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車一直開進小區,在樓下還沒停穩,廖小柔就拉開門跳下去往樓梯上狂奔。 辛未哎哎叫著她,手忙腳亂地拿錢包付車費,手裡攥一把司機師傅找的零錢邊往樓洞裡跑邊往包裡塞。 樓洞口外的牆角暗處卻閃出個人影,李大剛拉住張大嘴吃驚欲呼的辛未,快走兩步閃身進樓洞,什麼話也不說,把她摁在一樓昏暗處的牆壁上低頭便深深吻住。 這個吻實在是前所未有的激烈,辛未跟不上李大剛火熱的節奏,齒唇相叩被咬得很疼。 但是又有點感覺不到疼,兩隻手裡拎著的購物袋全掉在腳邊,她條件反射般摟緊李大剛的脖子,踮高腳尖仰起臉頰承接這一場莫名其妙的熱情。 李大剛的呼吸十分急促,總是低俯著頭吻得很不爽快,他乾脆弓下腰把辛未抱起來,腿向前使勁拱住她,把她擠壓在自己和牆壁之間,兩隻手隔著厚厚的冬衣貪婪地在她身體上遊走,喘息的間隙裡一聲一聲咬牙低喚:“心肝兒,寶貝兒” 辛未簡直不能理解這個男人的大腦構造,好端端的猴急成這樣,這麼冷的天也不找個暖和地方,站在冰冷的樓道裡就動手動腳又動嘴,精力也太旺盛了吧。 而且樓上還有一個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的田翔,廖小柔已經上去了,她和大剛應該趕緊跟上去看看才對。 辛未使勁把臉彆開不讓他吻,他卻硬把她的臉又扳回來繼續含住她的嘴唇,吻著吻著,和開始一樣突然地抬起頭,喘著粗氣後退一步鬆開雙臂,手指留戀地在辛未嘴唇上撫摸了兩下輕笑道:“我心肝兒真甜。” 辛未撿起地上的東西沒好氣地摔了他一下:“發瘋了你趕緊上樓吧冷死了。”李大剛又過來摟抱住她,寵溺地晃了晃:“你先上去,我去買包煙,煙抽完了” 辛未點點頭:“那你快點回來,剛才我多嘴說你是來救田翔的,小柔急壞了,她肯定有話問你。” “嗯我知道了,你上去吧,我一會兒就回來。”兩個人一起走到上樓的樓梯處,李大剛皺皺眉拉住辛未“叫你買的厚衣服呢?” 辛未眼睛彎彎地笑著:“沒挑到合適的,等明天你再陪我去買吧好不好。”“好。”李大剛喉間吞咽了一下,溫柔地笑道“等著我,我陪你去買。” 撒著小嬌對李大剛揮揮手,辛未先上樓,敲開門還沒邁步跨進去,小李的手就伸出來一把她拉進屋裡。 她瞪大眼睛看著捆在暖氣管上掙紮的田翔,再看看旁邊同樣不明就裡的廖小柔,舔舔嘴唇不解地問道:“小柔,這是怎麼了?誰把他綁起來的?” 廖小柔心疼地打量著狼狽不堪的田翔,提高聲音對小李嚷道:“問你怎麼不說話,乾嘛把他綁起來?是我哥綁的?你們這是要乾什麼?我哥人呢?他去哪兒了?” 小李脹紅了臉,撲過去擋住想要解開田翔的廖小柔:“強子哥說了不準解開,誰解開了他要拿我腦袋當夜壺。” 廖小柔又氣又淚:“他怎麼那麼狠,六哥怎麼他了就下這麼黑的手!你給我讓開,讓不讓開!你快給我讓開!” 小李再怎麼孬慫也是男人,力氣比廖小柔大了不止一點半點,他二話不說死活攔在田翔身前,任由廖小柔打罵就是不讓開半步。 辛未在一邊傻看了半天,猛然醒悟過來,扔下手裡的東西就往後窗跑,趴在窗口伸頭向下看,哪裡還有李大剛的身影,直著脖子叫了幾聲他的名字,凜冽北風裡聲線根本傳不出多遠。 從後窗跑回客廳,辛未緊張得全身都在哆嗦,她心裡隱約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太對勁。 