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和大家想象的不太一樣,拿到比賽的冠軍,對我來說並不會讓我特彆高興。冠不冠軍,對我來說根本不重要,我在意的是,怎麼把牧禪這個角色的配音做得更好。至於之前的傳聞,我隻想說,有競爭才有進步……”陳與均抬起遙控器換了台,傲氣的吳語徽立刻被遺忘在娛樂頻道裡,取而代之的是山清水秀、鳥語花香的動物世界。坐在陳與均旁邊的周旭立刻抱怨了起來,語氣裡卻沒什麼脾氣:“小均……”“你平常看得還不夠嗎?”陳與均斜看周旭一眼。如今的陳與均穿著休閒裝,腳踩一雙拖鞋,沒帶妝的臉看起來比平時柔和許多,帶著少年自然的乾淨帥氣,顯得格外乖巧。而周旭對這個異姓弟弟向來縱容,於是作為懲罰,他準備彈陳與均的額頭。陳與均自然對周旭的習慣無比熟悉,趕在周旭的手伸過來之前,立刻退到沙發的一角,躲開周旭的手。陳與均的母親陳杏璿笑眯眯地從廚房裡走了出來,幫周旭的父親周卓峰把生日蛋糕放在飯桌正中的位置,招呼道:“小均、周旭,洗手吃飯了。”陳與均順從地站起,洗了手後,回到餐桌旁他的座位坐下。周卓峰為陳與均添了一碗湯,陳與均立刻雙手接過,恭敬地道了聲謝。周卓峰無奈。周旭見狀,立刻開口調動起了氣氛:“這多不好意思啊,今天是陳阿姨的生日,還讓你們老兩口忙活。”“為你們忙活啊,我們高興。”周旭又道:“陳阿姨,你是不知道,我每天上班,一到了吃午飯的時候,我就特彆想念你煲的湯。你看看,我想你想得都瘦了。”陳杏璿捂著嘴巴笑了起來。她今年四十九歲,卻保養得當,眼角一絲多餘的細紋都沒有。她不僅膚色白皙,連氣色也極為紅潤,穿著那身白色的棉麻長裙,乍看起來,也不過隻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不僅如此,她的五官極為標致、精妙,身上還帶著獨一無二的浪漫與慵懶的氣質。陳杏璿嗔道:“你啊,就是嘴甜,想喝我煲的湯了,就經常回來吃飯啊!不要非得到我的生日才回來。”“是是是,我以後一定天天帶著小均回來煩你們!”周旭說著,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裡拿出一個紅色的絲絨盒子,並當著陳杏璿的麵將盒子打開,盒子裡裝著一條精致華貴的水晶項鏈。“陳阿姨,生日快樂。”陳杏璿開心極了,她笑著拍了拍周旭的肩膀:“謝謝你。”“你這臭小子,比我都會哄你陳阿姨了!”周卓峰笑罵道。陳杏璿看著項鏈,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可她的眼睛卻不由自主地向陳與均瞥去,顯然,她是期待著陳與均給她的禮物。周旭回到座位上,暗中碰了碰陳與均的腳,陳與均這才慢吞吞地站起來,他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隻見他走到門外,而後,他抱著一個有他半人高的東西進來,那東西是正方形,上麵蓋著一層布。 陳與均走到陳杏璿的麵前,輕輕地說:“媽,祝你生日快樂。”陳杏璿的眼中有淚光閃動,她輕輕扯下那塊布,發現布後是個畫架,裡麵是一幅油畫,而畫中的內容是她最喜歡的玫瑰花。“我看到就買了,我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喜歡……喜歡,你給我送什麼,我都喜歡!”陳杏璿拉著陳與均坐下,握著他的手道,“小均,媽媽知道你忙,但是再忙,你也要抽空回來,知道嗎?”陳與均點了點頭。見兒子這樣乖順,陳杏璿高興極了,想再拉近些母子間的感情。於是,她夾起一片牛肉放進陳與均碗裡,道:“彆光顧著吃飯,這是你愛吃的牛肉。”周旭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陳與均的動作停了停,似乎是短暫地猶豫了一下,但他最後還是把那片牛肉塞進嘴巴裡,又快速地扒了兩口飯,沉默地咀嚼著。周旭驚訝地看著陳與均。陳杏璿有些高興,至少在她看來,兒子的這個動作是一種和解。她開心地繼續給陳與均夾菜:“喜歡就多吃點……”陳與均猛地放下碗,靜靜地注視著自己的母親,眼中帶著莫名的悲傷。瓷碗敲擊桌麵,發出不輕不重的聲響。