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龍珠(1 / 1)

01“放心吧,我一切都好。”“我給你寄的洋酒收到了嗎?”“你不能喝沒事兒啊,送給同事喝。”“哦,送給同事喝罰得更慘啊!”“那你還是給我發回來吧,挺貴的呢,哈哈!”虞子衿將電話掛斷撂在梳妝台上,抬頭看著鏡子裡那張熟悉的臉,一時寂靜。很多見過她的人都說,那是一張很美的臉。深棕色的眼瞳,眼窩深陷,下眼瞼微微有些下垂,但笑起來時眼角會劃出一個小小的弧度。虞子衿的Y國同窗告訴她,她的眼睛很像著名超模卡門·凱絲的。她們甚至還為她化過一個卡門·凱絲仿妝——眉骨略高,眼窩深陷,鼻梁高挺,薄薄的唇瓣,笑起來時眼神憐憫,笑意嘲諷。睥睨眾生。身在E國,她覺得祖父賜給她的那四分之一Y國血統也已經不夠用了。她一邊想著,一邊又在鼻梁兩側刷了一層陰影。她最近瘦得有些厲害,下頜和顴骨邊就不刷了。她是在十六歲那年的夏天,跟著網絡上的化妝視頻學的化妝,後來人在米蘭,技術又精進了一些。她每天素麵朝天地拚完高中三年,並按計劃順利地用一個暑假掌握了一套完整的化妝技巧。現在想想,一次次跳級,拚命地規劃未來,再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學業,似乎也沒有給她帶來更多想要的,反而帶來了無儘的遺憾。虞子衿又抿了抿唇上的口紅,看了眼鏡子,然後將高高紮著的長發放了下來。嗯,還算得體。飯點已經過去將近兩個小時,虞子衿長舒了一口氣,粗暴地摘下掛在脖子上的工作牌,重重跌進老板椅裡。一陣透骨的涼風從外麵吹進來,晃動了窗台上的一盆綠蘿,許是樓層太高,虞子衿覺得樓下的鬆樹還是紋絲不動。一個上午加半個下午,他們接待了三個慈善組織的代表、一位東歐國家的大使,晚上還有一場慈善晚宴。“子衿姐,先吃點東西吧。”安菲婭手裡端著三份盒飯,走了進來。“好,謝謝,你吃過了嗎?”她接過盒飯打開看了看,一盒湯、一盒鬆餅和麵包、一盒牛肉。“還沒有。”安菲婭清了清沙啞的嗓子,低著頭回答她。“那就坐下一起吃吧。”這小姑娘平時一向活潑愛笑,今天卻一反常態地低著頭和她講話,虞子衿察覺到些不對勁兒,抬頭望向她。小姑娘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坐到了桌子對麵的椅子上。虞子衿遞了刀和叉子給她,兩人對坐著默默吃飯。小姑娘很善良,對她也很好,她覺得作為同事,理應關心一下。“晚上的宴會你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快吃完了,虞子衿試探著開口。“嗯。”安菲婭依舊低著頭。“有什麼問題嗎?”意有所指。 安菲婭沉默了。“那就是今天的風太大了,把你的好心情給吹沒了?”虞子衿忽然轉了話題,把手伸到嘴邊,吹了口氣又攥住,最後模仿風的聲音撒開了手。安菲婭勉強地笑了笑,還是沒開口。既然她不打算說,虞子衿也不打算強求。兩人對坐著沉默了幾分鐘,安菲婭卻突然開口了:“子衿姐,你有想過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樣的生活嗎?”虞子衿看著抬起頭一本正經地對著她的眼睛發問的姑娘,緩緩道:“其實也有過吧,隻是長大之後就隻顧著追求,沒再回頭仔細看看了。”安菲婭又低下了頭。“不過人要明白自己的追求還是挺重要的,如果沒想通,一條道走到黑也隻能是黑的吧。”虞子衿坐直,把身子稍稍地探向安菲婭。“我很好奇,你想象的生活和現實的生活一樣嗎?”她望向安菲婭,眼裡帶著些許溫和些許鼓勵。“我覺得大部分都是不一樣的。”小姑娘躊躇了半晌,還是認真地回答。“我不顧爸媽的阻攔,放棄托木斯克國立大學的研究生機會來到這裡,當時麵試官問我有什麼跟慈善有關的經曆嗎,我說沒有。“但我說,雖然我沒有彆人那麼豐富的慈善經曆,但我有一顆向往和平的心。“我通過了麵試,順利地進到組織裡來,每天認真做事,看著一筆筆錢打進來又打出去,看到自己寫的很多宣傳文案被發出去,又有很多像從前的我一樣向往和平的人把信件寄進來,我忽然間有些恍惚,也很著急,我找不到那些數字和信件裡麵有什麼是與我所追求的和平有關聯的。“維克托先生在我入職的時候就告訴我這是一份工作,雖然我並不完全認同,但我的的確確在努力地工作著。