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那你就把自己變成一顆星(1 / 1)

王桉又請紀小小去吃火鍋了,他們又坐在一起喝酒了。不過這次是王桉喝,紀小小是一滴都不敢碰了,誰知道自己會不會一上頭,就把毛毛交待出去了。但王桉明顯在借酒消愁,一杯接一杯。紀小小傻傻地看著他,她心情複雜,對王桉還保有餘怒,但除了毛毛,也隻有王桉信她的話。看他沉悶,她忍不住問:“你、你怎麼了?”被潑卸妝油被“毀容”的是她,被攪黃她和宋長亭相見的也是她,王桉怎麼悲春傷秋起來了。王桉又灌了一杯,把酒杯重重放在桌上,問:“公司是不是有我很多傳言?”紀小小點頭,傳言從王桉上任第一天就沒停過,什麼集團太子,董事長繼承人,未來掌門人,不少同事還幻想過“霸道總裁愛上我”的戲碼。“都是真的,”王桉說,“我確實是集團的繼承人。”“哦。”紀小小悶悶地點頭,又意識到這樣顯得太冷淡了,補充了一句,“你果然好有錢。”王桉:“……”他頗為無奈地看了紀小小一眼,又扔下一個炸彈:“我是私生子。”這次紀小小眼睛亮了起來,露出標準吃瓜群眾的眼神。王桉講了一個狗血的豪門故事,心機女為上位勾引事業有成的王父,並成功誕下一子,但無奈大太太手腕太厲害,她還是沒有如願嫁入豪門,隻能被金屋藏嬌,每月領著王父發的工資,好好帶兒子。王桉十歲時,他媽媽遇上真愛,大徹大悟,覺得這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要追求新未來。於是,她把王桉扔到王家,就去追尋自由。“十歲之後,我沒再見過她,可能她過得很好,也過得不好,她沒找過我,我也沒找過她,”王桉嘴角勾起一抹說不出道不明的笑,神情有幾分看破世事的悲涼,“我那時真的很恨她。”“我到了王家,生母不要我,生父嫌棄我,繼母和哥哥妹妹也排斥我,那時候我也經常問,為什麼?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我是不是多餘的?要是我沒被生出來就好了。”說到這,王桉若有所指地看了紀小小一眼,又繼續說:“但現在不一樣了,我是這個集團的繼承人,如果我是太子,我爸的那些孩子隻能算皇子。你說對,我確實挺有錢的,現在有錢,將來會更有錢。”“而這一切是靠我自己爭來的,我爸很現實,誰能用誰就上,而我對他是有用的,”王桉說著,把酒杯移到紀小小麵前,看著她,眼神逐漸變得淩厲而冷酷,“所以,紀小小,你想要什麼,你就自己去爭去搶,不要問為什麼,更不要問自己哪裡做錯了,問這些沒有意義。老天是不會把你想要的主動送給你,就算真的白送給了,也會像你的宋長亭,又全部拿回去,滴點不留。” 說著,王桉把酒杯拿回去,一口飲儘,倒扣在桌上,真的是滴點不留。紀小小被震住了,王桉這席話說得淡淡的,但有一種平和的力量,而讓她有點感動的是,原來他說這麼長長的一段話,拐彎抹角,不是在傷感自己的身世,而是委婉地安慰鼓勵她,回答她之前的質問。其實我一點都不了解他,我們誰也不了解誰,紀小小想。就像之前,她想象不到,王桉會請她吃火鍋,她以為他隻會出入米其林三星,也不知道吃火鍋時,他的潔癖在哪裡了。紀小小笑了,慢慢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舉起杯子:“謝謝你,王總。”“下班時間,你可以叫我本名。”紀小小:“……好的,王、王總。”王總叫習慣了,一時間她還改不了口。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王桉便也很淺地笑了下,拿了個新酒杯,滿上,舉起來:“敬這狗血的人生。”“敬這狗血的人生。”紀小。這酒一喝,竟喝出一笑泯恩仇了。一杯酒下去,紀小小膽子也大了,忍不住把疑問問出來:“你怎麼受得了火鍋?你不是有潔癖嗎?”“火鍋會冒熱氣,看了感覺很溫暖,”王桉見她懵懵懂懂的樣子,難得耐心地解釋,“我媽也有對我好的時候,她以前會為我做飯,菜一盤一盤地炒,端上來,我坐在餐桌上等,看著冒煙的菜,等她一起吃。所以我挺喜歡火鍋的,感覺很像。”原來如此,不去找她,並不代表並不想。紀小小點頭,笑了:“而且火鍋又這麼好吃。”“是啊。”王桉笑了,又夾了一筷牛肉下去了,看得出他很有經驗,燙得剛剛好就夾上來,他又淡淡說了句,“我之前以為你暗戀我。”