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教訓的是,麗娘一定謹遵母後的教誨,”孟麗娘嬌笑著,笑得極甜,那份嬌嗔柔美,我見猶憐。“要不太子妃妹妹也一起去吧,”孟麗娘轉過頭來,一副姐妹情深地拉著我的手,輕輕地搖晃著撒著嬌“摘星樓上的雪聽說都被太子殿掃了去,也不許人上去,不過後花園的那一片雪也挺好,還有紅梅可賞,太子妃行行好,就陪姐姐一起去吧,姐姐初來乍到,對宮裡都不熟悉,一會兒迷了路,就讓人笑話我們東宮了,妹妹素來心善,就舍命陪姐姐一回吧。”“滄月也是,多大的人了,還堆什麼雪人,說將出去,也不怕世人笑話,”姨母揚了揚了臉,麵色明顯地冷了冷,涼嗖嗖地瞅了我一眼,“太子殿下胡鬨,太子妃也不勸著些,還一味地由著他去,太子妃,這幾日便好好呆在宮裡反醒反醒!”我依舊麵不改色地應著,想來“謹遵教誨”四個字是極為順口的,可一側的孟麗娘見姨母惱了,瞬間便甩了我的手,上前嬌笑著勸慰,“母後息怒,這傷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當。太子殿下素來識大體,不會做出如此幼稚出格之舉,這定是有人私下裡挑唆的,母後命人查明了,將太子殿下,身邊挑唆使壞的小人攆了出去便是。”“定是那幫小蹄子!不長眼的東西!”姨母應道,目光嚴厲地從我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孟麗娘的身上,語氣又微微和緩了些,“踏雪尋梅本是雅事一件,隻不過本宮今日身子乏得很,就不帶你去了。來人啦,好生地伺候著孟良娣,看著點路,去將那道上積的冰掃一掃,省得一會兒滑了腳。太子妃,你也一起去吧,姐妹間不要太過於生疏。”我依舊應小心翼翼地應著,瞅了眼那把被孟麗娘坐過的軟椅,還有那盞依舊冒著熱氣的茶,默默地轉身行禮退出了鳳儀宮。我素來腳步便快,今日裡一心隻想著早日離開這裡,腳下便不楚越發地快了些,那孟麗娘在我身後一路顫歪歪地走著,許是眼瞅著跟不上了,又見已然遠離了鳳儀宮,終怒不可抑地爆發了出來,“太子妃請留步,你就這麼怕我搶了你太子妃的寶座?”我腳步停了下來,我想我不是怕她搶了太子妃的頭銜,而是我不想麵對她那一張傲慢無禮至極的臉。“太子妃,當日公孫度羞辱我,可他沒想到,我也有今日。哼,總有一天,當我站在太子殿下的身邊,我要讓他公孫度跪拜在我的腳下,向我俯首稱臣!我要讓他後悔當日所做一切!”孟麗娘趕了上來,看著我笑靨如花,可說出來的話,卻狠毒萬千。我在心中長歎,好不容易走了一個穆九鳳,誰想又來了一個孟麗娘。這宮裡的日子,怎麼這麼難過!我轉過身去不理她,隻顧往前走著,“孟良娣不是說要賞花麼,怎麼還不去,一會兒太陽大了雪曬化了,踏地那泥地裡,可是要濕了鞋襪的。” “哼,那雪有什麼好賞的?幾株紅梅而已,我孟家的宅院裡,彆說紅梅、連整個天下稀有的綠梅都有,也隻有沒什麼見識過的,才巴巴地去賞那幾株紅梅,”孟麗娘冷哼了一聲,跟上我的腳步,從滿鑲白狐毛的袖囊中堪堪伸出半截粉白的手腕子來,微微地搖晃著,一對潔白如玉、通透如水的玉釧兒便叮當響著滑了下來。以我對玉釧兒的認識,眼前的這一對兒,不論是其色澤光度還是其通透感,皆為上品中的上品,其形甚至尚超過了我那一對被杜衡強行要走的玉釧兒去。“這是太子殿下前夜裡在床榻上親手套在我手腕子上的,我還推脫著,可太子殿下偏偏不許,說我皮膚白嫩,襯著好看。偏巧這大小也剛剛好,想褪都褪不下來,這不都足足捂了兩天了,這一掉出來,沾染著寒氣,還是冰得要命。太子殿下還說,這可是由數百年才形成的寒玉雕琢而來的,存世的怕是也隻有這麼一對兒。太子妃瞧瞧,我手腕子上都套著個冰疙瘩,還賞什麼冰碴子去,”孟麗娘炫耀著,玉釧兒在手腕上叮當碎響,而她自己則笑得合不攏嘴。“不過話又說回來,太子殿下巴巴地堆了個大雪人贈予太子妃,想來太子殿也是有其用意的,這兩日,姐姐宮中的宮婢們可得了不少太子殿下的賞賜呢。隻不過正如太子妃所言,這太陽大了雪便要化了,太子妃還是先回宮,瞅瞅太子殿送的大禮還在不在吧?