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對視一眼,時間和空間就此定格,隻見前方雲霞似火皆成巨浪,身邊冰雪泛起點點金光。1其實在ABC,當兩隻隊伍成功會師後,全體人馬也也同樣合影一張,但至此之後,人們就逐漸散落,兩兩相彆,再也沒有機會聚齊。定日縣過來的犛牛工抵達ABC之後便再也不肯往前移動,號稱他們的物資運輸到此為止,拒絕再往上攀登。他們動作迅速地整理完畢,便趕著犛牛下行,聲稱等到約定好的時間再重新返回ABC進行接應。夏迪皺著眉頭看陳西風和他們交涉,等對方離開後終於道:“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怎麼還這樣?”西風默默地笑笑:“他們一直這樣。”夏迪想想,點點頭:“也是,不過是糊口而已,沒必要拿性命相拚。”繼而挑眉看向陳西風,話鋒一轉:“不像你。”夏迪的話讓陳西風愣了一下,他一時半會兒還沒反應過來這話題怎麼就轉向自己,夏迪卻拍拍手走了,讓陳西風好一陣遲疑。當然,犛牛工和犛牛下撤都是預料之中的事情。按照原定計劃,ABC之後便是C2,陳西風有條不紊地把他的人員進行分配,他和達瓦帶了一兩個人負責修路,剩下的人便做運輸,這回連夏剛夏迪和孫立明等甲方成員也不能幸免,大家分批分撥地來回往上運輸著物資,這樣可以抓緊時間,搶在有利天氣時登頂。包贇行前接受登山訓練不多,就算他高原反應再輕,但是越往上越需要個人技術及應變能力,導致抵達C2便已經接近他的極限。至於C2之上那些風化嚴重的岩石坡和超過四十五度舉步維艱的雪坡,簡直就超過了包贇的正常承受能力,所以在達瓦結束修路工作之後,便在眾人的一致意見下,包贇決定和達瓦一起返回ABC。臨行之前,包贇對林峰百般糾結,在無法勸動林峰跟他一起返回ABC之後,便隻能多番叮囑,各種耳語。孫立明忍無可忍,吼道:“怎麼那麼娘們兒,有那麼不放心嗎?還真以為我要欺負你弟弟?”包贇一臉茫然地抬頭,想想,點點頭又搖搖頭:“我是有點不放心,但並不是因為你。”夏剛湊過來打趣道:“不是他的話,難道是我?”包贇自然是搖頭,嘴裡道:“怎麼可能,不是不是。”一直旁觀的陳西風也摻合進來,道:“那,難道是我?我和林峰關係這麼鐵,不可能啊?!”這下換所有人搖頭了。搖完頭之後大家交換了一下眼神,衝著唯一剩下的夏迪,齊聲道:“你!”此言一出,林峰和包贇甚為心虛地對視一眼,因為剛才包贇叮囑的中心內容,除了注意安全以外,就是離那廝遠點。包贇正猶豫是承認還是否認時,夏迪卻率先開口道:“哦,是嗎?原來是我。” 包贇乾笑了兩聲,給了夏迪幾個白眼之後,嘰咕幾句“我開玩笑呢,你們還當真。”說完後又再度與林峰依依惜彆,方才一步三回頭地跟著達瓦離去,讓剩下的幾位爺們兒不單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還頗有些無語。林峰厚著臉皮接受大家的嘲笑,訕笑著想解釋點什麼,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還是夏剛拍拍她的肩膀,笑著解圍道:“理解理解,他頭回當哥。”說完這句話,夏剛扭頭該乾嘛乾嘛去了。陳西風也過來拍拍林峰肩膀,言簡意賅道:“恭喜啊,有哥哥了,真不錯。”話畢眨了眨眼睛,也走了。當然這事兒還沒完,孫立明居然也走過來拍了拍林峰肩膀,板著一張臉道:“他這是炫耀吧?當哥哥就很了不起麼?”說完之後還“哼”了一聲,也尾隨著夏剛的方向離開。林峰正錯愕孫立明對自己拍肩膀這事兒,這算儘釋前嫌了麼?一時半會兒還沒回過神來,耳邊卻傳來一陣輕咳,肩膀上又被人拍了一下,扭頭一看,夏迪正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調侃道:“看來真的是我。”林峰一臉憋悶地看著夏迪也同樣轉身慢慢離開,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心中大罵“我靠我靠我靠,都是包子害我。”已經走遠了的包贇此時正和藏狗尼瑪一起,百無聊奈地跟在一語不發的達瓦身後,忽然一陣冷風吹來,於是莫名其妙地打了一串噴嚏,涕淚橫飛之際,包贇還不忘自言自語:“什麼情況?這麼快就開始念叨我了。”從不搭理包贇的達瓦聽聞此言駐足回頭看他一眼,用不易察覺的幅度點了點頭,還咕嚕出一句藏語。包贇完全受寵若驚,趕緊跟上去追問道:“是吧是吧,我說得沒錯吧?我這前腳剛走,林峰她後腳就想我了。”達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咧咧嘴角,繼續前行。包贇離去後的兩三天,剩餘的整組人都在向突擊營地(AC)修路和運輸物資,由於天氣時好時壞,大家的運輸和修路工作隻能上上下下,走走停停。