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這一路上美美都很沉默,我沒詢問到原因,晚上回家睡覺的時候想著,要不明天給美美做點好吃的讓她換換心情吧。我帶著這樣的想法沉入了夢鄉,而很快,我就感覺天亮了,這個夜晚真是出奇的短。我心裡還在這樣想著,一睜開眼,看到的卻是藍得可怕的天空和刺眼的陽光。重慶……這個時候就已經有這麼刺目的太陽了嗎?而且……為什麼我房間的天花板不見了?我有點蒙,坐起身來,卻聽到了“嘩嘩”的海浪聲,我一轉頭,瞬間更蒙了。為什麼……我會在沙灘上?我瞬行了?我穿越了?還是說……我這是在做一個非常真實的夢?“啊……時隔多年,又來了。”我聽到旁邊熟悉的聲音在歎息,轉頭一看,李陪陪居然從沙地裡爬了出來。她活動了一下胳膊:“啊!我隻想好好睡覺啊!放我出去!”“彆號了,吵死人。”嗯!?我往右邊一轉頭,李懟懟竟然也在!這到底什麼情況?“這到底什麼情況?”又有一個聲音從另一頭傳來,我又轉頭看去,貼了一臉黃瓜片的老巫婆站在海浪裡,身上的粉色絲綢睡衣被海浪打了個透濕,貼緊了他沒什麼肌肉的身體……李陪陪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沙:“這裡是夢境啦。”“何人夢境?”衛無常也從海裡走了出來,和粉絲綢睡衣的老巫婆完全不同,他穿著黑色緊身背心和作訓服一樣的黑褲子,海浪一打,那一身肌肉線條簡直看得讓人沉醉……“人魚夢境,”李懟懟說,“我們都在餘美美的夢裡。”伴隨著他這話音一落,海浪一卷,“嘩啦”一聲,一個穿著白色珊瑚絨睡衣的女子被海浪拍上了岸,骨碌碌滾了幾圈,停在沙灘上,她卷了一身沙,長長的金色大波浪的頭發蓋了她一臉,而她還在沉睡。二樓的女神大人!我第一次見到她,在見到她這一麵的時候,我幾乎想跪下來膜拜她的盛世美顏。“美人魚在情緒極度波動的時候,如果在夢裡哭了,就會容易把周圍的人帶入自己的夢裡。”李陪陪咋舌,“好家夥,這次把女神大人都拉進來了,這夢做得……看來美美今天看到那個人,對她情緒觸動很大啊。唉,不知道又哭成啥樣了。”我心疼美美,看了一圈四周環境:“就我們幾個?美美呢?”“她在做夢,當然在她夢裡這個時候該在的地方啊。”李陪陪說著,沙灘不遠處的椰子林裡傳來一陣吵鬨之聲:“你帶我走了,你會被罰的!他們不知道會對你做出什麼事!”這是一個女孩子的清脆聲音,像黃鸝,像夜鶯,像最美的悅耳旋律。“沒事,你先走,我說過,我要救你出去,就一定會救你出去。”少年聲音低沉,年紀還小,但已經能聽出聲色裡的沉穩。 對話之間,兩個人影從椰子林裡“跑”了出來。或者說……兩條美人魚“跑”了出來。他們豎著站立,魚尾在沙地上磨蹭,一左一右,動作看起來相當彆扭,但因為他們倆的臉都太讓人驚豔,所以姿勢的彆扭也完全無法影響他們的動人。美人魚都長得很漂亮,我是聽過這個說法的,所以在我第一次見到胖胖的美美的時候,我是感覺有點幻滅,當然後來習慣了,也覺得美美胖胖的其實很可愛。而這時,看到這兩條美人魚的時候,我才認識到,什麼叫作天地絕色。“好漂亮。”我由衷感慨。