陳杏璿被陳與均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停住了夾菜的動作,弱弱地問道:“小均,怎麼了?”陳與均的眸色一黯,沒有回答,而是端起碗把碗裡的牛肉全部吃光。他快速吃完飯,放下碗筷用餐巾擦了擦嘴巴,說道:“我吃飽了,謝謝。 ”陳杏璿勉強一笑:“跟媽媽說什麼謝謝。”陳與均起身,拿起掛著的外套:“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隨即離開。陳杏璿呆坐在椅子裡,她身上的雍容和氣度在這一刻消失殆儘,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她抬手捂住了臉,用力地揉了揉,聲音裡滿是疲憊:“怎麼會這樣呢?”周卓峰扶著陳杏璿的肩膀,安慰道:“沒關係,隻是孩子大了,以後會懂事的。”目睹了全程的周旭如同一個置身事外的旁觀者,他冷冷地看著陳杏璿,心中忽然升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情緒來,而那情緒本應該屬於陳與均的。可是他知道,陳與均是寧願把話爛在肚子裡,也不願意為難彆人的人。周旭的心中騰起一絲報複的衝動。於是,他說道:“陳阿姨,我認識小均這麼多年了,從沒見他吃過牛肉,何談喜歡?”陳杏璿愣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捂住了嘴,驚叫出聲:“小均他對牛肉過敏!”“什麼?”周旭頓時緊張了起來,起初,他以為陳與均不吃牛肉隻是因為不喜歡,沒想到居然是這個原因。“有一次,我回到家的時候發現他發燒了,原來他吃了我白天放在冰箱裡的牛肉,後來見他的燒退了,又沒什麼事,我就把這件事給忘了。我……我去把他追回來。”“我去吧。”周旭攔住陳杏璿,拿起外套就追了出去。陳杏璿的眼淚卻順著掌心流了下來。周卓峰見狀,連忙將她緊緊抱住,低聲哄著。“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陳杏璿嗚咽著自責。周卓峰輕撫著妻子的肩膀,道:“孩子不會怪你的。”陳杏璿搖頭低泣:“我年輕的時候,不懂得處理感情,又怕彆人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帶著與均改嫁了幾次。是我太自私了,忽略了他的感受,我根本不是一個稱職的母親。”周卓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擁著陳杏璿,溫和道:“沒關係,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如果以前有哪些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們一起去向與均道歉,我們一起改。”陳杏璿再也壓抑不住傷心和懊悔,靠在周卓峰的懷中哭了起來。蛋糕店難得在周末的晚上早早地打烊了。穿著黑褲子、白褂子的宋師傅從後廚裡端出兩個盤子,放在孟悄悄的麵前。盤子是塑料的,下麵墊著一層吸油紙。一個盤子裡盛著白嫩晶瑩的腸粉,腸粉被切成拇指長短,上麵撒了一層白芝麻,下麵則佐以四種醬料,分彆是芝麻醬、番茄醬、花生醬和辣椒醬;另一個盤子裡裝著雞翅尖,是一樣大小的浸泡在蒜蓉和紅辣椒研製而成的鹵水裡的雞翅尖,清香撲鼻而來,讓人食指大動。宋師傅遞給孟悄悄一根竹簽,用濃濃的港普說道:“喺我哋香港,點心要用呢個食(在我們香港,點心要用這個吃)。”孟悄悄點頭,先後試吃了腸粉和鹵水雞翅尖,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好吃!”宋師傅露出驕傲的笑容,孟悄悄也跟著笑了起來,她再一次確定,她請一位廣東籍的點心師傅回來的決定沒有錯。事情要從孟悄悄收到來自 LD 的邀請函說起。信上這樣寫道:尊敬的孟悄悄小姐,我們很欣喜地看到您在“音為遇見你”中的表現,我們認為您是一位優秀的、非常具有潛力的配音演員。為此,我們向您發出誠摯的邀請,希望您能加入我們,成為配音界的一員。