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今晚我的眼裡沒有勝負 隻有你(1 / 1)

01在大多單身人士看來,這個世界總是沒完沒了地在過著情人節,比如,明明屬於單身的節日光棍節,最後也淪為情人節之一。江浸月坐在家裡的屋頂上思考人生,能看到不遠處的街上成雙成對的男女,這十分影響她的沉思。因為微博熱搜不斷,江浸月就連上課也遇到了困擾。她也是這時候才發現原來《山河》在B大的傳播速度也是非常快的。很多人都開始接觸網遊《山河》、認識電競圈的大神,於是經常有人慕名而來,要不是不去上課就沒有學分,她都想乾脆藏在宿舍裡一輩子都不出去了。而今天好不容易周六休息,偏偏周圍都是秀恩愛的,她這就有小情緒了。她低下頭,手摸向口袋,口袋裡沉甸甸的,裡麵靜悄悄地躺著一把鑰匙。那是顧孟平公寓的鑰匙。這是她前些天從許聲晚那裡要來的,但是她拿到鑰匙後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據她觀察,顧孟平雖然路癡加生活手殘,但極愛乾淨,戰隊裡的休息室永遠是整潔的,可想家中也是如此,完全不給她當田螺姑娘的機會,於是偷偷潛入他的公寓的計劃一直擱淺。今天要不要過去一下?她才跟媽媽學了一道菜,就想做給他吃,不知道他吃了她做的菜,會不會對她念念不忘起來。她下定了決心,從屋頂上爬下去。江父、江母正在客廳裡商量著吃什麼,見她下來,說:“月月,你來得正好,我們正商量今天晚上吃什麼呢。”“我現在去超市買菜。”江浸月邊換鞋邊說。江父發呆:“不用了吧?家裡還有菜。”“不是。”江浸月臉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我今晚不在家吃了。”兩人恍然大悟,在她跑出去後,又同時瞪大眼睛。嗯?什麼?不在家吃?準備去哪裡吃?“月月,你說清楚!”江父打開門,而此時大門已經被江浸月“砰”的一聲關上了。江浸月此刻在跑著去超市的路上。她想起高中時後桌有個姑娘有了暗戀的人,姑娘害羞,不肯告訴少年,於是她總是攛掇那個姑娘,該告白就要告白。姑娘偏不,她趴在桌上,露出一雙含著笑意的眼睛:“浸月,你沒有喜歡的男生你不知道的。現在我已經很滿足了,有時候覺得我們兩個的作業本擺在一起,就已經很近了。”江浸月當時完全不明白,為什麼喜歡了還不去告訴他。現在的她,在黑夜中奔跑的、準備去為自己喜歡的人偷偷做一頓晚飯的她,在隔了幾年後,終於明白了後桌姑娘的心情。因為喜歡這個東西啊,是多麼奇妙,它能讓一個勇敢的人變得懦弱,也能讓一個懦弱的人變得勇敢,能讓她心神不定,隻一心想著他。江浸月買完菜後,走到顧孟平家樓下。她站在路邊,順著長長的路看去,想起真正認識顧孟平那晚,兩人就是順著這條路走過來的。 那晚她尚且不知,當時的月色恰恰應了此情此景。她深吸一口氣,給顧孟平發消息:“在家嗎?”顧孟平的消息回得也快:“不在。”那就好。江浸月鬆了口氣,顧孟平的消息又發來:“你呢,在家嗎?”“好不容易休息,不在家能在哪裡?”江浸月扯謊,生怕顧孟平問她去了哪裡。顧孟平說:“好。”他好什麼好?江浸月納悶。她又搖了搖頭,將手機丟在口袋裡,走進大樓,按下電梯,到了16層後,她掏出鑰匙打開門。她打開燈後,入眼的是個簡簡單單的客廳,客廳連接著吧台和廚房,乾淨整潔,一副沒有人間煙火的樣子,唯一一個像是有人存在的跡象,是陽台邊上有個小帳篷,帳篷裡堆滿了拆開的和沒拆開的禮物,以及一地的信。“我的原則是收到信一定要回複。”顧孟平的話又在她耳邊回**。雖然江浸月知道這個原則在他成為萬眾矚目的職業選手後,應該就消失了,但是能妥帖地將信都抱回來,能一下,也是對粉絲的一種回應吧?