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淳峻站在洞口，用千裡鴻信喊雷電二人現身，兩人果然不到半刻就出現在山洞裡，裴鈞武也不驚奇，好像早就知道伊淳峻的下人都在不遠處跟隨。伊淳峻遣二人去打聽滅淩宮主的動向，雷和電剛領命要去，兩個素藍長衫的年輕人也進了山洞，向裴鈞武稟告，說在蕭氏廢墟附近發現了滅淩宮主的行跡。伊淳峻聽了嫣然而笑，“果然還是裴師兄的下人更中用，也省了我一番手腳。”嚴敏瑜和元勳看得目瞪口呆，此行看似大家都孤身前來，原來早就四下遍布耳目。伊師兄手眼通天，裴師兄平時看似不聲不響，原來也不輸他。小源靠著石壁，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裴鈞武和伊淳峻都不是善類，江湖上都尊稱裴鈞武一聲裴公子，絕非隻因為他是竺連城的徒弟那麼簡單，倒是伊淳峻，讓人覺得莫測高深。“既然這樣，我們就去會一會這位滅淩宮主。”裴鈞武悠然站起身，撣了撣下擺。“嚴師妹，還請你留下照顧李師妹。”嚴敏瑜雖然想去看熱鬨，但又放心不下小源，隻得點頭。“不必，我一個人在此休息就好。”小源不太領情地說，神情有些疏冷。裴鈞武還想說什麼，被她漠然打斷：“怎麼，你覺得我武功低微得連自保都不能？”“小源……”嚴敏瑜不讚同地出聲，不喜歡蕭菊源正常，怎麼小源連裴師兄都討厭起來？“裴師兄也是好意。”“不必。”小源一揚下巴，其實她生氣起來比微笑時更迷人心魂，裴鈞武看了她一眼，彆開臉不再言語。伊淳峻笑嘻嘻地說：“也好，那我們都去搜尋滅淩宮主，人多能更快找到，讓小源靜靜休息。”嚴敏瑜還不放心，小源著重地看了她一眼，嚴敏瑜也明白了她的意思，於是不再爭辯。裴伊二人古古怪怪，如果不去看著他們，就算發生什麼事，也未必會說給他們三個聽，還是跟去才放心。看著他們紛紛離去，小源煩心地長舒一口氣，總算都打發走了！伊淳峻留下的包裹裡還有沒用的香燭，她拿出幾支，滿懷心事地爬到山頂開闊處。麵向蕭氏廢墟點燃香燭，跪著插入土中，終於能好好祭拜爹娘一場了。她鄭重地叩了三個頭，當初她遍尋爹娘屍體不著，以為被高天競掠去，後來聽師父說父母屍身被竺師伯奪回葬於竹海才得安心，作為女兒，她虧欠爹娘太多，就連身後事都沒照拂妥當，實在不孝。“你在乾什麼？”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嚇了小源一跳。她沒有立刻回頭，飛快地抹去淚水。滅淩宮主仍舊黑袍銀麵，明知被裴鈞武等人四處追蹤仍然安閒自在，山風吹拂起他的袍角，高挑的身材倒也風雅得很。小源故作鎮靜地站起身，冷哼了一聲，“你不怕被他們找到麼？” “他們？”滅淩宮主不屑地反問，“他們是誰？”小源對他和裴鈞武的恩怨沒興趣，倒還真有一肚子問題要問他，“高天競在哪兒？”她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和他兜圈子，開門見山地問。滅淩宮主又輕笑了兩聲，“為什麼對他感興趣？你也想追查蕭家寶藏？”“他在不在你手裡？”小源扭過臉來盯著他看，這人狡猾，一定不能被他把話題繞開。“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滅淩宮主也直直地回看她，因為有麵具遮擋，小源瞧不見他的臉倒能淡然麵對。“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想乾什麼，但我可以把我知道的一些霜傑館的事情告訴你做為交換，能做到知己知彼不好麼？”小源有些自嘲地一笑，如今的她都要以當奸細來換取一見仇人的機會了。滅淩宮主顯然有些意外，頓了下才不以為意地冷笑道：“他們在明我在暗，倒也沒什麼我不知道的。”小源被他噎了一下，這麼自貶身價的提議居然被拒絕了，她都氣得想笑。“你想怎麼樣？”她口氣不善地反問，生氣的樣子倒添了些嬌媚。他沒有立刻回答，小源有些奇怪地抬眼看他，用得著考慮這麼久麼？原來他也在看她，被她一瞧，他才不緊不慢地說：“嫁給我。”“啊？”其實小源聽清了，卻不敢相信他真這麼說。“嫁給我。”滅淩宮主一個字一個字慢悠悠地說，像肯定又像是調戲。小源氣得一摔手，“你再胡言亂語，我看就不必再談下去了！”“好，不談了。”滅淩宮主氣定神閒，悠然地轉身就走，小源咬牙切齒，他是篤定她會叫住他吧？“哎——”小源氣恨不已，可還是不得不喊住他，“你認真地說一個條件！”滅淩宮主的後背輕微地抖了抖，應該是很得意地笑了，他轉回身，“我從不開玩笑。”小源臉色發白，忍了忍，開口終究還是壓不住話裡的顫抖，“為什麼？”“因為你漂亮。”滅淩宮主很平淡地說。這麼淺白的回答倒真讓她無話可答，轉了轉眼珠，小源有點兒小奸詐地笑了笑，學著他的口氣滿不在乎地說：“好。”