您將以練習生的身份進入我們公司,我們向您承諾,將為您提供業內最全麵、最優質的資源,同時,我們也將安排最權威、最有經驗的導師為您做技術指導。我們在 LD 期待您的到來。孟悄悄沒想到她輸了比賽,卻贏來了做 LD 練習生的機會。這意味著,她離雲真的夢想又進了一步。孟悄悄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先不把這個事情告訴父親,可是店裡的生意她又不能完全不顧,畢竟她在法國的那幾年學的是西式糕點。於是,她向父親提出,請一個廣式點心的師傅做白天的生意,她則負責晚上的。一開始,父親還在擔心,廣式茶點和西式甜點會格格不入,兩種完全不同的風格融合在一間蛋糕店裡,很有可能讓蛋糕店看起來四不像。孟悄悄卻覺得,食物的存在從填飽肚子到現在的慰藉人心,根本沒有高級和低級之分,更加沒有比較的意義。如果能在同一間店裡,把兩種類型全然不同的食物融為一體,豈不是能讓顧客享受到更多美味嗎?宋師傅看向孟悄悄,問道:“你覺得點(你覺得怎麼樣)?”孟悄悄豎起大拇指,學著他的語氣說道:“得!(可以)”宋師傅笑了起來:“咁就得啦(那就行了)!我做多幾種,噉 D 品種就可以多啲(我做多幾種,這樣品種就可以多些)。”孟悄悄見時候不早了,讓宋師傅明天再忙,現在先下班。宋師傅走後,孟悄悄正準備關店,不想卻看見陳與均跌跌撞撞地朝店子這邊走來。孟悄悄完全沒想到會在私下的場合再次遇到陳與均,一時間,她就僵在原地,半晌後,也不知該如何應對。陳與均則覺得有些奇怪,他不明白那個總讓他覺得似曾相識的女孩子為什麼要用一副避之不及的表情看著他。從母親那裡出來後,陳與均的心很亂。他急著找到能撫慰自己心靈的甜食來吃,沒想到找著找著,就來到了這裡。他的確對上次吃到的蛋糕念念不忘,當然,也包括眼前這個能給他帶來奇妙感覺的女孩兒。陳與均看了看四周,發現店中隻有他一個人,立刻意識到了什麼。他抱歉地問道:“不好意思,是打烊了嗎?”孟悄悄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陳與均失落地垂下頭:“打擾了。”孟悄悄看著他黯然離去的背影,頓時心有不忍,尤其是眼下的他並不像那個在鎂光燈下光鮮亮麗的大明星,而僅僅是那個低迷、茫然的少年,灰色的衛衣也讓他看起來猶如蒙上了一層陰霾。“等等!”趕在陳與均踏出店門之前,孟悄悄叫住了他。陳與均有些意外。孟悄悄在心中歎了口氣,再開口時,語氣是自己都沒注意到的柔軟和縱容。“吃的還有,你先找個地方坐吧。”孟悄悄說著,回到了廚房。她先是透過門縫往外看了一眼,陳與均坐在櫥窗邊看著窗外,不知道他的臉上是什麼表情。她心知,能讓他這樣的,怕是隻有陳阿姨一個人。她搖搖頭,走回案前準備起食材來。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陳與均最愛吃草莓蛋糕。但願,她的草莓蛋糕能讓現在的他開心一點。很快,在孟悄悄的一雙巧手下,一個三角形的草莓蛋糕躍然於盤中,鬆軟的蛋糕上是乳白色的香甜奶油,紅彤彤、讓人食指大動的草莓點綴在奶油之上,實在是讓人垂涎三尺。陳與均正望著窗外發呆,聽見聲音便轉過頭來。他看見孟悄悄手上的草莓蛋糕,又是一愣,盯著草莓蛋糕發了一會兒呆,又抬頭看了看孟悄悄。半晌後,他才道了一聲謝。孟悄悄笑了笑,轉身欲走,聽到陳與均道:“如果不介意的話,能陪我坐一會兒嗎?”孟悄悄思忖片刻,在陳與均的對麵坐下來。“謝謝。”陳與均有些不好意思,低聲解釋道,“我隻是……隻是現在不想一個人待著。”“沒關係。”陳與均稍顯局促地點了點頭,和那塊草莓蛋糕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終於拿起小叉子叉下一塊,送進嘴裡。大概是味蕾被草莓香甜的芬芳激活了,麵色凝重的陳與均終於放鬆了下來,他吃蛋糕的速度越來越快,動作也越來越輕鬆。孟悄悄看著,忍不住笑了起來,輕聲道:“吃完了蛋糕,就什麼煩惱都沒有啦。”陳與均猛地抬起頭來,他的一雙眸子明亮而犀利,恨不得要把孟悄悄看出個洞來。“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孟悄悄意識到自己說多了,含含糊糊地回答,企圖蒙混過關:“沒有……”陳與均卻不太相信孟悄悄的話,還想說話。