江浸月遲疑了一下,從包裡掏出一個信封。這封信是她早就寫好的,淩亂不成句,但是她全部的心意。她輕輕地把信推到那些信的中間。顧孟平啊顧孟平,但願你能早點看到它,又但願你,永遠都不要看到它。而此刻的青竹胡同裡。顧孟平正在江浸月家門口來回踱步,他將門口的石獅子看了又看,終於下定決心,敲門。十分鐘後,在廚房忙得不可開交的江浸月接到了江母的電話。江浸月開了外音,她喊道:“媽,什麼事?”“月月,你乾嗎呢?”“媽!您有事就說,沒事我這正做著飯呢!”“你們隊的顧孟平現在在咱家。”“啪!”“砰!”“劈裡啪啦!”“月月……你還好吧?”“我挺好的,就是這鍋菜不太好。”江浸月站在鍋的旁邊欲哭無淚,“他怎麼去我們家了?”“說是明天要比賽,作為隊長來看看你的。”江母神神秘秘的,一看就是偷偷跑到院裡給她打的電話。江浸月關了火,說:“我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是第一次比賽了。”“他是不是就是和你傳緋聞的那個?長得還挺好看的。緋聞是真的嗎?”江母八卦道。“媽媽,看來你挺希望是真的。”江母說:“你這孩子,媽媽這是關心你的終身大事。”江浸月翻了個白眼,說:“他現在在乾嗎?”“和你爸吃飯聊天呢。你爸也挺喜歡他的,把收藏的酒都拿出來了。”江母說。江浸月一聽,手上的勺子頓時掉了:“媽,彆給他喝酒!他酒量不好!”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江母在那頭說:“顧隊長,你怎麼出來了?做菜?做什麼菜?等下!那個不是廚房!”“嘟嘟嘟。”電話猛地被掛斷了,江浸月怔怔地看著手機,又看了看鍋裡的菜,她覺得很有必要換一道醒酒菜做了。做完菜後,她又飛快地收拾了一下殘局,然後扯起一張紙,寫道:“回來把菜吃了就睡覺吧,晚安。”她把字條用碟子壓好,這才出了門馬不停蹄地往家趕。她回到家的時候,顧孟平已經不在家裡了。據江父回憶,顧孟平喝了一杯酒後,並沒有立刻倒下,而是走向廚房,做了一道菜,放在桌子上後便很有禮貌地道了謝,出門了。江父全程茫然。他盤腿坐在沙發上,納悶地對江浸月說:“他是不是喝醉了?這不可能,他那個杯子隻是一口的。”江浸月哭笑不得:“他就是喝多了。”頓了頓,她往桌上瞥去,“他做的菜呢?”“在餐廳裡。”江母手一指,說,“還彆說,做的是你最喜歡的紅燒排骨。”紅燒排骨上撒著芝麻,一粒一粒,像在丘壑間點綴著朵朵白雲般賞心悅目。江浸月站在餐桌前,想象著在今晚早一些時候,顧孟平就是站在同樣的位置,他的手那麼漂亮,是贏得總冠軍的那雙手,卻沾染了煙火,撒下這些芝麻。“我忽然覺得,一切都不是那麼重要,我隻想給你做飯啊。”江浸月發了一條微博。半分鐘後,坐在桌前吃著解酒菜的顧孟平轉發她的微博:“廚藝有進步,想每天都喝醉一下。”底下評論又開始瘋了起來:“這是公開了?”“顧神吃什麼呢,帶我們也吃一點!”“太猝不及防了吧?果然是真愛嗎?”兩個當事人吃飽喝足睡下後,《山河》聯盟的官博隨即公布了今年亞洲賽的國家隊名單,江浸月和顧孟平的名字赫然並列,讓眾圍觀網友一片嘩然。千山戰隊的官方更是忙得不得了,媒體的電話一個接一個,最後老板親自回答,對選手的私生活戰隊保持不關注,一切以戰隊成績為主。而國外的戰隊開始研究新選手,翻牆搜索江浸月,結果搜出來的全是亂七八糟的消息,正經的比賽視頻被淹沒在熱心的粉絲製作的同人cut裡麵,國外選手頓時就頭疼了。還讓不讓人好好製定戰術了?今年的中國隊,好像格外讓人難以捉摸?02因為近幾年來電子競技盛行,有一大票的粉絲,所以每逢賽事,電視台會選擇一場最有看頭的進行轉播。常規賽第十一場比賽,電視台選擇了千山主場對浮世,主要是因為這兩周千山一直炙手可熱。