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在那地上樹葉沙沙聲停頓時候,轉身彎腰撈起靠近的動物,不看被抓在手裡麵的是什麼,閉著眼睛狠心往一旁的樹上,用力甩去,一下一下像甩鞭子一樣,直到手裡麵的獵物放棄掙紮,握住的身體軟下去,希望才敢睜開眼睛看,看清楚手裡麵的東西,她趕緊扔掉。 希望滿頭大汗,不知道是嚇得還是怎麼著,眼淚撲簌簌往下掉,忍著惡心用棍子挑著蛇往外麵走,看到寬敞的海平麵時候,希望舒心的笑了,看來在藍蓮並不是一無所獲。 不知道在她離開這段時間,高再無有沒有醒來,希望把果子掰成兩瓣,夾在食指和拇指之間用力壓,紅色亮麗的液體順著手流下來,希望湊到高再無嘴邊,喂給他吃。 希望在林子裡抓了不少草,果子都給高再無吃了,她把草放在鼻端聞,不太難聞的就放在嘴巴裡麵嘴嚼,濃濃青草味酸澀難以下咽,滿嘴綠色汁液,一鼓作氣閉著眼睛強迫自己咽下去,希望連吃幾口,實在吃不下有股作嘔的感覺。 希望把嘴嚼出來的葉子液塗抹在傷口上,火辣辣的疼痛卻帶著冰涼感,她又嘴嚼更多一些,吐出來堆在高再無受傷處。 不管吃了什麼草,胃裡麵有東西墊著,不至於太難受,希望靠著樹乾,把高再無的頭放在腿上,不知該笑還是哭,他們的命運沒有任何關係,卻因為一條項鏈,他點中了她,剛子牙選中了她做棋子,從此就開始了他和她被擰在一起的關係。 希望沒有想過,如果沒有遇到高再無,她會不會是下一個十八,沒完沒了的接客,直到她再也堅持不住,選擇自殺或者染上疾病,亦或者在人老珠黃時候被藍蓮埋葬掉,希望不知道,藍蓮的姐妹們人人羨慕她跟了高再無,隻有她心裡知道其中的苦澀,高再無哪是寵她,根本就是害她。 ----希望記得在高再無書房看過一本叫做天龍八部的書,其中有個情節是,大理段王爺段正淳風流成性,情人好幾個,在慕容複殺掉段正淳幾位情人時,段正淳突然對王語嫣的母親王夫人破口大罵,王夫人傷心欲絕地質問:我真心愛你,你卻這般對我。 段王爺說:我愛你才辱罵你,讓他們放過你。真心待她好,不會那般張揚地對她好,那不是真心實意的寵愛,是害她,把她放在風浪尖上。 看似是他展露在對方眼前的軟肋,豈知隻不過是他晃人心神的障眼法。 不知為何這樣想著,希望竟然覺得心裡有股翻湧上來的難受,捎帶著酸味從胃裡麵翻滾上來,她想自己應該是吃了太多草腸胃受不了了吧。 她低頭看著躺在腿上的高再無,他臉色依舊蒼白,劉海高高翹著沒什麼型,他整個人都顯得狼狽不堪。希望想,我不是曾經說過,有朝一日,高再無落到我手裡麵,我定要高再無嘗試我曾經的無助和屈辱。 現在他就躺在她腿上,生命跡象微弱,正是她報複的好機會,隻要她手掐上他的喉管,就像他曾經對她做過的那樣,收攏手指用力,就能輕易殺死這個罪惡的人,反正此時的他倆在彆人心中,估計早已命葬魚腹。 希望是真的這麼想了,她手摸上高再無的脖頸,柔軟的指肚下輕輕跳動,希望苦笑一聲收回手,把他的劉海分成中分,孩子氣地故意毀他形象才能出氣。 希望強迫壓製中心裡升騰起的奇怪感覺,為什麼會想笑,為什麼會覺得此刻也不是那麼差,為什麼對他下不了手。懷抱裡的身體輕微顫動了一下,動作輕盈細小,還是被希望輕易地捕捉到。 希望從濃濃的矛盾中醒過來,她喜出望外地看著高再無,語調輕快,連自己都沒意識到為什麼這麼愉悅“你醒了?是不是疼?” 希望嘴巴咧的大大的,臉幾乎貼在高再無臉上,急切地詢問他的狀況。 高再無的眼睛空洞無神,眼睛直愣愣地看著上方,無神的眼睛用力凝聚焦點,可能效果甚微,因為他眉頭開始擰起來,他眼睛看著希望卻仿佛不認識她一樣。 希望臉色漸漸冷下來,心裡有個聲音在叫,他不認識我了?不會這麼倒黴吧。希望手在高再無眼前晃動幾次,不確定地小聲詢問“你能看得到嗎?” 