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德明隻停頓片刻，便含笑朝著吳德山走過去，溫聲喚了句“兄長”。-師母是走水路過來的，所以春九娘前去迎接時特意帶了件加厚的鬥篷。寒冬臘月，水麵上的風要比陸地上還要淩厲些。她到達碼頭時，發現姚文海早就到了。姚文海披著厚重的狐裘，站在碼頭邊，身影像塊石頭，一動不動。印象裡，姚文海同師母感情很好。她幼時嘗嘗在他們家中吃飯，因那時姚文海教她讀書，如同師父一般，所以她便跟著叫師母。“姚伯伯。”春九娘走過去。寒天裡，打魚的船早就收了，所以碼頭上並沒有多少人。“九娘。”姚文海聽到聲音，回過頭朝她招了招手。因為地麵上還有積凍，所以春九娘走的小心了些，來到姚文海身邊時，才發現靠近河邊的風厲害的像是要將人臉上的皮給刮下一層來。“師母的船還沒到嗎？”姚文海搖搖頭，“應該是天太冷，湖麵不好走，延遲了。”說完，他便繼續等待著，目光始終望著船會來的方向。春九娘順著姚文海的目光望去，湖麵上很平靜，遠處的湖麵連接著灰蒙蒙的天空，給人一種到了儘頭的感覺，但出過湖的人都知道，那裡還有更遠的遠方。她依稀能夠記得，幼時跟著父親坐船來到這裡。從京城到這裡，最起碼要轉五次船。關於家裡人的模樣，她隻能記得父親的，母親是什麼模樣，她根本記不住，因為在她很小的時候，母親就病死了，父親那個時候還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比起她，父親也很苦，祖父祖母在父親年輕時就相繼亡故，而家族其他人，排擠孤立父親。這些年，全靠父親獨自一個人打拚，撐起大房這一脈的榮耀，可偏偏遇到了冤情，一夕之間，所有的努力全部付諸東流，自己也背上了洗不掉的罪名，更背負著三十萬將士的冤魂。她也是重活一世，才能懂父親的心結，明白父親那些年獨自承受的苦楚。“來了！船來了！”姚文海聲音激動起來，春九娘回過神，遠遠地就看到湖麵上行駛過來一艘大船。船隻靠近過來時，姚文海激動地上前，險些被滑倒。春九娘不放心，一路攙扶著他過去。船隻上的人下來了不少，等了片刻後，春九娘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婦人穿著樸素，用頭巾束縛著發髻，在兩個丫鬟的攙扶下從船上慢慢走下來。“素娘！”姚文海上前，激動亢奮地握住婦人的手，那模樣不像是老夫老妻，反而像是小彆勝新婚的新婚夫妻。被稱為素娘的婦人注意到了春九娘，下意識地就將手從姚文海的掌心裡抽離出來，側身就握住了春九娘的手，滿臉的興奮。 “你…你就是九娘吧，竟長得這麼高了…長得真好，好孩子，這些年你受苦了。”“師母。”春九娘方要行禮就被師母拉過去抱住，或許是在婦人情緒的牽動下，也或許是年少時眷戀之情再次卷土襲來，被師母抱住的那一刹那，春九娘鼻尖一酸，竟有些想要落淚。師母身上，總給她一種很親近的感覺，這種感覺讓她莫名的依賴和眷戀。“好了好了，碼頭風大，我們回去說，回去說。”回去的途中，春九娘才知姚文海為了師母特意置了一個院子，就在書院旁邊。“我一來就讓你破費，其實我住哪裡都是可以的。”素娘微微歎氣，並不想姚文海為此破費。姚文海握了握她的手，柔聲道：“你總與我這般客氣，可這些年到底是我辜負你，沒能讓你過上好日子，如今你肯來，我又怎麼能讓你隨意將就，自是要給你最好的。”二人情長，平常的相處中總能給人一種情深意重的感覺。春九娘含笑瞧著，不知母親在世時，是不是也是這般同父親相處。“九娘，你如今住哪？”素娘下意識將手抽出，看向了春九娘，眼底柔情一片。姚文海見此，不動聲色地往旁邊坐了坐，靜靜地注視著二人。“我如今在東街上租了個院子和鋪子，在賣豆腐。”“好，有門手藝能夠傍身，是好的。”素娘聲音略微顫抖，“這些年，受了不少的苦吧？”“也沒有，過的還好。”春九娘不願將苦楚掛在嘴邊，既然是已經過去的事情就沒必要再提起讓人傷心，惹人悲憐。說話間，到達姚文海租住的院子。這是春九娘第一次來到這個院子，她還以為按照姚文海勤儉的脾性，會是個小巧精致的小院，沒想到竟是個二進二出的大院子，規模甚至比孟霽川的還要大些，後院帶了兩個花園，亭台樓閣，更是應有儘有。春九娘一看到便被震驚到，而後她看向一直陪伴在師母身邊的姚文海，見他對待師母像是對待稀世珍寶般的小心翼翼，她有些恍惚。原來這個世間還是有真情的。素娘看到院子布局時，微微愣了一下，而後便一直重複“太破費”的話語。麵對這樣的話，姚文海隻是笑笑，看向素娘的目光始終帶著寵溺。用晚膳前，春九娘本想去廚房幫忙，卻被師母一直拉著說話。令她奇怪的是，師母總愛問她對這院子的看法。“這院子闊氣，我頭次見，師母，可見姚伯伯對你的重視，你們二人的感情可真令人羨慕。”這話春九娘說的真心實意，據她所知，姚伯伯隻娶了師母一人，也隻有師母一個女人，在這樣的世道裡，隻守著一位夫人，可不是難得。師母聽到這話，臉色卻微變，而這時姚文海走進來，告知可以用膳。春九娘攙扶師母前去廳堂時就見孟霽川已經站在廳堂裡。孟霽川穿著素雅的青色長袍，束冠而立，見到他們過來，略微停頓後，朝著師母行禮。“晚輩見過師母。”“這便是我常與你說起過的子曄，孟霽川。”姚文海介紹著，師母頷首，上前將起攙扶，細細打量著。“果真是人中龍鳳，一表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