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下課鈴響的前五分鐘,白冉冉就已經準備好了所有的東西,一到點兒就馬不停蹄的從陸直的辦公室裡滾了出來,速度快得陸直都還沒來得及跟他說兩句話,那個原本坐著不安分的人,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他呆呆的盯著座位看了足足十秒鐘,這才緩緩站起身來走出去。 這頭白冉冉已經跟夏芝芝碰了頭,隔著大老遠的,夏芝芝就看到了白冉冉的身影,努力衝她揮著手。 嚇得白冉冉小臉都白了,三兩步跑過去,一把摁住她的頭就藏起來,直到陸直從她們身後緩緩走開,她都還遲遲沒有緩過勁兒來。 夏芝芝後知後覺的拍著胸脯:“要不你還是聽學長的,好好學習吧,這事兒要是被他知道了,我們倆都吃不了兜著走。” 這白冉冉能不知道嗎? 陸直這個人從小就眼裡揉不得沙子,更是不喜歡她這一副拉幫結派的關係戶作風。 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與各方周旋,是外交官最基本的素養。 她一把勾住夏芝芝的脖頸,陰惻惻的笑:“那你就努力,不要讓你的陸學長知道。” 夏芝芝怒斥:“白冉冉你丫的不是人!” 白冉冉隻是笑,笑罷了這才拖著她從辦公樓離開,兩人在學校裡轉了一圈兒,發現時間還早,就找了家奶茶店坐下,一人捧了杯奶茶,坐在最角落。 夏芝芝捧著手機聊得正嗨,轉眼就聽到對麵傳來一陣新聞聯播特有的專屬音樂聲。 她立馬抬頭,就看著白冉冉興致勃勃的將耳機戴上,正襟危坐的捧著手機,那叫個神聖。 夏芝芝忍不住吐槽:“哪有人二十歲出頭,就天天守著新聞聯播看的。” 白冉冉充耳不聞,在她眼裡,新聞台後麵,那一男一女正襟危坐的主持人就是全天下最帥的人,說出來的那些晦澀難懂的新聞更是她的心頭好。 說起來這個愛好還是小時候白恒給她培養的,那時候她還小,也沒人幫忙帶,爺爺奶奶年紀大了都在老家,一到晚上集合的點兒,她就被白恒抗在肩上,被迫跟著看新聞。 滿滿一大屋子的人,每個人都正襟危坐,莊嚴的看著那個小小的黑白電視機。 那時候白冉冉還小,什麼都聽不懂,可也還是忍不住跟著直起了腰。 那份莊重肅穆,像是融入了她的骨血,逐漸伴隨著她長大,而此時的手機裡,穿著沉穩得體的女外交官鄧琳正有條不紊的麵對著國際記者的刁鑽提問:“如今x國外憂內患,以於前日結束政權統治,如今多國外交官已緊急撤離,中方有什麼看法?” 鄧穎的臉上始終帶著自信大氣的笑容,她微微低頭,那張飽經風霜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再開口時,仍舊是一貫的柔弱:“我方尊重x國在國家主權上,在各方自願的基礎上,完成的政權交替,同時會跟新政權建立友好的溝通,督促他們為x國人民解決實際需要。” “我要正告各方政府,現如今的中國不是x國也不是y國,更不再是當年八國聯軍鐵騎之下的晚清,我們有自己的自主判斷意識,更不會允許任何國家乾預我們的政權。” 她的聲音是柔弱的,甚至連說話的時候,都微微喘著粗氣,她身上永遠穿著藏藍色的西裝,出現在屏幕裡,仿佛永遠都是這個模樣。 可就是這麼幾句輕飄飄的話,卻像是在白冉冉的心裡投下了好幾枚原子彈,她從未覺得語言如此鏗鏘有力。 在她發言的前幾日,國際輿論就已經瞄準了中國,作為世界第一大國,鄰國發生了滅國慘案,每個人都在等著看中國的笑話。 可是鄧穎這場仗,贏得漂亮。 她沒有讓任何人有機會,對自己頭頂上的五星紅旗,有任何一絲的褻瀆。 白冉冉坐在座位上,眼眶微微濕潤,一邊被震撼到無以複加,一邊又為自己的祖國強大而感到自豪。 直到她人都已經到了聯誼會現場,都還微微沒有回過神來。 