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美和阿許入了海,滾動的波濤映著夜色,掩去兩人的身影。我多希望到這個時候,美美能醒過來,當沒有故事可以講的時候,就是主人公的生活終於平靜得同普通人一樣的時候,但美美沒有醒過來。她的夢還在繼續。那椰林裡的火已經將島上的草木都燃了起來,把小島上的夜空照得一片猩紅,滾滾黑煙中,女海盜一手拖著阿季,一手提著男海盜的腦袋從椰林裡麵追了出來。她的臉被燒花了,衣服也被燒得破破爛爛,所以她表情極度凶惡,鼻孔裡呼出的氣息讓鼻翼憤怒地張開,令她看起來像被激怒的野獸。她手中的男海盜也在大聲地叫囂:“給我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女海盜一手一用力,幾乎是將因為跟不上速度而已經摔倒的阿季拖到她前麵來:“給我感應到你弟弟的方向!說不準打死你!”我心頭一涼,看見阿季被打得充血的眼睛在月光下顯得猶如地獄的惡魔一樣可怕。他手往前方一指,正好是美美他們逃走的方向,他開了口:“這兒,在往下潛了。”人魚兄弟之間竟然還能互相感應對方的方向!我震驚之際,看見女海盜把男海盜的腦袋往旁邊一扔,一手從背後拔出了一把弩箭,弩箭上放著數十支長箭,她對著阿季指的方向“嘭”的一聲拉下扳機。那些長箭登時奔向長空,在天空上一炸,又分成了無數細小的銀針,在月色下如雨點一般窸窸窣窣紮進了海裡,沒一會兒海上就有被紮中了的魚翻著肚皮浮了起來。那針……有毒啊?“老巫婆!”我轉頭喊人,但發現老巫婆沒和我一起追出來,椰林邊上隻站著一個黑影。“李懟懟!李懟懟!”我大聲喊他的名字,衝他招手,“我想去海裡看看!有辦法去沒?”李懟懟沒搭理我。我心一狠,想著這就是美美的夢啊,反正我在裡麵也死不了,埋頭就往海裡衝,剛追到褪去的浪花,腰就被一隻男人的手攬住了。“彆亂折騰。”他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我帶你去。”他的聲音沉穩,十分有力,特彆是在夜裡,那屬於他的荷爾蒙瞬間就刺激到我的神經。我失神了一瞬。也就是這一瞬,讓李懟懟說出了下一句話:“回去付勞務費。”“……”我吼他:“你倒是動啊!帶我下去啊!”話音剛落,李懟懟二話不說,帶著我就動了起來,一瞬間的勁風之後,四周環境瞬間大變,沒了沙灘,沒了椰林,晶瑩剔透的海水充盈了我的世界。成群的魚在我頭頂上,襯著月光遊過,魚鱗的反光讓月光更加溫柔,但卻破碎。所有被海水掩蓋的美麗秘密都被捧到了我的眼前。 我沒時間感慨世界的神奇,也沒時間多看四周的稀罕美景,我憋著氣,想在能憋氣的時間努力地去尋找美美和阿許的身影。“彆憋得像個河豚。”李懟懟說。我詫然地看他,這家夥在海裡還能呼吸說話!?“這隻是個夢,你不要被夢境主人夢見的表象迷惑了。”他說著,我嘗試著張開嘴,我看見氣泡從我嘴裡逃竄而去,但我並沒有感覺有海水灌進我的喉嚨裡,我試著呼吸了一下,果然和李懟懟說得一樣,這隻是夢境的表象,我在這裡,還能像在陸地上一樣呼吸。知道自己不會淹死,我放下了心,開始左右尋找美美和阿許的身影。李懟懟好像看不下去我跟無頭蒼蠅一樣亂撞的狀態,捏著我的下巴,把我腦袋往右邊一擰,往上一抬,我看見我的斜上方有兩個身影。是美美他們,隻是他們遊得不快。第一波銀針已經落儘,他們好像沒有被紮中,但美美被切開的魚尾到底是影響了她的速度,阿許也好不到哪兒去,他的傷不會比美美輕。我很難想象,如果是我的大腿被人家從中間切開了一條長口子,撕裂肌肉,傷得深可見骨,在這樣的狀況下,我到底要怎麼去行走。