高再無輕聲嗯一下算是回答,估計是剛睜眼睛辨彆四周耗費他極多力氣,他閉上眼睛,幾秒鐘之後再次睜開,這時已經清晰許多,視線在希望臉上停留住,直直地看著她。 希望被高再無看得突然有些臉紅,她摸摸自己同樣有傷痕的臉頰,對高再無的眼神有些尷尬。 高再無沒有問這裡是哪裡,沒有問為什麼在這裡,或者是問你是誰,他動動身子疼得倒抽氣,來不及支起的身子頹然倒下,跌在希望腿上。 “你受傷了不能動的。”希望把他身子擺放好,讓他躺得更舒服一些,從剛才開始,她嘴角就一直掛著淡淡的笑,眼睛望著已經落下大半個太陽的海平麵,原來太陽落下去的模樣這樣漂亮,更重要的是,她第一次不是一個人看日落。 “嗯。”高再無似有若無地輕聲回答,不知他說的是嗯還是哼,他很快又閉上眼睛不知道是清醒著還是又昏睡過去。 希望對他囂張態度完全不在意,她看似一個人活到現在,實際上她比任何人更恐懼絕望,更害怕一個人。高再無活著就好,讓她知道不是一個人,希望對著高再無咧著嘴巴無聲憨笑。 希望第一次發現,高再無讓她覺得安心和依賴。現在他不是無所不能雙並會的高再無,他隻是一個無可奈何要依靠她的救濟才能生存的傷者,這樣的念頭讓希望前所未有的感覺舒服。 沒有人願意一直當弱者,偶爾的強者更有成就感。 “笑什麼?”高再無聲音極輕極微弱,睜開眼睛看著頭頂一直傻笑的女人,本想閉著眼睛無視她,奈何她笑起來沒完沒了,連帶著身子都在震動,高再無心裡憋著一股彆扭氣,她是不是在笑話我?這樣的念頭一旦在腦海中生成,就變得理直氣壯有根有據,高再無更確信希望就是在對他的現狀幸災樂禍。 希望愜意地眯著眼睛看著白色海浪滾上沙灘,一浪比一浪高,推著搡著湧上海岸又落下去,像嬉鬨的頑皮孩童。 希望聽出來高再無聲音裡濃濃的警告意味,但是她不怕,她依舊笑嘻嘻的好心情,反正他現在是拔了牙的老虎“你還活著,真好。” 希望攔住惱羞成怒 羞成怒的人,她耐心解釋著,想著他真是不經逗。這話在心裡、腦裡重複無數遍,卻不敢說出來,怕高再無會嗤笑她,或者是冷言冷語的打擊她,希望以為她不會說出來,就放在心上自娛自樂下。 可是,她說出來了,張開嘴巴,這句話輕易就溜出來。你還活著,真好。沒有你,我會害怕。高再無以為希望會攢著勁地損他一番,他在張口那刻就決定,就算她言語犀利、不和善指責他、嘲弄他,他都要裝作沒聽到一樣,誰讓他現在要靠著她。 但是她沒有,她說你活著真好,她在等著他醒過來。高再無不得不承認,這句話在心尖上輕溜過去,像泡在蜂蜜裡一樣,滑膩膩的甜滋滋。 從奶奶去世之後他就是一個人,除了周承弼一家三口,沒有人過問過他的溫飽問題。 高再無以為在周平靜結婚之後,他就成一個人,就算他死了也就像死了一條流浪狗一樣,原來他還有人惦記著,這樣的感覺好極了。 他心裡甚至湧起一股得瑟,這人是他選中的,沒選錯。這樣的場景,這樣的關係,高再無張張嘴想要說上幾句應景話,隻是張開嘴巴發出的音卻是“你給我吃了什麼?” 不怪他不懂浪漫,實在是嘴巴裡的味道怪異得很。“果子。”希望看眼高再無,趕緊轉開頭。 “”希望搓搓手,看看高再無明顯不相信的眼神,繼續坦白“菌類,我挑最醜的給你吃的,不會有毒的。” 唯恐高再無罵她,希望接一句“我也吃了的。”意思是,就算死,我也陪著你,給你墊底。“還有?”高再無看她緊張的模樣繼續問,嘴巴裡不隻是這兩種味道。 “還有肉。”希望吞咽口水艱難地說,怕高再無再問,她趕緊轉移話題“你身上還有沒有有效的和彆人聯係的通訊工具。” 這個是最重要的事情,既然高再無已經醒了,他們離開的成功率應該有百分之七十吧,高再無的命可是比她的重要得多。 “你動了我衣服!”高再無臉色難堪上幾分,撐著身子要坐起來,奈何人虛弱,連生氣的話都弱了幾分。 希望撇撇嘴小聲嘟囔“你都看過我,還怕我看你不成。”