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1 / 1)

假說:如果我不擅長做A活動,那麼我被要求參加A活動的概率就會以指數的形式增長。自從亞當走後,奧麗芙就覺得校園裡空****的,其實在她不大可能遇到他的那些日子裡也是如此。不過這不怎麼說得通,因為斯坦福絕對和“空**”這個詞不沾邊,學校裡總是擠滿了上下課的本科生,他們既吵鬨又煩人。奧麗芙的生活裡也擠滿了各種事情:她的小鼠已經大到可以進行行為分析了;她幾個月前提交的一篇論文終於得到了修改;她不得不開始為明年搬到波士頓製訂具體的計劃;她做助教的那門課程馬上就要進行期中考試了;本科生們神奇地開始出現在辦公室的接待時間裡,他們一個個戰戰兢兢地問著總是能在課程大綱的前三行就找得到答案的問題。馬爾科姆花了好幾天的時間試圖說服奧麗芙把真相告訴亞當,到後來——謝天謝地——他終於被她的固執打敗,於是轉而去冥想,默默消化自己那些持續上演的約會鬨劇。不過他烤了幾批奶油糖果餅乾,雖然嘴上說著“絕對不是在獎勵你的自我毀滅行為,奧麗芙,我隻是在試著完善我的食譜”,但顯然他撒謊了。奧麗芙把那些餅乾都吃光了,當他把海鹽撒到最後一批餅乾上的時候,奧麗芙從後麵抱住了他。到了周六,英來參加她們的“啤酒和烤棉花糖夾心餅乾”之夜,她和奧麗芙幻想了一下離開學術界,在工業界找到一份薪水不錯,並且周末可以休息的工作。“比如,我們可以在周日上午睡個懶覺,不用再在早上6點的時候去檢查我們的小鼠。”“對啊。”英望眼欲穿,然後歎了口氣。電視上正播放著《傲慢與偏見與僵屍》,但她們誰都沒有認真在看。“我們可以買到真正的番茄醬,不用再去漢堡王偷拿那些小包裝的,而且可以訂購我在電視上看到的無線吸塵器。”奧麗芙喝醉了,咯咯地笑了起來,然後翻到她的身邊,床板被她壓得嘎吱作響:“你認真的嗎?一個吸塵器?”“無線的那種,真的特彆酷,小奧。”“這也太……”“……什麼?”“隻是……”奧麗芙又笑了起來,“有夠隨意的。”“你閉嘴,”英微笑著,並沒有睜開眼睛,“我有嚴重的灰塵過敏症。”“不過你知道嗎?”“你這是準備用《全民猜謎大挑戰》 (1)裡吸塵器的問題來考我嗎?”英的眼角出現褶皺:“不,我一個問題都想不起來。等等,我想也許首位坐到首席執行官位置的女性是在一家吸塵器公司工作的?”“不是吧?這也太酷了!”“但也有可能是我現編的,總之我的意思就是……我覺得我還是想要?”“那個吸塵器?”奧麗芙打了個哈欠,已經懶得去捂嘴了。 “不,我想要的是一份學術界的工作,還有和它相關的所有東西:實驗室、研究生、繁重的教學負擔、國家衛生研究院的撥款競賽、不成比例的低薪水,這所有的一切。傑裡米說馬爾科姆說得對,工業界的工作才是行業的核心,可我隻想留下來,成為一名教授。痛苦是肯定的,小奧,但隻有這樣才能給像咱們這樣的女性創造出好的環境,並和那些享有資格的白人男性一較高下。”她咧嘴笑了,樣子美麗又凶悍,“傑裡米可以去工業界,從雇主那兒賺到豐厚的酬金,但我會繼續為我的無線吸塵器投資。”奧麗芙醉醺醺地端詳著英那張雄心勃勃的同樣醉醺醺的臉,她突然有了一種安心的感覺:她最好的朋友逐漸開始明白她往後想要的究竟是怎樣的生活,也很清楚自己想要和誰一起生活。這著實讓她的胃部產生一陣劇痛,那裡似乎是對亞當的離開反應最為強烈的地方,但她把它壓了下去,儘量不讓自己想太多。所以她伸手去拉她朋友的手,在那裡輕輕地捏了一下,把她頭發上香甜的蘋果味深深地吸進肺裡。“英,你會做得很好,我等不及要看到你改變世界的樣子了。”總的來說,奧麗芙的生活還是一如既往地向前走著,隻是這是她第一次有了其他更想做的事,也是她第一次有了想要待在一起的除朋友以外的其他人。那麼,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了,她默默地想。因為亞當不在城裡,即便是再小的偶遇機會現在也都沒有了,所以這讓她覺得生物大樓變成了一個不值得去的地方;在看到一頭黑發的人時,她開始習慣性地轉頭;或者在聽到一個低沉的像亞當一樣渾厚的聲音時,她總失望地發現那不是他;在傑斯提到計劃去荷蘭旅行的時候,她會想起他;在《危險邊緣》(2)節目裡,以“恐尖症”(3)為正確答案時,她想到的引導問題是:“害怕打針是什麼病?”