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並肩回到病房時,方懷遠和陸隊長一人的頭扭向一邊,兩人就像是鬨彆扭的小情侶似的,誰也不搭理誰。“臭小子,跑哪裡去了,快來乾活!”方懷遠一看到我們,就沒好氣的喊道。而陸隊長也在此時將一個泛黃的本子交給了我,和我自己腦補的天書還是有區彆的,畢竟它看起來沒有我想象中的厚。我接過,翻開書本的瞬間,一道金光刺得我睜不開眼。無數的文字和畫麵湧入腦海,我頭痛欲裂,一時間分不清真實和虛幻。這些畫麵並不連貫,斷斷續續的。其中最明顯的,是屍橫遍野,然而這無數屍體中屹立著一個火紅的身影。她時不時彎下腰查看一下地上的人,這些人瘦骨嶙峋,麵頰凹陷,渾身潰爛,倒像是病死的。那女子背對著我,看不到麵容。還有一慕,也很明顯。一襲紅衣的女子提著劍,她抬眸的瞬間我看到她滿臉肅殺之氣,臉上血跡斑斑遮擋了她的麵容,一時間我竟分不清,她的這一襲紅衣是本來就是紅色,還是後來被鮮血染紅的。因為她的腳下,躺著無數屍體,她好像察覺到我的存在,朝著我的方向露出了一個微笑。意料之中不寒而栗和瘮人的感覺都沒有,她的笑反而給了我一種如沐春風的感覺,而且身上好像少了什麼束縛似的,渾身都很輕鬆。這兩個人,看身形像一個人,但看氣質又像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小師妹!”祁鈺的大嗓門將我喚醒,他瞧著我直蹙眉:“你發什麼呆呢,叫你好幾聲了都沒反應。”方懷遠和陸隊長也一臉莫名地看著我,反倒給我弄懵了:“剛剛那麼刺眼的金光,你們沒看見嗎?”三人頭搖得像撥浪鼓,坐在陣法中央的寧嘉嘉開口了,“宋棲姐姐體內的蠱蟲被另一個姐姐清除了,那個姐姐我看不清麵容。”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看著寧嘉嘉,想聽聽她還知道些什麼。她卻擺擺手,“我可不知道了哦,我隻是把我看到的說出來了。”眾人無語,時辰已到,我已經做好準備乾正事。……我出生在戰火連天卻草長鶯飛的二月。在這個吃人的時代,我的爹娘和哥哥都格外疼愛我,本來我爹為我取名叫寧寶的,可哥哥和娘親都說太土了,所以就給我改成了寧嘉嘉。幸運的是,我們這個小村子就像世外桃源一般,哪怕隔壁村都被殺得片甲不留,我們村裡依舊安然無恙。我被爹娘養得肥肥胖胖的,娘總說祖宗庇佑,所以我們村裡才沒被那戰火牽連。娘生得美,所以她說的都是對的。“娘!”我邁著小短腿,嘴裡含著麥芽糖朝廚房正在做飯的娘親跑去:“哥哥又欺負我,他自己爬上樹摘櫻桃都不帶我。” 我撅著嘴,滿臉委屈,“而且他還饞我,不給我櫻桃吃。”“嘉嘉,我不是給你買糖了嗎,你怎麼還告狀,那個櫻桃你吃了是要拉肚子的。”哥哥跟在我身後,褲子還被樹丫枝刮了一個大口。“略略略……”我朝他吐吐舌頭:“讓你偷偷摘沒熟的櫻桃吃,給我買糖我也要告訴娘親,我是個不撒謊的好孩子。”哥哥一臉氣餒,娘親則已經操起靠著院牆的掃帚朝哥哥身上招呼,一邊打嘴裡一邊罵:“好你個小兔崽子,老娘千叮嚀萬囑咐,你饞鬼托生啊,沒熟的你也敢吃!”“啊,娘,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哥哥一邊閃躲一邊求饒,空檔還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坐在小板凳上托著腮幸災樂禍的我。“娘親,哥哥瞪我。”我委屈地朝娘親喊道:“難道嘉嘉不說謊也錯了嗎?”“好啊,你居然還敢瞪你妹妹,老娘看你皮真是癢了,今天非要給你好好鬆一鬆,我看你還敢不敢教唆你妹妹跟我說謊。”娘怒火中燒,打哥哥打得更賣力了。院子裡搞得雞飛狗跳,恰逢我爹扛著鋤頭從田裡回來,問清緣由後,又是一陣男女混合雙打。是夜,我披著月光拿著藥偷偷溜進哥哥的房間,又鬼鬼祟祟地關上門,看著躺在**一動不動的他,我小聲道:“哥哥,我偷了爹的傷藥,我給你放藥啊。”我把手裡的藥揚了揚,一臉得意。哥哥冷哼一聲,彆過頭去顯然不想搭理我。我小跑過去挽著他的胳膊撒嬌:“哥哥,不要生氣嘛,那櫻桃都沒熟,爹娘說了不能吃的,我這也是為了你好。”“那你當時還騙我讓我給你買麥芽糖就不告訴爹娘,你知不知道那可是我攢的媳婦本。”哥哥氣嘟嘟地道。我眼珠子轉了一圈,有些諂媚道:“哥哥放心,以後我和你一起上山撿柴火賣了賺錢,你現在才六歲,不用擔心攢不夠媳婦本。”我拍著胸脯保證,哥哥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他艱難地點頭:“那好吧,你先給我上藥。”我立馬拔掉塞子,把傷藥不要錢似的就往他身上倒。一邊倒還一邊念念有詞,“哥哥,要是爹發現了,你就說是你讓我去的啊,不然我要挨打的哦。”哥哥嫌棄地看著我:“好好好,我的小祖宗,我就是你的背鍋俠,你犯的錯永遠是我這個哥哥背鍋。”“嘿嘿,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我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時光飛逝,一眨眼我和哥哥已經長大成人,爹娘頭上也開始有了白發。又是一個草長鶯飛的二月天,哥哥迎了新嫂子進門,是隔壁家的姐姐,自小和我們一起長大,每次見到我都會給我塞點吃的,還喜歡捏捏我肉嘟嘟的臉。她一身大紅嫁衣嫁進我家時,正是她最美好的年華。我們一如從前那般相處著,後來我也嫁人生子,爹娘垂垂老矣,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好在,他們兒孫繞膝,了無遺憾。……“怎麼樣,可以嗎?”我自認為我給她編的這個人生相當完美,這在那樣一個年代,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生活。寧嘉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低垂著頭,讓人看不出一點情緒。良久的沉默後,她抬起頭衝我笑了笑,“真好,這本該是哥哥的人生。謝謝你,宋姐姐。”她忽然踮起腳尖親了一下我的臉頰,身體逐漸化作一縷白煙,進入了我寫的這個故事中。我感覺眼眶熱熱的,臉頰也染上濕意。“嘉嘉,這本來也該是屬於你的人生。”我低聲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