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春辰發現接仙觀算是消停不了。皇帝找她私聊,隻有二皇子作陪這件事幾乎所有大人都已經知道了。他們不知道皇帝具體問了她什麼,隻是皇帝拉著新任天師私聊這件事本身就值得所有人想一想。現在有什麼大事需要皇帝求助於天命?最有可能的就是北境戰事。各位大人原本早就想好了,對方舉全國之力來,我們打是要打,但還要以求和為主。畢竟大俞的家底也不算豐厚,北疆原本就在北漠荒原上建的國,他們什麼也不怕,就算真拚得玉石俱焚,他們也無非就是回到北漠荒原裡重頭開始,大俞可不行。議和為上。但是新任的天師是什麼脾氣,所有大人都不清楚,更不知道她這些玄門道法是不是真有可能幫大俞轉危為安。要是這樣的話,那他們早早站隊,可就不好了。所以接仙觀這幾天門外多了不少眼線。“師祖,油菜籽買回來了。”雲璟元現在還住在接仙觀,有一種準備賴一輩子的感覺。墨春辰點頭接過了油菜籽,仔仔細細把院裡的閒土翻過一遍,撒下了手裡的菜籽。“他們還在外麵盯著。”“沒事,午飯的時候看一眼,要是有雞腿想著換一條。”她知道各位大人想探聽什麼,但皇帝隻是拿她當了活日曆這個事,她第一天就說了,可壓根沒人信。要想證明就隻能拉著皇帝來和她對峙,她估摸各位大人應該也沒這個膽子。那還能怎麼辦?隻能讓他們接著盯了。墨春辰弓著背把菜籽一粒粒地在地裡播好,眼見它們一落到泥裡,就像是自己尋到了歸處,立刻隱匿了形跡和泥土融為一體,頗感欣慰。種子的天命就是種到土裡,發芽、生長,而她雖然又回了天師位,但顯然現任皇帝並不太想讓她插手朝裡的事,隻想把她當個泥偶塑像一樣供著。隻在需要她露麵彰顯他功德的時候見一見。好像也挺好。在其位,不用謀其政的。她這裡日子過得挺爽,涼亭裡下棋的兩位大人快急瘋了。“報!二殿下今日去市集買了油菜籽!”“報!天師今天開始種油菜了!”“報!天師覺得門口有點空,說想在正殿前種點花!”怎麼全是地裡那點事啊!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秦兄,天師她到底想做什麼!”鬼知道。提出北境戰事最重要的是態度的是她,現在一門心思種地,連勸都不肯勸皇帝一句的也是她。他們這幾天把墨春辰的生平都打聽得清清楚楚,越了解就越覺得這位天師,看不透,真看不透,之前在孫家當大家閨秀的時候不顯山露水,離開孫家以後又開壇授課,泰山封禪必死的境地裡絕處逢生,當時隗尹和何永年爭爭搶搶,根本沒人認為她會有什麼作為,結果最後居然是她成了大俞百年也沒出一個的天師。 誰拿下了這種高位,不是想著享樂享福,就是該想著做出一番經天緯地的事業來。可她居然就在院裡種菜。要說她真沒有什麼本事,隻是運氣好,在泰山上碰巧遇到霓虹臨世,可是雲青山的那幫道士,確實是跟著她學了陣法以後,才能以少勝多,在泰山腳下連大皇子妃都打跑了。兩位大人彼此對視了一眼,決定還是要親自去找墨春辰聊聊這件事。還沒等他們到接仙觀,墨春辰已經接待了今天的第一個訪客。接仙觀裡沒有椅子,到這裡來想坐一下就隻能和墨春辰一起坐馬紮,不過她這裡在今天之前也隻接待過解玲瓏一個客人。“你女兒可沒有你這麼多的講究。”解梓堰站在她麵前,顯然是不太想坐馬紮。解玲瓏在接仙觀裡現在都是怎麼舒服怎麼來。跟她學的。解梓堰有些尷尬,囁嚅了半天才終於問出來一句話:“春辰,那天在泰山上,皇帝到底和你說了些什麼?”孫、解兩家是世交,雖然她之前一直和解玲瓏不對付,但見到解梓堰也都會稱呼一聲解伯父。現在身份上有些變化,她和孫家一點關係都沒有,解梓堰喊天師又不大順口,嘴裡拌蒜了半天,終於還是喊的名字。“我知道你為什麼來,”她看向解梓堰,“我也知道你想問什麼。”玄目一開,所有因果都在她眼睛裡,隻是需要從錯綜複雜的泥灰裡翻出這點草蛇灰線。“孫岩和你說的是真的,皇帝想要求和,求和的態度除了給錢就是和親,解玲瓏確實是現在最可能的人選,隻是孫岩沒和你說,這件事就是他一力促成。皇帝原本的想法是想嫁個宗室女,是孫岩說,宗室女和大臣的女兒身份上差彆也不大,不如嫁個漂亮的,對北疆人胃口的,沒準順便還能搞一搞美人計。”她倒了兩杯茶,給解梓堰也遞了一杯,解梓堰卻沒接,他現在哪有心思喝茶,“這個孫岩!”泰山上讓他讓出守衛的職責方便行事,現在還謀劃要把他女兒送去和親,做了這些他居然還能假模假樣地來提醒他?虧得他一直拿他當朋友,是不是有點太不做人了?墨春辰看他不喝,就乾脆喊了雲璟元過來,把茶杯遞給他。衝茶的水也是靈泉水,喝了延年益壽,彆浪費。“你不把女兒嫁給他,他當然恨你。”孫岩那個人小心眼又記仇,主打一個閒的沒事就惡心彆人兩下解梓堰攥了攥拳,“好在陛下現在還沒有定計,未必沒有辦法讓他收回成命。”雲璟元抿了口杯子裡的茶,“即便換了人選,也是把彆的女孩推入火坑。”去北疆和親能是什麼好事?不管是宗室女還是大臣女,馬刀架頸時候送過去的美人,隻是刀俎之下的魚肉。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解梓堰的視線轉向雲璟元,“二殿下,臣也並不是鐵石心腸的人,隻是我的女兒現在是這樣的處境,我隻能先想辦法救她。”雲璟元放下了手裡的茶杯,“不是明明有辦法可以讓所有人都不用去和親嗎?”“北疆要打,那打就是了。”他的視線回望過去,“如果讓他們以為我們軟弱可欺,嚇一嚇就會投降求和,那以後他們想要什麼,都會如法炮製。”“重要的不是辦法,而是態度。”墨春辰原本還在喝茶,聽見這話不由得抬頭仔細看了雲璟元兩眼。這話怎麼有點耳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