“嗯,”李陪陪附和,“美美以前超級漂亮。”“嗯?”我怔愕,“你說啥?”我看了眼美人魚,又看了眼李陪陪,“這是……那個小姑娘是美美?餘美美?”“是呀,”李陪陪點頭確認,“瘦版。”我愕然,看來……這胖瘦……有時候真的會比整容對一個人的影響都大啊……“彆看了,餘美美瘦下來還能變美,你就算了吧,這輩子也就這樣了。”聽到這話我頭上的青筋就冒了起來,然而懟我的不是李懟懟,是黑狗。它騎在莽子背上,從海裡乘浪而來,莽子奮力地四腳刨水,眼看著要上岸了,海浪卻退了回去,莽子直接被海浪一波帶走,它張著嘴去咬海水,好像在叫海水放開它,模樣真是蠢得可愛。黑狗則是縱身一躍,麻溜利落地跳上了乾燥的沙灘,對於被海浪帶回去的莽子,它看都懶得看一眼。黑狗一甩毛,水濺了我和李陪陪一身。我沒動手,李陪陪已經衝上去了,一把提了黑狗的脖子:“李懟懟你家這隻閹貓怎麼還沒死?這嘴討厭得越來越像你了。為了避免你懟王的地位被這貓搶了,我幫你宰了它,好不好呀?”“賤民!給我放手,我對主人忠心耿耿你不要想挑撥離間!”“宰之前先把這舌頭拔了吧。”李陪陪說著捏開了黑狗的嘴,黑狗嚇得眼睛都瞪圓了。正在這時,瘦版餘美美被少年牽著手,跑到了海灘邊,完全沒看到我們似的,直接從我們身體裡穿了過去。李陪陪繼續威脅黑狗,見怪不怪,我則很詫異:“他們看不見我們?”“餘美美是夢的主人,她想看見就能看見,現在她沉浸在回憶裡,不想看見有其他人打擾而已。”李懟懟開口了,“彆在這兒站著了,都去陰涼處,等餘美美夢夠了,自己就會醒過來。”他邁步往椰子林裡走,對瘦版餘美美和那少男美人魚的故事一點都不關心,不過也是……聽他之前和李陪陪的話,應該來過這個夢境好多次了。李懟懟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把金花帶上。”誰?我一轉頭,沒看見人動,等了一會兒,老巫婆叫了出來:“哎呀,她好沉的,我抬不動。”李陪陪嚇夠了黑狗,讓它耷拉了腦袋不敢再嘚瑟,於是將它扔了,轉頭叫衛無常:“那個僵屍,你把我們女神大人背上,好好背,輕一點,彆磕著碰著了,她可是咱們樓的大寶貝兒。”衛無常一本正經地說:“男女有彆。”李陪陪嫌棄地白了他一眼:“迂腐。”而我在旁邊則完完全全地愣住了。這個“金花”難道……是女神大人的名字?嗯?!是不是有哪裡搞錯了?你們在逗我嗎?我來這棟樓之後,一直覺得這裡麵的非人類都在費儘心機地顛覆我對傳說中的他們的認知。在一波又一波的衝擊波下,我接受了他們其實很接地氣的事實,但是我怎麼都沒想到……他們居然能接地氣到這種地步!連這有著金色大波浪長發,長著一副盛世美顏的女神都能取名字叫……金花?這和吳彥祖取名叫二狗有什麼區彆?我問李懟懟:“這是她的本名嗎?”李懟懟不鹹不淡地回我:“這重要嗎?”是……對於他們非人類來說,好像是不太重要,畢竟連李懟懟自己都敢叫李懟懟了……我沉默地接受了女神大人的名字,看著李陪陪自己一擼袖子走到了女神大人身邊,一手摟住她的後頸,一手摟著她的膝彎,輕而易舉地就把女神大人打橫抱起。說真的,李陪陪這175cm的身高,一臉帥氣的表情,公主抱抱著女神大人的模樣,愣生生地將我的八卦魂點出了一根火苗。