於是這場比賽更加引人注目。而且,在此次比賽開始前的記者提問環節,記者們多半提的是關於顧孟平和江浸月的。浮世的隊長楊鈞澤表示:“作為對手,我們不關心他們的戀愛,一切以場上的成績為主。”記者對這個向來嚴肅的隊長有點忌憚,但是還是忍不住繼續問:“那作為朋友呢?”楊鈞澤明顯停頓了一下,在記者期待的目光下,他沉吟一下,然後說:“作為朋友,我還是比較好奇的。麻煩幫我問一下顧孟平,當時說好的專心打遊戲不談戀愛呢?”記者絕倒。記者一邊吐血一邊采訪下一位選手,林安河笑眯眯地看著鏡頭,聽到這個問題,他“嗯”了一聲,說:“不可能的,顧孟平說過,隻要在聯盟一天,就不會談戀愛。”“哦?”記者追問,“什麼時候說的?”林安河說:“在一次聚會上,他說要為《山河》事業獻身,攔都攔不住,還說誰先脫單誰是狗。他不會忘的。”“我忘了。”在備戰室裡,看到這條采訪的顧孟平麵無表情地關掉了電視,然後對身後的隊友說,“走吧,今晚的主要目標沒忘吧?”千山眾人打了個冷戰,今晚的主要目標是林安河的琴師,但是聽顧孟平這個語氣,他們感覺林安河今晚會死得很慘。不過林安河到底也不是吃素的,在雙人賽和單人賽中都表現出眾,就連遭遇江浸月也沒有心慈手軟,倒是話有點多。江浸月被擾亂了心緒,臨死前放下狠話:“小心彆讓我在團隊賽中遇到你。”“很好,會放狠話了。”顧孟平幸災樂禍地看了一眼明明贏了卻依然悶悶不樂的林安河,跟江浸月擊了個掌。江浸月輸得不甘心,摩拳擦掌地要在團隊賽給林安河一個教訓。顧孟平給力,在團隊賽中調整戰術,把林安河的琴師送到當時月明的攻擊範圍內。“隊長威武!”江浸月喊了一句,接過林安河就是一頓胖揍。兩人都是遠程職業,一個站在屋頂,一個爬上樹,對著放技能互相傷害。最後江浸月略勝一籌,因為她在打的時候,顧孟平派了醫師跟在她的身後。團隊賽中1V1還帶個幫回血的,這是在打網遊嗎?觀眾們出神,直播主持出神,台下沒有上場的替補選手出神。林安河淚奔,喊著:“快救救我!隊長幫我譴責一下顧孟平!”楊鈞澤依言在公共頻道裡譴責顧孟平:“過分了啊。”一夢平生:“嗯?”“1V1還帶醫師,你這樣寵她,怎麼不去親自給她回血?”楊鈞澤這話一出來,剛剛回過神的觀眾們又集體發呆了。這是在暗示什麼吧?楊隊長肯定知道什麼內幕吧?江浸月抽空看了一下公共頻道,表情微動,身邊傳來顧孟平的聲音:“好好打比賽,垃圾話什麼的我來,彆在意。”江浸月的心思頓時一清,這是在比賽,對手的話都是垃圾話,她不能分神。江浸月頷首,不再看公共頻道,手上的速度也加快了不少,完全不顧和林安河的交情,一副不報仇不罷休的樣子。最後林安河的琴師不甘心地提前一步陣亡,成為團隊賽第一個出局的人。“喲,打得很厲害嘛。”楊鈞澤說。顧孟平喊了一聲:“楊鈞澤脫控,醫師小心!”江浸月迅速回轉視角,要將醫師護在身後,誰知剛剛轉過身,一個人就飛撲過來,一拳打在了醫師身上,醫師一口血吐出來。江浸月忙上前,擋住楊鈞澤的攻擊。楊鈞澤一招一式都置人於死地,江浸月艱難地應對著。一定要站到最後,必須站到最後。江浸月一邊默念這句話一邊反擊著,她要和顧孟平一起站到這場戰鬥的最後。可當時月明的血線不斷地下降,眼看就到了10%,江浸月手速飆了起來,沒有技術和操作,隻是手速一路飆上去,就連楊鈞澤也“咦”了一聲。“今天浸月打得很強硬啊。”清風戰隊已經結束了比賽,何言沒有參加記者招待會,反而在備戰室裡陪妻子看千山的比賽,他說著又看了一眼妻子,說,“看得懂嗎?”妻子瞪了他一眼:“怎麼看不懂了?當時認識你我不也在玩網遊?”“嗯……”何言笑道,“被我虐得找不到北後在世界頻道上掛我,搞得全世界都知道我搶了你的武器。明明是你死了之後我順手撿起來的。”“你就是奔著我的武器來的!”