紀小小在吃金針菇,差點被金針菇嗆死,好半天咳嗽終於好了,她瞪大眼睛:“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因為你——”王桉斟酌地回答,“你總用那種很奇怪的眼神看我。”紀小小:“……”“現在我明白了,呃,是一場誤會。”王桉略顯尷尬,又去燙牛肉。紀小小:“……”她結結巴巴地說:“我隻喜歡我亭哥。”王桉:“……我知道。”“所以——”王桉打斷她,給她夾了一大把金針菇:“吃你的金針菇吧,你放心,我最反對辦公室戀情,我隻覺得困擾。”紀小小便安心了,放心地吃金針菇。她有自知之明,知道她不是什麼天姿國色,但也很怕辜負一顆真心。每一顆真摯對待彆人的心,都不應該被辜負,哪怕拒絕。明明看彼此不順眼,之前還有血海深仇恨不得把對方送進地獄的兩人,竟也把這頓飯完整和諧地吃完,吃得還挺飽的。可見,火鍋果然是很偉大的食物。吃完飯,王桉送紀小小回家。紀小小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她很小市民地想,萬惡的資本家,未來的集團繼承人,這麼有錢,有的是車,坐他一次車算什麼!他潑了她一頭一臉卸妝油,衣服都毀了,她都沒找他要賠償。下車前,紀小小把毛曉貝交待出去了,她就是這樣沒出息,彆人對她一點好,她覺得受之有愧,心裡不安,就想馬上還回去。不過王桉也做了保證,他不會對毛毛做什麼。其實這麼尷尬丟臉的事,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過,是最好不過。之前那麼嚇她,也不過是想出口惡氣。紀小小開門下車,又聽到王桉叫她,他問。“紀小小,你就這麼相信我,不怕我出爾反爾?”紀小小想了想,搖了搖頭,很認真地說:“你不會。”那認真的樣子真是有幾分傻氣,王桉笑了下,半真半假:“紀小小,你太天真了。”紀小小沒回答,她知道這人不過故意嚇她,昨晚醉鬼的記憶她後來想起了一些,她記得她吐了他一身,他帶她到酒店,找了女服務員幫忙換衣服。他也沒睡那間房,他在隔壁又開了一間。有錢人就是任性,想開幾間房就是幾間房。紀小小酸溜溜地想,又神遊天外了。“紀小小,”王桉把她的魂拉回來,看著她,眼神帶有鋒芒又不失溫和,他說,“如果你真的很喜歡宋長亭,就要用儘全力不顧一切把他追回來。如果他看不到你,像一顆星那麼遙遠,那你就把自己變成一顆星,讓他看到你。“誰也沒法無視會發光的東西。哭泣,眼淚都是沒用的東西,有人疼的人才有資格矯情,有人愛的人才有資格脆弱,隻有成功的人才有資格講他的故事,那時候,不用他自己開口,到處都是他的傳奇。所以,紀小小——”“好好想一想接下來,你要做什麼,要怎麼做。你不能要求一個一無所知的人就這樣重新愛上你,你得走到他麵前,告訴他,你愛他,讓他有耐心聽你講的故事,你要爭取一個平等對話的機會。”紀小小又一次被王桉震懾了。此時此刻,坐在車裡的王桉已經不是像個人了,他簡直是個偉人!如果他看不到你,像一顆星那麼遙遠,那你就把自己變成一顆星,讓他看到你。錯了,她一直都錯了,追回宋長亭的方式不是卑微地乞求他相信自己,而是走進他的世界,去引起他的注意。宋長亭說他不會愛上她這樣平凡如路邊沙礫的人,那她就做金子,做鑽石,做星星,會發光的那種。紀小小萬分激動,結結巴巴:“我、我也可以做一個發光的人嗎?”“私生子都可以做集團太子,你為什麼不能做一個發光的人?”“你、你這是在安慰我嗎?”“不是,是你傻得我看不下去了。你在他麵前那麼卑微,可愛情,是卑微,跪著就能換來的嗎?”紀小小被他說得都啞口無言了,王桉啟動車,衝她擺手:“走了。”紀小小點頭,直到看不到他的車,才頭重腳輕地回到公寓。她矛塞頓開,心有波瀾壯闊,卻無從下筆。這一夜紀小小注定無眠,她都在想怎麼辦。不是之前無頭蒼蠅般的慌亂,而是坐下來,認認真真地想,她還能做什麼。天亮了,紀小小合上電腦,看著外麵還灰蒙蒙的天,陽光還沒穿破雲層,照亮人間。她看著,慢慢等著,等著光芒穿破雲層的刹那。她想——我一無所有,我唯有一顆真心,我於萬千人海走到你麵前,不過要告訴你一句。我喜歡你,我愛著你,我還想和你在一起。如果你不願意,沒關係,謝謝你來過我的生命,給過我甜蜜。有些人,過一輩子就是一輩子,有些人,在一起過,就是一輩子了。謝謝你給了我一輩子。你給了我一輩子難於永恒的愛,我這一輩子也隻做一件事。讓你愛上我,如果不行,祝你幸福。