但是他們還在“走”,因為他們也隻能這樣“走”。“美美你一定要加油啊。”我呢喃著給她鼓氣。李懟懟看了我一眼,並沒有說話。阿許牽著美美手說:“海水好溫柔啊。”他們說著美人魚在海裡的語言,但或許因為這是美美的夢境,我竟然聽懂了他們的話。“是啊,這是我們的家。我們回家了。”美美在笑,我也心頭一柔,終於看見她笑了,笑得那麼好看,那麼動人,那麼溫和。然而她的笑卻倏爾停住了。銀針再次鋪天蓋地而來,如同在海裡下了一場疾風暴雨,美美奮力擺動被切斷的尾巴,忍著劇痛往水下遊,她拉著阿許:“快往下麵遊,躲到深處去!”她沒有遊得動,因為阿許一把將她拉了回來,擋在她的上方,把她那時還那麼瘦弱的身體抱在懷裡,他的胸膛和肩膀仿佛成了她的天空。美美睜大著雙眼,她看不見阿許,但是她大概聽見阿許在她耳邊輕笑的聲音。仿佛感應到什麼,美美身體有點顫抖起來:“遊啊。”她催促他,聲音帶了點哭腔,“我們往下遊啊。不要放棄啊,我們回家了,我們都回家了。”“美美。”阿許說著,那麼溫柔,不徐不疾,好像危機已經過去,好像海水都變得明亮,好像穿梭在他們身邊的銀針都不再可怕。那仿佛是流星,為了點綴他們這最美的一刻而存在。“你說得對,大海真美。”阿許說,“我怕了一輩子,現在終於不用怕了。”“阿許……”美美顫抖著張口,但卻突如其來一股暗流,將他倆身邊的銀針軌跡都攪亂了去。亂流力量很大,衝擊著兩人,將他們帶入了海底深淵,又飛快地把他們從深淵裡卷了出來。阿許似乎已經沒有了力氣,被從深淵裡帶出的時候他的雙手已經放開了美美,美美拚命地抓住他,緊緊地抱住,就像抱著最後的希望。“你不要放棄!”美美大聲喊著,聲音破碎、痛苦、又哀慟。哭腔裡是絕望又是無助,還有那麼多惶恐與彷徨,“你抱著我!阿許你抱著我!我們自由了!我們明明已經自由了!”阿許沒有回答他,他們在洶湧暗流之中被推得那麼狼狽。自然就像一隻小孩充滿惡意的大手,隨意擺弄著他們的性命。阿許雙目放空,隨波逐流:“美美……”暗流一推,終於把美美的手甩開,暗流拉著她往海上而去,她被切開的尾巴根本無力反抗這股力量,而阿許則被分成另一股的暗流拖拽著,埋葬到了海底深處。漆黑的深淵裡,隻有阿許溫柔的聲音最後遊到了美美耳邊。“謝謝你帶我回家。”“不不!”美美聲嘶力竭地叫著,“回來!把他帶回來!”可是她的聲音並沒有得到回應。她被暗流拖到了海麵上。李懟懟帶著我也從海裡出去了,他憑空借著力,讓我們正好踏在海浪上。我看見美美無助地轉頭回望,暗流拖拽著她已經行了很遠,那海島上的火光仿佛來自另一個星球,遙不可及。漆黑的海麵上,一波波海浪,托著月光,那麼淒清又寂寥。她像一片飄零的落葉,被浪推著,起起落落,全不由己。她就這麼失神地愣了一會兒,忽然開始左右張望,向左遊遊,又向右遊遊:“阿許。”她全然亂了,她往海裡鑽,遊了沒多久又浮了起來,探出腦袋,紅著眼睛,像被丟下的小孩,那麼委屈,無助,不知所措。“阿許!”她大聲地喊,“你把他還給我!”她憤怒地拍打著大海,海水濺了她一臉,讓她像個瘋子,也像個哭花臉的孩子:“你把他還給我!還給我!”語至最後,已經是聲嘶力竭的尖叫。而尖叫也隻是讓她更孤獨。大海上的波浪從不停歇,她的聲音哭至嘶啞也一直未停。我也跟著美美一起哭,哭得抽噎不停,而便也在這時,我感覺身體越來越重,世界也在顛倒,我感到背部和頸部慢慢有了壓力,也感覺到了身上被子的重量,還感覺到……有人揉了揉我的頭頂。動作不太溫柔,但卻也像一種安慰。我睜開眼,看見了臥室的天花板。頭頂還殘留著被人揉過的感覺,眼角也有淚水,但一切都像一場夢。