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呂堅的巴掌(1 / 1)

紅塵為我傾倒 羅欣 1408 字 16天前

我不喜歡在白天喝酒,雖然談不上是陽光下的罪惡,但設想那麼一下,一幫傻老爺們兒目光迷離,兩腮緋紅,勾肩搭背地走在乾坤朗朗的街道上,無論瞅誰都像親人,屁大點兒的感覺也能崩出十幾裡地去,談什麼都往極端走,不牛逼你都不好意思說出口:哥們兒就是一個字兒:鐵;姑娘也是一個字兒:煩;碰到順心的事兒:喝;碰到不順心的人:打;老板給臉色看:炒;女朋友給臉色看:踢;感情這東西:假;錢這東西:俗;……這場景,基本屬於給根牙簽都能把地球給撬起來。起碼我覺著特丟人。夜裡摸黑偷偷乾就得了,犯不著大鳴大放的。現在是中午十二點,外麵豔陽高照,我卻坐在虹口足球場附近的一家雞公煲裡,對麵是項禹,我們中間的台麵上放著二十瓶啤酒,其中十六瓶已經空了。這個大學時代的摯友可不管我那麼多規矩,以前他就對我說,我的規矩就是為了讓他打破才製定的,這才是他在我生活中的真正角色,意義重大。對此我很無奈,但絲毫不介意。他邊給空杯子裡倒酒,邊迫不及待地追問我:“後來怎麼樣了?脅迫賣**可不是個小罪名,如果碰上未成年的,你可吃不了兜著走。”我說:“你彆瞎操心,我不好好坐在這裡跟你喝酒敘舊嗎?再說了,我梁爽怎麼可能乾那種缺德事兒,否則就算能躲過法律製裁,也得頭頂避雷針才敢出門。我雖然有理想有抱負,但偏偏還剩那麼點良心。”項禹笑了,但隻是嘴角牽動了一下,並沒有將笑意擴散開。我對他很了解,立刻知道這小子在想什麼,肯定是關於理想這個高深命題。1999年的七月,在我離京的前一天,淩晨三點半我和他翻過熟悉的後牆,東倒西歪地走在空曠的校園裡,路過女生宿舍的時候,他叼著煙,問我畢業以後的理想是什麼,我想都沒想就說我沒有,他停下腳步鄭重其事地和我握手,說他也沒有。然後他神秘兮兮地告訴我,他一直有個遺憾,在這裡待了四年,居然從沒有在女生樓前撒過尿,說完露出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很快他就被自己給深深打動,像受到了某種鼓舞與召喚,立刻將這願望賦予實施,我歪著腦袋看著他灑水車似得走在前麵,總覺著有些不太對勁的地方,猛然間我發現了問題所在,我手舞足蹈地大聲提醒他:“你丫傻逼啊,這樣走都濺你褲子上了,倒過來走倒過來走!”他立刻很聽話地反轉過身子,倒退著邊走邊尿。在他提上拉鏈的同時,我們高聲朗誦了王小波最著名的詩句:“走在寂靜裡,走在天上,而陰莖倒掛下來。”如今他一身名牌西裝,襯衣袖口上繡著他名字的縮寫字母,以前那條洗澡也不離身的十字架掛鏈也被一條精致的項鏈所取代,他就這樣坐在我麵前,仿佛和十幾年前一樣,但我們都知道不一樣了,用句北京話說,他現在很有成功商人的範兒,正昂首闊步地走在主流大軍的前沿。而我呢,做主流不夠正經,做非主流又不夠腦殘,爹不疼娘不愛的,很是淒苦。 這些年來他對我這份職業一直持保留兼觀望的態度,曾不止一次地勸我去北京發展,但我都拒絕了。原因很簡單,他已經找到了理想,我卻依舊沒有。我仿若是當年的他,渴望對著空****的人生撒一泡尿。“你那哥們兒現在沒事兒了吧?有機會介紹我認識下,他可真夠牛逼的!”項禹聽完了那天的故事,驚歎了一下呂堅的生猛,然後再次舉杯,我跟他碰了一下,仰頭一飲而儘。那天呂堅的反應確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那個小眼睛警察剛說完那句讓我匪夷所思的話,他就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唐小靜麵前,先是歪著頭端詳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意味深長地對她嘿嘿一笑。