她覺得自己被困在一個奇怪的地獄裡,她能做的就隻有等待,等待,無儘的等待……亞當幾天後就會回來,而那個奧麗芙愛上彆人的謊言還會繼續存在。9月29日很快就要來了,無論如何,指望亞當用看待愛人的眼光去看待她的想法是很荒謬的。總的來說,他能喜歡她,願意做她的朋友,她就已經很幸運了。周日在健身房跑步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亞當的名字突然出現在了屏幕的頂部,她馬上停下來點開他的信息。最先出現的是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杯裝在巨大的塑料杯裡的飲料,頂部放著一個像是麥芬一樣的東西,圖片的底部明晃晃地標著“南瓜派星冰樂”幾個字。在照片的下麵,是亞當發送的文字。亞當:不用彆人告訴她,她也知道她現在對著手機咧嘴傻笑的樣子就像一個傻子。奧麗芙:奧麗芙:亞當:亞當:奧麗芙臉上的笑容久久沒有退去,但隨後當她想起自己身處的混亂局麵時,笑容變成了一聲沉重的歎息。……她端著一盤組織樣本正要去電子顯微鏡實驗室,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嚇了一跳,差點兒摔倒,而險些一起毀掉的還有“幾千美元的聯邦撥款經費”。她轉身發現羅德古斯教授正看著她,臉上掛著他那充滿魅力和少年感的笑容,就好像他們是準備一起去喝幾杯找點兒樂子的死黨,而不是在讀的博士生和她那個從來沒有時間讀完她上交的任何報告的谘詢委員會的前任導師。“羅德古斯教授。”他皺起眉頭:“我以為我們說好了你要叫我霍頓的?”他們什麼時候說好的?“好吧,霍頓。”他高興地笑了起來:“男朋友出城了吧,嗯?”“哦,嗯……對。”“你要進去?”他用下巴指了指電子顯微鏡實驗室,奧麗芙點了點頭。“來,讓我來。”他刷了一下他的身份卡將門打開,然後幫她撐著門。“謝謝。”她把她的樣本放在一張工作台上,感激地對他笑笑,然後把雙手插在身後的口袋裡,“我本來打算找一輛手推車的,不過沒有找到。”“這層隻剩下一個了,我覺得應該是被人拿回家轉賣了。”他咧嘴一笑。馬爾科姆是對的,他在過去的兩年裡一直是對的:霍頓·羅德古斯的確有種隨性又毫不費力的魅力。奧麗芙又不是隻對高大、憂鬱,又擁有天才智商的沉悶的年輕人感興趣。“也不能怪他們,我在讀研究生的時候也會做出類似的事情。你最近怎麼樣?”“嗯,還行,你呢?”霍頓沒有理會她的問題,漫不經心地靠在牆上:“有多糟糕?”“糟糕?”“我的意思是,亞當走了。見鬼,連我都想念那個小渾球了。”他輕聲地笑了起來,“你還好吧?”“哦。”她把手從口袋裡抽出來,雙臂交叉放在胸前,隨後又改變了主意,笨拙地垂下胳膊,放在身體兩側。沒錯,完美,要表現得自然一點兒:“還行,挺好,挺忙的。”霍頓似乎這才真的鬆了口氣:“太好了,你們是不是一直在電話聯係?”沒有,當然沒有。電話聯係是這世界上最困難、最有壓力的事情,我都沒有辦法和給我安排洗牙的和善女士打電話,更何況給亞當·卡爾森。“啊,主要是發信息,你懂吧?”“沒錯,我可太懂了,無論亞當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有多麼沉默寡言,多麼愛生悶氣,但請你相信他已經在努力了,他和其他人在一起的時候,包括我,要糟糕一百萬倍。”他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但聽得出來,他的話裡充滿寵溺,這是一種奧麗芙無法忽略的純粹的感情。我最老的朋友,他是這麼形容亞當的,顯然他並沒有撒謊。“事實上,從你們開始約會以來,他就變得比以前好很多了。”奧麗芙有種局促不安的感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隻好回了一句簡單且讓人痛苦又尷尬的話:“真的嗎?”霍頓點點頭:“真的,我很高興他終於可以鼓起勇氣約你出去了。他這幾年來一直在念叨這個了不起的女孩,但他總是擔心你們在同一個係裡這件事,而且你知道他是怎樣的……”他聳了聳肩,然後擺擺手,“我很高興他終於醒悟過來了。”奧麗芙的大腦突然“短路”了,神經細胞也變得遲緩而冰冷。她花了好幾秒才完成對“亞當幾年來一直想約她出去”這條信息的處理,這實在讓她無法理解,因為……這不可能。這完全沒道理。如果不是兩個月前她對亞當做出《第九條》那件事情,他甚至壓根兒都不知道奧麗芙的存在。