直到今天,我看到我們邀請的那麼多慈善和政界人士,看到他們坐在我收拾的會議廳裡對政治和戰爭高談闊論,我覺得這根本就不是我想要追求的那份和平。”她低著頭,看著手指,聲音一點點地低下去。虞子衿看著她的神情和動作,已經很清楚地感受到了她心中的低落。她一點點垂下去的頭,好像是蹦極時已經降落到了最低點的繩子,她卻沒辦法把它扯上來。其實她可以告訴安菲婭,現實就是現實,靈魂可以永存,但利益絕不會匿跡,她們都應該看清現實。可她沒辦法那麼說,因為——她也看不清。或者說,她明明看清了卻選擇蒙住了自己的眼睛。她和安菲婭一樣,或者說她是個更甚於安菲婭的徹頭徹尾的理想主義者。她看得清一切,也想過要改變,但最終還是屈於現實,任由繩子墜落到地上。“可能你很少待在Z國吧。”虞子衿緩緩開口。“Z國的慈善及國際援助相較於發達國家還是有很大差距的,所以一開始能得到這樣的機會能來這裡工作,我是很開心的。“維克托說的是對的,這就是一份工作,而且是一份必須要認真做好的工作。可能他說得並不完整,慈善組織也分為營利和非營利的,正因為這塊蛋糕有利可圖,才會有那麼多的慈善組織存在。“可能這樣說有些直接,我們也不能否認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像你這樣的真正想要守護和平的人加入慈善組織。但工作就是工作,企業就是企業。“Z國有個詞叫‘螺絲釘精神’,我們是這個組織機器裡的一顆顆螺絲釘,我們可能一輩子都被釘在同一個地方。但一旦少了這顆釘子,整個機器就沒辦法運作了。“釘子沒有思想,一輩子隻能被固定在一個地方。但人不一樣,在把自己分內的工作做好之後,我們可以再做些什麼,幫助這台機器更好地運轉。”虞子衿說話時一直注視著安菲婭的表情,看到她從一開始皺著眉頭,到慢慢地舒展。這大概是她現在能給出的最好的答案了。“所以,我要繼續。”明明是個陳述句,虞子衿卻還是聽出了些許的疑問和不自信。虞子衿注視著安菲婭的眼睛,卻沒說什麼。“咚咚咚!”敲門聲響起。“子衿姐,我先走了。今天謝謝你。”安菲婭火速地收起桌上的餐盒,走了出去。虞子衿看著安菲婭變得輕快的腳步,好像再次看到了生命的鮮活。真好,她望向天花板。“吃過飯了嗎?”維克托手裡拿著西裝外套,笑吟吟地走了進來。“您沒聞到屋裡一股濃濃的羅宋湯味道嗎?”虞子衿勉強地笑了笑。“這兩天忙得鼻子都壞了。”維克托揉了揉鼻子。“您吃過了嗎?”“剛吃了。”“又有什麼事兒嗎?”“今天晚上的晚宴,Z國駐E國的外交官林先生也要來。”“他不是說不來了嗎?”“臨時又要來了。”維克托也無奈。“需要我做什麼?”“也沒什麼,林先生這次是泰勒先生請來的。但是泰勒先生的太太突發疾病,現場沒人迎接。你和林先生都是Z國人,他來了你要和他聊上幾句。”“隨便聊嗎?”“隨便聊。”“好的。”虞子衿剛答應完,維克托褲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接起來匆匆地應了兩聲,就趕忙走了。虞子衿望了望天花板上的白熾燈,重重地歎了口氣。似乎什麼工作都是這樣,忙,而且沒完沒了。宴會廳裡的燈從上午就開著,一直亮到晚上。宴會廳的大門前站著的兩排接待人員,也一直站到晚上。一位位慈善組織的負責人踏過柔軟的紅地毯,與同行的人談笑風生。“來了來了,林先生來了。”跟虞子衿一同站在舞台邊的同事指著遠處的大門,激動道。“聽說林先生是外交部裡最年輕的副司長,也是今天分量最足的。”安菲婭也道。“分量最足?你挑西瓜呢?”虞子衿忍不住吐槽。“我們要怎麼做啊?”同事們都激動地問道。“該做什麼做什麼,去看看後台的設備都調試好了沒有。”虞子衿注視著大門的方向,衝手底下的同事們吩咐。同事們四散分開。“我天,是真的很年輕。”安菲婭小聲呼道。虞子衿有些近視,離得又遠,隻能看到一個挺拔的人影,模糊得連五官都看不清。“有多年輕?”反正一切都準備得差不多了,虞子衿難得地搭了話茬。“比想象的年輕啊。”安菲婭有些不適應地回過頭看了她一眼。“你這Z國話還是不行啊。”虞子衿搖頭。“一切就緒,還有三分鐘。”後台的工作人員在虞子衿耳邊小聲地說了兩句,然後又快步離開。音樂切換,主持人上台,服務生站位。到目前為止一切都很好。