我一頭的汗水,這可是他在包房裡挑小姐的標準神態,這小子選秀選到了警所裡來了?結果比我想的還糟,他突然毫無任何征兆地抽了唐小靜兩個耳光,一正一反,聲勢驚人。隨即他自己像被人抽了耳光一樣暴跳如雷,推著她的腦門兒罵:“看你這騷樣還需要脅迫?嗑藥磕傻了吧?你怎麼能算賣**呢,我估計你他媽的連錢都不要。”我徹底傻眼了,雖說以前也見過他暴躁的樣子,但都不是什麼大事兒,酒喝多了扔扔杯子摔摔手機,最嚴重的一次,也隻不過是為了一個小姐,抱著一塊海鮮店裡的大冰塊去砸她客人的奔馳車,那車一溜煙逃了以後,他還在後麵跳著腳地提醒那小姐:“那個車夫要是沒錢付嫖資,你可千萬得報警啊,要有法律意識!”但現在不一樣,在警察局裡打人,這比在教堂裡盤腿念佛經更讓主人下不了台。我立刻衝過去拉住了他,把他拚命往門外推,還跟那小眼睛忙不迭地打招呼,說他喝多了意識模糊,完全不能控製自己的行為,您老當他瘋子或白癡都沒關係,千萬彆往心裡去。還沒等小眼睛回過神,呂堅卻更來勁了,他意氣風發地推開我的手,先是衝那警官大聲嚷嚷:“這種女人的話你怎麼能信?”然後又把自己搞得跟法官一樣:“證據,證據呢?我要的是證據!”小眼睛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麵的,麵對如此混亂場麵,依舊保持了寵辱不驚的好心態,他用手裡的筆慢慢跺著桌麵,像看哥斯拉一樣看著我們,緩緩說道:“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信了?”“那你剛才不是說她指證什麼脅迫賣**嗎?”“沒錯,她是這麼說的,我轉述了一下。但你當我們是吃乾飯的,不去調查嗎?”他停下來喝了一口茶,給我們留了點思維空間,好有機會讚歎一下他們辦案的嚴謹得力:“而且你場子裡的情況,我們清楚得很,要是做出違法的事情,早把你給拘了,還會給你自首的機會?”他後麵幾句話是對著我說的,似笑非笑的表情讓我覺著他很不甘心,我應該內疚,沒給他機會抓我,讓他深深失望了。我微笑著凝視著他的小眼睛,很費勁,但感到了從所未有的驕傲。呂堅眨巴著眼睛盯著他看了好半天,這才長舒一口氣:“我說警察同誌,您老能不能說話彆大喘氣呀,非把人嚇死不可。”“這隻不過是給你們一個警告,以後做事給我小心點!”我連連點頭稱是,抽空回過頭來朝呂堅使眼色,讓他趁亂開溜。其實根本不用他警告我,我自從踏進這個圈子,就有自己的原則,否則我早發財了,或者,早就被抓進去了。天堂和地獄其實就是鄰居,門牌兒號都一樣,隨手推門進去,迎接你的都是一群天使,唯一的區彆就是她們是否穿著衣服。還真不好說,哪兒是天堂。我說我的情況已經交代完了,這件事我知道的也就這麼多,沒事我就不影響您老辦公了,說完拉著呂堅就往外走,但又被小眼睛給叫住,他勾著手指頭讓呂堅走到他麵前,我知道完了,最終還是沒逃過去。以後可千萬不能得罪警察,一筆筆賬全在他腦袋裡記著呢。“你小子是乾嘛的?剛才當我麵打人,你倒挺不在乎的是吧?今晚你哪兒都彆去了,蹲一邊給我好好反省下。”穿製服的就是牛,一句話就讓呂堅乖乖地蹲到了牆角。我算明白了,為什麼製服**的片子那麼賣座,那是抓住了廣大觀眾的心理,不敢在現實中爆發,但求在毛片裡泄憤。後來的事兒是呂堅告訴我的,其實這也是第二天早上彆人告訴他的。他隻記得自己做了一晚上的夢,夢裡他動手打了女人,但一點都不難受,這讓他十分費解,很想找個解夢的來給他說道說道,是不是他從此不再厚道了。醒來的時候他愣了好半天,依稀記得自己是在一家K房裡喝了很多酒,怎麼突然就穿越了場景。一個小眼睛的警察見他醒了,走過來把他教育了一番,然後擺擺手讓他走,這更讓他莫名其妙,臨走前還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是不是我小費忘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