這場麵果然和夏芝芝說的一樣,放眼望去,隨處可見都是些五官漂亮,腰細大長腿的妹子。 她們個個打扮得漂亮,性感,顯得隻穿了件簡單t恤的白冉冉和夏芝芝有些格格不入。 兩個人站在門口麵麵相覷,猶豫著究竟要不要進去。 陳升就是在這個時候打破僵局的,他隻穿了一件恰到好處的藍白色襯衣,臉上端著柔和的笑容,輕聲招呼著她們:“冉冉和芝芝來了,進來吧。” 白冉冉這才拉著夏芝芝走進去,坐在陳升的一旁。 她才剛一落座,就聽見身旁傳來一陣嗤笑聲,白冉冉不解的回頭,這才聽見陳升溫吞吞的說:“學妹來的路上一定很著急吧?” 白冉冉一臉不解的盯著他。 下一秒,就見陳升從她的身後拿出了一個水晶發卡,笑眯眯的遞到她麵前:“不然的話,怎麼會連發卡掉了都沒有感覺呢?” 土。 真土。 白冉冉就跟被灌了兩大碗豬油似的,一股油膩的感覺卡在喉嚨口,渾身都忍不住的打了個哆嗦,但這眾目睽睽之下,她倒也不好說什麼,隻能訕訕接下這枚發卡,默默放回了包裡。 本來她以為,陳升也就是嘴上占占便宜,可很快陳升就讓她明白了,什麼叫操作沒有最騷,隻有更騷。 先是喝酒的時候,會假意幫她喝完她沒喝完的酒。 然後是她起身的時候,會幫她扶椅子,手掌有意無意的在她的腰間擦過,末了還要把手放在嘴邊回味片刻。 白冉冉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的小火苗都被牽動了,這種被人冒犯的感覺讓她莫名火大。 但是! 為了外交係! 她忍! 陳升在她耳邊說話的時候,她忍。 陳升對她投來曖昧眼神的時候,她忍! 但當陳升問她,晚上要不要出去玩的時候,她終於忍不了了! 她白冉冉從小到大就隻有欺負彆人的份兒,什麼時候輪到彆人在她麵前指手畫腳? 就在她的暴脾氣快要壓不住的時候,她突然接到了陸直打來的電話。 電話那頭的陸直,語氣淡漠:“已經快十二點了,你的備案呢?” 白冉冉發誓,她這輩子,都沒有覺得陸直的聲音如此動聽過,那些在青春時光裡和他對峙的時間像是一下子穿越到她眼前,讓她心頭一頓。 陸直是個直男,從來不會說好聽的話,可他也同樣直率,從來不會說反話,更不會威逼利誘她做她不喜歡做的事情。 她猛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控製不住的勾起嘴角來:“我在外麵玩呢?” 陸直聽到她的回答,原本查閱資料的手頓了頓,又看了一眼時間,眉頭緊蹙:“在哪裡?” 可白冉冉對他說的話,充耳不聞,反而大笑了一聲:“什麼?接我?不用了,我馬上就回去。” 陸直隱隱覺得有些不對。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又聽見她像是扭頭在跟旁邊的人說:“我先走了啊,我爸說他來看我了,就在校門口呢。” 陳升一聽,明顯臉色就不對了,趕忙起身,試探著問:“那我送你?” 白冉冉隻覺得心頭一涼,皮笑肉不笑的說:“我爸說了,他不喜歡陌生人。” 陸直:“……” 白冉冉說完拉著夏芝芝就跑,兩人一溜煙的跑出去老遠一節之後,白冉冉才緩過神來,破口大罵:“這個人渣!” 夏芝芝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卻突然看到白冉冉的手機還沒關,就指了指。 白冉冉這才發現陸直的電話還沒掛,又悻悻然的拿到耳邊,尷尬的咳嗽了兩聲,“陸直?” 陸直好整以暇:“什麼時候我多了個女兒?” 話音剛落,電話裡就傳來一陣忙音。 白冉冉乾脆利落的掛斷電話,然後將手機調整成靜音扔進了背包裡。 隻要她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彆人! 想占她便宜? 門都沒有! 