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帆遠航(1 / 1)

這一年形勢突然高揚,預示著我們都要離開幽冥湖山穀。櫻桃樹金紅色粗壯的枝丫四張著,看起來漂亮極了;下方的菜園地上匍匐著一個個巨大的西葫蘆,它們悠長的藤蔓緊緊地扒在池塘的岸邊;一簇一簇猩紅色的梅子在牆上緊緊地團在一起,偶爾有幾顆滿足地落下去砸到下麵的大黃葉子上;燕麥也都沉甸甸的;玉米稈子好像強健的竹子一般挺立;稻穗被一粒粒金黃色飽滿的穀子墜著,沉沉地垂到地上,如同長發一般地拂動。喬治開始在磨坊和公羊酒館之間來回。老祖母接待他和梅格時抱怨不迭,不過的確是很高興的。梅格重新開始打理酒吧,喬治晚上也開始住到酒吧裡。他心情很好,幾乎可以稱得上快樂。事實是,他對自己的新生活興趣濃厚,無比滿意。他經常同我說到梅格,說她又奇怪又天真,經常引他發笑,讓他愉悅;他欣喜於終於有了個屬於自己的地方、一個家,還有一個愛他的美麗妻子。另外,酒吧也讓他覺得新鮮有趣,什麼時候都不會讓人無聊。如果他想找人陪著,大可以去吸煙室;可如果他想靜一靜,也可以跟梅格坐會兒。她實在是一個可人兒,柔軟又溫暖,還特彆有趣。她說話古裡古怪、粗魯無忌,話題還經常會拐到奇怪的方向去,這無不讓他發噱;跟他說話她時常會詞不達意,她會坐在他膝頭,捋他的胡子,尋找他五官之中細微的、並不存在的毛病,把兩個人都逗樂。他說,他現在幸福得難以置信,他真的很難相信自己會如此幸福。梅格啊,她真是太可心了。接著,想到自己當初對於求娶她顯得如此不上心,他會不由大笑。他的眼中偶爾也會閃過一絲陰影,但很快笑容又會回到他臉上。他還會給我複述他妻子的奇思妙語。按他的說法,她不學無術,特彆可樂。聽到他這話,我不由地看著他。我清楚地記得早前他那種毫不掩飾的優越感每每把艾米莉氣得不行。他一直有點自命不凡。我不太喜歡他如此寵溺妻子,還以此為樂。打穀的那天,我最後一次到磨坊幫忙。這時我注意到喬治身上出現了某些新的癖好。塞克斯頓家一貫保持一種矜持的緘默。早些年,打穀這天全家都會搬到客廳去,還會雇個女工來伺候帶著脫粒機來幫工的男人們。這次,喬治卻提議道:“咱們跟他們一起到廚房吃飯吧,西利爾。他們這幫人都挺怪。跟他們混在一起也蠻有趣的。他們都見過些世麵,我想聽他們說話,這些人口無遮攔的,是挺不錯的研究對象。”於是,喬治坐了主位,其他七個幫工魚貫進來,都挺拘謹地坐了下來。他們一開始都不怎麼開口。這些人良莠不齊,有的個子特彆矮小,有的又極年幼,有的瞧著鬼鬼祟祟的,有的長得難看粗俗,還有一雙眼很不老實的,眼皮子耷拉著的。有個人,大夥兒都叫他鸚鵡,因為他長了隻鷹鉤鼻子,說話的時候腦袋總是往前抻著。他以前應該個子挺大,可現在他已經頭發花白,背也彎了。他臉色蒼白、滿臉橫肉,眼神呆滯。喬治擺出主人家的姿態,其他人也沒什麼意見。他會打趣他們,特彆浮誇地給他們敬酒。他請他們互相遞下盤子,讓幫傭的女人多拿些麵包,整個情景看起來就是一個酒館老板在請一群乞丐吃飯。老鸚鵡吃得很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