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1 / 1)

辛未問過廖小柔,隻不過一通2秒鐘的電話而已,一個字都沒有說,她居然就確定是自己打過去的,而且從千裡迢迢從東北衝到寧城來。 如果真的是打錯了呢?那不是白跑一趟。廖小柔說就算打錯了她也想回來找辛未,不管找不找得到總要試一下才甘心。人活著,總有太多不甘心。但這些不甘心有很多都慢慢變成了不得不甘心。 不得,不甘心,不得不甘心。辛未苦笑,她明明還是和以前一樣傻,可又仿佛懂得了一些道理,一些用切膚之痛換來的道理。 東北,興凱湖邊一個陌生的屯子,冰天雪地,還有一個她愛過怨過、又叫李大剛又叫廖強的男人。 去找他聽起來怎麼這麼可笑。她這輩子已經找過一次樂寧生,難道現在又要去找李大剛了嗎?這兩個男人帶給她的傷害到底誰多誰少?她永遠也原諒不了樂寧生,可現在已經原諒李大剛了嗎?又或者不是原不原諒,而是從來就沒有恨過他,她一直都在內心深處為他尋找離開的理由,他有苦衷的,不是嗎 有什麼苦衷能比她更重要呢?廖小柔看著辛未手指上那隻樸素鄉土的金戒指:“嫂子,我也不瞞你,我哥,他這幾年他坐了幾年牢” 戒指在手上戴久了就感覺不到,辛未已經習慣了那個金箍子套在自己手指上,不管乾什麼一點不覺得礙事。她握緊雙手,心裡隱約猜到過這個答案,可聽廖小柔親口說出來,又是那麼的心疼。 “原本是判了八年,後來牢裡出了點事,我哥有立功表現,海哥趕緊托人想了好多辦法,減了兩年刑期,現在保外就醫,回家才半年不到。” 辛未急切:“他哪兒不好了,他出什麼事了要保外就醫?”“在牢裡右眼受了點傷,現在視力不是很好,不過左眼好好的沒事,醫生說慢慢恢複右眼也可以好。” 辛未轉過身走到宿舍的窗邊,第一次見麵時李大剛拉壞又修好的那扇窗戶此刻緊閉著。窗外是寧城冬天凜冽的風,高大的法桐樹長到了幾層樓那麼高,濃密的枝椏上掛著沒有落儘的枯葉。 “我哥不是想離開你,嫂子,一開始律師說可能要判十五年。我哥不忍心拖累你才嫂子,我哥真的心疼你,你不知道他這幾年是怎麼過來的,他現在整個人都變了,我” 廖小柔說不下去,捂著嘴抽泣“嫂子你肯定也心疼我哥,我看得出來,你彆怪他,那時候他隻要有一丁點辦法也舍不得把你騙走。” 辛未抬起左手輕輕按住太陽穴,腦袋兩邊一跳一跳地疼。因為這個把她騙回寧城的男人,當初在嵊泗島為什麼又要在台風裡闖進無邊大海,闖到她的身邊?如果那個時候兩個人都死在海裡,那該有多好,那樣就可以理直氣壯地永遠和他在一起。 即使沉進海底,即使腐成泥沙也沒關係,她這一輩子想要的不就是一個永遠的結局。 李大剛那個家夥這麼不懂她想要什麼,一個失去過太多的女人,對手中僅有幸福會有多麼珍視。他真的不明白嗎。一整夜兩個女人都沒睡,窩在一張單人床上說一陣哭一陣笑一陣。 廖小柔每句話的意思辛未都明白,但是她下定不了決心,不知道要不要真的就這樣遠去東北,去看一眼那個朝思暮想的男人。她也沒有給鄭鐸打電話,說實話她不怎麼敢和鄭鐸討論關於李大剛的話題。 骨子裡她到底還是有點怕鄭鐸,儘管她也不知道這怕從何來。廖小柔在寧城一直呆到大年二十八,還有兩天就要過年的時候才依依不舍地坐飛機趕回家過年。 辛未沒有同行,一來是沒有決定,二來也是因為年關太忙不好意思請假。辛未把廖小柔送到機場,臨彆時很慎重地告訴廖小柔,不要把她的消息告訴李大剛。 廖小柔還是不死心,又苦勸了一番,最終答應了辛未的請求,淚眼婆娑地登上飛機。 做為主官,鄭鐸的春節要在部隊過。媽媽陪著繼父遠在南美,原本是打算回國的,臨出發前繼父突然接到三份合同,要帶著三個南美球員前往歐洲參加試訓。 所以這個年辛未依舊是在櫻花酒店裡過的,年三十晚上和同事們熱熱鬨鬨吃了一頓,揣著紅包繼續回到崗位上工作。 今年剛升的官,又是孤家寡人,除夕夜的班辛未肯定要主動去值,零點時分接到媽媽打來的國際長途,母女倆聊了一會,互道祝福。 春節期間酒店客人來往很多,各種繁雜的事務不免也跟著多了很多。大過年的,年輕姑娘小夥子們身在酒店,心早不知道飛哪去了,一不留神就鬨出個不大不小的麻煩。 來寧城旅遊的一家人臨時改變行程,委托酒店代購幾張年初七返回吉林省長春市的火車票,可前台登記和負責訂票的兩個小姑娘也不知道是誰弄錯了,幫人家多訂了一張。 退票就有手續費,錢不多,可這錢倆姑娘都不肯出,一說起來還都挺委屈。這麼點事也不值得向領導彙報,辛未這個小助理被揪過去評理,評來評去,車票落進了她的口袋 的口袋裡。 從寧城到長春,初七下午五點上車,初八中午十二點下車。