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子彈沒打中我(1 / 1)

男人說話的語速很慢,且每一個字都帶著不容辯駁的輕蔑意味。【手滑了一下。】手滑?這冷冰冰的硬殼子彈又不是人,怎能懂他心中所想,恰好打中車身?找這麼一個完全不具說服力的理由,說這麼一句輕飄無覺的話,他當我們是什麼?是傻子,可輕易愚弄,還是懦夫,隨意揉捏?“樓小姐,既然你們暫時不想走,那我就說個故事吧。”我渾身一激,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陣陣發虛。樓小姐?訂婚之後,往來的大部分人都已改口叫我傅太太,還叫樓小姐的屈指可數。他……認識我?悠悠轉過身子後,我試探著抬頭瞥了他一眼。隻一眼,飛速而潦草的一眼。他站在台階上,目光居高臨下地逼視著。“先前我有個相好的女人,可她心氣兒大,不願給我生孩子,我氣得很,索性給她砸了一捆票子,讓她有多遠滾多遠。結果這賤人拿著我的錢出去養小白臉,被我知道了,一氣之下,我卷了她的鋪蓋,連拖帶拉,把人賣進了八仙橋。”說到這兒,他神色嘁嘁地頓住,直勾勾地瞪著我。“那女人是毀在自己手裡的,怪不得我。”我暗暗咬牙,心中腹誹。你自樂意把錢給人家,斷掉積攢下來的情意,那便是認了與她一刀兩斷,各不相乾。儘管女人朝三暮四,拈花惹草是敗德,可二人既了斷前塵,就該痛痛快快的各自朝後看。她揣著錢,要花在哪兒,要去哪兒,本該也就是全由她做主的。眼下這事,分明是你後了悔,卻硬要把理由怪在她身上。男人偏頭啐了一口唾沫,繼續道。“把她賣給老鴇後,老鴇又覺得她漂亮,所以把她轉給了金姨媽那個瘋婆子,那老女人長得人模人樣的,心思卻壞的透頂。可我本來隻是想讓老鴇給她一點兒教訓啊,結果金姨媽卻直接把人送出去了,還是送給了一個叫山野的日本人。我是個野猴子,自小沒爹沒媽,長大了也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但我曉得自己骨頭裡淌的什麼人的血。我的女人,怎麼能叫那爛汙的日本人糟蹋呢?她就算是長毒瘡,爛了下半截身子,碎了兩截骨頭,也不能去討論日本人的好!所以啊,我找了個空檔,帶著幾個兄弟,三錘兩棒就砸了她的店,還讓她把人給我贖回來,少一根汗毛我就剁了她的腦袋。”腦海中搭建的某些東西劈裡啪啦倒了一地,我慌亂地整理。所以金姨媽一朝落敗是他造成的,而非時局動**,且他痛恨日本人,所以……金姨媽確實命喪日本人手中。空**的天上飄來一縷薄雲,猶如她未散儘的魂魄。話語儘,男人笑容陰森,上下遊曆著打量我。 “樓小姐,你……沒什麼想問的?”我該問什麼?我人脈淺,多數交際集中在學校。除了青春活潑的女學生和同校老師外,其餘的也都是搭了樓家和傅家的麵子認識的。可那些人充其量是泛泛之交,一麵之緣,馬路上再碰見時,大部分是連姓氏都叫不上的。腦袋中搜羅一圈,我還是對他所說之人沒印象。哪怕他說的是金姨媽,我與她也不過是見過三兩麵,遠遠算不上朋友。“她……叫什麼名字?”思索片刻後,我順著他的意思發問。“怎麼,連名字都不記得了?”我一對眼珠擠滿疑惑,卻見他又抬起了槍。“想不起來嗎?”愣在一旁傅戎煥大驚失色,破聲道。“放下槍!快放下!”“你到底是誰!”男子歪歪腦袋,眼皮一合,扣下扳機。距離近,聲響大。驚天動地之後,我的耳朵隻留下一道綿長而尖銳的轟鳴。“嗡——哄——”這一次,子彈從正麵貼著我耳朵上的蓬鬆頭發飛過。我與黑麵紅袍的閻羅王打了個照麵。簌簌冷汗從後頸的發根順著脊背流到尾椎,摧殘著我的心緒。很快,掌心起了汗,濕漉漉的,能滴下水。“好了,故事說完了,兩位自便吧。”男子將槍彆回腰間,從衣兜裡摸出一根煙。身旁的小弟嘿嘿憨笑,掏出火柴棒,“嚓”的點上。“還不走?”煙霧吹散,拉出一道白幕布。“戎煥!”“走……走吧!”我重重地咬著下嘴唇,從恐懼中找回一點理智。而後又連續張口兩次,才終於將軟不成句的聲音從齒冠中推流出。可這聲音還是很淡很輕,傅戎煥沒聽見。“傅……戎煥,走吧。”我拖著無知無覺的麻木雙腿轉身,趔趄地上前一步,撲在了車身上。膝蓋毫不防備地撞在車門上,一瞬間,如有千萬根針在刺紮著我的雙腿。傅戎煥緊促的橫眉鬆了幾分,同手同腳地繞了過來,語氣焦急,“怎麼,怎麼樣,沒事吧?”我竭力擠出一個笑容,想安慰他猩紅了的眼。“彆怕,子彈沒打中我,腿……腿,沒事,我們走吧。”接連放了兩聲槍,男人已經徹底表了他的態度。當下,我算是徹底明白了局勢有多不利!我與傅戎煥充其量就是兩個文人,與這些經驗老成,殺人如麻的狂徒來說,實在不堪一擊。勢單力薄不說,兩手禿著,沒個武器。因此,無論是從人員數量還是從其他來看,鬥不過這群帶家夥什兒、槍法精準的狠角色是毋庸置疑的。再者,背後開冷槍是黑白兩道的忌諱。而這人態度囂張,如此不避冷槍,說明他背後有人,且這人勢大位高,對傅家不屑一顧。既是沒有勝算的強敵,又何必再爭執?先妥協一步也未必是懦弱,而是識大體。起碼當下來看,我們首先不能激怒對方,得先保住性命,再從長計議。“喲嗬,二位這是做什麼呢,當著我的麵擠眉弄眼,調情添蜜呢?”他嘬了一口煙,稀稀落落地吐著霧。“哎,醜話說在前,凡事好交代,我今天真的忙,沒功夫欣賞您二位如膠似漆的感情。不過……街上人都說你們傅家個個是錚錚血骨,我看也就是慫包一團,傅大少爺,你怎麼連槍都怕啊。你們兩口子喲,看著倒是風光,還捐錢賑災做善事,實際上也不是什麼好鳥。”他一席譏諷將身旁人逗得咯咯亂笑,就連路邊低眉順眼走過的路人也停下了步子。傅戎煥看看我,又看看他們,最終忍下了話。“哎喲,還墨跡呢,我隻說最後一遍,二位現在趕緊走,我就當眼瞎沒看見,給您倆一薄麵。要是再耽誤一會兒,那就彆怪我槍子不長眼了,畢竟……我這槍不好使,經常打滑。”男人笑著說著,聲聲催促,傅戎煥氣白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