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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殺 草芊芊 1521 字 16天前

“太子殿下與太子妃如此恩愛,我西涼大幸,臣前些日夜觀天像,見北鬥七星一連數日甚是明亮,此星主我西涼國運,臣斷言我西涼不日定是喜事連連,不巧今日便應下一樁來,”臣工席上有人起了身,朗朗上言。“謝國師大人美讚,”金滄月回頭,微微欠身。席間一片附和聲,有人頻頻向瑾帝敬著酒,恭賀之詞泛濫成災,倒是忘了我和金滄月還手牽著手站著,殿堂之上還有一位明豔的公主正生著悶氣。北穆公主是被穆皇派人扶下去的,金滄月一直微笑著瞧著那北穆公主被強行帶離了殿堂,方鬆了我的手臂,徑自坐了下去。手臂一時失了依托,便重重地磕在了金絲楠木的桌角上,頓時又是一片疼。我強忍著,斜過臉去睨著金滄月,卻見他極有耐心地剪著一隻螃蟹的大鉗,將那細嫩的肉絲用長柄叉一一扒拉了出來,極其細致地置於玉碟上,再拿起一柄腰圓錘,輕輕地捶著螃蟹的外殼,於我的怒目而視,真正視而不見。滿殿堂的臣工觥籌交錯,一派賓客其樂融融的場景,怕是也無人分神瞅見我和金滄月正鬨著的彆扭,我索性彆過了頭去,由著身側的碧痕不停地替我布著菜,原本早已饑腸轆轆的我,此刻卻是半分食欲也無。“放心,她一時半會再不敢糾纏於你,她的氣,還需要些時日消停消停,再者,這可是在我西涼的王宮裡,由不得她放肆,”金滄月不知何時歪過了頭來,在我耳畔低語,我不理會,繼續生著不知該向誰撒的悶氣。“手還疼?”金滄月又問了一句,見我依舊不予理會,索性靠攏了身子,在我耳畔低語,“那銅鏡本殿擦拭過,去除了淤泥灰塵,極其乾淨的,本殿還問過了禦醫,應該不會在你的手上留下疤痕的。”我頓時覺得饑餓讓我整個人清醒了過來,原來,原來那銅鏡劃傷了我的手,是他有預謀的!我再一次咬著牙,沉著臉斜睨著他,心裡恨得牙直癢癢,倘若不是在這大殿之上,我想我一定會奮不顧身地撲上去,將他在我眼前不斷晃動著的整條手臂咬得遍布牙印。“若你不受點不大不小的傷,這一場戲如何演得下去?那藥粉止血神效,且是最好的金創藥,想來不出三日,定還你的小短手光潔白嫩如昔,”金滄月持著杯盞,一邊在我耳畔絮叨著,一邊含著笑與前來向他敬酒的賓客致意。府上大姊自小使九節鞭,手指自然修長有力,而二姊自小學箏,箏音和她的手一樣柔美,唯獨我的手指,卻是自小因身子虛弱,又因憊懶,不曾好好學過什麼,一雙手卻是生是白白嫰嫰、圓潤肉澤,平生最嫉恨二姊譏笑我如豬蹄般可口的小短手,偏他在如此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我的小短手早已在衣袖裡緊緊攥成拳,縱使他替我解了圍,縱使他又替我好好地回敬了那傲慢無比的北穆公主,我本心存的那麼一絲絲感激之意,現下卻因他的一句話,消失得無影無蹤,感激之情瞬間**然無存。“太子妃不是素來食欲不錯的麼,怎麼今天的菜式不合胃口?”金滄月扭過頭來看了我一眼,又望了望我玉碟中的菜式,“若是不合胃口,早早回去了便是,這等夜宴,不鬨到三更是不會停歇的,碧痕,扶了太子妃回去,吩咐做些清淡的菜式,太子妃手上有傷,知會他們注意些禁忌。”我一路是瘋跑著繞過九轉的水榭回廊,夜幕上圓月正當空,落在水裡的倒影正是最美的時候,可我卻一絲觀賞的興致都無,碧痕在身後疾步奔著,不時地叮囑著“太子妃當心腳滑!當心彆踩了水!”可我還是在轉過廊角的時候一腳便滑落進了水榭的埠頭上,半個身子便如泥鰍般落進了水裡,我尚不及開口哭喊一聲,便有人踏著水浪而來,足尖**起一圈圈的漣漪,一伸手便將我撈了起來。我撲進那個懷抱裡,哽咽著說不出話來。那個懷抱甚是熟悉,甚至於當那杜若的淡香若有若無地縈繞在鼻端時,我便知曉是誰了。“那婢子在後麵追著叫你,是耳朵打蒼蠅去了,沒聽見麼?昨夜裡才下的雨,這桐木尚積著水,又不是後麵有隻老虎追著要吃了你了去,就不會聽話慢些麼?