隊員們也因此分散在C2和AC兩處,或者是其間的路上。夏氏兄弟二人已經率先駐紮在海拔7200米的AC,夜幕降臨,天空漸漸發暗,夏迪看著手表已經八點多,其他的成員陸續抵達,就連最慢的孫立明也爬上來了,卻獨獨不見負責運輸的林峰和陳西風的身影,便有些著急,不由得問孫立明道:“那兩人呢?快上來了嗎?”孫立明擺擺手:“就在下麵,要麼馬上就上來了,要麼就再也上不來了。”夏迪正疑惑,隻聽孫立明又道:“剛才林峰滑墜了。”夏迪愣在那裡,雖然看孫立明表情輕鬆不像有事兒的樣子,但還是急道:“然後呢?沒出事兒吧?”孫立明看他一眼,沒好氣道:“出事兒了我還能這麼站著嗎?”夏迪心情有些放鬆,不過還是問道:“那現在呢?”其實林峰滑墜的時候孫立明都嚇呆了,眼瞅著林峰往下翻滾了二三百米,冰鎬掉了,眼鏡掉了,鞋和冰爪都各掉一隻,那家夥卻在製動後一溜煙爬了起來,上上下下自拍一遍便輕鬆地向孫立明和陳西風揮手示意什麼事兒都沒有。孫立明想起那一幕都膽顫,但現在還是“哼”了一聲:“我就沒見過這麼愛財如命的人,林峰背的包全散架了,他不上來,還在那兒撿呢。”夏迪“啊”了一聲:“那你怎麼先回來了?”孫立明沒好氣道:“他不上來,難道我還陪他等死。”夏迪一聽,氣急道:“那你也不能丟下他不管啊。”說完話便沉著臉轉身往C2方向下行,隻聽身後孫立明喊道:“我沒丟下他,讓西風守著他呢,再說我不是上來找你了嗎?他比較聽你的話。”夏迪趕到林峰滑墜現場時,簡直快要氣瘋了,隻見陳西風舉著一隻鞋和冰爪在大喊大叫,而下方不遠處左右林峰卻光著左腳,單憑右腳上的冰爪和一隻冰鎬在冰壁上挪動,妄圖朝著散落著物品的一個冰坡上行走。可這兩者之間還橫亙著幾條危險的冰裂縫。夏迪頓時就破口大罵:“林峰你瘋了嗎?你彆撿了,趕緊給我上來。”陳西風也在一邊沒好氣:“她真可以改名了,就叫瘋子。”林峰抬頭看他們一眼,一臉的雲淡風輕:“那堆東西好貴的,至少好幾千塊,我技術沒問題的,肯定能撿回來。”夏迪更是氣急敗壞:“過硬個屁,過硬你還滑墜了,趕緊給我上來。”陳西風不完全同意夏迪觀點:“她技術的確是過硬的,不過瘋子,你腳上沒鞋啊,趕緊上來,小心凍壞了。”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說的就是現在這種情況,林峰還是自顧自地小心翼翼在冰壁上行走,步步為營。終於她成功地跨過了那幾道冰裂隙,並且順利的撿到了冰坡上的背包和大部分物品,還剩下零星幾件難度實在太大,而且發現天色已經完全黯淡了,唯一的手電在剛才滑墜的時候不知道掉入哪個冰裂縫中。此時已經不能逞強,林峰一邊聽著夏迪和陳西風越來越難聽的數落,一邊等著那二人架設好保護繩,這才從冰壁上小心翼翼地攀沿回去。一回到安全地帶,很少說臟話的夏迪拿起陳西風手裡的鞋就往林峰身上一摔,直接破口大罵道:“姓林的,你丫是不是從小窮慣了,東西掉了就算了,把命豁出去撿,至於嗎?”林峰被夏迪的辱罵弄得心情也不好,但她知道自己理虧,所以隻是將剛剛撿回來的墨鏡戴好,一聲不吭地轉過頭去,手裡還死死地捏著同樣剛剛撿回來的登山杖。此時夜色已然全黑,溫度極速地下降,文女峰在微星的照耀下,長長的通天的雪坡卻越發清晰起來,遙遠的儘頭可以看見兩三個黃色的小點嵌在黑暗中,那便是夏剛和孫立明所在的AC了。夏迪可能是罵累了,不再搭理林峰,而是黑著一張臉和陳西風一起搭起了帳篷。林峰在一邊訕訕道:“我沒事兒的,我還有體力,今晚登上AC沒問題。”夏迪的臉色極其難看,用眼光冷冷掃了林峰一眼,吐出幾個字:“你給我閉嘴。”帳篷快速搭好以後,夏迪把林峰趕了進去,又向陳西風示意道:“你也進去,檢查一下他的腳,給他好好保保暖,看看凍傷沒有?”陳西風點點頭:“那你呢?”夏迪抬頭看了看天空:“天氣陰沉沉的,明天可能會下雪,我怕晚上起大風,再去找幾塊大石頭壓壓帳篷。”陳西風站起身來:“那我去吧,我剛才替瘋子撿東西的時候,看到東北方向有好幾塊石頭。還是你進去看看林峰的腳,是不是有問題。”說完後又拍拍夏迪肩膀,壓低嗓子道:“罵差不多了啊,製怒製怒,該緩和一下氣氛了。”夏迪從鼻腔裡“嗯”了一聲,但臉上依然沒有絲毫笑容。獨自縮在帳篷裡的林峰心中也是五味雜陳,應該說認識夏迪的這麼長時間,有誤會,有心動,有難過,還有冷戰,但卻從來沒有一次被夏迪這麼如暴風驟雨般的痛罵,這些痛罵裡麵還夾雜著非常難聽的人身攻擊。要擱平常,她早就躥起來翻臉,可是今兒這種情況,自己的確無組織無紀律來著,更何況就算有理由,那些理由其實一絲一毫也無法說出口。林峰雖然腦子裡在千回百轉,但夏迪鑽進帳篷裡看見的確是林峰的蜷成一團。夏迪的怒氣終於有些消散,但還是繼續教訓道:“你說你平常挺聰明的一人,怎麼剛才就那麼執拗,腦子進水了?”林峰可憐巴巴地回頭看他一眼,什麼話也沒說。