妻子瞪他,“那武器我寶貝了很久呢!”一張中級的古琴……何言默默吐槽,但是見妻子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他笑眯眯地點了點頭,摸了摸她的頭說:“對對對,我當時因為喜歡你嘛,所以才想著去欺負你,引起你的注意力。”妻子笑了,她轉向電視,說:“江浸月沒有退。”電視上,當時月明威風凜凜地站在原地,隻傳達著兩個字——不退!03作為一個遠程職業,和一個近戰職業作戰,最重要的是拉開距離,可現在江浸月非但沒有退後,反而越戰越勇,恨不得卸了炮跟楊鈞澤打個痛快。“是以人換人?”何言凝神,“現在楊鈞澤退不了了。”何言說得沒錯。這是顧孟平製定的戰術,先把主場讓給江浸月,讓她拿下林安河,浮世驟然失去一人,戰術上必然有所調整,最大的可能是先斬殺千山一人,好保持人數上的均衡,不管千山這邊被選中的是誰,要做的就是儘最大努力斬殺對手,必要時刻與其同歸於儘。江浸月被楊鈞澤挑中,同時楊鈞澤也進入了顧孟平設好的陷阱。楊鈞澤沒有想到,江浸月這個遠程職業竟然選擇跟他麵對麵打,他被江浸月纏住,一時脫不開身,無法顧及全局,而他作為指揮,不能顧及全局是很可怕的事情。“餘越,攔住陸清溪!”顧孟平一聲令下,擋住了要去營救楊鈞澤的陸清溪。此刻,正在觀看比賽的人們,除了千山戰隊的,所有人都在猜測江浸月下一步會怎麼做。所有人都沒想到,江浸月真的沒有退!她還在進攻!“江浸月瘋了吧?”“早就瘋了。”何言喃喃。一個遠程職業近距離對抗近戰職業那麼久,而且是那麼強的近戰,簡直前無古人。江浸月知道,隻要她一退,楊鈞澤勢必會看準時機回到大團隊中去,到時候再想把他單拉出來就更難了,所以她不能退。她也知道,既然楊鈞澤選擇了她,她便成了顧孟平設計的戰術裡最重要的一環。她要不惜一切代價帶走楊鈞澤!而且,她絕對不能和他同歸於儘,哪怕隻剩最後一滴血,她也要和顧孟平一起站到最後!最終結果更讓人瞠目結舌。江浸月在觀眾的議論紛紛下,成功帶走了浮世戰隊的核心楊鈞澤。“醫師拉血線!”顧孟平喊道。他匆忙地看了一眼江浸月,眼中劃過淡淡的笑意。今天的團隊賽,江浸月表現出眾,完全不負他所托,甚至超額完成了任務。她果然沒有讓他失望。你們看吧,你們輕視、不屑,可站在這個舞台上的是她,決定這場比賽勝負的是她,站到最後的也將會是她。他的神思流轉間,比賽已經接近尾聲,千山戰隊在損失了三個人的情況下拿下了團隊賽。當時月明的衣衫淩亂,上麵落滿了灰塵,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一夢平生的身邊,在遊戲結束的那一瞬間,忽然做了一個動作。當時月明的手忽然往一個方向一指。那是個簡單的小操作,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就連顧孟平也隻是隨意地回了下頭,什麼也沒有發現,畫麵就消失了。江浸月的手依舊停在鍵盤和鼠標上,手心出了一層汗,使不出任何的力氣。“浸月,走了。”隊友們都已經站了起來,喊著她。她還在坐在原地一動不動,甚至不敢抬起頭看顧孟平一眼。他看見了嗎?今天是千山戰隊主場,所以比賽地圖由千山來選,江浸月選了這張圖,不隻是為了戰術布置,還是為了最後那看似輕描淡寫的一指。她指的方向,那裡有一堵牆,是《山河》裡最出名的告白牆,最醒目的地方寫著幾個大字:好想告訴你,我好喜歡你。這是她所能想到的最浪漫的告白方式了,誰知道遊戲退得那麼快,不知道顧孟平有沒有看見。“浸月?”顧孟平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江浸月艱難地抬起頭,見他眼中含著笑看著她,將她搭在椅背上的隊服外套遞給她,“一起走吧。”