麼就沒成為你故鄉呢?呂堅沒聽出我的調侃語氣,反而很認真地回答我:“現在不一樣了嘛,你嫂子在裡麵了。”我說噢,這麼快就該叫嫂子了,那兄台一定是已經進港了,呂堅說呸呸呸,我怎麼就交了你這麼個庸俗的朋友,我說好吧我錯了,那接吻總有吧?呂堅抬頭望向天際悠悠飄過的一朵烏雲,一臉神往地說:“快了,應該快了吧?”我強忍住笑接著逗他,說那牽手呢?呂堅跳著腳罵:“車呢車呢,怎麼一輛空車都沒有?”我哈哈大笑起來,說我對您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以前還哭著喊著想回到原始社會,現在卻穿越回封建社會了。呂堅回頭看了我一眼,鏡片在路燈下反著白光,他說我什麼時候說過想回原始社會了?我說你彆抵賴,以前動不動就愛唱一首歌:“原始社會好,原始社會好,原始社會大姑娘光腚滿街跑!”在我高亢的歌聲中,路人紛紛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看呂堅的表情,恨不得找個下水道鑽進去。幸好這時候來了一輛空車,他急急忙忙地攔了下來,忙不迭地對司機說:“開車開車,我不認識那個瘋子!”我蹲在地上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並對周圍的人說:“看什麼看,我又沒光著屁股。”我很早就知道,動物們也有情緒,但和人類不同,它們始終沒學會隱藏情緒。這是一個異常實用的技巧,讓我們在快樂時不去刺激旁人的悲傷,也讓我們在悲傷時不去乾擾旁人的快樂。這使我們的虛偽得以冠冕堂皇。都說真正的孤獨是無人可想。恰好相反,我覺得真正的孤獨是無人在想你。同樣聲色犬馬許多年,呂堅正一步步地走回岸邊。恰好相反,我將僅存的那座燈塔熄滅。我們在車裡都沉默著,我知道他在想著小玲子,想著何時能夠牽手。恰好相反,我在想著是否能夠放手。在酒吧裡,我輕而易舉地就把自己灌醉了。在我意識模糊前,記得曾握住呂堅的手,對他說:“走吧,都走吧,全是他媽的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