第二天,白冉冉是提心吊膽的走進陸直辦公室裡的,生怕他小肚雞腸的跟她計較昨天晚上的事,要是讓他知道,自己就完了。 好在陸直什麼都沒說 麼都沒說,隻是隨意布置了點兒任務給她,儘管如此,白冉冉卻明顯感覺到他原諒她了,至少辦公室裡那股子壓迫的氣氛沒了。 偶爾她會接收到幾個陳升打來的騷擾電話和短信,大意是跟她道歉,並想約一下下一次見麵,但她都沒有回複,仿佛這個人已經被她完全的遺忘掉。 可當夏芝芝問她,“你為什麼不乾脆拉黑?”的時候,她又覺得自己直不起腰來。 她發現陸直可能真的比自己還要了解自己,她真的是可以為了轉專業不顧一切。 沒有陸直的壓迫,她又開始生龍活虎了。每天不是在辦公室裡看新聞,就是在了解外交係的專業課。 終於有一天,她正看得起勁,被剛下課的陸直抓了個正著。 他站在她身後,說出來的話聽不出絲毫語氣:“有時間不如把你上學期沒及格的課程重修一下。” 白冉冉冷不丁的被嚇了一跳,立馬就從椅子上彈了起來,原本放在她腿上的薯片“嘩啦啦”的掉了一地。 陸直瞥了一眼,看不出喜怒。 白冉冉理不直氣也壯,開口就是一句:“你走路沒聲音的嗎?” 陸直沒講話,抬頭看了一眼她的電腦屏幕,才慢悠悠的說:“現在看這個,對你的成績沒幫助。” 成績成績,又是成績。 從小到大,隻要陸直撞到白冉冉在玩,他總是要說這個話的。 一張嘴碎碎念碎碎念,就跟她媽一樣。 實屬討人厭。 她都不等陸直說完,就回懟道:“難道你的生活裡就隻有學習嗎!” “你就沒有點私人時間嗎!” 陸直挑著眉頭,好整以暇的看著她,“不然呢?” 白冉冉:“……” 陸直又道:“把時間浪費在不必要的地方,就等於是在謀財害命。” 白冉冉一頭霧水,又不敢置信的看著他,一時間回不上話來。 好像他說得很對…… 又好像一點也沒有道理…… 好在陸直沒有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坐下就開始工作起來。 辦公室裡多了個人,白冉冉也不好再這麼放肆,但讓她安安分分的坐著,她也隻覺得煎熬。 趁著陸直忙碌的當口,她悄咪咪的拿著自己的包,正準備從後門遁走。 可她前腳剛走,後腳陸直的聲音就回蕩在她耳邊:“去哪裡?” 白冉冉渾身一僵,訕笑著回頭:“上廁所。” 陸直眉頭一挑,不動聲色的道:“正好我也想上,一起吧?” 白冉冉站直身體,笑容更大了:“我突然又覺得不想去了。” 她憤憤不平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來,沒好氣的白了陸直好幾眼。 心想這人怎麼這麼多年了,還跟小時候一樣沒有眼力見。 她那是要去上廁所嗎? 從小到大,她和陸直雖然比鄰而居,但他們倆就從來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在那個以成績論英雄的年紀,白冉冉和陸直就注定成不了好朋友。 反倒是劉叔叔家那個常年吊車尾的兒子,跟她特彆合得來。 在她和劉思域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陸直在學習。 在她在院子裡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裡頭稱王的時候,陸直在和一群人學習。 她每天都能看到陸直的家裡進進出出好些人,都是些生麵孔,她從來沒見過,一進去就是一整天。 白冉冉看在眼裡,心裡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陸直待她,就從來沒這麼好過,每次看見她,不是乾巴巴的問她:“今天上課都聽懂了嗎?” 就是:“這是我按你的水平整理的筆記,你回去好好看看。” 白冉冉隻覺得自己像是被他踩到尾巴一樣,還沒聽他說完就先炸毛:“大小姐的事兒你少管!” 