顧孟平說完,轉過身,套上外套,整了整衣領,背後的千山戰隊的圖案是連綿的山脈,蘊藏著無窮的動力。江浸月跟在他的身後,走出了門。舞台的另一邊,浮世戰隊隊員也依次走了出來。隨後雙方進行賽後致意。“打得不錯。”楊鈞澤握了握江浸月的手。“多謝前輩指教。”江浸月說。“不算指教,以後會報複的。”楊鈞澤笑笑,然後去握下一個人的手了。江浸月微怔,看向楊鈞澤,手已經被人握在了手心裡,林安河放大了笑容,帶了些許委屈:“浸月,你對我真是一點也不手軟。”江浸月朝他翻白眼:“我們彼此彼此。”“浸月……”林安河神秘地靠過來,“我剛剛看見了。”“什麼?”“那個告白牆,我看見了。”他輕聲說,語氣黯然,“可是他沒看見。”江浸月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她的手一僵,林安河卻微微用了力氣,他笑了笑,鬆開了她的手,說:“一會兒還有什麼事情嗎?”“怎麼了?”“聽說福海那邊來了個行為藝術家,每晚都在那裡開著筆記本電腦打遊戲,要不要去跟我看看?”江浸月飛快地看了一眼顧孟平,他正在和楊鈞澤說話,嘴角掛著笑意,沒有在意她這邊。他肯定沒有看見。失落的情緒在她的胸腔裡蔓延。其實她早就該想到的,當時贏了團隊賽,他滿心都是贏了,哪有空看她的小動作?果然遊戲才是他最看重的東西吧。下場後,顧孟平問她:“記者招待會,要不要一起去?”江浸月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說:“好累,我想回去休息了。”“高強度的競技都會這樣。”顧孟平理解地笑笑,說,“那你去休息吧,我回去給你帶夜宵。”江浸月低低地“嗯”了一聲,沒有再說話。04福海。江浸月抱著外套坐在福海旁的一個台階旁發呆,林安河小跑過來。他跺了跺腳,把手上的隊服披到她身上,然後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說:“你怎麼來這麼快?”“沒去參加記者招待會。”江浸月沒有動,她望著黑暗中的福海,月亮穿過稀薄的雲層照射到水麵上,霧蒙蒙的讓人看不清晰,卻又偏偏引人注意。“在想什麼?”林安河說。江浸月搖了搖頭,說:“林安河,你有喜歡的人嗎?”林安河罕見地沉默。“我有喜歡的人了。”江浸月把頭枕在膝蓋上,側過臉看他,說,“他對我很好,從剛開始把我從網遊中挖出來起,一直尊重我的想法,一直在眾多輿論中支持我。在那麼多天的相處中,其實我早就對他黑轉粉了。他轉的微博你也看見了吧,我以為他是喜歡我了,可是我還是覺得他離我很遠,特彆遠。”“他的性格你也知道,總是那麼漫不經心,讓人猜不透心思,因為猜不透,所以才讓人覺得遠,才不確定,才不敢走近。”林安河說:“可是你今天已經鼓足勇氣了。”“很蹩腳的告白手段吧。”江浸月故作輕鬆地自嘲,“估計從來沒人會這樣告白,也不怪他沒有看到。”“可是我看到了。”林安河站起來,走到她的麵前蹲了下來,和她四目相對,“浸月,我看到了,你知道為什麼嗎?”“為什麼……”林安河就這麼靜靜地看著她,不遠處不知道是哪個藝術家正在吊嗓子,咿咿呀呀的聲音成了背景音樂。江浸月心頭一顫,看著林安河的眼神,她好像明白了些什麼。她太遲鈍了,居然現在才看出來,他看著她的目光是那麼溫柔。他……喜歡她。林安河卻忽然想起,在二十七年前,海子坐火車路經德令哈時寫下一句廣為流傳的詩,他說:“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隻想你。”終於,他開了口,他的語氣中夾雜著幾分歎息、幾分柔和,像一道音符滑進她的耳朵裡,他說:“是因為今晚我的眼裡沒有勝負,隻有你。”