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量臉色沒變,隻是微微皺了皺眉,那表情像是在說──也沒人這麼和我說話,你也是第一個。 隱隱地譏嘲從對方眼裡瀉出來,雖不濃重,卻沒逃開陸鼎原的眼睛。 “嗬嗬,自從跟了我,也還沒人這麼欺負過小何子。”韓量的臉色終於變了變,不過是滿臉的不可置信。“我欺負他?分明是他虐待我的視聽神經好不好?” 這回皺眉的換陸鼎原了,他發現自己居然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於是隻能忽略過去,繼續自己未儘的話“小何子原本是選進宮的太監,已經淨過身了,卻不知道得罪了誰,被打個半死丟了出來。 十來歲的孩子,幾乎死在路邊。當總管太監是他的夢想,也是他最大的傷疤。”“那又怎樣?沒了根的人就非得掐著個嗓子說話?” 韓量依舊一臉淡漠的冷然。沒根的人他又不是沒見過,在大醫院外科待個幾年,保你人間萬象看個齊全。 彆管什麼原因,受傷也好,人為也罷,去了勢的男人說話雖然不比一般男人低沉,可也尖細不到小何子那個份兒上。 說白了,有毛病的不是小何子的身體,而是他的心理。夢想居然是當總管太監?在他韓量眼裡就兩字──變態!還是非常的。 “”陸鼎原一時語塞,終於發現了比自己還冷血的人。他已經被江湖人傳成是冷血煞星了,但可見和麵前的人比起來,他還不夠級彆。 “在我麵前一再的說這種話,就不怕我廢了你?”陸鼎原故意板了臉,陰冷冷的說。 “廢了我?”韓量失笑“怎麼廢?五馬分屍?大卸八塊?還是活剮了我?或者你要活取心臟,生摘肝脾?” 不是不戀生的人,到了如今境地卻也沒把死太當回事,如果真要是那樣,也隻能說現世報來的比較快而以。 一個外科醫生,還是手術室裡泡出來的,從上學的時候,拆屍卸人的事就沒少乾,到進了醫院,哪個動手術的不是活生生的大活人?還不是真刀真剪的下。 拆胳膊卸腿都還算輕的,心臟、腎臟移植,胃、肝臟切除,哪個不是從活人身上取的?從上學的時候帶自己的教授就說過,他和彆人不一樣,他天生就是吃外科這碗飯的。 所有的實驗他都是第一個上,動刀他永遠比彆人快。彆人都是從怕到習慣,從習慣到麻木。 他不是!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喜歡刀劃上肌膚的感覺,尤其是溫熱的肌膚,最好見血,那會讓他有一種莫名的興奮。 天知道,在手術時候的他腎上腺激素分泌甚至超過做ài時候的。所以他不但可以笑著說出這番話,甚至在說的時候語氣中隱隱含著興奮。 陸鼎原看著對方突然變得灼熱璀璨的眸子,聽著他低沉的嗓音帶著笑意地訴說著殘忍嗜血的話,尾椎不儘一陣發麻,直竄腦頂。 剛剛在門外見他狠狠踹上小何子的屁股時,心裡就像被什麼撓了一下。 現下更是渾身莫名的便燥熱起來,燒得他怎麼也平靜不下來。陸鼎原有點慌,通常這種燥熱在他受傷後的兩到三個月內不會出現。 尤其傷的越重,這種情況出現的越晚。他知道這股燥熱是什麼,就是那種名為裕望或者欲火的東西。但他更知道的是,自己是個廢人,根本立不來,也解決發泄不了這股欲火。 所以他會一直忍耐,直到這股欲火燒得他脾氣暴躁失去理智,他就會再找一個人比武,好弄得自己一身傷為止。 彆人都以為他是醉心武學,江湖人都盛傳他是絕情冷血,而隻有他自己才知道,是這種身體讓他不得不一次次的去挑戰比自己高強的多的對手,卻總是在戰鬥結束後將他們無情的殺害。 而這個周期,通常是一年一次的。而現在,他的傷甚至還沒有痊愈,前胸後背隱隱的痛還在,怎麼就不想那傷還好,一想到身上的傷和痛,那股欲火居然燒的更旺了。 陸鼎原轉身出門,頭也不回的說了句:“我會吩咐小何子給你準備藥浴的,你好好休息。”便人影也走得沒一個了。這什麼情況?