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更是潑辣,一口淬了回去:“呸呸呸!你才是個瘋魔的呢!你們害死我閨女兒,還敢說嘴!”“你家那個賠錢貨,從進了門就病怏怏的,活兒也做不得,娃兒也養不得,見天價躺在**,白浪費糧食!”後來的女人指天畫地,說得口沫橫飛。“大過年的,一下子厥過去,鬨得全家都過不好年!好容易醒過來,就胡言亂語的!一會兒說不是我家的人了,一會兒又說自個是什麼‘未來人’了,一會兒又說她要嫁給皇阿哥!你說她不是瘋魔是什麼?請醫用藥的花了多少錢,她隻是不見好,成天想往外頭跑,看都看不住!她趁著夜裡跑出去,掉進河裡淹死了,怨得了誰?我們家三媒六聘娶回來的媳婦兒,本指望她相夫教子開枝散葉,可誰知卻是個瘋的,連個蛋都沒生下來,就死了,我們還得賠進去一副棺木,這冤枉倒要朝誰訴去?我滴個蒼天哪——”那女人說著,居然也拍著大腿哭嚎起來,那架勢比前一個有過之無不及。周圍的人見狀,也紛紛向著她說話。“就是的,你家閨女兒是真的瘋了。那些瘋話我們都聽見過的,全沒個道理。還說她要進宮去呢,真是瘋的不輕。”“可不是嗎,一個年輕媳婦家的,披頭散發就往外跑,一點臉麵都不顧,她男人拉她回去,她大呼小叫的,還打人呢!”“依我看,指不定是被什麼臟東西附身了,那是魔障!”“哎呀!該不會是鬼上身吧!”見周圍的人眾口一詞,先前鬨事的那位底氣全消,似乎也沒了主意,也跟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哭喊起來:“我苦命的女兒啊——”納蘭和我遠遠站著,旁觀了這一出鬨劇,他倒是沒什麼,隻是注意著周圍,小心把我護在身邊,我心裡卻是七上八下起來。從方才的話看來,大約是另一個穿越來的女孩兒,跟我一樣,占了一具陌生的身體,繼承了一個陌生的身份。隻是她似乎無法接受現實,居然鬨出這樣的動靜,讓周圍的人當成了瘋子對待,最後竟又丟了性命。可悲,可歎,可怕……丟下那亂哄哄的村民,納蘭拉著我繼續朝前走,我的心情卻變了。我害怕,如果告訴納蘭,我是從未來穿越而來,他會怎麼看我呢?會不會也當我是瘋子?思前想後,話……到底沒說出口。……心裡亂哄哄的,腦子裡胡思亂想個不住,不知不覺,竟到了家門口。還沒進門就聽到阿爾泰撕心裂肺的哭號,走進院子,之間裡麵人亂糟糟地來回走。“怎麼回事?阿爾泰哭什麼?”見管事媳婦迎出來,我忙問她。“大姑娘,您可是回來了,姨奶奶隻怕是不中用了。奴才們正琢磨著要打發人去找您呢!” 管事媳婦臉色不怎麼好,但總算還穩當。“才吐了一大口血,人也昏過去了,小哥兒嚇得直哭,哄也哄不住。已經請了郎中來瞧,隻怕……”她瞧了瞧我,又看了眼在我身後的納蘭,沒往下說,隻是搖了搖頭。這事兒大夥兒早就心知肚明,姨娘的大限隻怕是到了。“你們快打發人往京裡去,給阿瑪和額娘送個信兒,若是阿瑪能趕過來,也好見姨娘最後一麵。”話說出口,卻不見那管家娘子傳話,反倒看著我,欲言又止的樣子。“這是做什麼?”“回姑娘話,姨娘的事兒,老爺太太前些日子已經有安排示下了。”“怎麼說?”“老爺說,這病會過人的,久留著不好,當火葬才妥當。老爺與太太分身乏術,隻勞姑娘費心操持,一切按例辦理,在莊子裡尋個好地方,讓姨太太安息便是。太太怕姑娘年輕,沒經過這樣的事,已列了單子,並著壽衣和一應器物一起送來,說讓照著上麵的辦就行。”說著,從懷裡掏出張單子遞給我。我接過單子,心裡卻因為管事媳婦方才的一番話而有些亂了。雖說我平日在家也曾跟著額娘學習如何操持家務,可這樣的事情卻是第一回,一時間心裡也慌了,隻覺得空落落七上八下,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彆慌。”這時候,一隻手從後麵放到我肩上,輕輕按了一下。“這時候你可是家裡的主心骨了。”我這時候才想起來納蘭還在,心裡頓時安穩了許多。猛地又憶起他如今正待考,遇上這樣的喪事實在不吉利,忙不迭讓他先回去。他本不放心,想留下陪我,但我堅持,也就隻好走了。沒多久,卻見碧月匆匆趕來,隻說是她家少爺讓她來看看,可有什麼要幫忙的。姨娘的喪事實在不複雜,卻讓我第一次深刻地體會到了什麼是“嫡庶”,什麼叫“等級”。額娘說是列出來個單子讓我照著操辦,其實上麵並沒有很多的事宜,與其說是清單,倒不如說是報價表,棺木、喪儀、法事、紙馬等等,一應等級價格都寫得清清楚楚。妾氏的身份注定了姨娘得不到太多的關注,又因為得的是慢性傳染病,當天就被火化了。若不是生了阿爾泰這個兒子,恐怕連三日的靈堂法事都得不到。管事和他媳婦都是頗為乾練老道的人,並不用我費心便將事情都打理好了。簡單的靈堂隻安排了兩個婆子照看香燭並燒紙錢,請了兩個尼姑在一旁哼哼唧唧唱著往生經。阿爾泰自然要為他的生母披麻戴孝,三歲的孩子,懵懵懂懂的任人拉著朝棺材磕頭,轉過頭卻又問“姨娘哪兒去了”。我身為嫡女,便是喪服都不必穿,隻換上顏色素淡些的衣裳首飾便行了。我看著靈台上那個簡單的排位以及後麵擺著的陶甕,心裡不禁發酸。姨娘同我相處的不多,平日裡打個照麵,彼此客客氣氣的,也沒什麼深交。可她畢竟是阿瑪的妻妾,還生了阿爾泰,人都說一夜夫妻百夜恩,阿爾泰今年三歲了,這情分又何止三年?不想最後,阿瑪卻連她最後一麵都不來見,便是喪事都隻交給管事和我來操辦,未免薄情了些。三日過去,靈堂撤掉,姨娘的骨灰入土。妾氏的牌位是進不了祠堂的,我雖心裡不覺得那一小塊刻了名字的木頭的歸宿有什麼重要,可看著阿爾泰天真的小臉,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該有個妥當的處置方法才好,這樣將來他長大了,也好有個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