一會兒就是用餐和舞會了,這方麵酒店熟練,她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在台邊站了會兒,就離開了。晚餐結束,舞會開始前,虞子衿站在大堂落地窗前看著天空綻開的幾朵煙花。一切從聚集開始,又以四散結束。而她也始終比煙花寂寞。“子衿,該你上了。”維克托滿麵紅光,從宴會廳裡出來,有些激動地對她說。“林先生這次還特地了解了我們最近正在籌備的那個藥品支援計劃,一會兒你也可以有意無意地跟他提一提。”“好。”虞子衿對著窗戶,似乎還在看煙花,但手還是舉起來理了理頭發。“我們進去吧。”宴會廳裡正放著優雅的古典樂,人們聚在一起,燦金色的燈光打在高腳杯上,泛起淡淡的光。虞子衿踩著五厘米高的高跟鞋,踏在軟軟的地毯上,左手挽著維克托,右手端著杯紅酒,慢慢地向那個清雋挺拔的身影靠近。大概還剩一米的距離,兩人停下了步子。男人結束了與他人的對話,緩緩地轉過頭,對上虞子衿的視線。眼睛長得很漂亮,這是虞子衿的第一反應。眼窩有些深,目光深邃,像蒙了一層薄薄的霧,卻依舊很明亮。明明是一雙好看的桃花眼,但看人時總有些難以言說的嚴肅和深沉。他的確很年輕,看起來好像隻有二十幾歲,一頭黑發整齊地梳成背頭,露出圓潤飽滿的額頭。眉骨有些高,鼻梁和鼻翼的弧度美到無以複加。宛如希臘的神祇。“虞小姐,你好。”他啟唇。“啪”的一聲。虞子衿手裡的高腳杯摔在了地毯上,一點點地滾遠了。幾雙眼睛齊齊地注視著虞子衿。“撲通!撲通!撲通!”她依舊注視著他的眼睛,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但隻有虞子衿知道,她此刻的身體裡好像裝著一整個蠢蠢欲動的夏天,無數隻蟬在她的胸腔中此起彼伏地鳴叫,聒噪得連心臟幾乎要跳出來。那短短的一句話像一顆石子,輕輕地擲向她心中的深潭,泛起一圈圈漣漪,也激起了她塵封已久的回憶。她想起了阿特拜還未完全黑下的夜裡綻放的三朵煙花,想起他把她擁在懷裡側耳低語的那個夜晚。她甚至想起了那時放的到底是哪首歌曲。“虞小姐,你沒事兒吧?”男人有些關切地開口。“撲通!撲通!撲通!”那磁性的男低音,略帶一點沙啞的顆粒感,卻很清晰。真的是蘇航的聲音。是與他在阿特拜的每一次耳鬢廝磨,是那段視頻裡沒有聲音卻不斷變換的口型,是她每次夢裡百轉千回卻再也憶不起的聲音。她以前從沒想過,這個世界上可以有兩個一模一樣的聲音。服務生走過來不動聲色地撿起掉在地上的杯子,維克托有些擔心地握了握虞子衿挽他的手。“沒什麼,就是恍神了。”她重新平靜下來。“聽聞虞小姐之前是位戰地記者,我叫林許亦,久仰。”男人緩緩地向她伸出手。他的手修長又有力,虞子衿象征性地握了握。“剛才聽維克托先生談起貴組織最新的援助項目,聽說你是宣傳部門的負責人,這麼好的項目,你可要好好進行招募和宣傳。”虞子衿還沒來得及擔心該怎麼跟林許亦不著痕跡地談起項目,他就已經單刀直入了。“是這樣的,我們已經派了第一批誌願者到當地……”她重新露出得體的微笑,調整著呼吸,希望自己說的話能有條理一些。可天知道,她的大腦已經一片空白了。晚上九點整,經典的舞曲響起,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紛紛牽著手優雅地步入舞池。“舞會開始了。”虞子衿剛和林許亦聊著慈善項目,在閒聊中得知林許亦也是蔚涼人。聽到舞曲,她突然插了一句。林許亦挑了下眉,並不表態。“你會跳嗎?”虞子衿看著遠處擁在一起的男男女女,笑著問。“你會嗎?”林許亦反問。“會啊!”她轉回了視線,仰頭直視林許亦的眼睛。她似乎被酒精的力量驅使著,暗示林許亦。林許亦又挑了下眉,沉默了一會兒,輕輕地放下酒杯道:“能邀請你跳支舞嗎?”說著,他伸出手。“謝謝邀請。”她微微一笑,絲絨質感的紅唇上沾著些許紅酒,在鎂光燈下閃耀。他們像一對初戀的情侶,走進舞池,上身微微接觸,腳下的動作緩慢而輕柔。或許是紅酒喝得有些多了,虞子衿的腳步有些虛浮,好幾次踩在了林許亦的皮鞋上。好在林許亦一直保持著紳士風度,隻輕輕地收回腳,繼續遷就她的舞步。她想起從前,她光腳踩在蘇航的腳背上,緩緩地在漆黑的空間中搖曳。她承認,她暗示林許亦跳舞並不全是因為酒精。那個久違的聲音,以及他身上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都在深深地吸引著她。