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中隻有這個叫江浸月的女孩,他的腦海中劃過那一天,在《山河》的絕望深淵前,他彈著古琴,曲音悠悠間,她扛著炮走了過來,問:“你是誰?”這是她對他說的第一句話,像一個魔咒一般,在那個暑假一直環繞在他的耳邊。江浸月加入職業聯賽後,她的每一場比賽他都看。他喜歡她這件事並不是秘密,為此楊鈞澤找他談過話。他不會因為喜歡她而影響比賽,比賽並不影響他喜歡她。“可是顧孟平不是,顧孟平是個瘋子,他不會有愛情的。”林安河說,“你也許不知道,在《山河》職業聯賽的頭兩年,因為電子競技依然是洪水猛獸,所以運營得十分艱難,投資方一直想撤回投資,說在這個投資上看不到任何的未來,顧孟平,也隻有他,帶著他的隊,到處打比賽,友誼賽、商業賽、指導賽,隻要是能推廣網遊的比賽,他都接。”“直到主客場的製度被提出來了,當時粉絲們都很反對,甚至不是玩家的也來指手畫腳,說:真把職業聯賽當成NBA來打嗎?我穿越半個中國就為了跟你打一場遊戲?”“當時聯盟裡的選手都對此沒有什麼想法,覺得隻要能打比賽就好了,隻要能站在這個舞台上就好了。後來顧孟平代表戰隊發了一條長微博,你看過沒有?”江浸月點點頭。那是第二賽季時候的事情了,顧孟平言辭犀利,在微博上這樣寫:“從大方麵來講,改革製度是大勢所趨,是為了聯盟更好、更良性地運作起來。從另一個方麵來講,怎麼沒人說我穿越多遠的距離隻為和你打一場籃球?你去看偶像也跨越了很遠的距離,不就是為了聽幾首歌?遊戲可以在線上比賽,可是電競就是電競,是正常的體育競技。要知道,每一個電競選手為了和對手打一場比賽,在平時不知道花費了多少的心思。主客場選手奔波也累,但是,請不要站在一個自以為是的角度上,將他們的辛苦看作不值,看作千辛萬苦來不就是為了打場遊戲。要知道,遊戲之於他們,就是偶像之於你們。那是他們的夢想。他們要的,就是站在比賽場上,拿下冠軍。”“你知道這個舞台對他來說有多重要嗎?”林安河的眼神暗下來,“這個舞台的光芒太盛,浸月,你對他來說,是隊友,是可以托付後背的人,但唯獨不會是愛情。”江浸月卻搖了搖頭。如果不是愛情,那那天的吻算什麼?江浸月發現,林安河的眼中有什麼在閃動,他似乎在糾結著什麼,他好看的眉毛緊皺。過了半天,在她眼神的逼視下,他微微歎氣,伸出手將她的手攥在了手心,另一隻手則放在了她的頭上,輕輕地揉了揉,然後他開了口。像是夢一般,他的每一個音節都被凍結在空氣中,緩慢而顫抖地落在她的耳朵裡,讓她的身子戰栗起來。“浸月,這是聯盟的一個主意,為了保護你,為了亞洲賽準備的秘密武器。”他說。江浸月的心徹底地沉了下去。05半個小時後。顧孟平洗完澡,一邊擦頭發一邊從浴室出來。他隨意地坐在陽台旁的帳篷旁,隨手拆開一封信。信都是粉絲寄來的,寄到戰隊,再被他抱回來,他偶爾會看一兩封。“嗯?”顧孟平看了看手上的信封。這個信封是淡黃色的,上麵簡單畫了幾隻快要飛出紙張的大雁,信封上隻寫了“顧孟平(收)”這幾個字,沒有地址和郵票。是跟禮物一起寄來的嗎?顧孟平邊想邊拆開信封,還沒從裡麵拿出信紙,門便被人敲響了。顧孟平站起來,打開門。門口,江浸月氣喘籲籲地站在那裡,許是因為是奔跑來的,她額前的發被汗水打濕,狼狽不堪。顧孟平嚇了一跳,說:“浸月?”“我來是問你的。”江浸月喘了口氣,平緩了心情,“我不想從彆人的口中知道你的事情,也不想相信,所以,顧孟平,我要你親口說。”顧孟平的心驀地一跳,他似乎知道了江浸月要問些什麼。他沒有打斷她,也沒有請她進來,隻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僵硬地開口:“好,你問吧。”