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小小最後還是沒敢進教室,宋長亭太帥了,而她——她逃也似離開一班,下樓梯時,看到正容鏡裡照出一個穿著校服的女孩,瘦瘦小小,五官其貌不揚,那麼平凡。改天收拾得漂亮點,再過來找他要手辦。紀小小告訴自己。第二天,紀小小把自己收拾得精神些,她還是沒敢走進一班去找宋長亭。第三天,第四天……每天如此,但不一樣了。以前不知道宋長亭,上學就是上學,日複一日的枯燥,但知道學校有這麼一個人,上學就變成今天又能見到宋長亭!想到宋長亭就開心,遠遠看一眼,能讓紀小小開心一整天。宋長亭就像一道光,一道雷,一下子劈開紀小小陰鬱的不如意,帶她走出苦悶的失落,雖然他什麼都沒做,但原來真的人,像太陽一樣,隻要他在那裡,就能燦爛彆人的生活。紀小小忘了父母離婚的失落,她找了個新的精神寄托——宋長亭,她懵懵懂懂,開始十五歲最青澀的暗戀。宋長亭這三個字,像一個發光體,吸引著紀小小飛蛾撲火,他在哪,她都能一眼看到。何況,宋長亭是多麼閃亮的人,他背著吉他走在校園的走廊,他穿著球衣在籃球場上揮灑汗水,來看他的人總是最多。上學時,紀小小最常做的事就是擠在一堆來看他的女生當中,隻有這時,她可以放肆地看宋長亭,她像一道不起眼的背景牆,沒人會注意到自己,她可以在心裡喊——“宋長亭,宋長亭,我喜歡你”。十五歲,紀小小並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意思,但她想,如果她有一天她明白愛情是怎麼回事,那宋長亭一定是她最先喜歡上也最喜歡的人。至於宋長亭,其實也找過紀小小,他要歸還手辦。宋長亭耐心地等了幾天,沒等到有人來找他要手辦,他在學校的宣傳欄貼了張尋人啟事,內容簡單粗暴:那個哭得很傷心的小哭包,你的手辦在我手上,要想再見到它,就到一班來找我。快點來,不然我彆怪我不客氣!他還很可愛地畫了個撕票的Q版小漫畫,生動活潑,特彆萌。紀小小站在宣傳欄看,心裡美滋滋的,不愧是我喜歡的人,善良又多才多藝。但懦弱自卑的紀小小還是沒敢去找宋長亭,她一次次給自己設立門檻,穿好看點再去找他,今天不夠漂亮。看到宋長亭成績不錯,她又說,等她考上年級前一百名就去找宋長亭,等她千辛萬苦終於考上前一百名,她又告訴自己,不夠,宋長亭的排名在那麼靠前……就這樣,紀小小始終不敢走到宋長亭麵前。紀小小考上前一百名,簡琴很開心,覺得她的決定沒錯,離婚後,連女兒都變得上進。她問女兒有什麼想要的,紀小小想了想,大著膽子說她想要一台照相機,這是她第一次明確告訴媽媽,她想要什麼。 簡琴給女兒買了個傻瓜機,紀小小用這台傻瓜機,拍了很多照片練手,全部刪掉,然後拍下第一張照片,穿著球衣的宋長亭在喝水,滿屏肆意張揚的青春氣息,最美好的少年。紀小小把照片洗出來,放在餐卡卡套裡,計劃著以後要拍很多宋長亭的照片,然後等她更優秀一些,年級排名再靠前一點,要拿著相冊去告訴宋長亭,她喜歡他很久了,謝謝他出現在自己的青春裡。可惜,計劃趕不上變化。沒等紀小小拍一整本的宋長亭寫真,十七歲的宋長亭陪朋友去參加《飛揚吧,少年》選秀節目,被編導看中,一舉成名。那個暑假回來,宋長亭已不隻是他們學校的校草,他是一中之光,他是全國粉絲的宋長亭。宋長亭回到學校的那天,全校轟動,紀小小跟著同學去看傳說中的宋長亭,被擠在人牆之外,她再也沒法近距離看到心中的少年。宋長亭從此成了高不可攀遙不可及的三個字,紀小小拚著命地往前擠,突然想起除了那晚,她和宋長亭還見過一次。上學期期中考,她抱著書找考場,邊走路邊看門上的考場號,聽到身後有人叫她。“哎,那個同學。”紀小小回頭,看到宋長亭遞過來一枝筆:“你的筆掉了。”確實是她的筆,紀小小傻愣愣地看著他,一時間竟連伸手去接都忘了。宋長亭舉了一會兒,見她沒反應,把筆放在她課本上,笑了笑,便走了。那是他們離得最近的一次,要是那時候和他說句話就好了,哪怕是兩個字“謝謝”,紀小小想。或許,那天他能認出她的嗓音,他們現在已經是朋友了。可惜沒有如果,紀小小總是敗給自己的懦弱、膽小、自卑,她以為總有一天,她能走到他麵前,結果他們離得越來越遠,宋長亭越燦爛,就離她越遙遠。紀小小又一次被擠出人牆之外,看著被人山人海包圍的宋長亭,默默地轉身往外走,她心裡充滿後悔,她根本不應該等,什麼等考上前五十名,什麼變漂亮些,都是騙人的,她就是膽小,?,她就應該一開始,就衝到宋長亭麵前,跟他說,我今天心情還不好,你能不能跟我說說話。紀小小又到那株歪脖子樹下哭了一場,這次不是那種驚天動地的哭法,而是默默流淚。她對著歪脖子樹說,怎麼辦,我真的好喜歡宋長亭,可他離我這麼遠。無能為力的紀小小什麼都做不了,她隻能努力學習,儘力把自己變優秀些。她考上了年級前五十名了,遵循宋長亭的腳步,也報了京城電影學院。可就算這樣,宋長亭還是離她那麼遠,他很忙,很少在學校,並不能常見到他,何況他們不同屆不同專業。