舞曲悠揚,她越來越恍惚,身體幾乎已經全靠在他的身上。一直到舞曲終了,她都沒想到那種難以言說的東西到底是什麼。“你真的會跳?”舞曲終了,林許亦的頭貼在她的耳側,有溫熱的氣息打在她的脖子上,那熟悉的聲音近在咫尺。她沒答,隻是笑。忽然,舒緩的舞曲驟然轉換。是一首探戈。“Por una Cabeza.”虞子衿的聲音帶著一絲柔媚。林許亦怔了一下,反應過來,也輕輕應了句:“《一步之遙》。”“敢不敢?”虞子衿的話還沒說完,就再次攀上了林許亦的肩膀。林許亦微愣了一秒,還是很快地跟上了她的腳步。虞子衿成功地取得主動權。他們跟著輕快的探戈舞點輕盈地移動腳步,虞子衿穿著高跟鞋,剛好可以將下巴擱在他寬闊的肩上。舞曲進入了一個小**,林許亦抬起手臂,虞子衿輕輕地扭動腰肢,在他手臂下轉了個圈,然後又被他重新攬進懷裡。整個舞池似乎都靜止了,虞子衿的額頭微微抵著林許亦的下巴,她看著燈光下兩道追逐的影子,交錯、重疊、分離,拉長又縮短。燈光照射過的地方似乎還殘留著餘溫,動人的音符在迷人的夜色中似有形的煙霧,彌漫著、氤氳著。她如同一個已經酩酊大醉的酒鬼,開始尋找最後一縷酒香。“你真的會跳嗎?”虞子衿突然仰頭,將臉貼上林許亦的側臉,氣息輕輕吐在他的耳邊。腳下的舞步還在繼續,她的聲音微微帶著些許喘息。林許亦不言,嘴角是一抹微不可察的輕笑。曖昧的氣息一點點發酵。進入**,舞步變得更快,林許亦似乎有些分神,錯了一次。“真的會?”她再次調侃他。林許亦還是不言。短短幾分鐘,音樂已經進入尾聲,最後一個動作,虞子衿將腿勾在林許亦的腿上,林許亦微微屈膝,單腿將她撐起。一曲舞畢,人群再次沸騰。林許亦吻了下虞子衿的手,深沉的眼睛裡帶著一絲柔和的笑意。她牽著他的手緩緩地走出舞池。“有些像阿爾·帕西諾了。”虞子衿的手有些潮濕,攥了下他的手。“謝謝。”林許亦目視前方,小聲道。虞子衿適時送出一道眼波。他終於說話了。午夜十二點半,宴會結束。音樂已經停止,但舞台前紅綠交錯的燈光依舊亮著,虞子衿抬起頭直視燈光,將杯中的紅酒一飲而儘。今晚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實,以至於她仿佛一直沉浸在一場無與倫比的夢幻之中。她喝了很多酒,也想了很多,她覺得大概是林許亦身上的神秘吸引了她。林許亦看起來明明什麼都有了,卻還是顯得那麼——孤獨。“同事們都走得差不多了,這麼晚,我叫人送你回去?”維克托一邊往身上披著西裝外套,一邊往虞子衿身邊走去。“不用了,我打個車就好。你快回去吧,小特麗莎和你太太應該已經等著急了。”“回去又怎樣,還不是要繼續熬夜工作。”維克托歎了口氣。“要喝嗎?”虞子衿將酒杯往維克托麵前伸了伸,“哦,忘記了,你不喝酒的。”她又將酒杯縮了回去。很多人都知道,E國的男人往往嗜酒如命,但維克托確實滴酒不沾。剛來那天的洗塵宴上,維克托說他的父親在他十七歲時的冬天,喝醉酒在街邊坐了一晚,早上發現他的父親時,已經凍死了。“太冷了,我不想被凍死。”維克托聳了聳肩,當時的他是這麼說的。“為什麼非要今晚加班?”“我們之前做的那個薩羅援助項目第一期已經結束了,第二期主要是人道主義救援,除了物資,我們還要給他們傳遞新的思想和知識。因為聽說薩羅的鄰國最近又發生了戰爭,趁著還沒打到薩羅,我們得快點把承諾給他們的援助送到。”維克托又緊了緊領帶。薩羅,F洲東北部一個較大的共和國,西部與多國接壤,東隔紅海,與Y洲A國等國相望,扼住由亞丁灣進入紅海的海上咽喉——M海峽,戰略地位十分重要。很長時間都是異國殖民地的薩羅,在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才宣布獨立,但建國以來也因為各種條件限製和政府內部的問題多次與鄰國發生衝突,本國政局動**。虞子衿想起了昨日下午鄭重向她描述和平的安菲婭。“得,機會這麼快就來了。”02中型大巴行駛在廣袤無垠的沙漠之中,熾熱的陽光灼燒著整片土地。虞子衿頭靠著窗戶,隨著大巴的起伏,沒有規律地撞著玻璃窗。“你要吃點東西嗎?”財務部的副總監,年輕的E國人彼得輕輕地晃了晃她的胳膊。她回頭睡眼惺忪地看他,彼得的手裡正拿著一個用保鮮膜封好的餐盒。“謝謝,但我現在不餓。”她擺了擺手。