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宜室宜家(1 / 1)

相思 蕭小船 1867 字 15天前

大越元順三十三年九月初十,完成孟雲客太子冊封禮的第三日,越武帝孟翊駕崩。越武帝前半生征戰沙場,收服苗疆,平定西北,將大越版圖擴大到一個新的高度。可因連年征戰,國庫有虧,重兵輕文,吏治不明。孟雲客不像瑞王,也不像晉王,他受過磨難心誌堅定,又沒有外戚和朝堂上盤根錯節的黨羽,他可以大刀闊斧地改革,可以心無旁騖地刷新吏治。越武帝臨終前親自給太子定了新的年號,通和。政通人和。這是越武帝的畢生所願。越武帝將這個天下交給太子,希望他能將自己沒做到的事情做好。接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裴昭和謝相思從蓋州出發趕回長安城。謝相思在半路接到陳大帥的消息,轉道先回了解憂幫。解憂幫解散,四大長老召集幫內弟子回去。想要走的可以自行離開,如有想為朝堂效力的,可以報名,幫內會給安排。越武帝已死,這個他本意是安置苗疆藥人,後來變成了鏟除逆臣的解憂幫也沒了存在的必要。隻是解憂幫內高手人才眾多,越武帝也希望他們能留下輔佐新帝。這一次,他給他們自由選擇的機會。裴昭在三日後到達長安,下了馬車直奔皇宮。那個失了母妃,在深夜裡失聲痛哭的少年已經長成,他是大越新的帝王,黎明百姓,天下蒼生的重擔都壓在他的身上。沒了母親,又沒了父親,他哀痛至極,但還要撐著,他不能倒下。可見到裴昭,他沒能忍住紅了眼眶。梁瑞見狀,勸新帝保重龍體先去休息。回了乾元宮,關上門,孟雲客抱住裴昭,壓抑著的情緒瞬間釋放。他們同樣失了父母,失了裴緩,這世上他們是一樣的同病相憐。“裴昭大哥,我沒有爹了……”越武帝駕崩後不到一個月,皇後亦是病逝。這個被嘉貴妃困在病榻上的人,臨終前隻留了一句話:“這皇後啊,我是做夠了……若有來生,不要再做皇後了。”皇後之位,困了她的一生。身為皇後,她要為大越江山而活,為皇家顏麵而活。她能撐到如今,為的是一口氣。她要看著衛氏那個賤人和其子生不如死。可為了保全皇家顏麵,也為之後緩緩鏟除衛家黨羽,越武帝隱去了嘉貴妃和晉王的罪行,皇後此生見不到那母子得到應有的報應,那一口氣徹底散了。帝後的葬禮過後,新帝登基,下了兩道聖旨。第一道聖旨,前中書令裴昭入主中樞,官拜左相,兼掌戶部尚書。第二道聖旨,懷王裴緩為救皇考耗儘心血而亡,牌位進宗廟,享世代大越宗親香火,懷王爵位由其兄裴昭承襲。王爵為相,大越從未有過。 朝上議論紛紛,朝臣上書勸諫新帝,新帝一一駁回,並貶黜了兩個蹦得最歡的,擺明了就是要偏愛裴家,之後無人敢再就裴昭的事情進言。一時間裴昭炙手可熱,無數王公貴女家上門求親,差點兒踏破懷王府的門檻。之前鐘情裴緩的青螢郡主,也轉了心思對準了裴昭。可這些都被裴昭一句話擋了回去:“我已經有心上人,待國喪之後我便要成婚,到時候諸位一定賞光來喝一杯喜酒。”裴相要成婚了,娘子是誰?之前怎麼沒有一點兒風聲?長安城人人摸不著頭腦,想來應該是裴昭隨便鬼扯堵他們呢!有不死心的人,跑到皇宮求新帝賜婚。新帝隻說了一句:“裴相的事朕不插手,求朕沒用,求他。”眾人無法,又開始到懷王府打探消息,務必要挖出真相。來拜訪裴相的刑部新任左侍郎李之昂撞見過兩回,感歎道:“……我查案都沒這個勁頭。”