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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愛你 飛機耳 2955 字 16天前

來到印度的一周後,陶雪池的心情鬱悶到了極點。淩晨一點,她將親手包好的最後一個包子裝進下午剛買來的籠屜裡,按開了電磁爐,然後反坐著趴在一旁的椅子上開始了等待。這一周裡,她連續吃了十三頓饢沾咖喱,每餐咖喱中煮的食材各有不同,有土豆,有豌豆,有白菜,有洋蔥,就是沒有肉。現在想想,她覺得這就叫“冥冥之中自有定數”,這麼多天高度統一的食物摧殘應該是濕婆大神向她發出的第一個比較溫和的不友善的信號,其他的信號分彆散落在她這幾天的見聞中,十分不客氣的警告她,隻要不離開這片沃土,這種折磨就不會結束。比如,和Himani一起出門的第一天,陶雪池見識到了什麼叫真正的堵車。從前鳳隱吐槽過,說麓林市中心的街道經常堵的像自己的癱瘓多年的七舅姥姥一樣動彈不得,陶雪池覺得,如果鳳隱敢將德裡的路況也有此一比,那她七舅姥姥一定會當場翻臉。一條寬闊的長街上擠滿了大大小小的車,無數三蹦子見縫插針在車與車間的縫隙裡穿梭的遊刃有餘,偶爾一兩輛竄得過猛刮掉私家車的後視鏡,遠去時的背影也絲毫無損瀟灑靈活,簡直是逃逸逃出了大家風範。那些被刮了車的私家車主也鎮定得很,完全沒有表現出憤怒與不滿,甚至絕大部分車主都像早有先見之明般,提前拆掉了後視鏡。在陸續目睹了四五次三蹦子與私家車後視鏡的較量後,陶雪池和Himani坐的車依舊紋絲不動。於是她們果斷選擇了步行,但豈料剛走了沒幾步遠就被人攔住了。那人看著Himani微隆的小腹,微笑著問她要不要為兒子買一個童養媳,說完還指著跟在自己身後的兩個小姑娘示意她們可以先“驗貨”。Himani果斷的拒絕了他,可他卻絲毫不氣餒,轉而又走向另了街上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陶雪池當時都懵了。她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自己竟然目睹了人販子開發客戶的全過程,於是她趕緊拉著Himani去報警。可到了警局,當地警察很淡定的表示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回去吧。那一整晚她都睡得不大好。一來是她總夢到那個警察冷漠麻木的表情,二來是那晚的咖喱調的太重,她有些鬨肚子。第二天,陶雪池坐上了好奇已久的印度火車。其實出門前她再三猶豫過,畢竟Himani懷著孕,帶自己擠火車對她來說太危險,可Himani卻一再保證不會遇到擁擠情況。結果,陶雪池人生中第一次見到了有牛在散步的火車站。麵對滿屋席地而坐的人和人群中格外引人矚目的那兩頭神牛,她直想在Himani被擠出毛病來趕緊拉她開溜。可往前又走了兩步,眼前的局麵豁然開朗,她忽然明白了為什麼Himani篤定她們不會遭到擁擠。眾所周知,在整個旅途中最令人感到疲憊的就是現場購票的過程,而德裡火車站專為外國人開放的售票窗口處空調冷氣吹得足,等候區的沙發也寬敞舒適,相比其他窗口人挨人的盛況,在這裡買票簡直能享受帝王待遇。 陶雪池來坐火車其實是想見識一下印度人民的日常,但考慮到Himani的身體,她們還是買了最豪華車廂的車票。車廂裡人不多,甚至有些空曠,整體情況雖然比國內的動車組有些差距,但也已經相當乾淨整潔。車子開起來,她試著往其他車廂溜達了一會兒。溜達了沒兩節車廂她就開始慶幸自己的決定,有些車廂裡那混雜的味道連她自己都受不了,又哪裡是正在孕期的Himani能扛得住的?不過,她到底是在這趟行程中收獲頗豐,還如願見識了傳說中的“掛票”。