這幾年又是藥物治療又是心理治療,再加上跟大剛在一起過了大半年舒心日子,這種無法控製的症狀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了,即使是台風裡被困在礁石上的時候她也沒有害怕到這種幾乎失控的程度。 她咬牙再咬牙,吞咽再吞咽,能出什麼事呢,不會有事的,如果真有什麼事李大剛絕對不會同意她一起跟到東北但是在樓下他那樣親吻她,那是什麼意思?那不是平常膽大包天的李大剛,剛才那個親吻她的男人,他似乎也在害怕著什麼逃避著什麼 辛未兩隻手扭在一起看向小李,死勁掐著掌心,指甲挖進肉裡鑽心地疼:“大剛大剛他是去買煙嗎是吧” 小李不吱聲,悶頭站著讓廖小柔打。他不說話,辛未也不再追問,轉身就向大門外走,小李三步並作兩步竄過去拍上開了一條縫的房門,飛快把防盜門幾道鎖全擰上:“不準出去,強子哥說了不準出去!” 小李人一讓開,廖小柔立刻就去解田翔,他顧此失彼地竄回去阻攔,辛未這裡又去拉門。小李左左右右折返跑似地阻止著,兩個女人敵不過他的速度和力氣,愣是僵持了半個多小時。 最後房門還是沒能拉開,田翔也沒能鬆開,不過堵在他嘴裡的布條被廖小柔全拿了出來。田翔早急紅了眼,他顧不上喘口順氣,嘶聲對小李吼道:“jj的,你想害死強子嗎!” 他這一聲炸雷把屋子裡手腳都能活動的三個人全都震傻了,小李擺擺手後退一步:“不是,我沒有”田翔扭著身子兩眼通紅地瞪著小李:“強子要出點什麼事我把你剁碎喂狗!解開!快給我解開!” 廖小柔到底還是鎮定一些,蹲下身子連咬帶撕地解著田翔身上綁的床單,小李還想過去阻止,被田翔瞪得一步也不敢動:“六哥強子哥說了沒事兒的,他說他沒事兒的六哥,六哥六哥你彆 哥你彆,六哥” 解開一個頭,田翔撐出兩條胳臂來三下兩下撕開床單從地下跳起來,被綁得太緊血流不暢,腿腳站立不住呼通一聲又摔倒在地,帶翻了茶幾和一隻單人沙發,玻璃稀裡嘩啦響成一片。 田翔用最臟最下流的字眼痛罵著小李,在廖小柔的攙扶下勉強站直,什麼也來不及對辛未說,扶著牆從六樓連跌帶摔地跑下去。 廖小柔追著田翔也走了,屋裡隻剩下一個驚惶不定的小李和走不動一步路的辛未。 辛未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她好不容易把包打開,夾層小拉鏈裡取出藥瓶,倒兩片出來塞進嘴裡死命咽下去,喉嚨管裡堵得氣都喘不順溜。 茶幾翻了,水杯也打了,她掐著脖子蹣跚走進廚房,喝了兩口自來水把藥送下去,癱軟地滑坐在地,怎麼也爬不起來。 但是現在備在身邊的藥不是剛生病那陣子吃的了,因為病情已經基本恢複,藥裡含的鎮定成份微乎其微,吃下兩片藥一點也沒能減輕辛未的顫抖。 在客廳裡的小李終於覺乎著不對了,跑進廚房把臉色白得嚇人的辛未抱起來放進客廳的長沙發裡。 辛未抓住他的手,雙唇動了幾動,顫聲問道:“他乾什麼去了?叫他回來快把我手機拿來我手機” 小李幫著撥打李大剛的手機號,客戶已關機的提示音讓兩人的心都沉到最深處。小李握著電話,緊張地看向辛未:“你哪兒不舒服?起來,我帶你去醫院!” 辛未咬牙搖頭:“你去把他找回來,就說是我說的他要是不回來我馬上就走,我我去嫁給彆人去!” 就是因為小李耽誤的這半個多小時。田翔和廖小柔到底還是沒能攔住李大剛,他們的運氣或者說李大剛的運氣也太差了點,兩個人出門好半天沒能等到一輛空出租車,好不容易坐上車了又遇上路堵,連磨帶蹭地趕到田翔老板那兒的時候,老板和李大剛都已經走了。 