怎麼一個個走得都跟逃似的?對著突然間就空無一人的屋子,韓量有點傻眼。 剛剛還滿滿一屋子人炸炸轟轟的,這會兒突然就安靜了,倒讓本就喜歡清靜的他突然有點不適應。 其實剛剛從小何子和春荷的稱呼中,韓量早就猜到了陸鼎原的身份。隻是堂堂的一宮之主,難道竟是被他的幾句話就嚇到了嗎?居然也走得這麼匆忙?韓量搖搖頭,不覺有些氣悶。 陸鼎原一口氣衝回了自己的臥房,在門口吩咐了一聲“影,守著”便閃進了內室。轉過暗門,越過重重密道,直到倒在了密室中的寒玉床上,陸鼎原才長長出了口氣。 好險,剛剛險些失態。他在自己的宮府中還沒如此狼狽過。這欲火來的好凶!陸鼎原探手向跨下摸去,仍舊一片柔軟。 “噢!”一聲低吼,陸鼎原幾乎想抬手了結了自己。廢人,自己始終是個廢人!借著這寒玉床,他已經成功壓製了這欲火許多年,每到寒玉床的寒涼也鎮不住這股悶熱的時候,就是他出門挑戰的時候。 而如今,他隻想砸了這床!這樣的日子,到底還要他過多久?這樣的活著,到底還有沒有意義?陸鼎原躺在床上自怨自艾了一陣子,寒玉床的寒涼終於讓他冷靜了下來。 這間密室,原本就是曆代廣寒宮主練功之所在,從未有宮主以外的人進來過,也從未做過他用。雖然寒玉床是陸鼎原後挪進來的,但寒玉床本就是件練功極品,有此物相佐,練起功來必定事半功倍。 既已到這裡了,且已在此床之上,陸鼎原索性起身練功。廣寒宮原本是一個純女子的門派,武功雖有獨到之處,但因內功心法──玉虛功──本屬陰寒,內功越是高深者越是清心寡欲,所以幾百年傳下來,廣寒宮在江湖之上仍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門派。 直到陸鼎原母親這一代,機緣巧合之下,不但下嫁了陸老莊主,更是把這廣寒宮傳予了唯一的兒子──陸鼎原。 而直到陸鼎原接管了廣寒宮,廣寒宮的名頭才漸漸在江湖上響亮起來,當然,因掌門是男性,所以這廣寒宮裡再不可能是隻有女子。 ;借著寒玉床和玉虛功的效力,陸鼎原很快平靜下來,進入人我兩忘的境界,開始行功練氣。 一個時辰之後,陸鼎原突覺氣血一滯,一口鮮血“哇”的噴了出來,差一點走火入魔。伴隨著的,是半邊身子冰寒入骨,幾不能動。 這是怎麼回事?陸鼎原這一驚可非小。他練的玉虛功本就屬陰,加上長年靠寒玉床增進功力,所以鮮少畏寒,如今竟像是被凍僵了似的不能動彈,到底是 小半個時辰過去,當陸鼎原終於能動了,再不敢耽擱,急急從密室奔了出來,差人喚來了小何子。 小何子歡歡喜喜的來了,因主子主動找他的時候甚少,甚至可以說是沒有,所以喜得他隻差沒蹦著高進門。但診完了陸鼎原的脈,卻麵色凝重,連話都沒了。 “你不是平日最多話嗎?怎麼這會兒倒不說了?真有如此嚴重嗎?”陸鼎原看著小何子。 “主子,”小何子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奴才無能,奴才”“行了,說重點!”陸鼎原終於不耐。 “這這冷凝香的毒,奴才解不了。”小何子“撲通”一下跪了下來。“冷凝香?”陸鼎原挑眉“當日你不是說沒見此毒嗎?” “奴才給你療傷時除了最初一日發現您體內有此毒,後卻是沒再見此毒蹤跡,以為不過是那胡承青蒙騙咱們罷了,誰知”“等等,你說最初一日有?”陸鼎原打斷小何子。 “是的。”畢恭畢敬的有問必答。“那也就是說,此毒有誘因?”陸鼎原再問。“可能是的,這毒在江湖上並不多見,奴才此次也才第一次見到。” 小何子想了想,戰戰兢兢地問道:“主子,您這幾天都沒發作,單單今日發作,您今兒個可有做什麼不同於這幾日的事情?”知道不該打聽主子私事,但事關主子病情,不問不成。 “不同於這幾日?”陸鼎原回想了一下“就是見了韓量,還有去密室練了練功啊?”“我就知道這小子有問題!”小何子說著站起來就要往外衝。 “你給我站住!”