弄得夏迪的火氣更是沒著沒落,有種隔山打牛的無力感,不自覺放低聲音道:“你說你是不是瘋子?”林峰垂下眼簾,小聲道:“你彆罵我了,我知道錯了。”夏迪愣了一下,慢慢緩和了一下臉上表情,嘴裡仍道:“你終於知道錯了。”林峰扭臉看他,忽然笑了:“原來你真正發起火來是這個樣子,嚇死我了,真可怕,和以前那種生氣完全不一樣。”夏迪“哼”一聲:“那我以前生氣什麼樣?”林峰想起上回送他自己手繪的畫冊,還莫名其妙被他用在話裡話外陰損的事兒就氣不打一處來:“就上回你跟我翻臉,隻有八個字可以形容:陰陽怪氣,道貌岸然。”夏迪**了一下臉上的表情,抬眼看看林峰:“你現在才是陰陽怪氣吧?”林峰膽子越發大起來,回嘴道:“那你現在就是道貌岸然。”夏迪被擠兌得後槽牙都疼,乾脆就以暴製暴,伸手就把林峰的腳拉到自己麵前:“閉嘴吧,讓我看看你的腳。”林峰嚇了一大跳,妄圖想縮回去,卻又被夏迪拽過來:“彆動,看看有沒有凍傷,否則像達瓦那樣,凍掉幾個腳趾頭,那你就慘了。”林峰默默地看著夏迪把自己腳上的襪子扯掉,好像聽到他在說自己的腳怎麼看起來修長秀氣,不像爺們兒的;又好像聽到他在說還真有點凍傷,責罵自己膽大包天,妄為恣意。可是接下來夏迪的舉動卻把林峰驚個正著,隻見他解開上衣,把林峰**的左腳貼身放到他的胸膛皮膚處,然後再裹緊。林峰震驚之餘趕緊回抽自己的左腳,卻被夏迪按住,嗬斥道:“乾嘛呢?彆動。”林峰定了定心神,小聲道:“我這都好幾天沒洗腳了,你不嫌臭啊?”夏迪從鼻子裡出氣:“你以為我願意啊?!要不這樣做,我擔心你的左腳就該廢了。”帳篷裡回歸為沉默,林峰垂著眼瞼不再吭聲,夏迪也有些尷尬,心道那小子不會以為自己是占他便宜吧?等等,他也是一爺們兒,誰占誰便宜啊?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想法?夏迪清清嗓子,字斟句酌道:“其實我以前有個誤區,以為在雪地裡凍上了,雖然不能直接泡在熱水裡,或者用火烤,但也得跟武俠裡講的那樣,用大量的雪來揉搓患處。還是後來登山後,前輩們嘲笑我半天,說一定不能搓,搓完就廢了。一般要是凍著了,像手受傷可以自己夾到腋下,腳受傷就最好抵在同伴的胸口,保暖最重要。”林峰聽他囉哩囉嗦講了這麼一長串,忽然就抬眼看向夏迪。雖然林峰的一張臉已經曬得黑黑紅紅看不出什麼表情,但那兩隻眼睛還是清亮無比,看得夏迪心裡更加發毛,心道他難道看出我的畫蛇添足,欲蓋彌彰?可林峰還沒開口之前,陳西風卻鑽了進來,一看林峰的腳捂在夏迪的懷裡,也有些發愣,結結巴巴來了一句:“你,你們,這是什麼情況?”夏迪怒道:“你說什麼情況?”陳西風又看看夏迪再看看林峰,這才回過味來,對林峰道:“你還真的凍傷了?”夏迪越聽越覺得彆扭:“這話說得,難道是假的啊?”林峰和陳西風眼神對視了一下,林峰臉頰發燙,有些心虛地把臉轉過一旁,同時也慶幸這幾天自己的臉曬得已經快接近毀容,誰也不可能看得出來異樣。這個晚上,三個人擠在一頂帳篷裡,陳西風居中,夏迪和林峰分臥兩側,也不知道是因為高原反應,還是因為各懷鬼胎的緣故,每個人都翻來覆去,誰也沒有睡好。尤其是夏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總是能特彆精準地辨彆出林峰的呼吸聲,隱藏在陳西風那虎嘯龍吟的呼嚕聲之下,溫潤綿長,卻撩人心房。大概是熬到了淩晨方才入睡,所以夏迪完全不知道身邊的林峰和陳西風何時起身,等他徹底清醒睜開眼睛,隻發現帳篷內已經空無一人,隻剩下自己。夏迪趕緊起身鑽出帳篷,放眼四望,碧空萬裡,晴空如洗,但依然不見另外二人身影。他有些疑惑,心道這二人不會膽大妄為,又跑回去撿東西去了?他想想覺得有些不安,便往林峰滑墜方向走去,走沒幾步便聽見前方轉角處有二人的聲音傳來,好像是陳西風在說話:“峰子,你彆怪西風哥多嘴問你,你是不是喜歡上夏迪了?”此時天地凝神屏氣,四周白雪皚皚,遠處雲蒸霞蔚,峰頂近在咫尺。夏迪隻覺空氣稀薄到連呼吸都困難,雙腿發沉,舉步維艱。很久以後才聽見林峰回答:“有這麼明顯嗎?”“是的。”2林峰和陳西風當然不知被夏迪聽個正著,林峰舉著手中的相機正對著前方壯麗山河對焦,此時停滯了片刻,還是按下快門,哢哢幾聲之後終於道:“西風哥,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陳西風看著林峰,眼神有些複雜:“你知道就好。”林峰避開西風目光,慢慢道:“西風哥,我知道,其實我什麼都知道,夏迪,他有女朋友,而且是你們三劍客之一,已經去世的瘦馬的妹妹,他們很快就會結婚,這些我都知道。”陳西風沉默片刻,還是嘟囔了一句,說道:“你說你這麼聰明的一個孩子,怎麼就把自己陷到死胡同裡去了。”林峰扭頭看著陳西風糾結的表情,忽然就心中一動,暗道我這還不是學你。