李陪陪抱著女神大人走到我身邊,我望著她:“陪陪,你一直沒找到男朋友,你有沒有想過原因,可能是你的擇偶條件太苛刻了,你或許可以放寬一下條件,比如說性彆什麼的?”陪陪看了我一眼,一臉嘚瑟:“怎麼,覺得我太帥,所以你無法自拔地喜歡上我了?”我:“……”走在前麵的李懟懟忽然腳步一頓,我一頭撞在他的後背上。我抬頭看李懟懟,他也垂頭盯著我。我見他神情有點微妙,連忙解釋:“彆誤會,我對你妹妹沒什麼意思。”“哎呀,我懂我懂的啦。”李陪陪繼續一邊邁步向前一邊說著,“喜歡上我是一件多麼容易的事情,畢竟我這麼棒,但是蘇小信你還是放棄吧,雖然我說你很可愛,可我還是喜歡男人。”我:“李陪陪你直白得太可怕了,委婉點。”“什麼都可以委婉,拒絕人不能委婉,表達喜愛也不能委婉。”李陪陪說得很堅定,“我就是喜歡男人。”我捂住臉,覺得已經聽不下去了。我隻想去海裡洗洗耳朵。我認真地往海那邊一望,卻愣住了,那邊的瘦版餘美美本來已經入了海,但是那個少年美人魚卻在海邊停住了身體。餘美美在海裡焦急地看著他:“阿許,你來,海水不會傷害你的,海才是我們的家啊。”少年美人魚在岸上看著大海,麵色蒼白,身體顫抖的弧度連隔了這麼遠的我都看得見。一條美人魚,卻害怕大海。我很困惑,轉頭問李懟懟:“他為什麼不入海,他剛才不是說一定要帶美美離開嗎?”“因為他就是入不了。”李懟懟剛剛說完這話,我就聽見頭頂“咻”一道破空之聲劃過,我目光順著聲音的方向追去,看見空中一支銀色的長箭徑直對著那少年美人魚而去。“小心!”我下意識地喊出了聲,但他們並沒有聽到。我看到餘美美驚愕地睜大了眼,也眼睜睜地看著那銀色長箭將那少年穿胸而過。鮮血噴濺,落在白色沙灘上,箭頭穿過他的胸膛後,瞬間分出六根銀色金屬柱,如同魔鬼的尖爪,盤踞在少年胸口。長箭末端還連著一條銀色的細鐵鏈。鐵鏈在空中拉緊,直接將那立在海邊的少年硬生生拉回去十來米遠。“阿許!”餘美美一聲大喊,從海裡躍了起來,撲過去要抓他,可是在抓住他的手之後,又立即放開。因為如果美美往前麵拖拽,那向後的“鐵爪”能直接把少年的胸膛挖出個洞來。少年身體被拖拽著在沙灘上一陣摩擦,上半身的皮也破了,下半身的魚鱗也被磨掉了。沙地上留下觸目驚心的血紅色。我看著一陣揪心,隻覺自己身上的皮仿佛也被磨掉了一樣,脊柱一股涼意躥上頭,惹得頭皮一陣發麻。終於,鐵鏈不再拉拽,名為阿許的少年在沙地上堪堪停住,他蜷縮在地,疼得渾身抽搐。“不……不能幫幫他嗎?”我問李懟懟。“這是餘美美的夢,都是她過去經曆過的事情,你要怎麼幫?”他神色理智,我理解他的話,但更心疼起美美來……這都遇到的是些什麼事啊……我看著那不停抽搐的少年,忽然間,將他的五官和在日料店吃飯的那個主廚的臉聯係了起來。“我覺得……他也有點像。”然後我恍悟過來了,那主廚簡直就是這個少年的成年版嘛!也難怪餘美美當時會直接站起來,但是……很奇怪啊。如果說現在這個少年要帶著餘美美走的話,那他應該和餘美美是朋友才對,看美美現在的表情,她也很心疼這個少年啊。為什麼……當時在那個料理店裡,她卻是一副要殺了那主廚的表情呢?