盒飯是昨天落地AJ國後住了一晚的賓館準備的,裡麵有一塊夾肉麵包、一份酥皮甜點、一根黃瓜和幾個奇形怪狀的梨子。虞子衿昨天嘗了,黃瓜麻嘴,梨子又酸又澀,實在不好吃。好在一整天都在坐車,她索性省了一頓飯。“大家先去服務區上個廁所吧,一會兒進了薩羅,就沒什麼停靠點了。”有人在前麵大聲喊了兩句。是後勤部的F國老姑娘西莉亞,她作為第一期的隨派人員已經來過一次薩羅了。因為薩羅的官方語言是F語,她又比較了解當地的情況,所以便做了第二期誌願者的領隊和負責人。虞子衿拿起手邊的水瓶灌了兩口,撐著座位勉強地站了起來,緩緩地拖著麻木的腿下了車。上了個廁所,所有人又很快集合,重新上車。他們要趕在天黑之前進入薩羅境內。大概又行駛了一個鐘頭,迷迷糊糊間,虞子衿似乎感覺到天已經黑下來了,好像有士兵上來清點人數,應該是已經入境了吧。夜幕降臨,沙漠裡的溫度也降低了。大巴內的空調調低了一些,連帶著年久失修的風機嗡嗡聲也變小了。虞子衿睡得更熟了。直到一聲女人尖厲的驚叫聲響起打破了車廂裡昏昏沉沉的氣氛。虞子衿猛地睜開眼。大巴車的車門不知怎的已經被打開了,一連串沉重的腳步聲不斷地湧進車廂裡。“Don't move!(彆動!)”一個沙啞混沌的聲音霎時灌進了虞子衿的耳朵。電光石火之間,虞子衿還沒來得及抬頭去看來人的樣子,就被什麼東西套住了腦袋,眼前一黑。她睡得已經遲鈍了的腦袋也終於在這一刻重新飛速運轉起來,她清楚地意識到——他們遇到劫匪了。“Hand,hand,up!(手,手,舉起來!)”車廂裡嘈雜的腳步聲慢慢消去,虞子衿聽到車廂其他位置的強盜在用生疏的英語要求同事們把手舉起來。她下意識地去摸自己身側座位夾縫裡的手機,卻馬上感受到有什麼東西生硬地抵住了她的後腦。“Hands up!(舉起手來!)”身後的人歇斯底裡地吼道。她慢慢地將手舉起來。強盜粗魯地一把抓住她的衣領,將她使勁往車廂的過道裡拖。虞子衿的身體被人拎著,手高高地舉過腦袋,黑洞洞的槍口還抵在她的後腦上,她不敢反抗,被拽得站起身來。她和其他同事擠在一起被重重地推下了大巴。側臉與沙礫摩擦,掀起一地塵土,嗆進嘴巴和鼻子裡,引得虞子衿重重地咳了幾聲。她還沒來得及從地上爬起來,就感受到有人走近,一根粗糙的麻繩利落地捆在了她的手腕上。她被人狠狠地拽著在地上拖行。她聽見同隊的女生有的已經開始掙紮著嗚咽,好像也有反抗的聲音,但很快被大吼著製止了。冬天沙漠裡的夜是寒冷的,狂風席卷著大地,似乎要把骨頭都吹散了。她的身上隻穿著一件單薄的短袖T恤,手臂暴露在空氣中,與地麵的沙礫不斷地摩擦,似乎都可以感覺到皮膚被尖銳地刺破、劃開。也不知道被拖著走了多久,拽著她身體的力道驟然消失,她慣性地往前滑了一點,一雙有力的手立刻將她一把拽起,又狠狠地擲在原地。她重心不穩地向一側歪去,卻碰到了一具溫暖的軀體。應該是同樣被丟在地上的同伴。一雙手忽然從她的身上粗魯地滑過,拿走了她的鑰匙、錄音筆和其他一些小東西。其他人也同樣被搜了身,有的女生已經忍不住抽噎起來。“Quiet(安靜)!”伴隨著一聲粗獷的吼叫,子彈出膛的聲音劃破了夜空。虞子衿的腦袋“嗡”的一聲炸開了。這是她曾經在那片土地上聽到無數次的聲音。最後一次,是蘇航的子彈射中了敵人的心臟,倒下的卻是他自己。隨著一聲槍響,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隻剩下風聲呼嘯。虞子衿忐忑地等待著,可能下一秒子彈就會貫穿她的身體,她會像一朵凋零的玫瑰,將紅色的花瓣最後一次綻放在荒漠裡。她還沒來得及把那批物資安全送到等待著它們的難民手裡,還沒來得及繼續守護蘇航想要守護的那份和平。她又一次被人拖拽著,身體與其他人緊緊地並在一起,他們被一起捆住了。其間,強盜們井然有序,並沒有什麼多餘的交流聲,而她手臂和身體上的觸感,也始終是絨麵的手套質感。這是一夥很有組織和經驗的強盜。身邊一直有沉沉踱步的聲音,這種聲音在寧靜的夜空下持續了一個多小時。突然,一句聽不懂是哪國的語言打破了寂靜。虞子衿聽到了低低的交流聲,直到踱步的聲音又一次緩慢靠近,一陣衣料窸窣摩擦的聲音後,一個同行女生尖銳的驚叫聲幾乎刺穿耳膜。子彈上膛,隨後是震耳的一聲槍響。她該怎麼辦?剛才那一槍到底有沒有打在那個女生身上?開槍後的餘震還在耳膜中鼓動,虞子衿的身體雖然被綁得結實,但還是不受控地不停顫抖著。