不過這些話她不敢說出口,隻是道:“西風哥,是死胡同也沒關係,那也肯定走得出來,咱不是會攀岩嗎?真的走投無路了,來個飛簷走壁就可以。”西風也扭頭看她:“你倒是想得開?”林峰歎口氣:“想不開想得開也隻能這樣,我也不能一根繩上吊死。再說了,夏迪壓根不知道我喜歡他,所以也不會對他造成什麼困擾。嗯,西風哥,等登完山後我就要出國,下次和你們相見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估計那時候他早就結婚生子,啊,說不定還發福成一個胖子,我就該唾棄自己的眼光了。”轉角之外的夏迪聆聽著二人的對話,已經跟點穴似的呆立了好半天,此時才覺得身子可以移動,慢慢轉過身去,隻見眼前山巒連綿,浮雲緩移。夏迪腦海中那些和林峰相處的片段像瘋了似的拚命狂湧而出,但夏迪還是甩甩頭,用最後殘存的理智告訴自己,維持現狀和裝傻才是目前最正確的選擇,於是不假思索地選擇了離去。還在繼續和林峰懇談的陳西風當然不知道夏迪遭受到的雷霆一擊,他聽著林峰對未來重逢的展望,臉色終於輕鬆了一些,轉而又有些不忍心,於是打岔道:“不過瘋子,我還是挺感慨的。我可是看著你長大的,從小時候起你就挺招人,身邊就不少姑……,嗯,不少人圍著你。”林峰倒是不避諱,乾脆道:“那有什麼辦法,誰讓她們喜歡我。”陳西風有些無語,啐道:“你能不這麼臉大嗎?你知不知道,其實我一直都很困惑,你究竟喜歡男的還是喜歡女的?”“現在知道了?”“知道了。”“那你滿意嗎?”“嗯,還算滿意吧,也有些替姑娘們失落。”……林峰無語,扭頭看著他,忽然長呼一口氣道:“西風哥,既然我都給你解惑了,那你也回答我一個問題,而且不許騙我。”“什麼問題?說吧,知無不言言無不儘。”“這可是你說的。就是,就是瘦馬的妹妹,我如果沒記錯,有一年暑假你拿她的照片給我看來著,還說讓我好好看看,看看什麼叫做女神。”這個問題來得這麼突然,陳西風有些猝不及防:“都多少年前的事兒了?這個你怎麼還記得?”“還好吧,也沒多久,應該差不多是五年前。”陳西風沉默下來:“那你想問什麼?”林峰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開口道:“西風哥,你們倆是後來分手了嗎?我明明記得那年的暑假你還高興地說過,她已經答應做你的女朋友。”陳西風都後悔答應回答林峰問題了,隻能糊弄道:“你是不是記錯了?”林峰看出他的心思,於是斜眼看他:“我剛才都這麼坦誠了,你還儘忽悠我。”陳西風天人交戰了一會兒,終於道:“我這情況和你能一樣嗎?我都被人甩了,你還專揭人傷疤。”“她甩你了嗎?那瘦馬的妹妹後來和夏迪好了,她可真沒有眼光。”這話從林峰嘴裡說出來,怎麼聽怎麼彆扭,西風無奈道:“那你有眼光?”林峰也覺得不妥,訕訕道:“那,那我也不咋樣。”林峰檢討完畢,還是有疑問:“那夏迪知道你們倆有一段的事兒嗎?朋友妻不可欺這道理他不懂啊?”陳西風都抓狂了:“你有完沒完啊。能不能有點善心,行行好,不提這些破事兒啊。”林峰看陳西風都急赤白臉了,趕緊偃旗息鼓:“好了好了,夏迪不仗義是他的事兒,我得仗義,我不問了,您趕緊熄熄火。”陳西風更是哭笑不得,好半天才道:“這事兒和他沒關係,我沒告訴他,他當然不知道。”話畢陳西風敲了一下林峰的頭:“你趕緊閉嘴啊,不許再說了,彆欺負你西風哥沒夠。”林峰八卦之心基本滿足,現在滿腔滿血都沉浸在同情陳西風的悲慘遭遇上,於是自動開啟了比比誰更慘的寬慰模式:“西風哥,你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彆難過了。其實說起來我還不如您吧,您好歹還正兒八經戀愛了一回,我從小到大都隻是暗戀。而且明明是不可能的事兒,已經很痛苦了,您還把我叫出來審問我,你也專揭人傷疤,哪壺不開提哪壺。”陳西風斜眼看林峰倒打一耙的本領越發高強,但他也沒有戳穿,隻是順勢把話題轉移:“好吧,那我問問你開了那壺,腳怎麼樣了?”“應該沒事兒了。”“沒事兒了就好,沒事了就好。”說完這句陳西風自己忽然一樂,伸腿還比劃一下:“你知道我昨天一進帳篷,看你舉著腿,夏迪捂著你的腳那樣兒,嘖嘖嘖,嚇壞我了。”林峰有些無語,白了陳西風一眼:“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嗎?至於嗎?”“至於,你知道我當時一下子就聯想到什麼了嗎?”“聯想到什麼?”“金庸的《射雕英雄傳》啊。你記不記得有一回黃蓉重傷之後,與郭靖一起躲在牛家村的密室裡七天七夜,以手掌相抵。”陳西風邊說還邊詭笑著打量了一下林峰:“雖然你們用的是腳,但是不是有種Cospy的感覺啊?”林峰聽他調侃自己刹不住車了,趕緊轉身往回走:“彆瞎扯了,抓緊時間吧,咱們該回去把夏迪叫醒,收帳篷了。”