這時,那條細鐵鏈窸窸窣窣響著,椰林裡麵矮小灌木輕聲響動,裡麵兩個人扒開草木,大步踏了出來。來的兩人一男一女,穿得邋遢至極,男人瞎了右眼,女人瞎了左眼,兩人臉上都拿一塊黑布裹著瞎的眼,他倆看神情都極其凶神惡煞。而在女人手裡還拖著一條鐵鏈,鐵鏈末端牽著另一個少年美人魚。而這個美人魚的臉……和那在地上顫抖的美人魚竟然一模一樣。人魚雙胞胎?被套著手的這條美人魚身上滿是傷痕,有舊的傷,也有新的傷,看起來十分嚇人,他嘴角還有鮮血,好像剛剛才被虐打過。他們從我們身邊走過,這個美人魚與我擦肩時,我看見了他盯著前麵那對男女,也瞥了一眼蜷縮在地的少年,他眼裡暗藏的陰毒和憎惡讓我覺得膽寒。他在痛恨,恨著這對男女,也恨著那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魚,還恨美美。他尾巴挪動的速度根本跟不上女人的步速,終於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但是女人並沒有停,她回頭瞪了他一眼,拿著手裡的鞭子便對著他的臉狠狠抽了下去:“沒用的東西!”這一鞭子抽花了人魚的臉,打破了他的耳朵。他悶哼一聲,下意識地抬起被束縛的雙手,擋在臉頰旁,手臂立即蹭了一道血。女人看他這樣,停下腳步胡亂地抽打他:“你還敢擋!你還敢擋!?讓你擋,你再擋啊!”人魚咬住嘴唇,在那一聲聲鞭打之中,慢慢挺直了身體,像死魚一樣躺在地上,任由女人鞭打,他雙眼瞪大,死死瞪著天空,看著太陽,像要將自己眼睛曬瞎一樣,他不掙紮,不反抗,不叫痛。我實在看不下去,一轉身,李懟懟站在我身後,我盯住了他的胸膛,隔得很近,他也沒挪開身體。我深深呼吸,壓下心頭的不適感。陪陪在椰林裡喊我:“小信,你過來,那倆海盜夫婦手段狠著呢,彆看了,接下來更血腥的都有呢。”我咬了咬牙,轉頭再看了一眼,那女人見人魚終於臣服於她的暴力之下,停了手:“呸!賤玩意兒。”她力氣大,拖著人魚就往前走,手上的鞭子指向了美美,“小賤貨,還想勾著我們的奴隸逃走!看我今天不把你的鱗都給刮了!”蜷縮在地上的阿許顫抖著手推了追到他身邊的美美一把:“你走,”他說,“你可以走,你不屬於這兒,你屬於大海。你和我們不一樣。”女海盜笑了,轉頭看了被綁著的人魚一眼:“阿季,你看看你弟弟,還在給你找打呢。他是當真覺得那小賤貨比你這哥哥重要呢。”阿季盯著太陽,眼睛也沒轉一下。男海盜把手裡一塊布甩到阿季臉上,蓋住他的眼睛:“想把自己曬成瞎眼廢物等老子殺你啊?”阿季任由那塊臟兮兮的布蓋在臉上,什麼也不做。男海盜罵完了阿季,一邊走著,一邊拉拽手中細鐵鏈,又把阿許往後拖了一兩米。阿許在地上吐血,疼痛仿似轉到了美美身上,她“啊”驚呼一聲,又撲上前,卻不敢碰阿許,她哭得嗓子都快啞了:“你住手吧!我不跑了,你彆打他,你們彆打他們了。他們也會痛啊!好痛啊!”我看著從來沒露出一點難過表情的美美哭得這麼傷心,也覺得十分難過和無能為力。“美美每次都要重新夢一遍這個嗎?”我問李懟懟,“她這些年都這樣夢過多少次了?”李懟懟說:“太多了。”我更難過了,像有一隻手把心尖上的肉都掐住了,擰在一起,那時候的美美,得有多難過啊,她得有多無助啊。