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來呀(1 / 1)

好好地活 鄂佛歌 1295 字 2個月前

可是,無論趙天堯和趙大順怎麼解釋,怎麼哀求,武家人都不為所動,一定要讓趙小禹出來,或者讓他們自己砍下趙小禹的一條胳膊或腿。

形勢越來越凶險,對峙越來越激烈,趙家父子倆眼看攔不住了。

趙天堯忽然轉身返回屋。

趙大順叫道:“大,你乾什麼去?”

趙天堯沒應聲,跑進了西房。

武家人倒也“恩怨分明”,隻針對趙小禹,並沒有對趙大順動手。

趙大順還在和對方談判著,僵持著,不停地加大賠償價碼,但武家人卻不想協商解決,隻對趙小禹的胳膊和腿感興趣。

忽然從屋裡傳出一聲大喝,隻見趙天堯穿著沒有肩章的軍裝,戴著軍帽,背著大刀,扛著一把步槍,大踏步地從西屋走了出來。

“大,你這是?”趙大順呆呆地望著他,讓開了門口。

“他媽的,還沒完沒了了!”趙天堯嘩啦拉了一下槍栓,雙手端起來,槍口對著外麵的武家人,“來呀!我看看今天誰能薅下我孫子的一根毛來!”

手持冷兵器的武家人,突然看見拿著熱兵器的趙天堯,有點害怕了,紛紛後退。

趙天堯經常對村裡的人說他有杆步槍,人們都以為他是在吹牛,沒想到竟是真的。

趙天堯走到門口,全沒了剛才低三下四的模樣,嘴微張著,露出一截緊咬著的假牙,橫眉立眼,威風凜凜;那把步槍油光鋥亮,背上的大刀從肩頭露出刀把兒,結著紅綢。

他的那隻瞎眼,也戴上了黑色的眼罩,看起來十分凶狠。

武家人還在後退,圍觀者也都向兩邊散開,生怕被他的子彈打到。

“來呀!”他沉聲喝道,“他媽的,老子打了十幾年的仗,殺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還差你們幾個?老子當年保家衛國,如果現在連自己的孫子都保護不了,還留著這顆腦袋有什麼用?割下來喂狗算了!來呀!”

他最後一聲“來呀”,忽然提高了嗓門,震天動地,震得窗戶嘩啦啦地響,震得在場的人不自覺地抖了一下。

他上前兩步,接著說:“一群大人,和一個娃娃計較,還他媽的是人嗎?自己看不住自家的女人,管我孫子球事!他不識字,他知道信裡寫了什麼嗎?他有什麼錯?都他媽的活得沒人性了,連道理都不講了,連牲口都不如了!”

一時好安靜,一隻燕子從遠處飛來,飛到屋簷下喂食它的兒女,一陣嘰嘰喳喳後,又飛走了。

但它沒飛遠,剛飛了幾米就落了下來,落在圍觀者的人群中,人群驚慌四散。

砰——槍響了。

槍管裡冒著藍煙,趙天堯拉了一下槍栓,一個空彈殼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彈跳到武家人的腳下,武家人齊齊後退了幾步。

槍聲過後,驚叫過後,空氣似乎凝固了。

“來呀!”趙天堯突然又吼了一聲,“明告訴你們,老子的槍裡隻有四發子彈,打不死你們全家,但老子還有刀,砍死幾個算幾個!來呀!老子倒要看看,你們這些老婊子的後代,是不是刀槍不入!不是那個老婊子,外國人誰敢欺負我們?一群賣國賊,牛逼個球呢!”