我緩了好一會兒。半天都沒有從**坐起來。直到李陪陪來敲我的門,我才掙紮著起了床,拖著比平時沉重很多的身體,一步一步挪去給她開了門。李陪陪一見我就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她眼睛下的黑眼圈也十分重:“小信,啊……你沒事吧?”“我還好……”我努力打起精神說話,但身體實在累得不行,“就是有點累。”“人魚夢境就是這樣的,去過一次就跟打了一場仗一樣,你第一次,又是個人類,應該還要嚴重一些。我還怕你出什麼事呢。”她說著又打了個哈欠,“沒事就好,我先走了。”我點點頭,在她轉身時又叫住她:“不用去看美美嗎?”陪陪說:“我經曆過很多次了,就不去看了。”她開門走了進去,“大概枕頭都哭濕了,不會想讓人看見的。”她進屋關門睡覺,我想了想,也進了屋,坐在電腦前大半天,點開了淘寶,斥巨資一百塊,買了點零食,打算等明後天再去找美美吃飯。第二天的時候,重慶下雨了,陰沉沉的天,我去樓下敲門沒找到美美。我想了想,去了樓頂,推開門,果然看見胖胖的美美躺在魚池子裡,她仰頭望著天空,接受著雨滴的洗禮,那條尾巴現在是完整的,完全看不過以前受過傷的模樣。我走到美美的身邊的時候她睜開了眼睛,仿佛還沒有從昨天的夢裡走出來一樣,她顯得有些沒精神。“小信啊。”“美美要吃牛肉乾嗎?”“好啊。”她接過了牛肉乾,拿過去咬了一口,仿佛恢複了一點精神,“好吃。”因為吃到好吃的而開心,她好像恢複了我認識的美美那樣的元氣。我也掏出牛肉乾,淋著雨陪她吃,關於昨天的夢,我沒有開口去問。“昨天……你被我拖進夢裡了吧。”我愣了一下:“沒事,我今天還精神著呢。”“你看見我的狼狽了吧。”我看了眼美美的尾巴:“美美,你現在很好。不會再有那麼狼狽了。”我和她說,“我會保護你的。”美美轉頭看了我一眼:“小信你好溫柔啊。”她說,“要是當時我能碰見你就好了,不過……那之後不久,我也碰見了李懟懟和李陪陪,他們把我從海裡救了出來,治好了我的尾巴,我也是到上岸之後才知道,我竟然因禍得福,能自由變換人腿和尾巴了,多少美人魚都不行。雖然……走路是有點痛。”她頓了頓,“就當作是餘生對我的懲罰吧。是我害了他。”我默了默:“美美……”美美笑了笑:“不用安慰我,我心裡有數。我遇見李懟懟他們後,跟著他們來了重慶,住在了這裡。”美美說,“阿許永遠沉睡在了海底,但我卻沒辦法再待在海裡了。”她仰頭望著天,目光有些遊離,“可是我又很想念,所以……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下雨天嗎?”是的,美美喜歡下雨天,但凡雨天,她都會到這兒來,穿著她的貝殼內衣,靜靜地淋著雨,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做。“大海源於雨水,雨水也來自大海,下雨天會讓我感覺……落在我臉上的每一滴水,可能都曾流過他的身邊。”我看著美美平靜地說出這句話,默默地替她擦掉了她眼角溫熱的“雨水”。我很心疼美美,打算天天都給她買好吃的,李懟懟看著我連收了幾天的零食大禮包後,和我說:“省省吧,你以為餘美美是怎麼長到這麼胖的。”我抱著大禮包的手僵了一瞬:“你喂的?”正是傍晚時候,要去上班的李懟懟拿了鑰匙,一邊關門一邊說:“李陪陪喂的。”我大概能想象到李陪陪第一次看見美美的夢境的時候,會對美美有多好。我思考了一下美美現在的身材,又想到了前段時間,重慶非人類委員會組織的非人類身體健康檢查,美美拿回來的檢查報告好像有脂肪肝、高血脂、高血糖的毛病……我再看看懷裡這一堆高熱量零食,一時間有點進退兩難。