怎麼我就不能幫幫她呢……男海盜咧嘴笑著:“行啊,要我們不打他,你隻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就行了。”“你說。”“我這兒有藥,能讓美人魚分出雙腿,但聽說你們美人魚要自己自願才能成功割出人類的雙腿,這麼多年了,老子費了多大力都沒成功,他倆怎麼都分不出雙腿來,你要是願意自己割尾成腿,老子就考慮考慮你說的話。”阿許聽到這話,忍著痛,抬頭望著美美,狠狠推了她一把:“走!”美美愣了很久,滿臉淚痕,麵色蒼白,她嘴唇因為太陽的暴曬而起了皮,她望著那海盜夫婦,終於點了頭:“我分,我自願把尾巴分成雙腿,我留下來陪你們,你們放他們兩兄弟走。”阿許雙目充血,緊緊盯著美美。而躺在女海盜身後的阿季聽到這話,也微微轉了頭,蓋住臉的臟布落在地上,他那雙幾乎失明的眼睛也落在了美美身上。海盜夫婦相視一笑:“好啊,你留下來陪我們,我們放他倆走。”我看到他們兩人眼中的奸詐,看到他們的殘忍,也看到他們注定會言而無信。但我想到美美現在時而變成人腿,時而變成魚尾的身體狀態,大概已經猜到了結局。果然,美美在長久的沉默後,像木偶一樣,木訥地點了頭。“好,我分。”“今晚就分。”“好,今晚。”“彆看了。”李懟懟和我說。我剛轉頭回來,忽覺四周光芒瞬息轉變,太陽飛快地沉入海平線,天上圓月,明月清朗,冰冷的月光遍灑海灘,陪陪和其他幾個人還是待在椰林裡,而沙灘上隻殘留了人魚血跡,乾涸成了暗紅發黑的顏色。美美和人魚兄弟還有那兩個海盜夫婦都不見了。我大概能理解現在的情況,因為這是美美的夢境,就像美美現在不想看到我們一樣,她也可以憑自己的想法掌控這個夢境裡的空間和時間,她夢到的都是她在意的或者說對她來說印象深刻的事情,於是跳過了不重要的時間。就像畫漫畫,筆者會省略掉很多不精彩的事件,以免耽誤讀者時間。“他們現在在哪兒?”我問李懟懟。話音還沒落,就聽見椰林深處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聲音慘烈至極,仿佛能撕裂整片夜空。是美美的聲音。我聽得心頭劇顫,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往聲音傳來的那個地方奔跑而去。我想救她,我想讓她不那麼無助,不那麼絕望,我想在她伸出手的時候,看見有人願意幫她。“蘇小信。”李懟懟在後麵喊了我一聲。我沒有管他,我想著就算現在的我幫不了以前的美美,但我或許可以把她叫醒呢,如果她醒來就不用接受過去的回憶的折磨了。我尋著聲音的來源,借著月光看到了灌木草葉上沾染的人魚血跡,跑了過去。沒跑多久,我撥開一株高高的草木,眼前就看到了火光。我衝過去的時候,看見的正是美美被那女海盜摁在大石上的場景,她腰被細鐵鏈綁在大石頭上,腰上的肉已經被細鐵鏈勒了進去。她的上半身被女海盜摁住,下半身的魚尾順著石頭的弧度垂下,而在她腰腹下一根鐵釘穿過了她的魚尾,把她釘在石頭上,她的尾巴痛得抬不起來,尾巴末端的鱗片都已經失去了顏色,一片死白。美美痛得渾身顫抖。