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忽然,車輪碾碎沙塵的聲音進入了所有人的耳中。虞子衿的大腦飛速地運轉著。可還沒等她想出什麼,那個奇響無比的“Quiet!”再次響起。這是歹徒的車。真是令人絕望的答案。等待的死亡並沒有降臨。大概又過了十分鐘,車子引擎發出奇怪的聲音,一陣沙塵再次拍在虞子衿的身上。周圍還是一片寂靜,隻是沒有了那一下一下的踱步聲。又沉寂了幾分鐘。“走了嗎?”有個同事小心翼翼地問道。沒有回話聲,更沒有粗魯的拉扯。他們真的走了!一秒鐘內,叫喊聲、抽泣聲、掙紮聲在耳畔響起,劫後餘生的第一秒,一切感知都如此清晰。“快去看看蘇來妮!”彼得焦急的聲音響起。一切掙紮都停止了,好像一瞬間又從人間重回地獄。“他們沒搜到我腰帶上的刀片!”“我來拿!”很快,一個人的繩結先被割開了,後麵一個個的都被割開。虞子衿顧不得被綁得麻木的手腕,慌忙撐著地站起來,往躺在遠處的蘇來妮的方向飛奔過去。“她還有呼吸!”彼得激動地大喊。“她應該是昏厥了。”隊醫萊納德道。“車上有醫療箱,我現在隻能給她做簡單的急救。”“我現在就回車上找!”彼得飛快地站起身。虞子衿卻是沉默。今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在清楚地提醒她——他們遭遇了搶劫,他們要怎麼回車上,或者換句話說,他們的車在哪兒?茫茫大漠,冷風呼嘯,一片漆黑,他們什麼都沒有。如果在這樣的環境裡失去方向,後果可想而知。“找腳印!”愣了半分鐘後,虞子衿終於意識到。虞子衿與彼得迅速借著月光,弓著腰一寸寸地尋找強盜們走過的印記。走出去兩三公裡,他們終於看到一輛棕黃色的大巴車隱在月光下。二人飛奔著登上車,彼得慌忙地去摸索前排萊納德的座位,虞子衿緊跟著也走近座位,卻傻眼了。什麼都沒了。03“四個輪胎被打爆了三個,窗戶碎了六扇。”虞子衿重新走進車廂裡,緩緩道。“他們什麼都沒留下,什麼都沒留下……”彼得茫然地坐在駕駛座上,似乎是在對虞子衿說話,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氣氛陷入沉寂。有很多可怕的想法在虞子衿的大腦裡閃過,可能彼得也一樣,甚至想到了他們在沙漠中的死法。“嗡嗡嗡……嗡嗡嗡……”手機振動的聲音打破了沉寂。虞子衿和彼得同時抬頭,他們都看到有什麼正隱隱地在後排的座位上放著光。虞子衿迅速衝到了那束光亮麵前。她不顧還流著血的手,把手臂伸到座位上一下下地摸著,沒有找到,她又把手伸到夾縫裡去摸。被恐懼侵襲的記憶重新湧進大腦,在強盜把她的頭蒙起來的前一秒,她用大腿把座位邊的手機碰到了夾縫裡,她當時甚至還聽到了手機落地的聲音。那些人竟然沒有發現。手機上是幾條到AJ國時未讀的入境信息,剛剛新發來的一條短信寫著:尊敬的Z國遊客:您好!Z國駐薩羅大使館提醒您——文明出行,入鄉隨俗,遵紀守法,加強防範,規避風險。請遵守薩羅法律,保管好財物,少帶現金,防盜防搶。勿非法購買和攜帶象牙等野生動植物及製品。另,薩羅東南部存在安全問題,請勿前往。Z國駐薩羅大使館電話:0024××××××虞子衿盯著那串數字,沉默了許久。“嘟嘟嘟——”一聲,兩聲,三聲……撥打電話的聲音吸引了坐在前座發怔的彼得,他注視著虞子衿,慢慢走到她身邊。“喂,您好。這裡是Z國駐薩羅大使館,請問有什麼能夠幫您?”電話那頭是個清晰明了的中年女人的聲音。虞子衿握著手機深吸了一口氣,組織語言:“你好,我們是沃爾德世界慈善組織的誌願者,來這裡進行援助活動。我們從AJ國入境薩羅後,在公路上行駛了大概一個小時,遭到了歹徒持槍搶劫,對方將我們蒙住頭帶到了沙漠裡捆住,我們大巴裡的東西被洗劫一空,現在有同伴受了傷,並且有一個已經昏厥。我們現在什麼物資都沒有,希望能得到你們的幫助。”虞子衿組織好語言把他們的遭遇說了出來,電話那頭頓了好幾秒,才重新應答:“您能告訴我您的名字和聯係方式嗎?”“虞子衿,電話就是打過來的這個。”“您是怎麼有手機與我們聯係的?”對方好像有些顧慮。“我藏在夾縫裡的手機沒有被發現。”“您能告訴我們具體位置或者發送定位嗎?”“恐怕不行,沙漠裡沒辦法上網。我們就是從AJ國入境後沿著唯一的那條公路行駛了大概一個小時。”