看高再無本就蒼白的臉色更難看,她大著膽子繼續說“不就是刺著彆人的名字嘛。” 希望承認,她有欺負落入平陽的虎的潛力,看看,要是擱以前,她哪敢對高再無說這些。 “你認識?”高再無盯著她看,那個痕跡不是簡單的文字或者拚音。希望為他輕視她的智商十分介意,她鼓著腮幫子氣鼓鼓地說“不就是一個圓圈內插著的旗子,旗子是p和z的組合,圓圈是j特意繞成的,周平靜?” 希望為他解釋那個紋身的內容,看高再無緊抿的嘴角,希望知道她猜對了。 那個圖案她一下子沒看明白,隻是好奇高再無為什麼會紋這麼奇怪的圖形,閒著無聊她就研究上幾分,那天她聽到高再無叫的那位女警官姓周。 “我不會告訴彆人的。”她想告訴也要活著離開呀,在高再無昏睡時候,希望已經把高再無渾身上下摸遍,沒找到手機等通訊工具,心裡存著一絲曙光,高再無醒了生存幾率就會增大幾倍,他一定會想到方法離開的,現在看他的眼神,希望知道,高再無沒有辦法的,心涼了一大半,更有把那些食物都給了她的懊惱,早知道就該儲存一部分。 希望眼睛內的失望毫不掩飾,或者說她已經懶得掩飾,高再無幾乎確定,如果希望知道是這樣的結果,恐怕不會費力救他。 想到這點,高再無剛湧起來的那點暖情消失的無影無蹤。好不容易溫和起來的眼神再次變得冰涼淩厲,隻是希望已經沒有心思觀察他的情緒波動。 留在希望心裡的隻剩下一個念頭:完了,她要死了,和高再無死在一起。----海邊晝夜溫差大,白天的高溫要把人烤熟,而晚上的低溫又讓人覺得寒冷凍骨。 希望和高再無俱是又冷又餓,希望畫餅充饑給高再無說熬過今夜,明天就有食物可以吃,說著說著自己竟然開始猛吞口水,惹得高再無嫌棄地鄙夷她。 希望儘量蜷縮著身子成一團,高再無本就受傷更怕冷,希望手抱住高再無的腰,她依靠著他溫熱的胸口,卻也把最有溫度的懷抱讓給他,兩個人抱著相互取暖,兩個人都是有些慌神,如果有床暖被,他們仿佛仍舊在那張恣意的大床上,他攬著她,她睡在他胸口。 希望不知道睡了多久,覺得身下的沙子似乎在悄無聲息地溜走,她躺著的地方仿佛不再是軟而粗糲的沙子,身子變得輕盈,像是漂浮起來一樣,被一股力量推著往上送,又衝著往下,像泡在水裡一樣飄來飄去,在睡夢中伸手無助地要抓住什麼,卻什麼都摸不到。 高再無呢?他為什麼不抓住她,她要掉下去了,希望急得要哭出來。希望突然心悸地睜開眼睛,睡前是一片沙灘,醒來已經是掩埋在水裡,是真的在水中。 水已經淹過她腰部,難怪覺得被拖著。希望爬起來到處找高再無,四處黑暗一片,隻有海風在怒吼,囂張的海浪帶著水光一點點逼近,離得更近拍的更急,希望朝著四處喊著高再無的名字,他為什麼不回答,是不是他已經被海浪卷走,這樣的想法讓希望感到害怕,她不該睡著的。 希望往前跑幾步,冰涼的海水漫過她的膝蓋,她不知道是海水濕潤了臉頰還是眼淚,希望隻覺得臉上濕濕黏黏的,她要找到高再無。 海水不像是白天那樣知進退,它像是褪去白天溫文爾雅的麵具,變得肆無忌憚,來勢洶湧地要淹沒這片沙灘。 希望突然看到高再無,他躺在海水退去的地方。一波波衝擊力極大的海浪接二連三的送過來,這不是普通的夜間漲潮,被風力吹著送來的海浪像一堵汙濁黑色的城牆,是一麵水牆迫著追過來。 希望跑過去把高再無往上拖,她帶著哭腔叫著高再無的名字,她覺得害怕覺得恐慌,她怕高再無沒有生息,就算被拐賣被毒打,她都沒有像現在這樣無助,希望悄悄地發誓:如果高再無活著,她願意減去十年陽壽。她真的怕失去他。高再無悠悠轉醒,希望問他怎麼樣,攙扶著儘量著力想要支撐住的高再無,兩個人攙扶著往高處舉步維艱地挪移過去。 可時間不給他們享受這彼此依賴的時刻,步步緊逼的海浪像討債鬼一樣對他們窮追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