李懟懟走過我的身邊冷漠地告訴我:“少買點吃的,有這個錢就幫她交房租。”催租狂魔……我小聲嘀咕。李懟懟轉頭看了我一眼:“你的房租呢?之前和人家談的合作都白談了?你在家裡真有好好工作?”“我工作很認真。不要質疑我的職業操守!”我信誓旦旦地拍著胸脯說,“明天稿費一到,我立馬就把欠的所有房租都還清!翻身做有尊嚴的租客!”李懟懟在手機上點了兩下:“我給你錄下來了,做不到就把這錄音做成鬨鐘,每天淩晨五點叫你起床乾活。”“……”這個李扒皮……李懟懟懟完我,神清氣爽地上班去了。我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抱著零食上了樓。我決定這包零食還是不給美美了,為了她的健康,我還是自己吃了吧!忽然間三樓的門一開,美美站在裡麵對我招了招手。我有點為難:“美美,這本來是給你買的,但是……”“你昨天前天給我的夠吃了,這個你帶回去,我跟你說個彆的事兒。”她把我拉進了她的屋子,一進去,我就嚇了一大跳,滿牆的照片,全是……那個日料店主廚的。有人家工作的時候,回家的時候,早上上班沒睡醒,打著哈欠買早餐的時候,甚至還有去男廁所的背影……我指著那張男廁所的背影問:“你不要告訴我你還跟進去了?”美美麵帶恨色:“胖了,胸大,沒法偽裝成男孩子跟進去。”我看著她桌子上那疊厚厚的沒有貼上牆的照片:“你這兩天居然……乾這事兒去了。”我翻了兩張,“你查出什麼了嗎?”“沒有,”美美往沙發上一躺,“他很普通,像一個正常的普通人類一樣。”“那可能,他真的就是個普通人類吧,大概隻是長得像……”美美神情認真且嚴肅:“不,我直覺他並不普通,所以我需要你幫我。”我愣神:“怎麼幫?”美美誠懇地看著我:“借我點錢吧。”“……”“跟拍真的很花錢。”美美說,“他去哪兒我去哪兒,這兩天吃他們餐廳的日料都把我吃窮了,明天他們幾個員工好像約了要去唱歌,我也想跟著去。唱歌是最能看出他是不是美人魚的一個辦法,人魚對人魚的歌聲都有感應的。”我看著她,她看著我,我顫抖著開口:“你……要多少?”她伸出了三個手指頭。“三百?”“加個零。”“你為什麼要這麼多!”“我已經賒了很多賬了……”她可憐巴巴地望著我,“小信,就這一次,你幫幫我吧,以後我抓了魚,李懟懟的房租我都不交,隨便他怎麼懟我,我都先還你錢。”我看著美美真摯懇求的雙眼,心裡想著,果然,我總結的定律是對的,每一次有稿費一到,馬上就會因為各種亂七八糟、意想不到、奇奇怪怪的事而花光……我捂住臉,一聲歎:“拿去,都拿去,給你,都給你。”美美站起來抱了我一把,看著這麼開心的她,我想,這大概就是我的命吧……被李懟懟放鬨鐘到我門口,大概……也是我的命吧!第二天一大早,李懟懟剛下班回家,收拾睡下了,我就下樓找美美去了。我打算今天和美美一起行動,因為一旦被李懟懟逮到,我大概就隻有把錢取給他了。我陪著美美中午吃了日料,下午蹲在馬路對麵閒聊,到了晚上九點半,日料店的員工開始收拾東西了,十點鐘,他們下了班,往KTV走。我和美美立即跟了上去。看著他們進KTV上了電梯,美美上去就和服務員說:“給我開他們旁邊的包房。”服務員看了我和她一眼:“那旁邊兩間房都是大包,你們兩位嗎?”美美一咬牙:“對,兩位,就給我開個大包。”我摸了摸錢包,感覺它在痛。進了包房坐定,我點了比較安靜的歌,剛一打開,把耳朵貼在牆上的美美就立即擺手:“關掉關掉。”我又關掉,整個包房安靜得全是隔壁的鬼哭狼嚎,我看著豪華的大包房,覺得錢包一陣委屈。我怕吵到美美,壓低聲音問她:“不是說你們人魚對人魚的歌聲有感應嗎?