男海盜站在石頭下,拿了把大刀,問:“她的藥效起作用了嗎?”女海盜粗魯地掰開美美的嘴唇:“已經變成人類的牙齒了,起作用了,切開吧。”隨著她話音一落,男海盜那一把大刀惡狠狠地穿過了美美的魚尾,貼著那鐵釘,往下一劃。“唰”的一聲,聽得我心口一揪。美美沒有叫,她已經叫不出來了,她望著天上的月亮,張著嘴,就像在巨手擒喉的情況下,想拚命地呼吸。月亮,在她眼裡不知道是什麼顏色。我奔上前,撲上那塊大石頭,趴在美美耳邊喊:“餘美美!快醒來!彆做夢了!”她根本聽不到我的聲音。我想儘辦法呼喚她,我說“我在樓頂煮了火鍋,放了你最愛吃的年糕!”,我說“李懟懟找你催租啦!要燒你被窩啦!”,我說“你的存折被李陪陪偷了拿去買酒喝了!”。然而在此情此景之下,所有的威脅,利誘看起來都那麼的可愛。比起她現在經曆的事情,她住在這個居民樓裡發生所有的瑣碎的、計較的、麻煩的事,都那麼可愛。我喊不醒她。她聽不到我的聲音。我……根本幫不了她。我頹然地退到一邊。“哎呀,早知道她以前這麼可憐,我回頭多送她幾份自製麵膜。”老巫婆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了過來,他抱著手站在火光外,和我一起看著美美,“這兩個海盜怎麼那麼討厭啊?要是讓我逮著他們,我一定給他們下一個詛咒,給他們圈在一個地方,不讓他們出去禍害人。”“巧了,天下巫師大概都跟你想的一樣。”黑狗和衛無常也跟了過來,黑狗騎在衛無常的肩上說,“這兩個海盜就是招惹了一個巫師,被詛咒了困在這個島上,永生永世都不能離開。”老巫婆理了理頭發:“嗯,還是我們巫師一族厲害。”“如果不能離開島,他們怎麼抓住美美他們的?”我問。“那人魚兄弟是意外被海浪暗流衝到了沙灘上和父母走散了,然後就被這兩個海盜圈養了,這倆海盜的心眼可壞了,從小用各種招數整得這兩兄弟對大海有了陰影,看見海都不敢自己下去。而且你看見沒……”黑狗爪子指了一下女海盜,“她永遠牽著人魚哥哥,因為人魚哥哥的能力沒有弟弟強。“他們讓人魚弟弟在沙灘邊唱歌,引來魚群或者航海到附近的人類,然後把他們都宰來吃掉。”衛無常皺眉:“食人?”“對呀,可壞了。”黑狗接著說,“如果弟弟不乖乖聽話,他們不僅打弟弟,還要打哥哥,加倍地懲罰。弟弟害怕連累哥哥,就更不敢輕舉妄動了,美美就是被弟弟的歌聲引到這個島上來的。他們不吃美美,是因為吃夠了,想留個玩物來娛樂消遣。”我心頭一顫:“所以他們想把人魚分開雙腿……”“想做你能想到的所有肮臟的事嘍。”我心頭一陣惡心,我看著那男海盜不停地將刀往下切割,還差一點就把美美的尾巴完全切斷,她的鮮血順著石頭落了滿地,美美幾乎暈了過去,她魚尾上的鱗片一會兒消失一會兒顯現,尾巴也慢慢分出了五指的模樣。我握緊拳頭,從來沒有這麼憎惡過一個人。就在這時,一支長箭穿過男海盜的大腦,金屬鐵鏈瞬間張開,往後一包,扣住男海盜的腦袋,箭尾連著的鏈條徑直拉緊,隻聽“撲”的一聲,男海盜的腦袋直接被扯斷,滾在了地上。場麵太過血腥一時間看得我竟然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反應過來時,胃裡已經一片翻騰。