“好的,請您先安撫其他成員情緒,我們會馬上派人前去援助,請保持電話暢通。”對麵的人快速地說完,然後掛了電話。虞子衿拿著手機依舊是保持著接聽電話的姿勢,愣了幾秒。“怎麼樣,你說了什麼?”彼得慌張地想要抓住虞子衿的手臂,但當他借著月光看到她手臂上的血痕時,他收回了手。“我給Z國駐薩羅的大使館打了電話,他們會馬上派人來找。”寂靜的車廂裡,清輝灑下,彼得注視著站在他麵前的女人,她的頭發亂糟糟的,手臂上還流著血,但那雙深邃的眼眸中卻閃現著無法隱藏的堅定。“May god bless us.(願上帝保佑我們。)”彼得轉頭看著窗外。“我當時被套著頭什麼都不知道,我隻聽到子彈上膛的聲音,我害怕極了,以為要死了,然後就暈了過去。”虞子衿和彼得回到原地時,蘇來妮已經醒了,她正躺在萊納德的懷裡,還在瑟瑟顫抖。“我們把大巴上的座椅套扒了下來,你分給大家吧。”虞子衿一邊說著,一邊將臂彎裡抱著的兩個座椅套遞給萊納德。萊納德沉默地接過,盯著虞子衿**的手臂看了一會兒,緩緩道:“我還是給你包紮一下吧。”虞子衿低頭看了眼自己滿是血痕和劃痕的手臂,還是擺了擺手:“不用了,沒什麼影響。”萊納德也沒有再作聲,低頭把座椅套包在蘇來妮的身上。沙漠冬天的夜晚是刺骨的寒冷,一陣風刮過,是真的冷到骨髓裡去。一個小時過去了。月亮已經升到了正上方,團隊的同事們環坐著抱成一團。有一個打著瞌睡歪了歪頭,馬上被旁邊的人叫醒,在這樣的環境裡睡一覺,是會被凍死的。兩個小時過去了。有的女同事已經扛不住了,男士們把自己身上的座椅套裹在旁邊女士的身上。大家都沉默著,不知道說什麼,生怕開口說句話,那根緊繃的希望之繩就會斷掉。三個小時過去了,還是沒有人來。虞子衿搖搖晃晃,頭向一側歪下。即將睡著的前一秒,手機突然振動起來。一陣汽車發動機的聲音遠遠地響起。他們同時側過頭。“天堂。”虞子衿閉著眼喃喃道。他們到大使館的時候天已經亮了。虞子衿倚著車窗玻璃沉沉地睡著,直到被坐在前麵的Z國救援人員搖醒。一座白色的建築籠罩在晨光中,有微風吹過,院子中央的紅旗與薩羅的藍色國旗高高飄揚著。建築前麵的鐵藝大門前已經站著一男一女,都穿著整齊的西裝西褲,看到他們下來,連忙跑上前去。男人認出了虞子衿是一行人中唯一的Z國人,快步走到她的身邊,與她握了握手。隻不過在看到她已經凝固結痂的手臂時,他放緩了動作。“虞小姐,您好,我是秘書處的周然。很抱歉晚上行車慢了點,剛剛救護中心說那位受傷的女士已經沒什麼問題了。我們安排了早餐和休息室,先讓大家過去。”虞子衿已經沒什麼力氣講話了,隻是點了點頭。一行人被攙扶著走進了鐵門內。他們大多是輕微的擦傷,經過簡單的包紮,已經能夠行動自如。大使館為他們準備了當地的早餐,他們十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地乾掉了一桌的食物。隨後,工作人員把他們領進一間大屋子,裡麵擺著幾張沙發,他們被安排在這裡休息。這次搶劫非同尋常,搶劫對象是國際性的慈善組織,很多重要文件和先行運輸的物資都被洗劫一空,並且被劫人員和物資涉及多個國家,所以大使館極其重視。周然說他們已經第一時間聯係了當地警局和其他誌願者國家駐薩羅的大使館,但因為剛剛天亮,包括Z國大使館在內的幾個大使館都沒有開始正式辦公,所以隻能先等。周然還安撫了大家,說公使已經知道了此事,馬上就會趕來。虞子衿看著東倒西歪沉沉睡著的同事們,本想撐到公使來,但這一夜的波折實在耗儘了她所有的精力,她坐在沙發上,注視著房門,慢慢地合上了眼。“那也要在十二小時內查明行蹤,一個白天夠他們跑出國界了。”一個男性聲音傳進了虞子衿的耳朵。音調偏低,磁性十足。虞子衿緩緩睜開了眼。男人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寬肩窄腰,雙腿修長,背對著她站著,身體被籠罩在清晨柔和的陽光裡。“其他使館都已經聯係好了嗎?我們沒辦法安頓這麼多其他國家的誌願者。”他的聲音縈繞在她耳邊。“暫時還不行,我們現在還在等警局的調查結果,很多手續也還沒有辦——”虞子衿緩緩坐起了身。與男人談話的周然察覺到了她起身,停下了交流,將視線挪到了她的身上。男人也察覺到了,慢慢轉身,虞子衿與他那雙深潭般的眼眸對視,她起身,他走近。