哦,對了,本宮住在凝香閣,就在皇後鳳儀殿的東邊,那可是皇後娘娘親自挑選的,親自命人布置的,太子妃若有時間,可以來小坐片刻,喝喝茶、敘敘舊。”我這才知道,她好心地將我從姨母的惱怒中解救了出來,看似是她自己退了一步,實則,她是為了進更大一步。她已然成功地羞辱到了我,報了當日的一麵之仇。她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訴我,金滄月贈予我的一份頗有心的大禮,實則是金滄月的愧疚,亦或是一點點打賞,如同他隨意地打賞宮婢內侍般。沒有任何人告訴我金滄月在大孝期間納了一位良娣,姨母沒有,他也沒有,我這個太子妃,實則有名無實;我昨日還麵對著雪人感慨萬千,在心中感激金滄月,在心中憐惜他堆雪人的辛勞,在心中竊喜又多了一個人這般地寵溺著我、愛護著我。可一轉眼,一名被封為良娣的妙齡女子就那麼在我毫無準備的時候出現在了我的麵前,無所顧忌地羞辱著我。原來,他送我的雪人,不過是他不能對我說實話的一份愧疚而已,正如孟麗娘所言,不過是東宮有喜事,打發眾人的一份賞賜,隻不過給我的賞賜,與眾不同而已。我就那麼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孟麗娘帶著勝利的驕傲妖嬈地遠去,甚至連她的一名宮婢,也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高傲地挺著頭顱從我身邊擦著走過,該有的禮節都沒有。我要回宮,我在雪地裡猛然間提著裙子便向棲顏殿跑去,累得碧痕在後麵小聲地喊著,“太子妃慢些,當心滑了腳!”棲顏殿裡,皚皚的白雪在陽光下閃著刺痛眼的光芒,而那一尊依舊矗立在枯樹下的雪人,卻是刺痛了我的眼。我上前狠命地踢著雪人,我記得那一年堆的雪人終抵擋不住我的三拳兩腳,便軟軟地倒了下地,化作了一堆雪沫,可眼前的雪人,奈何我踢痛了腿,踢得精疲力儘,也是穩穩地矗立著,紋絲不動、絲毫無損。我被連翹紅藥架著胳膊攔了下來。那一夜,我再一次無眠。我想,我還是應當和前數個月一樣,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騎射上,把自己累得精疲力儘,可莫恒遠沒有受命來找我,想來,金滄月有了新寵,定是已然忘了我。就如同十歲生辰時二哥提前送了我一隻雪白的小貓,我天天抱著它,和它一起吃飯、一起泡在浴桶裡戲水,一起抱了它睡覺,甚至於自己爬樹都要帶著它,可大姊在我生辰當日,卻將她親自己獵到的一對小兔子送給了我,也是雪白的毛發,卻有著紅通通的大眼睛,而我頓時便將那隻貓無情地扔到了一旁,抱起了兩隻小玉兔。原來喜新厭舊,是所有人的通病。我命內侍去禁衛處通傳莫恒遠,第一次,我用了我太子妃的令牌,看著那兩名內侍雙手捧著令牌疾步而去,我的心涼到了穀底。我就那麼無望地站在廊下,看著雪水融化後化成水滴,一滴一滴地從廊簷上滴下來,滴在我的腳邊,成了一個小小的水坑,四濺起的水花,就那麼肆意地濺落在我的軟靴上,金絲繡的牡丹圖案,漸漸地模糊一片。可偏巧紅藥帶著一名宮婢進來了,說凝香閣來了人,有話通傳。我抬了抬手,示意那名宮婢上前,等到那名宮婢微微地行了禮,開了口,我方想起凝香閣住的是誰。“太子妃,太子殿下今日請孟良娣出宮騎馬,孟良娣讓奴婢來問問,太子妃可要一起前去?”莫恒遠穿著黑衣白甲的禁衛服飾奉命前來時,我依舊呆呆地站在廊簷下,仰著頭數著那一滴滴從屋簷下落下的水花。我不知道碧痕是如何打發走那名宮婢的,我隻隱約聽到碧痕語氣很不耐地說,往後但凡凝香閣派來傳話的人,一律不許進內殿。莫恒遠對我行禮時,目光掃過了那一尊開始漸漸融化的大雪人,然後掃過我的眼睛,聲音低沉,“太子妃有何吩咐?”“出宮、騎馬、練騎射,”我一字一句地吩咐著,我猜我當進的臉色定是極為難看的,因為我看到莫恒遠也隱隱變了臉色,他抬起頭來看著我,頓了頓,方反問道,“太子妃是確定要出宮騎馬狩獵去?就在今日?”“是,”我毫無猶豫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