“你要如實回答。”“好。”“為什麼轉那條微博?寫我們兩個的微博。”“因為想用我們的緋聞將你的實力隱藏起來,為亞洲賽做準備。”“可是比賽視頻就在那裡,對手不可能看不到,而且各國的戰隊都不是傻子,我就算是秘密武器,也不會阻礙他們這些成熟的戰隊,因為如果我是他們,我也不會怕一個新人,哪怕是秘密武器。”“是,這是個不成熟的戰術,也是個拙劣的戰術,可是能怎麼辦,我們這群玩遊戲的人,隻能想出這個辦法來保護我們聯盟裡的女孩子。”江浸月頓了頓,她看著麵前的顧孟平,他身姿挺拔,穿著簡單的灰藍色長袖衫,袖口微微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腕,有水珠順著黑發滴落下來,要多好看有多好看。她稍稍往後退了一步,說:“傳緋聞可以保護我?”顧孟平點點頭,說:“你應該會發現,在微博事件後,粉絲所給的都是一些善意的調侃,所以我覺得這個主意……還不錯。”江浸月勉強地笑笑,她說:“幫我謝謝其他人。”“浸月,但是我真的……”顧孟平張了張口,卻又猛地收住了音,因為他看見,麵前的江浸月眼裡已經蓄滿了淚水,她就這麼看著他,咬牙,一字一句地說:“謝謝你們那麼照顧我,雖然我很想說我不需要。”說完後,她轉過身,眼淚登時落了下來,落在冰冷的地板上。顧孟平緊緊地攥住手心,忍住了上前拉住她的衝動,死死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儘頭,聽見電梯開門的聲音、關門的聲音,又恍惚聽見,電梯帶著她往下降去,一層一層,也將他的心帶了下去。忽然,顧孟平像是想起什麼,他反手關上門,跑到了窗戶旁。北京城一片燈光輝煌,錯落的光影中,他看見,他心愛的姑娘從大樓裡走了出去,她的肩膀聳動,像是忍耐了萬般委屈。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多大的錯誤。他明知道,明知道她性子倔強,知道她不想受人保護,知道她有自己的驕傲,卻還是擅做主張地去做她的保護傘。他掏出手機,手忙腳亂地給她打電話,那頭傳來冰冷的彩鈴聲,卻始終沒有人接聽。“江浸月,我好像是很喜歡你了。”顧孟平曾經以為他不會動心,至少在役期間不會。他幾乎為遊戲花費了全部時間。直到遇到她,他才知道,動心是多麼簡單又多麼無奈的事情。無論在賽場上如何運籌帷幄、多麼睿智,他都無法預測他會在某個時刻喜歡上這個女孩。多麼無奈,喜歡就是喜歡,喜歡是小心翼翼,是不遠萬裡,是跋山涉水也想要走到她身邊的心情。顧孟平拿起外套,匆忙地穿上鞋子出門,跑向電梯間。兩部電梯正在緩慢地下樓,他心急如焚,等不及電梯,直接從樓梯上跑了下去,走得飛快,然後徑直打開公寓樓的門。月亮隱在了厚厚的雲層上麵,天頃刻間便黑沉了下來,他沿著路跑了起來,冷冽的寒風直直地刮過他的臉,刺得生疼,他卻不管不顧,直到他看見了江浸月。她走得不快,像是漫無目的般遊**著。他的腳步也緩慢了起來,他不遠不近地沉默地跟著她。雪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了下來。今年北京的初雪來得格外遲,現在下下來像是積蓄了一整年般,愈下愈大,落在兩個人的肩頭,落在她烏黑的發上,她的頭發長了些,上麵的雪化作水滴落下。他跟著她的步伐,走過她走過的路,一步一步。在這巍巍四九城內,有人在醉生夢死,有人在辦公桌前奮戰,有人在哄著孩童入睡。沒人知道,在這條長安街上,他悄悄地跟在她的身後,走過了長長的路,生生地,將她走進了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