要靠屏蔽掉所有聲音才能感覺,你們這個感應很不靠譜的樣子啊。”美美沒搭理我,聽了好久,站起身來:“好氣,他都不唱歌的嗎?”美美站起來,“我出去看看。”她走了出去,佯裝上廁所,眼神就放在人家門上的玻璃上,來來回回晃了幾趟,終於,她神色一震,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回來了。我好奇:“他唱歌了?”“嗯。”“是人魚嗎?”美美坐著,垂著頭:“不是。”她說著這話,好像有點失落。我拍拍美美的肩:“這樣也挺好的,和過去完全說再見吧。”美美沉默了很久,忽然笑了笑:“小信你知道嗎,我本來還有期待的。”“期待什麼?”“期待這個人如果是人魚的話,不要是阿季,而是阿許。我期待他其實並沒有葬身在海底,我還期待他在我沒看到的地方,尋到了轉機,活到了現在。”我沒法安慰美美,把話筒遞給了她:“我們唱幾首歌回去,反正錢都付了。”美美拿過話筒,我問,“你要唱什麼?我給你點。”“《一生所愛》,”美美說,“我被抓的時候剛看過星爺的電影,那海盜夫婦沒管我們的時候,我教阿許唱過這首歌,他也喜歡聽我唱歌。”我給她點了這首歌,美美聽著前奏,像有點失神,以致第一句歌詞開始的時候她都沒有開始唱,到“苦海翻起愛恨”時才接了上去,她唱得很輕,聲音也不大,房間的話筒和音響聲音我都沒調多大,但因為她的歌聲太美了,所以隔壁那麼大的動靜都沒法再吵亂我的耳朵。“苦海翻起愛恨,在世間難逃命運……”她唱到第二遍的時候好像再也沒法唱下去了,她放下話筒:“小信我們回去吧。”她拎上包,站起來,就衝向門口走,然而一拉開門,她卻愣了一下。我往門口一望,那個日料店的主廚也正站在門口,像不期而遇又像命中注定的相逢一樣,他望著美美,神情有幾分呆滯和迷茫。我望著他們倆,任由包房裡放著一生所愛的伴奏,不敢動,不敢發聲,就怕打擾了他們兩人,直到隔壁包房有不懂事的人開門出來喊了一句:“小許,你著什麼急跑這麼快呢,鑰匙都被門刮掉了都不知道啊。”那人手裡遞來一個鑰匙,有些破舊了,鑰匙扣上有一個貝殼,不知道多少年了,看起來應該常被拿在手裡把玩,貝殼上的天然紋路都被摸得光滑了。而這樣的貝殼我見過的,不過是比這個鑰匙扣大很多的版本……每到下雨天,美美就會翻出來穿的那件貝殼內衣。“你叫什麼名字?”我聽見美美極力壓抑著自己聲音的顫抖,她問出了這麼一句說來對陌生人有點冒昧的話,“告訴我你的名字。”那人隻是看著她並沒有回答。旁邊的大叔將他倆看了一會兒,神情帶著十足的八卦味還有一種奇異的玩味,而正在這時,那個被稱為“小許”的主廚兜裡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他像被這鈴聲震醒了一樣,掏出手機,屏幕上有一個大大的少女照片在跳躍,照片裡的少女俏皮,可愛,笑容陽光而明媚,而那個少女照片上寫著兩個同樣醒目的字——美美寶寶。許主廚立即挪開了目光,接了電話,走到了一邊:“喂?我下班了,你下課了嗎?”他聲音很溫柔,這樣的聲音我聽過很多,情侶之間都是這樣的甜蜜而美好,“到我家了?我回去給你做飯。等我。”我看了眼美美,她沒什麼表情,但放在身側的手卻有些顫抖。我上前拉住她的手:“美美……”那邊打電話的主廚仿似聽到了什麼,他轉過頭來,美美卻在這時轉了身,她拉著我:“小信,我們走,快走。”我不知道她為什麼忽然這麼著急,但我知道,如果現在我不扶著她,她很可能就會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