在她心裡,陸直是個外人。 格格不入的外人。 跟她那些可以呼朋引伴的小夥伴一點也不一樣。 就像現在,如果換做是劉思域,或者是夏芝芝,他們一定能看出來,她在這辦公室就像是一條離開水的魚,她快憋死了! 可他看不出來。 他看不出來就算了,還以此為樂。 白冉冉翻著白眼,在心裡惡狠狠的數落了他一頓後,這才原形畢露的衝他笑:“這不是我還有彆的課,得回去了不是?” 陸直點頭,眼皮子都沒抬,隨手就從旁邊的櫃子裡摸了一疊東西遞給她。 白冉冉立馬有種不好的預感。 沒等她逃,陸直已經將東西塞進了她隨身攜帶的包裡:“新整理的案卷,周末前給我。” 白冉冉笑眯眯的看著他,卻沒有要收的打算。 陸直見她沒有動靜,抬頭就問:“不是想當外交官?” 一提起這件事,白冉冉就像是突然被人從背後拍了一巴掌,整個人昂首挺胸,顯得神聖又不容侵犯。 “有問題嗎?” “沒有。”陸直點頭,然後示意了一下試卷,又問,“你有問題嗎?” “沒有。” 白冉冉皮笑肉不笑的收下,客客氣氣的從他的辦公室裡退出來。 前腳剛出來,後腳臉就垮了。 故意的! 他這一定是故意的! 她不過是在陸直的辦公室裡麵吃了點小零食,他就這麼小肚雞腸的給她穿小鞋! 一旦確定這個動機之後,白冉冉就毫不猶豫的將雲文檔裡陸直第二天要用的提案給刪了個乾乾淨淨。 一想到明天陸直上課的時候,ppt裡一片空白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樂得笑出聲來。 就連晚上睡覺的時候,都久違的做了個美夢。 *** 陸直的課,一直以來,都是學校的熱門課程,除了本班的學生以外,也會莫名其妙的多出不少旁聽生,這些人裡,又以女生居多。 這直接就導致了白冉冉每一次上課的時候,都得提前一個小時起床,生怕自己去晚了占不到位置。 這不,離上課時間還有十分鐘,這階梯教室裡就已經裡三層外三層的圍了個遍。 夏芝芝咋舌:“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上陸學長的課,但也不至於這麼場場爆滿吧!” 白冉冉已經習以為常,在人堆裡生無可戀的搖了搖頭。 一轉頭就看到陸直從門口處晃了進來,白冉冉立馬來了精神,腰杆子挺得筆直。 他今天穿了他平日裡不常穿的白襯衣,袖口處微微挽起,露出一小節麥色的皮膚,環視了周圍一圈之後,目光在白冉冉身上停頓了兩秒。 這才打開電腦,慢悠悠的說:“大家早上好。” 下一秒,白冉冉就差點被一群女高音把耳膜給震破了:“陸學長好!” 陸直對此並沒有什麼特彆的反應,似乎早就已經習慣這種場景,有條不紊的將u盤插進了電腦主機裡。 白冉冉一臉幸災樂禍的看著他,偷摸著將手機拿出來對準他打開了錄像功能,生怕漏掉了他一絲表情。 這種讓陸直吃癟的機會可不是天天都能有的,她一定要記錄下來當傳家寶,世世代代的傳下去。 但她還沒來得及高興太久,就體會到了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當校長帶著市領導突然出現在教室裡,並親切的詢問陸直“市領導今天突然抽查,上一堂公開課,你沒問題吧?”的時候,白冉冉隻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跟著戰栗起來。 夏芝芝察覺到她的不對勁,關切的扭頭問她:“沒事吧?” 白冉冉沒講話,而是一瞬不瞬的盯著台上的陸直。 他不卑不亢的點頭,“沒問題。” 那一瞬間,白冉冉的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完了,這下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