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靈萃宮待了整個白天,又一個夜晚。他本是為了應付太後,想輾轉過一陣子,做做樣子便走。可不知為何,他最終卻留了下來。皇帝將一切都歸咎於念兒與她的生母。他認為,是念兒在生母處受了委屈,含著淚,卻要為她求情的樣子,使他不忍離開。儘管二人相處時,此事並未被提及,他確實對念兒產生了強烈的相惜之感。他的感情,至少是在那一瞬,與她相通了。因此,他便不自覺地,想與她多些相處的時間。夜裡,皇帝與念兒同榻而眠。他靜靜地看著念兒的睡顏,琢磨起自己的心境來。或許是他卑劣,見到有人同自己境遇相似,便能從中獲取稍許慰藉;又或許是他猶豫,念兒為生母求情,正如他侍奉太後。這讓他感到同類的認同,便能堅定自己孝順母親的心,說服自己這樣做是應當的。皇帝為今日的流連,找到了合情的理由,卻不知是否有意地,忽略掉以往在念兒身邊留宿的情狀。此時已經入夏,月光卻仍是涼涼的。涼涼的月光如水一般,沿著窗戶,流瀉到了地上。第二日,念兒起了個大早。她起身時,皇帝仍閉眼寐著。她睡在裡間,為了不吵醒他,便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腳,弓身踮腳,跨了出來。陛下在靈萃宮過夜,她不能總因貪睡,誤了妃嬪應有的禮節。雖然,陛下素來習慣叫張逢成服侍,且因他為政勤勉,一般到了寅時半刻,便離去了,她多是未醒的。故而至今,她從未有幸侍奉過他起身上朝。念兒循著原先的經驗,理所當然地認為,今次也該是張逢成帶著乾正宮的宮人,侍奉陛下更衣。她輕手輕腳地掀開帳幔,坐到梳妝台邊上。孟春守在外間,聽見動靜,便托著晨衣,伺候念兒換上。“張公公已經帶著人,在外間備好了。”孟春不愧是念兒最親近的宮女,同她想的一樣,預備著讓張逢成進來服侍,“娘娘收拾妥當,便可喚人進來了。”念兒換好了晨衣,孟春便攙著她出了廂閣,招手叫人為她沐浴梳妝。她又特彆地熏了香,生怕惹了陛下嫌棄。儘管念兒並不覺得,自己今日能有侍奉陛下上朝的殊榮,但她作為妃子,仍要整理停當,立在一旁候著,恭送聖駕啟程。張逢成進來的時候,看見念兒垂頭站在床帳外,而皇帝還睡著,麵上不禁一愣,腳下也跟著一滯。不過,他很快就收起了麵上的失態,按著皇帝的平日裡習慣,隔著帳幔,將人喚了起來。念兒偷偷覷著他。他一把掀開帷幔,坐起身來。動作少見地帶了些不耐煩。他雖然坐了起來,眼睛仍然是閉上的,隻是平伸著手臂,示意張逢成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