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子見縫插針接嘴說：“恩爸，照您老人家這樣說來，我們要感激毛伯伯喲。” 劉念恩吐詞含糊地說：“是、是噻，不、不然、我們早、就餓、餓死了，說不定骨、骨頭、已經敲、敲得、做鼓、鼓響。我們、老人不、不講古，你們、這些娃、娃娃、就要失譜，聽到，我教你們，做人不、不可、忘本，不光要、要感激、毛、毛伯伯，還、還要隨、隨時記、記到、劉鄧、劉鄧兩、兩位伯伯。” “要隨、隨時記到、劉鄧、劉鄧兩、兩位伯伯！”以往聽過多次，小狗子都記熟了，有心戲弄便跟著劉念恩腔調和節奏學舌。 惹得小夥伴們在旁邊地哈哈大笑。 劉念恩雖醉眼朦朧，但酒醉心明白，他才不管小家夥為啥笑，隻管按自己養成的習慣順嘴說道：“再說，我、什麼都、都不愛，惟有、這酒是、少不、不得的，就是、羅鍋子、子上山——錢（前）緊、得再很，也、也要、提醒自、自己，隨時記、記到留、留一瓶酒、灑的錢，留瓶酒……懂不懂？” “哦，恩爸這一說，我搞懂了。”小狗子這下總算得到了滿足。 劉念恩手端酒盅“滋溜”的就是一口，有滋有味的細細品過之後，慢慢吞下喉嚨，隨後把酒盅放在商店的櫃台上，兩隻眼睛猶如死魚眼睛一樣，雖然渾濁無光，卻愛直挺挺地盯人，盯人時眼睛皮皮都不眨一下。 不一會兒，劉念恩乘著酒性高興不已，按照慣例開始扭了起來，手之舞之，足之蹈之，高一腳低一腳，好似踩高蹺一般，口裡興奮地哼著《唱五更》小調：一更裡來月兒漸漸升，背力的同誌們哪，在檀木把貨上，走玉龍分銷店，來到農村哪。 二更裡來月兒漸漸高…… 卿伢子不等劉念恩唱完就喊出來了：“恩爸兒，老唱那個背力小調，早聽厭了，我都唱得到了，換個新的要不要得？” 不知是唱歌還是有其他啥子緣故，劉念恩說話流利起來，此時用眼睛瞪了卿伢子一眼：“還沒唱完這段，你又要我唱個新的，依你的嘛，唱個什麼新的呢？來葷的還是素的？” 小狗子馬上快嘴接過來：“恩爸兒，就唱半葷半素的。來一段《情妹想情郎》。” “你娃娃才丁點大，就想聽這個？”劉念恩用渾濁的眼光盯著小狗子，右手的食指頭戳了一下他的額頭。 小狗子雙手大拇指扣住下巴，食指扒著眼睛皮下瞼，做了一個怪樣子說：“我也不小了，已經十四、五歲了。” 劉念恩板著臉，不滿地瞪著他反問：“十四、五歲就算大？你媽和你爸爸結婚那麼早，也接近二十歲了，哎，你們這些小家夥，醒事真早。” “莫說那麼多了，恩爸，唱噻。”小狗子怕劉念恩拿父母來說事，趕緊拉著他的右手搖晃催促。 劉念恩臉上堆起歡快的笑容說：“好嘛，就唱一首給你們聽。”接著興高采烈唱了起來：正月裡來正月正，家家戶戶鬨花燈，大紅燈籠門前掛耶，小情哥喲喂，妹等哥到來嘛，荷花鬨海棠。 二月裡來是花招，漫山遍野百花俏，有心摘朵頭上戴耶，小情哥喲喂，又怕哥不愛嘛，荷花鬨海棠。 三月裡來是清明，祭拜祖宗不忘根，踏青閒看莫*耶，小情哥喲喂，一心隻愛妹嘛，荷花鬨海棠。 四月裡來四月八，情哥下河把魚打，魚兒上了百家口耶，小情哥喲喂，奴望快回頭嘛，荷花鬨海棠。 五月裡來是端午，情哥外出掙錢苦，臨行拉著奴的手耶，小情哥喲喂，難舍又難丟嘛，荷花鬨海棠。 六月裡來六月六，奴頂毒日把禾鋤，但願今年收成好耶，小情哥喲喂，夫妻同心乾嘛，荷花鬨海棠。 七月裡來七月七，牛郎織女兩夫妻，要得夫妻能相會耶，小情哥喲喂，還靠架鵲橋嘛，荷花鬨海棠。 八月裡來是中秋，天上人間盼月圓，夫妻分離好淒苦耶，小情哥喲喂，佳節倍思親嘛，荷花鬨海棠。 九月裡來是重陽，秋風吹得菊花黃，菊花好似奴的麵耶，小情哥喲喂，時刻想念郎嘛，荷花鬨海棠。 十月裡來小陽春，抓緊時間種小春，情哥不在奴獨忙耶，小情哥喲喂，回來幫到忙嘛，荷花鬨海棠。 冬月裡來雪花綿，情哥一去大半年，久等不回好淒惶耶，小情哥喲喂，奴家望穿眼嘛，荷花鬨海棠。 臘月裡來梅花豔，寒風凜冽傲霜雪，村頭接著回鄉客耶，小情哥喲喂，妹讓哥親夠嘛，荷花鬨海棠。 山歌唱罷，劉念恩端起酒盅喝了一口說：“今天有些累了，不唱了，明天再唱。” 好事的小狗子抓住劉念恩不放：“恩爸兒，您的歌唱得這麼好，給我們講一下怎麼唱山歌，讓我們也學會。免得失傳，好不好？” “要得，明天給你們講。”劉念恩爽快地回答。 第二天，劉念恩背力回來，端起酒盅來到街上，剛剛開始喝酒，貓娃子在前，身後跟著一幫小家夥過來纏到，小狗子首先開腔：“恩爸兒，昨天說好了，今天給我們講怎樣唱山歌，會不會爽約？” 劉念恩愜意地喝了一口酒，乜斜著眼睛，露出渾黃的眼珠，死死緊盯小狗子回答：“你娃娃稱二兩棉花——訪（紡）一訪，恩爸兒說話，幾時食過言？來嘛，是先講還是先來一段？” “先唱一段。”貓娃子叫喊。 劉念恩又舒暢地喝了一口酒說：“要得，依你們這些少幺爸兒，真是人小鬼大，搞不贏你們。”略微停頓，就唱了起來：太陽落土天變涼，妹兒到院裡收衣裳，娘問幺女你望啥喲？我望芭蕉黃沒黃。 哥在那頭直打望，想妹兒想得心發慌，要不隔著一道牆喲，一爪把妹兒抱進房。 高山頂上一樹槐，手爬欄杆兒望郎來，娘問幺女你望啥喲？我望槐花幾時開。 背力歇息把妹兒想，哥想情妹兒情意長，細皮嫩肉逗人愛喲，比那鍋巴還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