裴相日理萬機,不在府內,李之昂找來的時候,謝相思正在後院的秋千上坐著繡花。耍大刀的手捏著針繡花,真是好詭異的畫麵。見到李之昂,謝相思甩了甩發酸的手,那針被她一下甩出去,釘進了旁邊一棵樹乾裡。李之昂覺得,畫麵一下又和諧了。謝相思抬眼,說:“他一早就去戶部了,你去戶部衙門找他吧!”李之昂笑道:“我不是來找裴相的,我是來找謝姑娘的。”“找我?”“外麵都在瘋傳裴相要成婚,但不知新娘子是誰,不知道謝姑娘知不知道內情?”“知道。”謝相思點頭,坦坦****地道,“是我。”李之昂眼一眯,果然如此。他試探著問:“那姑娘是什麼想法……”“喏。”謝相思給他看自己繡的帕子,“我在練習自己做嫁妝呢,繡了一上午就繡出了一朵花。不過裴昭每天忙得焦頭爛額,成婚一事其實還沒影兒呢!我繡得雖然慢,但也應該來得及。”那居然是朵花,他還以為是團線呢!“咳咳……”李之昂坐在謝相思對麵,卻被謝相思阻止道:“裴昭潔癖很嚴重,要是讓他知道你坐了他的位置,他會發瘋的。”李之昂隻好又站直,語重心長地道:“裴相是我朝柱石,長安城內多少姑娘想嫁給裴相。如今裴相要成婚的消息傳開,外麵都炸鍋了。我知道懷王……之前的懷王故去姑娘很傷心,可再傷心也要向前看。逝者已逝,生者要活得更好,他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裴相亦是傷心人,傷心人陪傷心人,能寬慰不少,慢慢的,就是知心人了。”李之昂說話向來五迷三道的,且感情充沛,不知不覺就把人拐了進去。謝相思細細地品,才品出李之昂的意思。就是說,但凡長眼睛的都知道裴緩看她的眼神,和她看裴緩的眼神,那是雙向奔赴。裴緩為了先帝而死,裴昭回來,看謝相思的眼神,那是勢在必得。裴昭這個人權勢滔天,品德高尚,乃長安之光,有這樣的人做夫婿那是多少人的美夢。裴緩已經死了,她傷心,裴昭也傷心,他們兩個湊一對,療彼此的傷,慢慢就有感情了。裴緩知道有親哥照顧謝相思,也能瞑目了。謝相思沉默了。知道裴昭就是裴緩的人除了新帝之外,就隻有桑明和白照,以及給裴昭治病的傅清明。傅清明成天和李之昂混在一起,她以為李之昂肯定知道了。裴昭說,李之昂比他叔父才能更甚,性格也更適合官場,以後必定大有所為。經晉王一事,幾人已經在一條船上,即使李之昂知道了也沒什麼。可她沒想到傅清明的嘴巴那麼嚴。傅清明這人靠譜。“謝姑娘若是有什麼想不開的,我願意給姑娘開解。”謝相思糾結著,開了口:“嗯……其實……”“謝姑娘不用有所顧忌,有什麼大膽地說。”“其實裴昭就是之前和我雙向奔赴的裴緩。”李之昂:“什麼?”這一日,李大人的世界觀,被真相震碎了。當夜,裴昭回府時,謝相思和他說起李之昂的麵部表情變化,笑得前仰後合。吃過晚飯,裴昭洗了手,拿著帕子輕輕地擦拭,聞言道:“李維在刑部尚書任上兢兢業業二十年,是個清明之吏,隻是明哲保身。之前左炎一案,他明知道另有真相可因晉王的緣故,他不願意攪和進去,更不想李之昂卷進去,就作壁上觀。李之昂怕我翻舊賬,找他叔父的麻煩,特意來幫我解決情感問題呢!”謝相思麵上的笑意褪去,眼還濕濕潤潤的。裴昭湊過來,親了親她的額頭,轉身往桌案上去。上麵摞著一遝公文,今夜他又要忙到很晚。謝相思追了過去,問:“那你會找李維的麻煩嗎?”裴昭反問:“你說呢?”“不會。”“為何?”“你和新帝的關係,想找他麻煩,在六部重置時就該找個由頭把李維換下去,可你沒有。