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中旬,秋老虎來勢洶洶,連北地郡也有幾分炎熱。
休沐在家的午後,懷胎四月的葉氏在榻上小憩,自從有孕後,她就變得十分渴睡。
黑夫則坐在一旁,一邊手持蒲扇為妻子扇涼,一邊捧著卷書,津津有味地讀著。
讀書,這是黑夫兩年來的新愛好,過去他身份卑微,忙碌於鞍馬,沒有時間,到關中為官後,才有了條件。
這就是和學霸做朋友的好處了,想看什麼,知會張蒼一聲,這位圖書管理員就會讓刀筆吏將古舊簡牘上的文字摘抄在紙張上,給黑夫送來。
據黑夫所知,張蒼這半年裡,一直在忙活將石室的六國書籍抄錄到紙張上。自從麻紙、皮紙發明後,不僅官府文書往來便捷,知識也變得更容易傳播。
過去“學富五車”的知識量,如今一箱紙書就能裝下。
黑夫暗想,若是自己趕在焚書前,再讓工匠鼓搗出雕版印刷術,交給張蒼,哪怕再大的火,恐怕也燒不儘天下私人藏書了吧……
此事為時尚早,他看了一眼睡相恬靜的妻子,她雙眼閉攏,顯得睫毛很長,便笑了笑,又繼續看手中的《春秋左氏傳》,輕輕念出了上麵的一句話。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黑夫雖然不喜歡儒生博士,對詩書卻沒有偏見,甚至還嘗試著效仿關公,讀一讀《春秋》,但孔夫子的書,實在是既簡單又晦澀,他也對那些微言大義沒興趣。
還是張蒼告訴他,讀春秋,不可不看三傳,按照黑夫的喜好,張蒼又把故事性、史實性最強的《左傳》推薦給了黑夫。
黑夫看過之後,頓覺受益匪淺。
就比如說,這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後世常被用於某些場合針對某些事,但它最初,卻是魯國人說楚國人的……
原來,整件事的脈絡是,春秋晉楚爭霸,魯國處於兩霸主夾縫中,魯成公去朝見晉景公,遭到了無禮對待,氣不過,打算投靠楚國,他的臣子季文子便勸誡:“不是同一族類之人,勢必不能同心,楚國雖大,不是姬姓同族,不可靠。”
這個族,意義很狹隘,實乃異姓之氏族,並非民族之族。早些時候,夏、商、周亦非同族,甚至連魯國內部,來自西方的國人老爺和本地的東夷野人,也是涇渭分明的兩族。
從氏族到民族,中國經曆了好幾千年,到春秋時,國野漸漸消弭,才有了“諸夏”這一漢人的前身。
不過,黑夫從這《左傳》裡看到的一些事例,卻著實說明,當時中原“諸夏”,分明把楚國排斥在外,楚人,也常以蠻夷自居。
比方說,楚國好幾個君主,就常大大方方地說“我蠻夷也”,而後人在追溯齊桓公霸業時,則說“南夷與北狄交,中國不絕若線。桓公救中國而攘夷狄,卒荊,以此為王者之事也。”
這與血緣無關,(本章未完,請翻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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