有人如流星,有人如啟明,有人短暫,有人永恒。有人固執,有人看破,還有人,一生隻愛宋長亭。紀小小隻愛宋長亭。太陽出來了,紀小小又去了趟宋長亭的小區。保安告訴她不要再來了,宋長亭已經搬家了,連夜搬走了。“真的?”“你要不信,可以在這等,看能不能等到他。”保安懶洋洋道。紀小小不信,她站著等,這一等就是一天,彆說宋長亭,他的車都沒看到。天又一次黑了,他房間的燈也沒亮。這一次,紀小小信了,她想,她徹底惹怒宋長亭,他不會再讓自己接近他了。紀小小認命地回去,她給自己做了一頓晚飯,很豐盛,她飽餐一頓,雖然沒什麼胃口,但還是全吃了。吃完飯,她把屋子收拾了一下,幾天沒打掃,亂得不像樣,她把宋長亭的東西收起來,包括宋長亭送她的那雙水晶鞋。王桉說得對,有人寵有人疼,才有資格脆弱矯情。這麼脆弱美麗的東西,如果不夠強大,穿上它,隻會把人生過得像一場注定破碎的美夢,夢再美也隻是夢。大都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沒有王子的灰姑娘,就算穿上水晶鞋也還是灰姑娘,而真正的強者,不用王冠,也是王。紀小小不想稱王,也不想戴上王冠,她隻是希望,不想她和宋長亭,終究隻是大夢一場,空****。她得打起精神。九點鐘,紀小小到了公司,照常上班,亭哥說過,什麼都能丟,工作不能丟,她得先養活自己。她拿著工作文件去找王桉簽字,王桉早已開始工作。他頭也不抬,像個沒有感情的工作機器,仿若昨晚陪她吃火鍋喝酒的不是他,鼓勁她給她喊口號的也不是他,他們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他這人做事很嚴謹,簽字前,都會仔細過一下文件。王桉邊翻文件邊問:“紀小小,你想好了?”“想好了。”“還有一個月,你知道我不大方的,你自己要想好。”王桉終於舍得抬頭了,給了她警告的一眼。雖然他們一起喝過酒,但她對他做的事,他可是一點都沒忘了,他們有君子之約,他不會動毛曉貝,不代表不放過她。紀小小笑了,點點頭:“我知道,所以我沒有馬上辭職,王總,您有一個月時間。”一個月用來秋後算賬,這一個月,無論他怎麼折磨她,真的把當她狗使喚,她都沒意見。“但一個月後,”紀小小誠懇地看著王桉,“我希望,我們兩清了,包括毛毛。”王桉眼神淩厲地盯著她,在他的眼神壓迫下,她沒有回避,反而與自己對視,眼神有無畏,有堅持。這個下屬似乎有些……不一樣了,王桉點了點頭:“我說話算話。”紀小小經曆了職業生涯最忙碌工作內容最複雜上級指派任務最隨心所欲的一個月。王桉是個真君子,也是個真小人,他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光明磊落地使喚紀小小。一個月後,紀小小再次走進王桉的辦公室,拿的是辭職申請。王桉爽快地簽了字,氣氛看起來還不錯,他們還沒頭沒尾地聊了幾句。“你知道接下來做什麼?”“知道。”“挺好,不過有決心,並不代表有好結果。紀小小,以後你要失戀了,想買醉,還可以找我。”紀小小:“……謝謝王總,不過你放心,我不會一直在失戀。”王桉笑了,抬起頭:“哦,對了,以後你要是沒了工作又找不回戀人,可以考慮回來。其實你的工作一直做得挺好,文筆不錯,又有繪畫功底,審美也在線。”“那為什麼你總罵我?”“官方的說法,是為了促使你進步。真實的原因,是因為整個部門就你有能力卻沒什麼脾氣,最好欺負,心情不好,就罵罵你。你真是個很合格的出氣桶,對了,這一個月,我就過得挺開心的。”紀小小:“……”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難得伶牙俐齒一次:“王總,我真心覺得你還是當條狗比較可愛。”王桉:“……”紀小小趕在王桉發怒之前,極有求生欲地跑了。她辦完離職手續,回公寓拿行李,行李早就收拾好了,不多,就一個小小的拉杆箱。紀小小提著拉杆箱去打車,她報了地址,是個毫不遜色宋長亭家的高端小區。半小時後,她提著拉杆箱,站在802室的門口,按了門鈴。門開了,出來一個高大俊美的青年,笑得如沐春風,溫柔地問。“來了?”“嗯,來了。”紀小小點頭,她來了。破釜沉舟,背水一戰,亦或是,最後的垂死掙紮。是的,她還不認命,她還爭一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