火車站附近找個鐘點房休息三個小時,坐下午四點半的車前往哈爾濱,八點半下車。 同站轉乘晚上十點出發的車,第二天早上四點半到密山市。再從密山搭乘公交車前往興凱湖農場,兩個小時的路程之後就可以到達離他並不太遠的地方。 連頭帶尾小三天,火車汽車連軸換。這是自討苦吃還是發神經?辛未腦子裡很亂,一個人躺在火車臥鋪上聽著車輪咣當咣當地碾過鐵軌。 其實是因為不想浪費這張票。她翻個身臉朝牆,恨恨地用指甲在光滑的牆壁上摳。這是最主要的理由,而且她見不得彆人難過,廖小柔的眼淚讓她無法釋懷。 還有就是還有就是就是什麼呢?就是時隔多年,你仍然能從一張舊照片上聞到的煙味。就是每個夜晚都能聽到的低聲呼喚。就是假如明天你就要死去,死前卻不能見到最後一麵的人。 從上車一直到到達密山,辛未始終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有好多次她都決定立刻掉頭回寧城去,可一路辛苦輾轉地還是到了這裡。 身上穿的厚羽絨服還是那年在東北廖小柔給她買的,辛未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拖著行李箱在漆黑的淩晨走出密山火車站。 一走出露天,迎麵的風就吹得她全身一激靈,剛下過雪不久,放眼四處望去都是白色,反射著天空上斜斜射下來的月光,亮的很刺眼。 出站前辛未打聽好了去公共汽車站的路,現在才四點半,還得再等上兩個多鐘頭才有車出發。 找個通宵營業的小飯店貓著,屋裡過高的溫度烘得辛未油光滿麵,她洗洗臉梳梳頭,戴著帽子把頭發壓得很扁,緊貼著頭皮,看起來十分頹廢。 想了想,辛未還是找個賓館去洗了把澡,把身上沾的煙味和說不清的怪味洗乾淨,又躺了一小會,又疲憊又興奮地坐上了開往興凱湖農場的汽車。 平時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因為路麵積雪足足拖到四個小時。三天沒好好吃飯了,早飯也隻是半碗豆漿,中午飯點聞著車站邊小飯店裡傳出來的炒菜香,辛未卻一點食欲也沒有。 黑龍江密山八五七農場六網口屯,他的家鄉。可到這裡辛未抓瞎了,屯是這裡最小的行政級彆,一個八五七農場下轄七鎮九鄉,每個鄉鎮下都有一二十個屯,光說個六網口屯沒人知道在哪兒。 打聽一圈之後,辛未不得不給廖小柔打了個電話。等著人來接她的這一段時間比從寧城來的三天長了很多,看到廖小柔和田翔的身影時並沒有看到李大剛的出現,這讓辛未的心從嗓子眼落回胸腔裡,隨即猛地又拎了起來。 知道她來了,他都不願意來接嗎“我哥沒在家呆,又鑽林子裡去了,嫂子你千萬彆多想。” 廖小柔第一句話就解釋,田翔站在一邊表情悲喜交加,打過招呼以後,象是怕辛未會逃走一樣趕緊把她的行李塞進車後備箱。 這裡的風光很不錯,廣袤的平原被厚雪覆蓋,道路被汽車車輪壓出深黑色的連綿不斷的輪印。車開到一半落起小雪,辛未想要掩飾自己激動的情緒,扭頭佯裝專注地看著雪景。 廖小柔打了好幾個電話回家,李大剛都沒回來,她氣得咬牙低聲罵了好幾句臟話。 田翔從後視鏡看看並排坐在後座的兩個女人:“沒事,回去先吃飯,要是強子還沒回來,我就套上車拉辛未過去。” “這麼冷,辛未能受得了嗎?”田翔安慰地低笑道:“不去也成,那頭犟驢指不定過幾天才回來,他剛拉了兩大桶柴油過去,你算算能扛幾天。” 午飯很豐盛,李大剛和廖小柔的媽媽一開始不知道來的這位小姑娘是什麼人,可看到辛未手上的戒指就立刻明白過來,老人家的淚水讓辛未也跟著哭了很久。 老夫妻倆擦著眼淚去給沒過門的媳婦整飯菜,廖小柔把辛未拉進了哥哥的屋子。 一進去辛未就聞到了熟悉的味道,屬於李大剛的味道。鄉下的屋子很寬敞,南窗下一盤溫暖的炕,炕上的鋪蓋疊得整整齊齊,炕中間放著一張四方小炕桌,桌子上必然少不了香煙和煙灰缸。 坐在炕邊,手撫著熱乎乎的床單,看著靠一邊鋪開的枕頭和一床棉被。睡炕都是頭衝北腳衝南,辛未很多餘地把枕頭上平坦的枕巾再撫撫平。 廖小柔就在一邊看著,辛未有些不好意思,目光閃避間不經意看到牆上掛著的一件小東西。就在他睡在枕頭上一側頭就能看到的雪白牆壁上,用紅繩子掛了一隻鮮紅的小貝殼鑰匙鏈。 這是跟辛未的大拇指差不多大小的一隻細長貝殼,尾端尖梢上鑽了個小孔穿上銀白鐵環,做工挺粗糙,一看就是地攤上的貨品。 不過這隻貝殼的顏色倒真是很少見,少見得就象是假的一樣辛未站起來看向廖小柔:“現在就帶我去找他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