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 / 1)

東窗計 密碼本 1326 字 1天前

鳶城將軍府。雍容華貴的婦人盯著眼前削著竹子的紀盈,看了半晌,也聽紀盈念叨了半晌。把手中的竹子一片片削成扇骨,紀盈才舒口氣說:“阿姐你要住多久啊?”坐在紀盈對麵的紀明渠頓了頓,輕歎說:“京城裡嫌我煩,我哪敢回去。”“那畢竟是你親兒子。”紀盈碼好竹片說。距紀盈出逃京城到定遠寨,已過去了十二年。她回到沂川府的第三年,陳懷重新獲封安國將軍,等到第五年,他們才又成了次婚。那次婚儀是在軍中辦的,陳懷本說,彌補頭次的事,要更盛大才好。但紀盈就想在軍中辦,那回比頭一次熱鬨太多,雖說一應陳設還不如頭次金貴。但紀盈看重這份熱鬨,至少眾人是真心祝願的。先帝去世,宸王登基,沒兩年也死了,那是在他們第二次成婚後不到一年的日子。宸王死前三月,召陳懷和紀盈回京,身死之後,拿著遺詔,他們一手護著紀明渠的孩子順利登位。紀明渠成了太後,監國數年,小皇帝成年了,嚷嚷著歸還權柄,母子倆鬨僵了。紀明渠不得不交了權,這才躲到紀盈這兒來了。她們坐在園中閒聊,月門後探出一個小腦袋,紀盈覷了一眼道:“小不點鬼頭鬼腦做什麼呢?”是個六七歲的小男孩,他探出頭說:“阿娘,阿姐讓我告訴你,後院爐子上有你燒的水。”哎呀,給忘了。“好好,我馬上就來。”男孩接著說:“阿姐說,水已經燒乾了,水壺燒起來了。”紀盈一聽如臨大敵,扔下紀明渠就跑了過去,邊跑邊說:“你阿姐怎麼不趕緊來告訴我?”“阿姐說沒事,這是您這個月燒掉的第三個水壺了,您會處理。”紀盈咳嗽著滅完火,看著燒得炭黑還破了底的水壺,歎了口氣。“夫人,”門前的守衛進來行禮,“將軍回來了。”風塵仆仆的人出去了小半年,紀盈把爐子埋了之後拍拍土就跑到門前,陳懷才一下馬湊在她嘴角吻了一下。她拽拽他袖子:“阿姐來了。”陳懷本已經上手環住她,見到跟在她身後的紀明渠立刻端正了神色,正色行禮。原本府上就沒多少仆從,紀盈和陳懷常年在外,也用不著什麼人。但這個月原本的廚娘家中有事,灶房上剩下的事就都是紀盈操持了。這夜是不能再將就了,想請廚子進府來做飯,也請不到人。陳懷見狀折了袖就進了廚房。用膳的時候,座上三個孩子,最大的小阿姐是紀盈生的,生產後趕上小澇災,紀盈帶人築堤春日裡淌了一趟冰河,壞了身子。還有一男一女,是他們收養的亡故的同袍之子。小阿姐之所以叫小阿姐,就是紀盈覺得她少年老氣,教訓自己的時候讓紀盈想起了被紀明渠訓的日子。 見孩子們吃得狼吞虎咽,陳懷放下碗叫人去燒水煮點山楂來。“之後都是阿爹做飯嗎?”最小的女孩問。紀盈戳了戳碗:“阿娘餓著你們了?”“阿娘的蔥拌小椒,確實難以下咽。”小阿姐放下筷說道。“誒你這小孩……”陳懷笑了笑,給紀盈夾了口菜,堵住了她的嘴。見這桌上一家人其樂融融,再想想自己那皇城裡已經成了仇人的兒子,紀明渠淺笑時眼中多了幾分哀意。晚間看紀盈和三個孩子玩鬨,耍些幼童遊戲,紀明渠說著“慢點兒”防著他們摔了,端著茶碗看向了坐在一旁的陳懷。她因歎道:“我這樣一見她,倒是有些疑慮了。這些年在呈報裡所見的,我這妹妹早成了果決大將,為政一方,頗得民心。這一看,不還是從前那副樣子嗎?沒正行,也總做錯事。”陳懷見紀盈跟小阿姐比單腳跳,卻不慎摔了自己後也笑:“踏出這道門,她是將軍,是有封號的誥命夫人,她就得像個樣子。