雖然印度人民拿自己當鑰匙鏈兒往車廂上掛的圖片早已傳遍全球,但事實上若非趕上印度教的盛大節日慶典,這裡的“掛票”現象並沒有那麼嚴重。可即便隻有那麼一兩例,親眼所見的視覺衝擊也比看網絡圖片震撼多了。開車前,有人陸續扒上了車子邊緣的欄杆,火車開的很慢,沒有人掉下來。她看著外麵掛著的人隨著列車前進的節奏一晃一晃的樣子,問過後才知道掛在外麵的人可以免乘坐作火車。這項政策為印度廣大貧困階層的群眾來說是一種福利,而火車的車速這麼慢也是為了防止有人掉下來發生鐵道交通事故。對此她隻覺得當地政府真是善良的不遺餘力,這要是掉下去一兩個出了事兒算誰的?其實這幾天Himani帶她去了很多景點,無論是金碧輝煌的建築還是潔淨清涼的林蔭小路,都彆有一番神聖或幽靜。那些景點在自己眼中是異域風情,但對於德裡人來說,那就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自己的國家能擁有這樣燦爛的文化古跡是值得每一個印度人自豪的事,就像每次聽到老外提起故宮她都無比驕傲一樣。但往往好東西給人留下的印象總是沒有壞的深,兩天看下來,陶雪池覺得這個國家已經再沒什麼能在動搖自己的世界觀了。可直到昨天她才領悟到,外國就是外國,真不是自己這個外國人能看得懂的。因為她看到了傳說中的恒河。恒河的最大支流亞穆納河橫穿流過德裡城,河道兩旁有高高的黑灰色台階。明明是工作日,大家卻像不用上班養家一樣,成群結隊的聚在河邊。有不少人撩起渾濁的河水擦拭的身體,更多的男女老少時不時的用手掌掬起一捧水,口中念念有詞的說著什麼。陶雪池看Himani也加入了掬水禱告的隊伍,心中雖然明白這條河在當地人心中有著自己無法感同身受的宗教地位,可依舊對這裡的水質很不放心。Himani還懷著孕,每天陪自己出來轉悠已經夠累了,再在含菌量這麼高的水域裡掬水就更是危險。對此她很擔心,但出於對Himani宗教信仰的尊重,她終究沒有說什麼,隻是遠遠的看著。直到打眼瞧見上流飄下來的東西,她腦子忽然裡嗡的一聲。那是一具屍體,看樣子似乎已經死去有些日子了,從外形她已分辨不出那人生前是男是女。內臟腐爛發酵產生的氣體使屍體的胸腔和肚皮漲的很高,那鼓脹的皮囊像一種信號,天空中有什麼東西似被它吸引般越飛越低。漸漸的,那東西從兩顆黑點兒具化出形狀。直到最後它們立在屍體上,陶雪池才看出那是兩隻烏鴉。它們輕輕地在屍體漲起的肚皮上啄了一下,那副皮囊像被紮破的氣球般以可見的速度飛快的憋了下去。浮屍肚皮裡流出摻雜了黃綠色**的血水,陶雪池的腦子還沒轉過彎來,胃裡已經開始翻江倒海。她躲到角落裡乾嘔了半天,卻什麼也沒吐出來。再回頭時,那浮屍與烏鴉還飄在河上,寬闊暗湧的水流沒讓它們漂出多遠,反倒叫它們離岸邊更近了。可岸邊的人卻對它們卻視若無睹,洗澡的繼續洗澡,掬水的繼續掬水。就連Himani的臉上也是稀鬆平常的神色,雙手合十繼續不停地用印度語念叨著什麼。當天晚上回到家裡,麵對一如既往的咖喱沾饢,陶雪池本能的想起了那具浮屍,除了推說自己不餓外她實在是想不出彆的方法來逃避。半夜躺在**,她邊揉著自己餓的泛酸的胃,邊下定決心要去買中餐食材給自己改善夥食。但事實證明,她見得世麵還是不夠多。這幾天的三觀顛覆之旅就像商業片的預告片花,除非買票進電影院,否則你永遠無法體會什麼叫“震撼”。今天一早,她就向Himani提出想逛街。Himani自然沒意見。兩個人在超市買了一堆食材和工具,離開時天色還早,Himani便拉著她一同往某條深受當地人喜愛的商業街去。幾乎所有來印度旅行的女遊客都抵擋不住紗麗的魅力,陶雪池自然不會例外。Himani挑紗麗,她也一路跟著翻看。這裡的每家紗麗店門口都掛著布料,走進店裡還能在看到櫃台後的貨架上看到更多。Himani隨便找了家店進去看,陶雪池卻對門口的一匹乳白色的紗麗情有獨鐘。她讓夥計取下來仔細瞧了瞧,覺得很適合給墨七她們帶回去當伴手禮,於是便進了店找老板講價。