不變的是,紀小小自始至終喜歡他,喜歡那個在牆上陪了她一夜的少年,那個彈著吉他對她微笑的少年,那個把筆遞給她的少年,他自始至終的美好、燦爛、明朗,她自始至終的懦弱、膽小、沒出息。宋長亭為紀小小做過的最後一件事,是他畢業離校的那個夏天,他又在學校宣傳欄貼了一張通知,依舊粗暴簡單:小哭包,我已經替你保管了兩年的手辦了,要畢業了,我家小,真沒放它的位置。如果你不好意思,可以把你的地址發我郵箱,我寄給你。下麵還附了一個郵箱地址。宋長亭本是好意,但他忘了,他已不是一個普通學生,他是一顆已經竄上天的星星,他收到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地址,各種各樣的表白信。太多了,他根本無法辨彆哪個是真的小哭包,最後,他放棄了,在社交軟件發了條推送——“不知道哪個是你,對不起,先跟我回家吧”,配圖是那個手辦。紀小小的信就夾雜在這千千萬萬的表白信裡,寄過去的不是地址,而她的一段語音,說,宋長亭,我喜歡你。錄了很久,她做了最勇敢的告白,按下發送鍵前,紀小小心懷僥幸,可能、可能宋長亭看到了呢,還怪不好意思的。事實證明她想太多了,宋長亭根本不可能在千萬封表白信一眼認出她。這是紀小小唯一一次的告白,失敗了,她沒想拿回手辦,還暗自慶幸,起碼留了一樣她的東西在宋長亭那。三次,宋長亭隻和紀小小有過三次交集,但卻長久地留在紀小小的生命裡,成了她航海的燈塔,她迷路的啟明星,她前進的方向。這之後,他們毫無交集,而紀小小從一個暗戀者徹底淪落成一個追星族,稱呼他的方式也從宋長亭變成“宋老師”“亭哥”。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偶像是宋長亭,他的劇她必刷,他的電影她必捧場,他的代言她必買……直到她把宋長亭變到她的**。紀小小已經沒抱希望了,但沒想到,老天還是願意給她一個機會。此時此刻,紀小小站在這株見證命運的歪脖子樹下,看著麵前高大俊朗不再是少年模樣的宋長亭,含著淚說:“亭哥,之前你不是問我,我為什麼喜歡你?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她努力地笑了笑,眼淚卻滑過臉頰,她紅著眼哽咽地說:“我真的很喜歡你,這是我喜歡你的第七年。”從十五歲那一眼開始,已經過去七年了。紀小小的青春,她最美好的年華都用來暗戀一個人,他叫宋長亭,是她觸摸不到連看一眼都要拚命踮起腳尖的人,但她喜歡他,真摯熱烈。她今天站在他麵前,第一次做麵對麵的告白,不是為了得到他,而是為了告訴他,她不是追星,這是一場的漫長暗戀,長達七年,盛大寂靜無奈。但她願意,她比誰都感激,宋長亭曾出現在她的生命裡,哪怕比流量還短暫,但那點光亮,已足夠她堅持七年。宋長亭震驚了,他懵懵地站在原地,不敢置信地看著麵前的紀小小,他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事。被迫參與到紀小小的戀愛遊戲時,宋長亭其實是心帶怨氣的,他一直覺得紀小小平凡無奇其貌不揚,憑什麼要和他在一起。現在他卻想起她那句,“我才不傻,你看,我把老天爺都感動了”。誰說她不傻,她是真傻,傻子才會為一晚上,幾句話,去追一個一無所知的人,賠上所有青春和信念。他愣愣地看著她,不自覺地抬手去擦紀小小臉頰的淚,還是那句話:“紀小小,你真是個傻子。”傻,一根筯傻到底,他沒見過比她更傻了。紀小小隻是笑,笑中帶淚,還要倔強地說:“我才不傻。”“我不值得。”宋長亭悶悶道。“你值得。”紀小小一臉認真地反駁,“再說,值不值得,我說了算。”宋長亭又愣住了,半晌才歎了口氣,說:“好吧。”確實,值不值得,她說了算,這是她的暗戀。這七年,他隻是路過她的世界,他一無所知。但現在不一樣了,在老天的強勢乾涉下,他們綁在一起了,他知道了,原來他被這樣真摯熱烈地喜歡過,有一個人不求回報地喜歡他七年了,他伸出手,給了紀小小一個擁抱。宋長亭用力地抱住紀小小,在她耳邊說:“好了,彆哭了,我知道了,現在我知道了。”他全知道了,知道她的喜歡和執著,知道她和彆人不一樣,他有些歉意地說:“對不起,小小,剛開始,對你太凶了,過去七年,辛苦了。”紀小小哭得更厲害了,心裡難過得不行,她不辛苦,喜歡一個人怎麼會辛苦。她隻是難過,難過他現在這麼好,卻總有一天,還是會全部忘掉,忘掉她的七年,忘掉他們的現在,忘掉他曾主動擁抱過她。好半天,紀小小終於情緒平緩了些,宋長亭放開她,心情複雜地看著麵前哭得鼻子都紅了的女孩,不知為何,竟挺不好意思的,他訕訕地轉移話題:“原來是你,小哭包,你可真難找。”他拉起紀小小的手,不由分說:“不行,你得先跟我回趟家。”紀小小被拉著往前走,暈乎乎的腦袋突然像被一道雷炸靈光了,腦子裡一萬條彈幕瘋狂飄過。救命啊,宋長亭被我感動得要帶我直接見家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