虧宮裡遣了兩名德高望重的姑姑來教導你禮法,怎地一星半點都沒聽進去,女孩兒家家,哪有這般張狂的樣子?”公孫度將我摟在懷裡,一邊疾步奔著,一邊厲聲數落著我。“多謝公孫公子,棲霞殿在宮北,還請公孫公子施以援手,速速送了太子妃回宮去,”碧痕已是驚嚇得臉色煞白,待認出是公孫度後,急急地引著路。饒是我已極力壓抑著自己的委屈,可聽了公孫度的一番毫不留情麵的數落之後,受傷的手緊緊地抓著他的衣袖,還是忍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哥哥我餓,我晚上什麼都沒吃,太子將我的手劃傷了,哥哥,咦,你怎麼穿著這樣的衣服?”我一邊哽咽著,一邊抬眼瞧偷瞧著公孫度發怒的神色,卻見公孫度穿著一件甚是奇怪的衣裳,那衣裳質地甚為粗厚,灰藍的顏色,倒是與府上父親侍從的服飾頗為相似。“你又不是不知道父親古板的脾氣,宮裡這樣的大事,怎麼能缺了本公子來湊熱鬨?可父親素來公私分明,哪容得我這個草民立在他的跟前,”公孫度見我哭哭笑笑的,神情頗為正常,便知曉我不曾因驚嚇而壞了腦子,當即消了消氣,卻又惡恨恨地瞪了我一眼。我恍然記起在席間瞧向父親時,隱隱約約瞧見了父親身後,那一抹隱在廊柱陰影裡的灰葛藍色身影,不禁心下一惱,“哥哥你躲在父親後邊在!你是不是又逼著長生換了衣裳?那太子殿下說我是小短手的時候,你定是聽見了,聽見了都不出來幫我!”“太子殿下說的是實話,要我幫你做什麼?難不成要我幫你咬他幾口?這偷襲太子殿下,按我西涼律,可是要斬首示眾的,”公孫度加快著步伐,依舊不忘低頭惡恨恨地瞪我一眼。我佯裝委屈,縮在公孫度的懷抱裡,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將太子金滄月怎麼偷偷拿了我的銅鏡,又老謀深算地誘騙我上當,故意劃傷了我的手,又在席間擠兌我,讓我擔憂、緊張、又感激又嫉恨的事一五一十、添油加醋地絮絮叨叨了個遍,方停止了抽泣,在他的胸前蹭乾淨了臉上的淚水,便等著公孫度一如往昔般仗義執言,指天發誓要替天行道,也順便替我主持下公道。可公孫度卻停了下來,一鬆手便任我搖晃著站在了地上,用他那修長的手指戳著我的額頭,如同往日裡在府上般毫不留情毫不憐惜地奚落著我,“瞧你這精神頭不錯啊,那麼剩下的路大可自己走了吧?鞋子裙子濕了也不打緊,正好將那石板路殘餘的積水擦拭乾淨。”我撇了撇嘴,正要委屈地哭出來,不料一抬頭,這才發現停下來的地方,那兩株高大的梧桐甚是熟悉,再一瞧見我已然回到了棲霞殿的門口,一溜兒的侍從宮婢就那麼閒得無聊地圍在殿門口的廊簷下,站在一片大紅宮燈的紅暈光環裡,怔怔地看著濕漉漉的我被公孫度毫沒有形象地從臂彎裡扔了下來。“郡主,郡主你這是怎麼了?”倒是青蘿極為忠心,極其難得地聰慧機靈了一回,踉踉蹌蹌地從門屋簷下撲了上來,拉扯著我的衣袖檢查著我的胳膊腿是否還健全。紅藥怔了怔,也疾步上前來,卻是朝公孫度福了福身,笑道,“公子怎麼穿成這般模樣?婢子竟然一時半會不曾認出來,公子恕罪,隻是三郡主這是怎麼了,怎麼像是從水裡撈起來的?”我尚不及答話,碧痕便氣喘籲籲地從後邊跟了上來,“你們都杵著做什麼?還不快快備了熱湯去,太子妃若是落水著了寒氣,你我有幾個腦筋夠砍的?你們兩個快去置個炭盒來,你先去端杯薑湯來給太子妃去去寒,公孫公子,還請移步先在花廳小坐片刻,這兒不是說話的地方。”所有人瞬間鴉雀無聲地四散了去,隻有碧痕一邊輕喘著一邊上前來扶了我進得殿去,留下公孫度負了手在身後不緊不慢地踱著,觀賞著棲霞殿的邊邊角角,我回頭瞪了他一眼,可他卻視而不見,借著那宮燈的光,饒有興趣地欣賞著廊柱下正開著的、或開敗了的花花草草。當我被她們從浴桶裡撈起,又強行灌下一碗辛辣無比的薑湯時,我整個人已然虛脫無力了,靠在軟椅上,累得一絲脾氣都沒有了,可偏巧廊子裡隨夜風飄來一陣香氣,我用力嗅了嗅,確定是燒鵝無疑,瞬間掙脫了碧痕正打理著我頭發的手,偱著香氣便跑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