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裕不敢正麵反駁，隻有委婉地低聲解釋：“請革命同誌們想一想嘛，籃竹生長時自然青枝葉茂，做篙杆剔掉枝葉成了光竹杆，黃皮寡瘦多形象，頭上釘鐵尖，然後箍鐵箍，從江河提起、水順杆流，真正貼切呀。確實不存在其他暗示。” 台下的造.反派老虎趕車——不聽他那一套，一個二個脖子上紅筋暴漲，狂亂地憤怒吼道：“陳思裕不老實，罰他勾九十度！” “陳思裕不投降，就叫他滅亡！” “堅決批鬥狗間諜陳思裕！” 郝要武果斷采取革命行動，上前一把按住陳思裕的腦袋怒吼：“你這個自絕於人民的壞家夥，革命群眾勒令你勾九十度！勾好！” 陳思裕被按住勾著，仍然不服氣，昂起頭來大聲爭辯：“革命的造.反派，革命的小將，你們要看清楚，我是上過朝鮮戰場，出生入死才換來蘇聯留學，我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前程，不是你們想象中的壞人，我是老革命！” 衛東彪氣勢洶洶走到陳思裕麵前，惡狠狠地一把揪住陳思裕的頭發使勁往下按：“叫喊什麼，你算哪把夜壺？也有資格自稱老革命！中.央那麼多真正的老革命，就因為不跟著毛.主.席的革命路線走，一樣揪出來批鬥！哼，那就是老革命遇到了新問題，必須接受我們批判！少給我在這兒八十歲賣屁股眼兒——以老賣踹，規規矩矩勾好，改過自新！” 突然，剛才跟隨來廣場參加批鬥會的幾百人，不知什麼原因，一窩蜂似地往河街進廣場的入口處跑去，台下會場隻剩下部分造.反派頭頭。 衛東彪十分生氣，擺頭示意馬藺子過去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如有人蓄意破壞批鬥會，就對破壞分子實行無產階級的革命**。 馬藺子去了沒有多大一會兒就回來了，對衛東彪搖搖頭，顯出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 衛東彪招手，示意馬藺子過去。 馬藺子走到衛東彪麵前低聲說：“李闖王喝醉了，在那兒出洋相！這些人擁去看西洋鏡。最好莫惹他！” 衛東彪聽說是李闖王，馬上不吱聲了。 什麼原因會讓衛東彪如此呢？ 原來李闖王是一個十分無聊而且分外霸道的人物，誰要招惹他，簡直是引火燒身。 事情還要追朔到文.革以前的六五年。 李闖王真名叫李昌旺，參加過搞美援朝戰爭，在部隊當過排長，這年轉業到地方工作，安排在縣食品公司擔任業務辦公室主任。因為打過美國鬼子，所以受人尊重。他自認為有功勞，所以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事都愛插上一手，而且愛胡扯，隻要他粘上哪個，休想伸得到皮，硬是一塊牛皮糖。也有人說他是牛麻蔸。 冬天，天氣特彆寒冷，北風呼嘯，寒風刺骨，吹在臉上好似刀剮一般，穿著厚棉衣的人也冷得 也冷得瑟瑟發抖。可就在這麼冷的天氣裡，卻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娃娃，身上穿著補丁摞補丁的兩件單薄衣服，赤著一雙腳，凍得渾身發抖，手中提個筐筐，裡麵裝了十來個柚子，頂著凜冽的寒風，在十字街下麵叫賣。 三十.六歲的鐵靈仙，身材高大魁梧，五官周正耐看，濃眉大眼，一副誠實樣子，十分討人喜歡。在某師服役已經當上連長，因為部隊大比武中，一個年青又有文化的排長超過了他，務必提起來，於是他就從部隊轉業，安置在縣汽車站當站長。吃過午飯，他到站上去上班，從這個賣柚子的小家夥麵前經過，順口問了一句：“柚子怎麼賣？酸不酸？” 小娃娃打著哆嗦回答：“五……五分錢一……一個，我在屋裡……殺了一個吃，一點兒都……都不酸，甜……蜜蜜的，我還想吃……媽媽……不讓我吃，說賣了……能夠買油……鹽、攢……學費。” 鐵站長信以為真，繼續問：“真的？包不包開？” 小娃娃認真地回答：“真的，不騙你……包開，酸的……不要錢，你嘗了……才知道。” 鐵站長相信小娃娃的話，叫聲：“小家夥，殺一個來嘗嘗，先說好，如果是酸柚子，我不得要。” 小娃娃雖然身體顫抖，手腳卻格外麻利，迅速剝了一個柚子，幾下剔淨掰開，遞給鐵站長：“來嘛，你……嘗，包你覺得……好吃。” 哪知鐵站長接過柚子，剝開一瓣嘗，剛剛嚼了一口，就酸得直皺眉頭，吐出來直伸舌頭，連連搖晃腦袋說：“酸，酸得掉牙齒，你這個娃娃才看不出來，人小鬼大，吹牛扯謊，臉都不紅一下，這麼酸的柚子，還好意思說不酸！”說完，將柚子往筐筐裡麵一丟：“這個酸柚子，我不買。”隨後，揚長而去。 小娃娃聽見鐵站長這麼一說，一下子傻了眼，待回過神來，想到回家無法向媽媽交賬，“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李昌旺不知在哪兒喝得暈暈晃晃，恰好從那兒經過，聽見小家夥哭泣，搖搖擺擺、踱著鴨子步、醉醺醺地走過去，眼睛眯成一條縫，好像一隻腳長一隻腳短似的，有點兒站立不穩的樣子，邊打飽嗝邊醉爾麻嘎地問：“小娃娃，你是哪兒的人？為什麼哭？”雖然出現醉態，但口齒還較伶俐。 小娃娃邊哭泣邊說：“我是長渡……李家屋裡的，媽媽叫我來……賣柚子，賣的錢……拿回去……好買油鹽和……攢學費。嗚嗚……那個人……殺柚子嘗了……不給錢，回去……怎麼向媽媽……說得清楚？媽媽還會說……是我嘴饞，故意……殺的一個，沒有人要……自己吃。嗚嗚……” 李昌旺拍拍小家夥的腦袋說：“不要哭泣，柚子幾分錢一個？這個柚子的錢我給了。” 小娃娃破啼為笑，寒風吹來顫抖不止，打著冷顫回答：“五……五分錢……一個。” 李昌旺掏出一枚五分硬幣，遞給小家夥後問：“那個買柚子的人走了多久？你還認不認得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