這家店子背陰,午後時分天光正亮,店裡沒有開燈,暖白色的陽光到了屋裡隻映出淡青的冷色調,顯得原本寬敞明亮的店麵陰仄而狹窄。陶雪池的視線隨著光線的變化模糊了一瞬,然後便看到Himani站在右手邊櫃台離門最遠的位置。“……請您放開我……”她身上的桃粉色紗麗被陰暗的光線映遮成了近乎血色的暗紅。紗麗店的老板站在她身側,他肥碩的肚子和胸膛與一條胳膊攏成一個狹窄的空間,將她整個人禁錮了起來,而他的另一手正借著她手中紗麗的遮掩,在她的胸口遊走著。Himani手中抓著一條淡金色的紗麗,落在胸口的布料隨著店老板那隻肥手的移動不停起伏著。她的指節緊緊的攥著手中的布料,漂亮的臉蛋埋的低低的,嗓音哽咽的一句句低聲哀求著:“不……請您彆這樣……”陶雪池先是被這場景驚得一懵,隨即衝過去一把將Himani拉到自己身後。她抬頭狠狠的瞪著店老板:“你乾什麼!”“你朋友的胸有些小,”對方臉上卻沒有絲毫尷尬或羞愧,反倒有些垂涎的盯著她的胸口:“你的好像不錯,就是人長得太醜了。”陶雪池被他那眼神看的頭皮一陣發麻,胃裡更是一陣惡心。她將手中的紗麗扔到地上,隨即掄起胳膊一巴掌扇在店老板臉上:“你媽的大去摸你媽!真當姑奶奶沒脾氣啊!不要臉!”那老板大概沒料到她會動手,整個腦袋隨著這巴掌一歪,捂著臉緩緩回過頭來時他的眼神有些驚訝,但更多的是憤怒。她卻顧不得對方聽不聽得懂,本能的用中文破口大罵著。這動靜吸引了店外無所事事的兩個夥計,他們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圍攏進來。Himani在身後不停的拉著她的袖子,她看著那老板渾濁發黃的眼白,隻覺得這一巴掌沒扇過癮,可她心裡也清楚現在的情況不宜久留,於是趕緊拉著Himani鑽出了紗麗店。她們在走出商業街之後出現了分歧。陶雪池堅持認為這是性騷擾事件,一定要報警,但Himani卻哭著求她保密。“陶……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尤其是Vikas……如果你是我的朋友,請你答應我……”她站在街邊一條幽深無人的小巷裡,繪了曼海蒂的手不停擦拭著眼眶湧出來的淚水。偏西的斜陽在此刻變得格外悶熱灼人,應和她哽咽的嗓音,曬的陶雪池太陽穴處的血管鈍鈍的跳了起來,就連聽到的聲音也變的模糊和扭曲:“警察不會管的……他們連人販子都不管,又怎麼會管這個?……陶,隻有不檢點的女人才會遭遇這些,我求你,幫我保密……一定幫我保密……我求你……”陶雪池答應了,但心裡卻始終無法認同Himani的說法。所以她一回到家就把自己鎖在房間裡,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說出什麼。直到確定大家都吃過晚飯各自回房,她才悄悄和仆人打了招呼摸到廚房來用今天在超市買的食材蒸包子吃。她看看腕上的手表,又沮喪的趴了回去。包子要蒸15分鐘,現在剛過去兩分鐘,可是她真的好餓……不,好饞……她默默歎了口氣,忽然又想起紗麗店老板那泛黃的眼白,不由一陣反胃,而後忽然有些悲從中來。如果現在印度的女人在被這樣騷擾後也隻能忍氣吞聲,那摩訶摩耶在那次火刑前,又都經曆過什麼?身後漸漸響起的腳步聲將她喚回了神。她回頭看去,就見墨卿修和Vikas朝著廚房的方向走過來。一想起紗麗店的事,她總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Himani,此刻再看到Vikas她也不由感到心虛,而墨卿修卻讓她心中在沒有底氣之餘更添一層鬱悶。於是她難得膽大包天的沒跟他們打招呼,又悶悶的趴回了椅背上。或許是恐懼一旦被正視就會被削減,自從那個沒頭沒腦的早晨後,她總覺得人生導師大人似乎並沒有以前那麼可怕,甚至還算得上平易近人。但這不過是一種沒有被證實的直覺。