然而惡心之後,卻有一種“他活該”的心情。我不知道這樣的心態健不健康,但在我的價值觀裡,極惡之人,就該有極慘的下場。順著箭尾的鐵鏈看去,站在一旁的人魚阿許費力地用尾巴撐著身體,他從自己胸膛裡拔出了那支箭,用手將箭狠狠地衝著男海盜的腦袋扔了出去。所以有了剛才那一幕,穿過男海盜腦袋的箭末端連著的鐵鏈還穿過了他的胸膛,在箭穿過海盜腦袋的時候,鐵鏈也在他身體裡摩擦而過。我很難知道,他和這個海盜,到底誰更痛一些。海盜的血和美美的血還有阿許的血流了滿地。這個事情發生得太快,不隻是我,連那個女海盜也沒有反應過來。她的手還摁在美美的肩上,在短暫的怔愕之後,她一聲大喊:“反了你!找死!”她鬆開美美,根本沒管地上的男海盜,提了刀就向阿許走來。阿許好像已經下定決心要拚命了,他氣喘籲籲地拖動地上男海盜的頭,將他的腦袋當武器一樣向女海盜砸去。而更驚悚的是,那男海盜的腦袋竟然還睜開唯一的那隻眼睛,怒瞪著前方:“給我殺了他!給我殺了他!”那竟是不死之身……果然是永生孤獨地活在孤島上。男海盜的身體在地上掙紮,但是根本找不到方向,而他的腦袋也不受自己控製,被阿許砸到了女海盜的刀上。“臭婆娘!你的刀差點削掉老子鼻子,把這鏈子砍了!”男海盜的頭如此命令著,女海盜一刀砍在那條牽連著那顆頭與阿許的鐵鏈上。鐵鏈應聲而斷。我眼睛一亮:“是機會!”阿許也知道,前麵的鐵爪製衡沒有了,他拚命地往前爬,爬出了鐵鏈的牽製,他爬到美美身邊,扶起了奄奄一息的美美。他什麼話都沒說,魚尾一掃把地上的篝火打翻,篝火落到女海盜身上,燒起了她的臟衣服,也點著了男海盜那顆頭頭上的頭發,兩人一陣雞飛狗跳地折騰。阿許帶著美美頭也不回地往海邊而去。美美抬著頭,目光透過阿許的肩往那海盜夫婦身後一望,隻見黑暗中的阿季靜靜地看著他們,他雙手被綁著,鐵鏈另一端在女海盜手上。他根本跑不掉。他睜著雙眼,像白天看著太陽那樣看著他們的身影越跑越遠,篝火點著女海盜的衣服,也像點燃了他靈魂裡的憎惡怨毒的火。美美張了嘴:“你哥哥……”阿許沉默不語,帶著美美向著月光鋪灑的大海而去。一路踉蹌,一路掙紮,一路竭儘全力。我跟在他們身後追,我想去看,我想看他們好好的,我希望他們能好。我希望美美現在沒提過這個叫阿許的人魚,是因為在他們逃離這個海島之後,一彆兩寬,各自尋找適合自己的生活去了。跑到海邊。夜裡的海是黑色的,海浪撲在岸上,“嘩嘩”的海浪聲規律而不知停歇。阿許一把把美美扔進海裡,碰到海水,美美那條被切開的魚尾瞬間沒了人腿的形狀,隻是變成了兩瓣難看殘缺的尾巴。但她還可以遊。我知道,他們美人魚隻要有水就能遊,能遊過千萬丈的深淵,遊過數百米的驚濤,遊過百萬年來變幻莫測的滄海,遊到最自由的彼方。美美入海之後沒有急著遊走,她回頭看阿許。她沒說話,那雙美得令人驚豔的眼睛映著世上最溫柔的月光,她看著阿許,鼓勵著他。終於阿許一咬牙,縱身一躍,似那神話中的鯉魚躍龍門,一過這個坎,他就飛升成為遨遊天際的龍,從此這個世間,再沒有任何事可以阻攔他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