陳西風自然也尾隨著林峰,嘴裡還道:“哎,峰子,這《射雕英雄傳》看了那麼多遍,但每次看到這一段,我都從來沒想通過?”“沒想通什麼?”“他們的手掌七天七夜都必須相抵,那怎麼上廁所?”“那就忍著,不上廁所了唄?”“怎麼可能,進密室前黃蓉還買了十幾個大西瓜呢,這吃下去,換你忍忍,能忍得住麼?”“我又沒有吃十幾個大西瓜,回頭你請我,試試再說。”兩個人邊貧邊往回走,壓根沒有注意到雪地上來回的腳印如此雜亂無章。二人走回到昨晚的臨時營地,卻發現夏迪已經起床,正在拆卸帳篷。兩個人趕緊上去幫忙,一通忙碌後終於成功收進背包,三個人全副武裝地站在那裡,帽子墨鏡雪杖冰爪一應俱全,打算重新啟程時,夏迪才終於開口問道:“你們早上乾嘛去了?”陳西風指了指林峰脖子上掛著的相機,道:“早上醒來睡不著,乾脆叫上林峰出去拍了幾張日出的照片,在這諸山之巔,都不用取景,簡直張張經典。”夏迪輕輕頷首,眼波掃至林峰,似笑非笑道:“怎麼不叫我?”林峰心中有鬼,於是不敢直視夏迪眼光,隻是趕緊解釋道:“我們也叫你來著,就是你睡得太沉了,叫半天也沒叫醒。”夏迪歪歪頭,看向西風,拖長聲音道:“是嗎?”陳西風接到林峰發射來的眼角信號,自然忙不迭地補充道:“是的是的,早上那會兒,你睡得可真沉,估計我倆聯手把你賣了,你也不知道。”夏迪眯縫了一下眼睛,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然後道:“你倆現在也能聯手把我賣了。你說是吧,西風哥?”西風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我求你了,你丫能不這麼叫我嗎?”“這麼叫不行嗎?林峰不就是這麼喊你的,你反正你也比我大幾個月,我跟他學唄,也這麼叫你。”西風拚命搖頭:“彆彆彆,你和他能一樣嗎?”這一早上夏迪聽牆根兒聽了林峰一口一個的“西風哥”,早就憋得一肚子難受和壞水兒,於是繼續死磕道:“怎麼不一樣?”陳西風張了張嘴,心裡惡狠狠道:“性彆不一樣!”可是話又不能說出口,隻能恨道:“反正你叫我會想死,她叫我就舒坦。”3兩日後,無風。空氣澄明,天氣晴好。ABC的黃色帳篷在經曆了前兩日的風雪之後,依然屹立不倒,帳篷前站著兩人一狗,全都朝向同一個方向眺望,默默無語,毫無交流。最後還是藏狗尼瑪耐不住寂寞,對著空氣有氣無力地“汪汪”了兩聲,成功吸引了其中一位的注意力,他把手中的攝像機和望遠鏡都放在一邊,甩甩手臂做了幾下伸展運動,便衝著尼瑪做心有戚戚狀,小聲嘀咕道:“尼瑪,這都三個小時了,你是不是也等得想死?”這位脫線的仁兄,當然是你們最愛的那位,包贇。不過包贇的異動卻並不能撼動身邊的達瓦老爹分毫,他拜完山神後也專注地舉著望遠鏡,一動不動地看向遠方,因為過不多久,昨晚駐紮在AC(突擊營地)的隊員將出現在前方視野裡的山脊線上,嘗試登頂。又過了漫長的半個小時,達瓦忽然伸出手指指向前方,咕嚕出一大堆難以聽懂但還勉強可以分辨的普通話來。包贇頓時滿血複活,舉著望遠鏡看向前方,果不其然,山脊上出現六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黑點。包贇立即拿起對講機:“ABC呼叫,ABC呼叫。我們看到你們了,比螞蟻還要小。”話畢看向達瓦:“他們路線對了吧?”達瓦點點頭。那邊也很快回複:“林峰收到。林峰收到。我們幾個今早六點從突擊營地出發,現在已經走了三個多小時了,爭取今天登頂成功。”包贇聽見林峰聲音頓時覺得放心,但他怎麼數怎麼覺得不對,問道:“怎麼才六個人?都誰啊?其它人呢?”那邊回複道:“其他人暫時過不來,附近有一老外受傷,陳西風帶著其他的登山協作配合救援去了。現在是我和夏剛、夏迪陪著孫總,還有兩個登山協作,做最後的衝刺登頂。”包贇一聽之下,各種不放心,還想多問點什麼,卻被達瓦把對講機搶了過來,用藏式普通話道:“林,節省體力,路線正確,繼續。”包贇這才明白事理地喊道:“對對,你不要講話,聽著就行了,……,一定小心啊,小心。”六個黑點之一的孫立明隱隱聽著林峰和包贇的對講,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孫立明上到突擊營地之後狀態一直不好,大腦嚴重缺氧,整個人是昏昏沉沉,昨晚還咳了半宿,要不是由於對逝去青春的懷念,對登頂的渴望,再想想他花的那麼多的銀子,可能早就放棄了。現在每一次拔腿,然後再落下,看積雪沒至膝蓋,就覺得自己的腿仿佛如沉鉛砸在雪地裡一樣,不可能再有絲毫的移動,高海拔下的孫立明耳邊嗡嗡作響,卻隻聽到自己的心跳,他看一眼前方說不遠卻永遠抵達不了的峰頂,歎口氣道,用微弱的聲音叫住尾隨在自己身邊的夏剛:“哥們。”