也不知道李大剛是怎麼證明自己實力的,他這樣一個生麵孔居然就被允許代替田翔上台打拳。 廖小柔在出租車上知道了真相,急得快瘋了,抓住田翔大聲催他趕緊去找哥哥。但是田翔隻能苦笑。他不算是個有名氣的黑拳手,不過在這行裡也混了幾年,這行的玩法他很清楚。 黑拳畢竟是個帶有賭博性質的東西,不可能光明正大地擺場子下賭盤,也沒有固定的場子,都是在郊區或偏僻的娛樂場所裡臨時搭台,來下注的客人全都是熟客,沒有人引路外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生活的這座城市裡也會有如此血腥殘忍的人間地獄。 所以田翔隻知道跟老板約好了下午見麵,再跟著一起去打拳的地方,他根本不知道大年三十晚上的這場拳賽會在哪裡舉行。 這麼大一座城市,無數隱密陰暗的角落。此刻李大剛會陷在哪個角落裡,誰也不知道。 他還能不能從那個角落裡走出來,更是沒有人知道。過不了多久就是中國人一年當中最重要的除夕夜了,腳步匆匆的人們都在往家奔,個個臉上都帶著節日的喜慶,十字街頭,高大的田翔把兩隻手圈在嘴邊,使出全身力氣痛吼出聲:“廖強!我jj姥姥!” 辛未沒能堅持太久,最後還是被小李送進了醫院。一針鎮靜劑打進血管,她很快就閉上眼睛睡著了,昏天黑地的夢境裡她又回到了台風裡的那片怒海上,風浪中她蜷成一團無處可躲,心裡一個勁地喊著李大剛的名字,可他總是不來救她。總是不來。這一覺睡得極不安穩,辛未緊閉著眼睛,中途一秒鐘也沒有醒過,但是她又哭又呢喃又翻動不休,到最後仿佛是終於掙脫了什麼似地猛坐起來,張嘴大口喘著氣,臉上身上冷汗如雨。 聽見她的叫聲,護士從病房外走進來,溫柔地安慰了辛未幾句,幫她擦了擦汗水。 她手背上還紮著針,一瓶透明的不知名藥液已經滴到一半,護士看看滴液的速度,轉過頭對床邊坐著的一個人微笑說道:“這一瓶不用滴得這麼慢,可以稍微快點,不會有什麼不舒服的反應。” 一個男人的聲音平靜地響起:“不著急,她身體弱,還是滴慢一點兒好。” 辛未兩隻耳朵裡驀地有警鈴聲響徹,她一動不動地僵坐在病床上,不敢扭頭看過去,隻是在心裡一遍一遍回憶聽到的這個聲音。 怎麼可能不可能的不會是他他不可能出現在這裡,他在寧城,在離這裡很遠很遠的寧城是還沒睡醒吧,還在做夢 護士小姐巧笑倩兮地離開了,另外一個人站到了她站的地方。辛未的餘光看見了一條軍裝褲子,和垂在褲子旁邊的一隻手。 他的手不象他的長相那麼好看,就因為自己長得太過漂亮了,他從小就很刻意地塑造自己的男人氣慨,一雙手鍛煉得很n,指根上有厚厚的繭,骨節也顯得粗大,看起來和臉孔十分不相配。 在藥物作用下恢複了平靜的辛未不由自主又是一個冷顫。站在床邊的男人立刻後退兩步,回到了剛才坐的椅子前麵,仍舊端正地坐好。 辛未咬住嘴唇,聽見樂寧生痛楚隱忍的聲音:“彆怕,未未我不站你跟前了,就坐在這兒陪你,你要不要再睡一會兒?渴嗎?要不要喝水?我去叫護士。” 他話音剛落,突然有鞭炮聲遠遠地傳入耳中,窗外的天空裡焰火四射出炫麗光芒,辛未昏昏沉沉的大腦在這一刻猛醒。除夕夜的零點到了。李大剛沒有回到她身邊。他騙人,他說隻是去買一包煙,怎麼現在還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