李維辦事還是好的,明哲保身也是應該,他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同在刑部的李之昂想。新帝網開一麵,以後李家叔侄必定加倍鞠躬儘瘁好好辦事,這才是新帝與你都想看到的結果。”裴昭執著筆,輕輕一笑:“這麼厲害,你在解憂幫也學這些嗎?”“不是在解憂幫學的,而是在你身邊學的。”他的筆被一隻玉手抽出,在指尖轉了一圈,重新掛回架子上。那隻手又回來,壓住他手下的公文不讓他看。裴昭終於抬頭看他,目光裡有細碎的星光:“看來我是個好先生。”“再好的先生也需要休息,我可不想還沒出師,先生就先累死了!”裴昭與她對視。謝相思絲毫不懼,半晌他敗下陣來:“好吧!”“現在就去休息。”謝相思伸出手,等著他抓住。裴昭抓住,卻往回輕輕一拽:“看樣東西再走。”謝相思好奇,順著他的力道來到他那一側。裴昭的桌子上多了一個紅木匣子,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放過來的。匣子上有鎖,裴昭將小小的一枚鑰匙交給她,示意她自己打開。鑰匙嵌在鎖眼裡,“啪嗒”一聲,鎖開了。裡麵盛放著一張大紅色的庚帖,上麵印著金燦燦的一個“囍”字。謝相思的眼泛著酸,聲音發著顫:“這、這是什麼?”“合婚庚帖。”裴昭取出庚帖,在桌案上鋪平,“這些日子我在戶部,已經想辦法把你的身份做實。以後你便是大越的普通百姓,有了身份,才能議親。”兩姓聯姻,一堂締約,良緣永結,匹配同稱。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綿綿,爾昌爾熾。謹以白頭之約,書向鴻箋,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庚帖上的字清瘦俊逸,出自他手。他和她的名字,並列相靠,綴在庚帖最後。“等到國喪完畢,我們便成婚。”謝相思苦著一張臉,淚水漣漣,埋首進裴昭的胸膛裡,越哭越傷心。一開始裴昭以為她是喜極而泣,後來看她哭得慘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聽她模模糊糊的嘟囔聲他才知道她在哭什麼。“完了,我嫁妝繡不完了。”謝相思哭了半宿,最後裴昭半哄半勸才好,慢慢睡著了。她做了個夢。夢裡她還是在解憂幫的稚嫩模樣,躺在後山那棵巨大無比的樹上,剛剛睡醒,一臉的困倦。“你剛才說夢話了。”樹下的師弟道,“還在笑,做什麼夢了這麼開心?”“我夢到長安了!”“我勸你啊降低期待,你現在心心念念長安,等哪天去了發現它沒你想的那麼好肯定會失望的。”夢境戛然而止。謝相思睜開眼,夜已到最末。床邊和衣躺著一個人,視線再模糊,他的輪廓在她眼中都是清晰的。李之昂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傷心人陪傷心人,慢慢就是知心人了。天下之大,沒有誰比她和裴昭更懂彼此的心了。謝相思將頭靠過去。似是感覺到她的靠近,裴昭沒醒,手卻下意識地貼過來,撫著她的臉頰,輕輕摩挲。她無聲說:“我沒失望,這座長安比我夢中的樣子還要好。”又是一年春日來,懷王府的梨花又開了。去年這時,謝相思走進小巷,驀然撞進一雙笑眼間。那便是她的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