全副武裝埋頭行走的夏剛此時也在極限上煎熬,但還是停步扭頭看他一眼,隻聽孫立明道:“我不成了,再往前走,要麼拖累你們,要麼就把自己徹底擱這兒了。”夏剛愣了一下,孫立明一直勢在必得,又是此次登山的發起人,而且還是大金主,他想想道:“要不,我們休息一下。”孫立明搖搖頭:“不用,你們繼續吧,我就到此為止了,還好我已經能看到峰頂,也算心願已了。”夏迪也走到他倆身邊,和夏剛開了個小型碰頭會,衡量了一下利弊,甚至考慮過全員終止登頂。孫立明表示拒絕:“咱也不能铩羽而歸,我就算上不去,也不能拖你們後退,哦,對了,你們把我公司的LOGO帶上去,拍個照也值啊。”孫立明說完這句忽然想起點什麼,看著林峰的方向,小聲對夏迪道:“哎,怎麼回事兒,你和那小子又吵架了?我怎麼覺得這兩天你們全程沒交流?”夏迪有些心虛,他自己是有點刻意避開林峰,沒想到林峰就跟有第六感似的,也甚少主動和自己互動,夏迪在缺氧之下還有智商殘存,於是應對道:“搞錯了吧你,你們倆才是全程無交流。”孫立明翻了翻白眼道:“我和那臭小子無交流很正常,你們無交流那就是在鬨彆扭。”說完後還皺眉道:“兩個大男人,關鍵時刻還鬨他媽什麼彆扭。”夏迪萬般無奈,解釋無能,隻好朝林峰招招手。夏迪看著林峰慢慢挪動過來,心裡卻咯噔一下,這兩三天都沒正眼看過林峰,今天仔細一看,卻發現這小子比前幾日更加糟糕。雖然帽子護目鏡一應俱全,但他總跟著陳西風跑上跑下,戶外作業比自己隻多不少,所以這臉蛋更加慘不忍睹,已經兩頰凍傷,鼻子也脫掉一層皮,不複從前的小白臉形象。夏迪忍了忍,還是沒說什麼,隻是和林峰小聲商量幾句孫立明打算折返的事兒,最後決定保留一個登山協作陪同登山,讓另一個登山協作陪孫立明下行,林峰倒是無異議,同意了這個安排。一直沒說話的夏剛終於開口:“我還是不放心,我陪孫總一起下去吧。”其實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兒,夏迪看夏剛一眼,想說什麼卻也沒說,點頭同意了。孫立明看著幾個人在那兒商量,便一屁股坐到雪地上,打算原地歇會兒。林峰和夏剛夏迪聽見動靜,回頭看見這情形,夏迪先開口:“孫哥,你不能坐在這兒。”這個孫立明也明白些許道理。但是體力實在不支,孫立明還是道:“你們走你們的,我就休息十分鐘,一會兒就走。”夏迪搖搖頭:“真彆坐,這個時候一坐下,就很有可能,再也起不來了。”孫立明心裡哆嗦一下,但表麵上不為所懼,還是賴坐在那兒:“沒事兒,咱也不能膽子太小。以前我登山的時候,登頂前還坐著休息過四五十分鐘。”夏迪還是搖頭表示不讚成,孫立明隻好再拉救援,難得將這橄欖枝遞給了林峰:“小林,那你說呢?”林峰咧了咧乾得爆皮的嘴唇:“沒事兒,四五十分鐘不算事兒,我認識一個人,他都四五年了,一動不動地,一直坐著。”孫立明頓時僵了一下,不知從哪兒來的動力迅速起身,罵罵咧咧地取出身後的氧氣瓶吸了幾口。夏剛慢慢走過來,對孫立明道:“走吧,我陪你下去。”孫立明看了看夏剛,特彆想說,你就彆管我了,可是這話卻說不出口,半天才擠出一句:“我不想連累你。”夏剛看他一眼:“我也走不動了,不算連累。”孫立明歎口氣,心道當連累已成習慣,再多說兩句便是矯情,於是乾脆閉口不言,老老實實和夏剛一起,在一位登山協作的陪同下,緩慢開始蠕動,往原路返回突擊營地。隨著時間的流逝,ABC這邊的包贇,看著六個黑點漸漸兵分兩路,隻剩三個黑點還在緩慢上行,心中真是忐忑不已,隻想明確到底哪個黑點是林峰,是撤退還是登頂,可是礙於達瓦的黑臉隻能忍耐,從望遠鏡中看著山頂像波浪線一樣的起伏,判斷那三個小黑點究竟走到了哪一段波峰,哪一段波穀。枯燥等待之餘,還輕聲對著自己認識的所有中外上蒼神佛嘀嘀咕咕一定要保佑林峰平安啊,連菩提老祖也沒有放過。達瓦完全聽不清楚也聽不懂包贇的嘰嘰咕咕,隻是覺得不甚其煩,覺得此人真是太絮叨了。時間一點點緩慢移動,黑點移動的速度卻越來越慢,過上一個小時才覺得有一絲絲變化。林峰的聲音再度從對講機傳來:“雪太厚,要陷到膝蓋以上,現在每走一步要喘十五口氣,不過我們還能堅持。”包贇瞥一眼身邊的達瓦,隻能冠冕堂皇地回道:“峰子,加油,我們一直在看著你。”然後降下音調,低聲道:“堅持不了就回來,彆傻乎乎地硬撐。”達瓦目光掃射過來,包贇趕緊又大喊一聲:“堅持,堅持。”3小時後,林峰的訊息再度傳來,大意是前方已經露出的都是岩石,坡度太大已經掛不住雪,這可能是最艱難的一段了。包贇剛說了一句:“能堅持嗎。”就被一旁的達瓦搶過對講機:“林,加油,過了,就是峰頂。”很快收到林峰那邊的回複:“收到,放心吧,一定完成任務。”此時對講機裡忽然又有一直不吭聲的孫立明的聲音傳來:“挺住啊,兄弟們,你們可是帶著我們所有人的希望上去的,堅持就是勝利。”就連陳西風那邊也忽然出聲了:“兄弟們,加油,我們這邊救援也很順利,快把傷員送到C2了。等你們登頂了,晚上給你們慶功!”