這種話，他隨口說，她隨口應付好了。難不成他還真能三媒六聘的來迎娶她？就算裴鈞武伊淳峻對付不了他，她躲進竹海，他不就束手無策了麼？滅淩宮主又在麵具後發出輕輕的笑聲，好像完全洞悉小源的想法，卻毫不在乎。小源聽了他的笑聲倒不痛快起來，總覺得這個無聊的話題中，被他耍了個夠。“等兩年後吧。”她挑釁地看著他。滅淩宮主點頭，好像非常讚同，絲毫不覺得這是她的敷衍，“可以！”小源被他憋得一肚子氣，“你！”他能不能正經地和她好好談一談？“隻要你答應，我自有辦法讓你遵守承諾。”滅淩宮主說這話的時候，還真有那麼點兒自信滿滿豪氣乾雲的味道。小源神色複雜地看了他一會兒，有點兒羨慕他的自信又有些討厭他的狂妄。他太傲慢了，她真想立刻學好武功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挫挫他的得意！可即便真有兩年可以拖延，她也未必能有勝算，隻怕還要借裴鈞武或者伊淳峻的手解決掉他。滅淩宮主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不悅地哼了一聲，轉身就走。“還不跟上？！”他頓住腳步，冷冷地說。“去哪兒？”小源滿腹心思，順口問道。“你不是要見高天競麼？”他又舉步前行，小源正了正臉色，趕緊跟上，這才發現滅淩宮主沒有用輕功。隻走了一會兒，滅淩宮主便停在一麵毫不起眼的山壁前，按動機關，露出黑黢黢的洞口來。小源強壓驚駭，這個山洞就在蕭家秘道上方！滅淩宮主竟然把老巢安置在這兒？他徑自走進去，小源猶豫地站在洞口，心裡忐忑不安，不敢這樣貿然進入。滅淩宮主走得很快，像是對她的害怕冷漠地嘲笑。小源心一橫，不論如何，她都要賭一賭！咬了咬嘴唇，她快步追上了滅淩宮主。山洞並不深，滅淩宮主大概是知道她內功不濟，暗中視物無法做到，點起了鑲嵌在石壁上的油燈。小源這才看清，這並不能算做一個據點，不大的山洞裡空空如也，隻用鐵鏈鎖著一個蓬頭垢麵的人。怪不得他毫無顧忌地領她來，隨時都可以廢棄的一個地方，他不怕她告訴裴鈞武等人。小源走近些細看那個人，火光搖曳，那人精神委頓，隻覺得身形佝僂，容顏蒼老。她到底膽怯，不敢走進，隻故作冷靜地問他：“你可是高天競？”那人不答，像是沒聽見一般。目光恍惚，等終於看清了她，卻突然激動地向前半撲，嘴裡喃喃地喊著：“菊心，菊心……”小源嚇得退後了半步，確信這人的確就是高天競。她看了看滅淩宮主，他完全沒有避開的意思，也對，換做是她也必定要聽聽他們的對話。知道她想問高天競的話，才是他想要的真正條件吧。小源暗暗歎氣，受製於人當真無奈。小源看著高天競，模糊婉轉地問：“當日你是怎麼繞開菊仙蹤的？”高天競癡迷地看著小源，含混不清地說：“菊心……你對我太狠心……也彆怪我無情……”“你是怎麼進入蕭家莊的？！”小源根本聽不得他說這些話，氣得渾身發抖。事到如今這卑鄙小人還如此自欺，他哪裡是因為娘對他如何。“秘道……”高天競木訥地看著油燈，笑容竟然有些得意，“你萬萬沒想到我會從小丫鬟口中知道秘道所在吧？”小源的腿不爭氣地一軟，居然踉蹌後退了半步。高天競還沉溺在自己的得意中，聲音也變高了，“雖然你心思周密，終究還是輸給了天意！”小源緊咬牙關，答案並不令她意外，可親耳聽到，還是無法承受。高天競桀桀怪笑起來，小源聽了如同火上澆油，對他的痛恨，對自己的懊惱全化為一股壓不住的殺人衝動。顧不得滅淩宮主在旁，她恨恨地上前一掌劈下，滅淩宮主隻輕描淡寫地一撫便架開她的掌風，雄厚的內力震得小源連連退了三步。“你不過借他攪亂江湖人心，何必還留著這個禍患？！”小源衝他喊，隻恨自己不是他的對手。滅淩宮主笑了下，“讓他死太容易了，可你不覺得讓他在這暗無天日的洞中，遙望蕭氏廢墟贖罪終生更解氣些麼？”小源一愣，原本被仇恨衝毀的理智回複了些，剛才她太失態了，破綻也露得太多，可滅淩宮主卻什麼都沒問，這句話卻一下子說進她的心裡。“你……”她穩了穩，“你為什麼恨高天競？”滅淩宮冷謔地一笑，“我不恨他，隻是討厭他虛偽的言行而已，想要寶藏還非說自己是因為傷情。”小源愣愣地看他，這個明明不是好人的家夥卻每句話都這麼合她心意。“走吧，此地不宜久留。”他往洞外走，小源垂著頭默默跟著出了山洞，看他關閉了機關。洞外陽光正明媚，空氣也清新，可小源卻滿心沉重，突然虛脫般疲憊不堪。“你回去吧。”滅淩宮主極其自然地說。“嗯……”小源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今天的事開始得太古怪，結束得又太容易。滅淩宮主也不再說話，如一道幽煙幾個起落便消失在樹叢山石中。小源默默看著他消失的地方，心情沉重得快要無法呼吸，更讓她沮喪的是，比起裴鈞武等人，滅淩宮主倒更像她的朋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