陸鼎原喝道:“事情沒查清楚前你少給我意氣用事。”“主子”小何子委屈的停在門前,不明白怎麼主子會平白護著個外人。 “即便真的是他,你如此前去豈不打草驚蛇?”陸鼎原緩了口氣,將後半句話說完。 “主子,那怎麼辦?”小何子狗腿的屁顛屁顛又蹭回了陸鼎原的跟前。陸鼎原白他一眼,直接對著屋中的暗角叫道:“飛影。” “屬下在。”一個淡漠的聲音在小何子身後響起,嚇得小何子一跳半尺高的回身,便看到一身黑衣的飛影單膝跪在地上,正等候陸鼎原的命令。 “你你什麼時候出現的?”小何子指著飛影,對於他的忽現忽沒他永遠無法適應,每次都被嚇個魂飛魄散!沒人搭理他,飛影不理,陸鼎原當然更不理。 “去查查韓量的底。”陸鼎原吩咐。 “屬下鬥膽,”飛影原地不動“已勘查數日。”有這些儘心的屬下,陸鼎原不知該欣慰還是該怪他們多事。 “結果呢?”“一無所獲。”“什麼情況,細細報來。”陸鼎原示意小何子給飛影看座、上茶。 “這幾日來都有人看著他,”飛影坐得筆直,茶水卻是一口沒動的“沒有任何人和他接頭。我曾差人讓貼身侍候他的春荷套話,想查他身世,但他說的話無論是春荷還是暗處盯梢的影衛都聽不懂。” “聽不懂?”小何子不禁在一旁搭茬。 “他所說拆開每個字我們都聽得懂,和在一起就沒人明白了。”飛影皺眉,不得不解釋,卻覺得自己解釋不清。 “我明白。”想起之前韓量說的莫名其妙的話,陸鼎原能明白飛影的感受──明明說的都是漢字,偏偏聽著和天書似的。 小何子雖還是一頭霧水,但見主子說明白,也不敢再隨便搭話了。“要不要屬下差人去江湖上打探解藥之事?”飛影問道。 “不了,我中毒之事知道的人甚多,你差人此去,豈不昭告天下我餘毒未解。”陸鼎原搖頭。“如今江湖上虎視眈眈的人甚眾,我不想給各門各派這個血洗我廣寒宮的機會。” “我中毒未解之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僅止你我三人知曉就好。”想了想,陸鼎原又吩咐飛影和小何子道。“夏宮和冬宮那邊”飛影問。 “暫時也不要告訴他們。”陸鼎原明白飛影說的是夏天和冬離。“越少人知道越好,省得惹他們平白擔心。”“可這毒”飛影和小何子同時發問。 “小何子你再儘力試試看吧,如若真的解不了,我會再找傳人繼承我這宮主之位的。”陸鼎原淡然的說道。“宮主!”“主子!”飛影和小何子幾乎沒給嚇飛了魂兒。 “好了,”陸鼎原打斷看似還有許多話要說的飛影和小何子“你們都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飛影和小何子相互看一樣,皆無法,隻得無言相繼退下。因為知道飛影就在暗處守著,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狼狽的表情,陸鼎原轉身又回轉了密室。 到了密室,陸鼎原不禁苦笑出聲,跌坐在地上。 “嗬嗬嗬”他這短短二十六年的一生,還要多悲慘才算底限?不能人道已毀去了他大半的人生,而老天居然還嫌他廢的不夠徹底,連他的武功也要奪去了。 聽說這毒發到最後,不能動不能言,連吃喝拉撒都要人伺候著,但卻是死不了的。 陸鼎原不禁一抖,如若真是如此,他到寧願早點了結了自己好些。也許,是該找個人接替自己的宮主之位了。找誰好呢? 十數天來,小何子和飛影每日早晚分彆找陸鼎原彙報各自成果,卻都是一無所獲。 韓量還是讓人捉摸不透的高深莫測,不過據說近日開始對醫術產生了些興趣,常常找小何子或春荷問些草藥的事或要些醫書看;小何子則是十幾日攪儘腦汁也沒找出解毒的良方。 相較這兩人,陸鼎原倒是有些發現的。 “這毒發的誘因怕是因行功而起的。功行則發、功止則隱,且我如若在寒玉床之上練功,則發的越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