可回了家,如何頑劣笨拙,她願意這樣自在,我就願意看。”就寢時分,紀盈給陳懷放衣服時,從他袖裡摸出一盒香粉來,陳懷整理著內衫說:“從胡市帶回來的,你上回挺喜歡這味道。不過路上我跌了一下,粉碎了,我改日去問問商鋪的掌櫃,能不能請他們複原。”她抬起他手臂:“摔哪兒了?”他順勢抱她入懷:“沒受傷。”躺下時陳懷才問起:“阿姐的事如何了?”“哎,能怎樣啊。幾個大臣幫著陛下攫回了權,但陛下畢竟剛成年,又跟阿姐賭氣,我聽說這幾日政令有些放縱。她待一段日子,鐵定是要回去的。阿姐愛權,陛下也不好惹,這母子倆……”紀盈覺得頭疼。良久之後她道:“還好咱們不用想這些,錢都沒留幾個給他們搶。”“對了,上回花城百姓說給你建生祠,我路過時去看了一眼,雕像不太好看。”陳懷笑。“好不好看倒是其次,主要得夠英明神武。”紀盈努努嘴。他多笑了一陣,被她往身上撓了幾回癢。“有點久了。”他嗅了嗅她耳下,分彆數月的貪戀依賴湧動出來,躲著不敢見人的吻纏綿悠長。他們也算是聚少離多,各有各的差要辦,好不容易撞在一起,就會沒完沒了。頭幾年沒名沒分廝混的時候,紀盈她爹娘有回來看她,住在城中她買下的宅子裡。陳懷好不容易得了幾天閒想來見見她,又不敢在荊國公夫婦麵前現身。紀盈隻得每晚跑到後院柴房四周去,從後門接他進來,然後偷著躲著,做賊一般親近一陣。荊國公何等人物,自然是發覺了,痛心疾首以為她和府中奴仆廝混在一起,放縱無禮,不知廉恥。荊國公氣得一個人獨坐到天明,抹了一把老淚。他拿著鞭子要去捉那個**他女兒的小賊時,一鞭子抽下去,大罵著孽障。後來陳懷臉上多了幾條鞭痕,和紀盈一起跪在荊國公夫婦麵前認罰。再成親的事一直拖著,是紀盈不讓。直到她擊殺流寇領了軍功後,她去給哥哥上了香,才真正答應。每回做這種事都是要出一身的汗,不到筋疲力儘,都沒有罷休的意思。事後陳懷總是會細細吻她,不放過麵頰的任何角落。這些年再難的處境,縱然是他命懸一線,她也沒有退後半步。總有那麼一人存在著,讓他在生死之間有顧慮,原本以為母親死後再不會有的牽掛,是在她一顰一笑間生根發芽。他這些年倒不似從前的惡名了,沒了戰事,他寬待人,行事也周全了許多,莫名從個殺神,變成了個仁愛之人。“小蠻奴,”紀盈抱怨了一聲,平複了呼吸後扣住他的手,“明日陪我上街買東西。孩子長得快要做新衣服了,你那幾身夏衣被蟲咬了,還有……”碎碎念叨著,他一一記下,滅了燭火,聽著早醒的蟲鳴叫,融在這親昵的夜裡。沂川府城寨。今日又散學了。輕蓮收拾著學童們落下的書,扭了扭自己的脖子,講了半天的經書,也累得慌。坐在桌邊的男人今日躲懶,批了昨日的課業後就躲在房中看她講學。到夜裡洗了腳,兩個人坐在榻上,蓋著一床被褥,腳勾著腳。想起這男人死而複生的那一夜,是她送他的屍身回鄉時。夜宿旅店,她半夜驚醒見他坐在床頭,抱住他一陣痛哭,說自己看不懂他留給她的信,拿出來啜泣著叫他一個字一個字教她念。本以為是夢,他微涼的唇貼上麵頰時,逐漸變得溫熱。此刻她捧著書倚在枕旁,咬著唇瞪他:“你看什麼?”一直盯著她。席連也捧著書笑:“你看你的,我看我的。”“都看了這麼多年了。”“那也是看不夠的。”他笑。她收了心思,隻盯著書冊看,他的目光卻從未離開過。漸漸的她耳廓紅了,在燭火下隻剩下書冊翻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