忽然,他的臉色一變,整個人像篩糠似的劇烈顫抖起來,呼吸困難,臉上的血色儘褪。孟悄悄一愣,一顆心沉到穀底。她抓起陳與均的胳膊,擼起他的袖子,果然看見了散布在他的皮膚上的若隱若現的紅疹子。她冷聲道:“你今晚吃什麼了?”陳與均的臉已經漲到通紅,卻仍是緊閉著嘴,不肯說話。“你是不是吃牛肉了?你不是不知道自己牛肉過敏,為什麼還要吃?”孟悄悄顧不上責備他,想衝到後廚去找冰塊,卻被他反手握住手腕。他的手握得緊緊的,眼睛亮亮地看著孟悄悄,輕聲說道:“你為什麼……知道我對牛肉過敏?”“這重要嗎?放開!”陳與均的眼神黯了下來,鬆了手。孟悄悄得到了自由,跑到後廚抱了一大瓶烈酒來。她用乾淨的餐布幫他把過敏的地方做降溫消毒。“我去叫救護車,你千萬不要撓,聽見沒有?”“不要……”“都什麼時候了還任性!”陳與均斷斷續續地說道:“不可以……去醫院。打電話……給周旭……”孟悄悄也不再猶豫,她拿起陳與均的手機,才發現他的手機關機了。想來這是陳與均鬨脾氣時的舉措,她也顧不上責備他,立刻開機通知周旭。然後她解開陳與均衣服最上麵的幾顆扣子,陳與均也不避讓,呆呆地讓她解。解扣子是為了讓陳與均更好地呼吸,孟悄悄也沒有多想,她像小時候那樣安慰他:“沒事的,跟著我一起吸氣,呼氣……”“你怎麼……知道我對牛肉過敏?”陳與均對這個問題很執著。孟悄悄一怔,想起了十歲那年的往事。當時,父親和陳阿姨都在店裡招呼客人,照顧陳與均的任務自然就落到了孟悄悄的身上。到了飯點,她看冰箱裡有炒好的牛肉,想起陳與均平日最喜歡吃牛肉,就在微波爐裡熱好給他吃。沒想到,他吃過牛肉後全身起了疹子,她很害怕,想給父親打電話,卻被他攔住了。她病急亂投醫,在廚房裡找了酒給他擦,幫他降溫,沒想到,居然有效。晚上父親和陳阿姨回家時,陳與均身上的疹子已經消退了一大半,陳阿姨看並不嚴重,也沒說什麼,隻關心了幾句。但她一直很內疚,牢牢地記住了以後不能讓他碰牛肉這件事。“為什麼……會用酒降溫?”陳與均死死地盯著孟悄悄,他吃力地問道,仿佛用儘了他這一生所有的期許:“希音,你是不是希音姐姐?”孟悄悄再也無法偽裝下去了,至少在這個時候,她沒有辦法讓滿懷期待的陳與均失望。她將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低低地承認了:“是。”陳與均的眼睛亮了,仿佛刹那之間得到重生,整個人都煥發出光彩。“彆說話。”孟悄悄用力地握緊了他的手,“周醫生很快就到了。”陳與均粲然一笑,眼睛裡似乎有星星閃爍。彼時的吳語徽正滿心歡喜地在直播間做準備。她一邊看著台本,一邊不斷地向她的左手邊投過去炙熱、灼人的視線。吳語徽左手邊的位置,那個端坐著、一動不動的冷漠男人,正是陸尋。這是由吳語徽擔任主播的一檔偵探節目,每晚九點在 D 音直播。因為吳語徽的人氣和節目本身的定位,這是 D 音最火的一檔節目,每一期吳語徽都會說一個偵探故事,然後邀請廣大聽眾在官網上留下推理過程,第一個推理正確的人就會收到節目組準備的獎金。這一期偵探故事的台本是陸尋主動要求寫的,吳語徽也大感意外。陸尋卻有自己的私心和打算,自從上次寄快遞的幕後人失約之後,那個人就再也沒有出現過。陸尋篤定對方是出了問題,那個人不出現的原因隻有兩種:要麼,對方被人限製了人身自由;要麼,對方已經死了。無論哪種,對方身上的線索已經斷了,他隻能另做安排。所以,陸尋打算把陸家當年發生的事情寫成一個偵探故事,準備用懸賞的方式,找到更多線索。D 音麵對的人群廣,用戶合起來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覷的。直播時間到,吳語徽按下了直播鍵。“各位聽眾朋友們,晚上好,我是吳語徽,歡迎大家收聽今天的節目。今天我的心情特彆好,因為今天這個故事,是我們 LD 獲得了奧斯卡最佳動畫長片獎的導演、LD 的副總裁陸尋寫的,大家是不是特彆期待?”吳語徽簡單地寒暄了兩句之後,便公布了 LD 的練習生計劃。隨後,吳語徽開始進入今天偵探節目的正題:聽故事,做偵探,解謎題。隨著吳語徽的講述,發生在十五年前的真實又慘烈的事件,徐徐展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