他說的老婊子,是指慈禧太後,他誤把慈禧太後保鏢的後代理解成為慈禧太後的後代了。

武家人麵麵相覷,進退兩難。

進不敢,退又怕丟了大內侍衛後代的威風。

趙天堯的那聲“來呀”,震得他們肝膽俱裂。

他們沒想到,這個平時隻會賭博吹牛的老頭子,竟有這麼大的力量,這麼強的氣場。

他們相信,就算他槍裡的子彈全部打完,那把大刀也能砍下他們幾顆頭顱。

隊長趁機上前解勸,他不敢說武家人的不是,也不敢讓趙天堯放下槍,隻能做和事佬。

“其實就是場誤會,誤會而已。趙小禹確實不識字,咱們大家都知道,他連一天書都沒念過,他哪知道信裡寫了什麼呀?都散了吧,大順好好地管教一下兒子;耀宗呢,看好你的老婆,村裡的人也幫忙看著。”

武家人最終撤退了。

來時趾高氣揚,走時垂頭喪氣。

趙天堯的身體搖晃了兩下,收起了槍,用右手拄著;左手伸到頸後,拔出了那把大刀,斜提在手裡,刀麵反射著陽光。

還未散去的圍觀者,頓時感到一陣寒意,儘管他們和趙天堯無冤無仇。

直到圍觀者都散去,趙天堯才收起刀槍,回了屋。

他用之前裹刀槍的那塊麻布,把刀槍重新裹纏起來,放回了西屋。

趙大順問:“大,你還有子彈呢?”

趙天堯說:“本來還有兩發,剛放了一槍,現在剩下最後一發了。”

父子倆坐在外屋的小板凳上,一個點起了煙袋,一個點起了煙卷。

趙大順擔心地問:“你說他們還會不會找小禹的麻煩?武家人不好惹。”

趙天堯說:“不好惹也惹下了,來吧,隻要我不死,他們就動不了我孫子的一根毛!”

自從被爸爸喊回東房後,趙小禹就一直躲在炕角瑟瑟發抖,這時聽到爺爺這麼說,身體裡頓時湧過一絲暖流,兩道熱淚滑出了眼眶。

“小禹你出來!”趙天堯喊道。

趙小禹急忙下了地,趿拉上鞋出了屋,站在爺爺和爸爸麵前。

“你把信給郵遞員了?”趙天堯問。

“沒。”趙小禹擦了擦眼淚,哽咽了一下,“郵遞員請假了,我交給秦富忠了。”

“這個王八蛋!”趙天堯拍著大腿罵道,“隻知道撈錢,討好武家人,連點良心都沒了!就算他怕那封信寄出去,王翠萍的家人找過來,最後武家人找他麻煩,他也用不著把那封信交給武家人啊!撕了,扔了,埋了,不就行了嗎?真他媽的壞透了,唯恐天下不亂!”

趙大順歎口氣:“就是啊,剛才聽人說,王翠萍昨晚被武家人打了一晚上,打得鬼哭狼嚎的,現在都不知道活著不了。秦富忠這是害了兩個人啊!”

趙天堯連抽了兩袋煙,忽然說:“秋天讓小禹去上學吧,學點文化,說不定能離開這個鬼地方。這地方待久了,人都得變成畜牲。窮山惡水出刁民,古人從來不騙人。”

趙小禹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激動得抽咽起來,眼淚像泉水似的湧出來。

趙大順苦笑一聲:“我原來也沒打算讓他不上學,當時就是一句氣話,後來我把這事給忘了,想起來的時候都冬天了,早錯過報名時間了,他也沒提過。”

趙天堯哭笑不得:“你屁眼兒如果再大點,心都能拉出去你信不?我倒是沒忘,我以為你不打算讓他上了。那就上吧,咱們趙家也得出個人才吧,不然這他媽的讓人欺負的。”

趙小禹忽然跑了出去,跑出很遠,又返回來,拿了把鐮刀又跑了。

“你去哪呀?”趙大順追出門外喊道。

趙小禹已經跑遠了。

這段時間地裡沒活,葵花剛打掐完,麥子還沒熟,趙小禹的任務就是給騾子割草。

但他平時總是偷懶,勉強保證騾子餓不死就行。

他今天要給騾子割很多很多的草,讓它吃得飽飽的。

他鑽進葵花林,玉米林,看見草就割,紮了一捆又一捆,不知疲倦似的。

清晨的露水還沒散儘,露水中裹挾著一個八歲男孩的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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