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零二章:小道有話要說!(1 / 1)

方知寒拍拍他的肩膀,聲音低沉:“你現在若不說,他們就會殺人。”

張山終於反應過來,雙目陡然睜大。他緊咬牙關,然後猛地轉身,振作衣襟,道冠微正,麵容前所未有的莊嚴。

他大步走向繡樓前的廣場,攔在了神誥宗老道與楊晃之間,聲音清朗如鐘鳴:“諸位仙師,且慢動手,小道有話要說!”

五人齊刷刷看去,其中那名年幼的神誥宗少年,一臉不屑,正是先前將繩索拋出的那個。他冷笑道:“又是你?一個野道人,也敢聒噪?再說一句,就丟出院子!”

他抬手一抖,那根宛如靈蛇的烏黑繩索再度盤旋而起,張山早有準備,卻依舊被纏了個結實。他一時間動彈不得,像個倒掛的粽子,腳尖點地,模樣滑稽。

不少觀戰之人都忍不住低聲嗤笑,楊晃與女鬼皆麵露怒色,方知寒則眉頭緊蹙。

張山卻咬牙切齒,大聲喊道:“我名張山!來自俱蘆洲淩霄派,師承火龍真人!乃龍虎山張氏之後!此次下山遊曆,是為磨礪心境,待我回山,即可登龍虎山金玉譜牒,在天師府有名有錄!”

此言一出,廣場一片死寂。

神誥宗少年眼神驟變,身旁年紀稍長的青年道人臉色也僵住,連那老道士都停下了腳步,目光陰晴不定地看向張山。

“你說你是誰的弟子?”老道士緩緩問道。

張山高聲道:“火龍真人座下弟子張山!”

老道士手掌輕輕一拂,空中靈蛇繩索倏然解散,化為一團墨氣,重新纏回少年腰間。

那少年臉色煞白,低下頭再不敢言語。

廣場上的氣氛微妙到了極點。

因為每一個真正了解中土神洲龍虎山底蘊的人都明白——哪怕你是寶瓶洲的宗字頭大派,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神誥宗,在那座天師府麵前,也斷不敢擅作主張。

天師府的張家人,自古便是道法正統。

你若欺其弟子,等於是打龍虎山的臉。

老道士沉默半晌,忽而笑了,收回手掌,拱手一禮:“原來是火龍真人的高足,貧道不識真龍,唐突了。”

張山本想再說什麼,卻發現自己雙腿有些發軟,勉強一禮道:“不敢。”

道士張山麵色不改,負手而立,似笑非笑地看著眼前這幫神誥宗的道士。他目光一掃,看似隨意,實則淩厲,道韻流轉,言語間隱有鋒芒。

“我張家天師,不管是在冊還是記名,隻要遊方四海,走到哪兒,隻要相互遇上,不問身份,不計年歲,必然一見如故、執手言談。偏偏你們神誥宗,卻如此冷峻待人,難道不是顯得太過薄情?”

他冷笑一聲,繼續道:“更何況,老仙長與你家楊晃仙師,本是昔年同輩的師兄弟,有過同門修行之誼。今日相見,按理說應當是他鄉遇故知、惺惺相惜,為何卻是刀兵相向、咄咄逼人?這般寒心的禮數,若是傳出去,莫非不怕世人說神誥宗忘本棄義、薄情寡恩?”

此言一出,廣場上頓時安靜了一瞬。

神誥宗諸人臉色不一。那幾名年輕弟子神情錯愕,他們素日被教導要以門派尊嚴為上,哪曾想到今日在這小小一地,竟被人反將一軍,言辭之間還隱含“大道不仁、宗門無情”的指責?

張山聲音一轉,臉上浮現出一抹和煦的笑意:“不過小道覺得,這一切或許隻是誤會。老仙長一看就是個心胸豁達之人,今日若是肯放過楊晃這對夫婦,不僅能成一樁美談,小道回到祖庭龍虎山,提及此事時,也必然會為老仙長與神誥宗揚名。到時不論是祖師堂、金玉譜牒、天師府的供奉堂,皆要為此事點讚,言老仙長有度量、有氣魄,不愧為神誥宗長老。”

言罷,他抱拳一揖,舉止灑脫自若,似笑非笑,風度翩翩。

那位站在繡樓屋簷上的青年道人冷哼一聲,終於忍不住開口。他先是說了一連串古怪生僻的腔調,聽著像是俱蘆洲一帶的方言。

張山一愣,腦中飛快思索對策。

不料那青年道士忽地麵色一沉,驟然轉為寶瓶洲言語,厲聲喝道:“你這騙子!貧道方才以俱蘆洲官話問你三言兩句,你卻一個也答不上來,張口結舌,滿嘴胡謅!你膽敢在東寶瓶洲假冒龍虎山張家子弟,這不是欺天瞞地,擾亂道統嗎?!”

他猛地一指張山,喝聲如雷:“你知道神誥宗也有資格拿你下獄問罪?還不跪下認錯!”

張山臉色終於變了,原本一臉雲淡風輕,此刻卻是眼眶微紅、唇角緊抿,像是被人狠狠羞辱了一番。但下一刻,他忽然一拍道冠,拔高聲音怒罵道:“你個乳臭未乾的王八羔子,懂個屁的俱蘆洲腔!你那幾句官話,不倫不類,像是個吃飽了飯的禿鷲瞎學人語,屁都不通!”

他說著就破口大罵起來,俱蘆洲鄉土方言脫口而出,罵得花樣百出,連祖宗十八代都給問候了一遍,旁人雖聽不懂具體意思,但其中那種“油鹽醬醋刀斧火”的腔調一聽就知道是正宗鄉野粗話,絕對不像是冒牌的腔調。

然後張山收起怒色,又恢複笑容,用寶瓶洲話譏諷道:“信口雌黃,顛倒黑白,好一個神誥宗,好一個寶瓶洲道主!若你家道統都是你這種狗咬狗的嘴臉,那我倒是替龍虎山張家感到慶幸。”

那青年道人被罵得臉紅脖子粗,偏偏又不能回罵,隻好硬著頭皮轉頭看向那位始終沉默的老道人,笑眯眯道:“師父,弟子以為,此人身份未明,且言語粗鄙,實屬可疑。不若暫時將他拿下,押往宗門,一查便知虛實,正好也清清門戶。”

老道人微眯著眼,終於動了一絲殺機。

這時,那一旁的神誥宗少年冷冷道:“你既然自稱出身龍虎山,且來自俱蘆洲小道觀,那可有通關文牒?或者符籙牒文、金玉錄號,能證明你確係張家子弟?”

他一語落地,眾人目光齊刷刷落在張山身上。

張山眉頭微皺,麵露難色,終於沉默了半息。

確實,他手中確實沒有龍虎山張家正式頒發的符牒通關文書,隻憑一口自述和幾句方言,的確難以自證清白。畢竟張家譜牒森嚴,許多記名弟子亦需祖庭備案,才有憑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