林峰看看前方貌似近在咫尺的峰頂,咧了咧嘴,心中一陣暖流湧過,嘴裡隻能簡單回答:“收到。”她一邊把對講機掛好,一邊抬眼一看,前方的登山協作小朱和夏迪都在駐足等待,此時夏迪正回首看她,雙目交接之後又一閃而過,扭頭繼續前行。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三個人的體力再次達到極限,剛才的岩石區已經越過,但前方貌似已經無路可走,也再無障礙,身上對講機裡忽然傳來達瓦的聲音:“就這兒,你們,登頂了!”恍如火山爆發了一樣,對講機裡傳來各種歡呼和嚎叫聲,甚至還有孫立明不合時宜的提醒:“你們彆忘了舉著我公司的LOGO拍照。”此時一切都是浮雲,一切都已不重要,林峰和夏迪相視一笑,和小朱三人意氣風發地屹立於文女峰之巔,各種組合類彆拍照。當輪到林峰和夏迪二人合影時,雖然誰也不刻意看對方一眼,但是依然能感受到豪情壯誌鋪滿胸懷,狂喜之色溢於言表。就在小朱喊“我照了啊,湊近點,勾肩搭背地來一張。彆那麼嚴肅,笑一笑,一,二,三……。”林峰拚命裂嘴想擠出笑容,卻忽然感覺夏迪將手輕輕搭上自己肩膀,夏迪也感受到了林峰在那一刹那的背脊一僵。兩人對視一眼,時間和空間就此定格,隻見前方雲霞洶湧皆成烈焰,身邊冰雪渲染隱隱金光。林峰感受著自己悶如鼓錘的心跳,還有打在臉上生疼的疾風,以及耳畔傳來的夏迪突如其來的大喊:“文女峰,你還記得我嗎?我又來了!”烏雲漸漸開始密布,文女峰沉默不語。對講機裡傳來達瓦的旨意,可能很快要變天了,趕緊抓緊時間返回AC。後來林峰無數次地在腦海中回放這個畫麵,甚至當有人問她,如果時間靜止,你願意選擇在何時?她總是毫無例外地回想起文女峰之巔,並且在心中回答:“我希望時間停留在那時,那刻,那一秒。”4因為時間緊迫,登頂成員們胡亂照了幾組照片,就打算返程。林峰環顧四周,有些依依不舍,一扭頭看夏迪正蹲在雪地上挖坑,將一本書放了進去。林峰忽然就想起從前夏迪說過的,古道西風和瘦馬三個人,上次登頂成功的時候,他就寫了一張紙條放進玻璃瓶裡埋起來的事兒,不禁有些恍然,原來這位兄台越來越不環保,這次不放紙條了,改放物件兒。當然腹誹是一回事兒,好奇又是另一回事兒,林峰還是挪過去,假裝幫忙填坑,不過才將一捧雪放到書麵上,林峰就有些慚愧。這本書的封麵似曾相識,明明就是自己幫忙校對過的瘦馬,也就是範楊的譯本。還好夏迪並不知道林峰抑揚頓挫的心理活動,反正有人幫忙,而且這個人還是林峰,於是他也沒說什麼,隻是和林峰一起快速把坑填好。他其實頗有些感慨,文女峰的峰頂和五年前好像並沒有非常大的差彆,但自己也死活辨彆不出,當年意氣風發、揮斥方遒的古道西風瘦馬,將那個許願的玻璃瓶埋在哪個地方。前塵往事奔湧而來,江湖卻早已變了模樣。所以現在隻能隨便挖個坑,把書留在峰頂,希望與文女峰永遠為伴的瘦馬,閒暇有空時可以翻書解悶,也算自己和西風儘到心意,沒有白忙活。夏迪不忍再想,看看默不作聲蹲在自己身邊的林峰一眼,忽然就鬼使神差地提議道:“你要不要許一個願望,寫張紙條或者拿出一樣東西埋在這裡,看看將來能否實現?”林峰愣了一下然後點頭,說:“好。”可是說完“好”以後,她又有些遲疑。她最近處於一葉障目的狀態,所以一說許願她就無暇其它,隻在情字上打轉,但也更加猶豫,她倒不在乎願望是否實現,主要是許願本身太難,肯定不能提“願夏迪和女友一拍兩散!”這種惡意滿滿的願望,但也不想許“祝你幸福!”這種違背人性的願望。林峰還在糾結,小朱卻湊過來了,問夏迪道:“這麼做,靈嗎?”夏迪一臉的肅然,看看腳下的文女峰,點點頭:“我覺得挺靈。”小朱頓時變得起勁,沒有現成的玻璃瓶,便從背包裡找到一個空藥瓶,自己率先寫了張紙條,放了進去。然後雙手合十,默念了幾句。做完全套動作之後將手伸向夏迪:“你寫了嗎?”夏迪搖搖頭:“我都許過一次願了,這次就算了。”小朱熱切邀請道:“許願還怕多啊,多多益善。”夏迪搖頭,笑而不語。他看林峰在那兒皺眉思索,半天也沒有動筆,冷不丁地說了句:“其實也不一定非得寫什麼願望,想說的話啊,或者什麼秘密啊,想寫什麼都行。”在一邊琢磨的林峰忽然福至心靈,刷刷刷寫下幾個字,然後一折,交給小朱:“我的好了,給你。”小朱又問一遍夏迪:“你真不來一個?”夏迪還是搖頭。林峰也勸道:“寫一個吧,實在不知道寫什麼,就跟我似的,寫句歌名或者歌詞也行。”夏迪駭然看著林峰:“這麼草率?”小朱隻好聳聳肩,擰上瓶蓋。夏迪看著小朱蹲下,就要往雪地裡掩埋,忽然就說道:“且慢。”另外兩個人都有些無語,但也沒有廢話,隻是互相交換一個“早乾嘛去了”的眼神而已。夏迪快速找張紙條寫上一行,也折好放進藥瓶,看著小朱將它埋好,三個人終於踏上下山之路。也許登頂時有意念支撐著,但畢竟耗費的能量和**過多,下撤時便超乎林峰想象的困難。