這幾天,也不知是信任她的自理能力還是相信Himani的導遊水平,他老人家徹底把她甩給了Himani,每天跟Vikas披星戴月開會開得不亦樂乎。雖然她明白他此次來印度無論是為了看病還是為了跟Vikas談合作,帶上自己都不過是順手,而自己跟他的私人關係也沒有鐵到需要他時刻提點照拂的地步,但她心裡卻有些莫名的有些委屈。那感覺,就像帶她混了多年江湖的大哥在兩幫開戰時跟敵方頭頭喝酒去了,剩下她自己身陷重圍苦苦支撐。想到這裡她下意識的閉緊了嘴巴,腮幫子也漸漸地鼓了起來。她略帶怨念的回頭瞟了一眼,見他正一個人站在廚房門口,便開始用眼神的表達著自己的不滿。看看看!看什麼看!你把飛機上的肉吃光了就算了,現在又自己出去吃肉把我扔這吃咖喱沾饢!我最討厭咖喱沾饢!樓梯上傳來Vikas漸遠的腳步聲,墨卿修忽略掉某人眼中相當嚴重的幽怨,神色如常的走進廚房:“做的什麼。”“包子。”“什麼餡兒。”“木耳雞蛋。”唔,鬨起脾氣來連說話都簡便了。他不由笑了一下,走到灶旁看了看,蒸鍋透明的鍋蓋上結了一層水霧,隔著模糊的水汽能清楚看到七個包子整齊的擺在最上麵一層籠屜裡,個個圓潤勻稱。這包子賣相他很滿意,回頭看了眼某隻依舊瞪著自己的小動物,他自顧自拿起了一旁的奶鍋,又翻了翻櫃門裡的米袋:“怎麼不包肉餡的。”“這一家上上下下沒人吃肉,怎麼好在人家廚房裡做帶肉的東西。”一提到肉她心裡怨氣更重,卻還自認很是矜持的不好意思明說,小聲嘀咕著:“您也知道沒肉的日子不好過啊,我吃了七天的咖喱沾饢……今天餡兒裡摻了雞蛋我都快高興死了……”“不如我們換吧,你去吃咖喱魚排三明治,我吃咖喱沾饢。”他說著回頭看了她一眼,眼見她聽到“咖喱”二字時渾身一抖,隨即他便從那眼神裡讀出了“原來你也不好過”的意味。他淡定自若的淘米煮粥,順手往鍋裡切了幾片生菜葉又加了點鹽。蓋上鍋蓋洗了手,他拎了把椅子學著跟她的姿勢坐到她對麵,拄著下巴對她眨了眨眼:“包子分我兩個?”她被他這個小動作電的有點發懵,愣了半天,確定此中沒有任何潛藏的殺氣後又斟酌了一下:“……如果我不呢?”“那我就跟你換。一碗粥換三個包子。”她認真核算了一下成本,討價還價的伸出兩個手指:“最多換兩個。”“成交。”他抓住她那兩根手指,跟簽過合同一樣鄭重的握了握,另一隻手在她頭頂揉了兩下。短短的發茬長長了點,隻是那麼一點點,卻讓原本硬硬密密頂在手心的觸感變得柔和了些。他揉的頗為順手,就連唇角勾起的弧度都比平日裡更柔和:“有進步,學會還價了。”許久沒有吃到正經中餐,包子入口的一瞬間,陶雪池整個人都圓滿了。三個包子下肚和著一碗粥下肚,她內心的滿足感由原本的負值急速飆到破表。人生導師在粥裡加了菜和鹽,簡單的調味料和食材吃起來清清淡淡,可在被添加十幾種調料的咖喱沾饢接連毒害了一周後,這樣簡單質樸的味道對於她來說簡直是人間的至美享受。兩個人吃完東西已經是兩點鐘。陶雪池肚子撐的圓滾滾的,感覺有些犯困。她起身打了個嗬欠,墨先生收起桌上的碗筷放進水池裡:“陶雪池,你說我是你的人生導師。”她覺得這個話鋒不大對,立刻警覺的看著他。“導師吃你一個素包子,還要拿粥來換。”他回頭眯起眼睛看著她,唇角勾了勾:“你個騙子。”……包子吃完了,算賬的時候到了。想起自己剛剛對導師令人發指的冒犯罪行,她很識相的打算刷碗贖罪,但嘴裡還是弱弱的爭辯著:“導師您也不帶我去開個葷,我昨晚做夢還吃醬牛……”話還沒說完就被堵在了嘴裡。她嚇了一跳,翻著白眼回頭看,隻見他一隻手捂著她的嘴,另一隻手還托上了她的後腦勺,似乎隻要他雙手輕輕一扭自己的小命就要徹底嗚呼的了。她不由開始求饒:“無悟嗚嗚捂唔!吾悟嗚……吾捂悟吾悟無吾嗚!”不至於啊導師!我錯了……以後再也不訛你了!“彆亂說話,牛在印度教是聖物,不能吃。”他笑著放開她,手像慣了似的在她頭頂揉了揉:“改天帶你去吃葷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