“虞小姐,給您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Z國駐薩羅公使林許亦先生,因為姚大使前段時間回國述職,所以現在林先生是臨時代辦。“林公使已經了解了貴組織的遭遇,我們也在動用各方力量,儘全力追捕歹徒。“林公使,這位是虞子衿。虞小姐是本次慈善活動的負責人之一。”“虞小姐,好久不見。”林許亦問候了一句。“好久不見。”虞子衿回道。林許亦上前一步向虞子衿伸出手。她也將身子往前略微傾了傾,握住林許亦的手。兩人短暫地握了一下,又馬上分開。他背對著陽光,頭發整齊地用發膠固定,棱角分明的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他的西裝內是一件藍色的襯衫,沒有係領帶,但襯衣上的扣子一絲不苟地扣到了最上麵。虞子衿在靠近他時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龍涎香。他身材頎長,稍稍低頭看著她,眼睛微微眯起,眼尾留有幾道淡淡的皺紋紋路,深棕色的眼瞳裡映著她那張睡眼惺忪的臉。兩人沉默地對視著,周圍一片都是靜的,隻有些許微不可聞的呼吸聲。“大家都還在休息,虞小姐,我們到外麵談吧。”周然不知何時冒出一句。“哦,好。”虞子衿如夢初醒,迅速地移開一直注視著林許亦的視線。“虞小姐,我們已經聯係了各國使館,十一點之前他們就會來接人。各使館也已經安排了航班,今晚就可以送你們回國。”林許亦筆直地坐在椅子上,雙手交叉放在桌上,一眨不眨地望著虞子衿。“可是我們丟失了所有物資,還有很多存儲在電腦裡的重要信息也被一起搶走了。”她身體前傾,雖然語調平穩,但還是能感受到些許著急。“劫匪我們已經在全力尋找了。但最近薩羅治安不太穩定,我們沒辦法確認這幫劫匪是出於什麼原因盯上了你們,所以安全起見,隻能先安排你們回去,有什麼消息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林許亦的聲音沉沉的,沒什麼起伏,視線不知道聚焦在桌子的什麼位置,明明有些漫不經心,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物資的事情我們也跟總部商量過,可以等待第三批誌願者來時進行運輸。但是被偷走的電腦上有很多涉及組織機密的文件,我們必須等到有消息才能離開。”“虞小姐,我已經說過了,由於不能確定劫匪這次搶劫的目的,你們繼續待在薩羅是很危險的,各大使館都會實行領事保護,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另外,我們也沒有權利和義務收留其他國家的誌願者,名義上你們已經不具備入境資格了。”“那我們丟失的機密文件又該怎麼尋找?”“我隻能說我們大使館會儘最大努力找回。”林許亦不再像剛剛那般漫不經心,注視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虞子衿一時不知道該再說什麼好,轉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已經十點多了。“那請問我可以以個人的身份留在這裡等消息嗎?”眼看使館來接人的時間就要到了,虞子衿還是不肯放棄。她看到林許亦將頭側向一邊,似乎在想從沒見過她這樣冥頑不靈的人。沉默了幾秒,林許亦還是回過頭:“可以,但需要先在使館裡辦理臨時證件。”一陣敲門聲響起。周然輕輕推門走了進來,朝林許亦微微欠了欠身:“林公使,F國大使館的人已經到了。”林許亦點了點頭,從座位上起身。“虞小姐,我帶您先回休息室吧,我們會幫您訂好機票,讓您儘快回國。”周然走到她身邊。“彆訂了,先去幫她辦理臨時證件。”林許亦拿起桌上的手機,邊說邊邁步朝門外走。周然愣了兩秒,終於反應過來:“那我們需不需要為虞小姐安頓一下?”“做好自己的事。”林許亦沉穩而充滿磁性的聲音已經響在門外了,不置可否。周然歎了口氣,用手擦了擦額角的汗。“林公使公務繁忙。我現在先帶您去辦理一下臨時證件吧。”虞子衿直直地盯著左側的木門,沒有作聲。之前似乎是醉意美化了這個男人,她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