原本三人打算一鼓作氣,快速撤回AC,可是大家的體力已經所剩無幾,雙腿幾乎一步一打顫,還得睜大眼睛看清左右雙側的陡坡,以防一個眼花便摔下萬丈深淵,踏踏實實地與範楊作伴,與文女峰為伍。累極了的時候,三人找了個背風的地方小憩,夏迪一邊是本著為大家提神的目的,一邊也是給自己剛才出爾反爾找理由,對另外二人道:“我本來是不想寫了,但忽然想起來五年前我們登頂文女峰的時候,我們就是三兄弟一起許的願。既然這次咱們也正好是三人,所以又寫了一回,這樣比較,比較吉利。”林峰是累得吐槽的力氣也沒有,但是依然在心裡翻個白眼:“上回的三個人現在隻剩下了兩個,還吉利個屁。”毫不知情的小朱聽得饒有興味,再次問道:“那你上次究竟許的什麼願啊?”夏迪抿了抿嘴,輕吐出幾個字:“文女峰,我還會再回來的。”小朱不明白:“什麼意思”又扭頭問林峰:“你明白嗎?”林峰也茫然,搖搖頭。夏迪忍耐了一下,對麵前這二位無知的人解釋道:“我的願望就是:還要再來一次文女峰,還想再一次登頂。”此言一出,對麵的小朱和林峰紛紛張大了嘴,都暗道這願望的確是實現了,可願望的本身實在是太……無聊了。做為一名登山協作,已經多次登頂文女峰的小朱對這個答案顯然有些不甘心,喃喃道:“你這個願望實在是……”想想又問道:“那他們許的什麼願呢?實現了嗎?”夏迪搖搖頭。小朱有些失望,卻聽夏迪又道:“他們許的什麼願望,我怎麼知道?對了,你可以自己問陳西風,他當年許了什麼願望。”陳西風和夏迪的關係,小朱還是略知一二的,於是隨口問道:“那你們另外一位兄弟是誰?也在我們這隻隊伍裡嗎?”林峰猛咳幾聲,站起身來岔開話題:“歇夠了吧,咱們繼續走吧。”夏迪沉默片刻,也站起身來,轉頭對小朱道:“他不在。五年前,他就在文女峰遇難了。”小朱張了張嘴,頗有些後悔。好不容易下撤到離AC不遠的距離,天氣卻漸漸變得更加糟糕起來,又是刮風又是下雪,上來時候留下的腳印已經看不清楚,前方是白茫茫的一片。三個人隻能按照大致的方向,側身滑行而下,連滾帶爬,終於回到AC,與孫立明和夏剛等人成功彙合。這個夜晚,對講機裡一直吵鬨個不停。雖然大家分散在不同的海拔高度,但心意相通,再度征服文女峰完全是普天同賀的事情。但也因為所有人不在一處,約定的慶功宴還不能實時舉行,大家也就隻能過過嘴癮,紛紛暢想回到定日縣一定要找家菜館來聚餐,還開始七嘴八舌地報菜名:“宮保雞丁”“水煮肉片”“油燜大蝦”“糖醋裡脊”……所有人聽著這些平常不以為意此時卻覺得是佳肴的菜名,嚼著帳篷裡索然無味的罐頭和乾糧,口內生津。大家還在對講機裡互相拉歌,ABC的包贇為大家獻歌一曲:“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年少的心總有些輕狂,如今你四海為家……”一邊唱還一邊傳來尼瑪幾聲狗吠,還有最後達瓦用滄桑的聲音應和了一句:“di li li li di li li li da da……di li li li di li li li da da……”把分處在不同位置的登山成員都震驚了,然後就是尖叫聲啊啊啊啊啊……營救途中的陳西風也正在小憩中,他也帶領著幾名登山協作在對講機裡唱:“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搽乾淚不要怕,畢竟我們還有夢……”而在海拔六千米左右的AC突擊戰隊,夏迪和林峰已經累趴得隻能相互依偎著,靠在帳篷的角落裡,也許肉體全然掏空,精神上也徹底鬆懈,不再像前兩天那樣刻意保持距離。而先行下山已經養好精神的孫立明和夏剛互遞了個眼色,便嘶啞著嗓子齊齊開唱《友情歲月》:來忘掉錯對,來懷念過去,曾共渡患難日子總有樂趣。不相信會絕望,不感覺到躊躇,在美夢裡競爭,每日拚命進取。奔波的風雨裡,不羈的醒與醉,所有故事像已發生。飄泊歲月裡,風吹過已靜下,將心意再還誰,讓眼淚已帶走夜憔悴。夏迪扭頭看向林峰,看她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便輕咳兩聲:“登頂成功,你是不是特彆開心啊?!”林峰難以抑製自己的興奮,自然是點點頭:“嗯,這是我頭回登頂成功。”說完還在心裡默默補充道:“特彆特地開心,因為是和你一起。”當然林峰在興奮之餘,因為即將到來的離彆,還偶爾有些唏噓或者是傷懷。但她還是蠻想得開的,能與某人一起站在文女峰之巔,已經是相當漂亮的收尾,至少日後在回憶和夢境裡麵,二人最後勾肩搭背地站在蒼天之下、群山之上的美妙場景還是非常值得回味。至於下山之後各奔東西,從此夏郎是路人的終極結局,她倒不以為意,覺得不過是因為“人生在世,多的是有緣無份,就像獵戶和天蠍,就像父親和母親,還有我和夏迪。”
第十二章(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