即便他知道有奧麗芙這麼一個人,也絕對不會和霍頓聊到她,除非……除非……霍頓指的是另一個人,一個和亞當一起工作的人,一個和他在同一個係的人,一個“了不起”的人,亞當喜歡的一定是那個人。奧麗芙那些就在剛才還處於半僵硬狀態的思緒,開始隨著這些信息重新運作起來。撇開這次談話完全侵犯了亞當的隱私這一事實不談,奧麗芙忍不住開始思考起他們的約定對他產生的影響。如果霍頓說的這個人是亞當的同事,那麼她不可能沒有聽說過亞當和奧麗芙約會的事情,她也許見過他們兩個在周三一起喝咖啡,或者在湯姆演講時看過奧麗芙坐在亞當腿上,或者……天哪,還有奧麗芙在那次罪惡的野餐會上給他塗防曬霜。這些都會對他的未來產生不好的影響,除非亞當並不介意,如果他很確定他的感情是不會得到任何回應的話——而且,哎,那不會很有趣嗎?像希臘悲劇一樣有趣?“不管怎樣,”霍頓借助反推牆壁的力量站直了身子,伸手撓了撓自己脖子的後側,“我覺得這幾天我們應該來場四人約會,我有一陣子沒有約會了,實在太讓人心痛了,不過也許是時候再試一試了。希望我可以儘快給自己找個男朋友。”奧麗芙感覺自己的胃變得更沉了:“那很好啊。”她試著笑了一下。“是吧?”他大剌剌地咧嘴一笑,“亞當肯定會對這個深惡痛絕的。”他的確會。“不過到時候我可以給你講很多關於他的有意思的小故事,差不多從十歲到二十五歲?”霍頓對即將到來的約會充滿期待,“他會尷尬死的。”“是關於動物標本的嗎?”“動物標本?”“沒什麼,隻是之前湯姆提到過關於……”她擺了擺手,“沒什麼。”霍頓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亞當說你明年可能要和湯姆一起工作,是真的嗎?”“哦……對,是有這個打算。”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然後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一樣,繼續說道:“那你在他身邊的時候要小心點兒,好嗎?”“小心?”什麼?為什麼?這和亞當之前提過的霍頓不喜歡湯姆有關係嗎?“什麼意思?”“也要讓亞當小心,尤其要讓亞當小心。”霍頓一臉認真地說,片刻之後,又恢複了輕鬆的表情,“不管怎樣,湯姆是在研究生院才認識亞當的,我可是從十幾歲的時候就認識他了——好故事都是從那個時候來的。”“哦,可能你不應該告訴我,因為……”因為他和我隻是假情侶的關係,他必然不願意讓我介入他的生活裡,況且,他可能還愛著另一個人。“啊,當然,我會等他在的時候再講,我想看看我給你講他戴報童帽那段時期的事情時,他臉上會有什麼表情。”她眨了眨眼睛:“他戴……?”他鄭重地點點頭,走了出去,關上他身後的門,留她一個人在陰冷幽暗的實驗室裡。奧麗芙不得不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才讓自己專注地投入工作當中。……起初她收到郵件的時候,覺得他們一定是發錯了。也許是她搞錯了,因為她最近這段時間的睡眠一直不好,再加上那不必要的、無法得到回應的心動而產生的精神恍惚,產生錯覺也是情有可原的。但在查看了第二遍、第三遍和第四遍後,她才意識到她並沒有看錯。那麼錯誤可能就出在生物發現學會研討會那邊了,因為他們不可能——絕對沒有可能——會認真地通知她:她之前提交的摘要正式入選了專題討論組的研討項目。由導師組成的專題討論組。這根本不可能,幾乎沒有研究生會被選進口頭報告這一環節,他們研究生大多時候都是把自己的研究發現做成海報進行展示的,而能夠進行演講的則是那些在職業生涯中已經有所建樹的學者。但當奧麗芙登入研討會網站,下載了會議日程安排時,她才發現上麵赫然寫著她的名字。在所有演講者的名單中,隻有她的名字沒有任何前綴,沒有“醫學博士”,沒有“博士”,沒有“醫學博士”和“博士”。完蛋了。她抱著筆記本電腦跑出實驗室,在走廊上差一點兒就撞到了格雷格。他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但她並沒有理會,上氣不接下氣地衝進阿斯蘭教授的辦公室後,膝蓋一下子癱軟下來:“可以談談嗎?”還沒有等她回答,奧麗芙就關上了門。她的導師一臉驚恐地從辦公桌後抬頭看向她:“奧麗芙,出什麼——”“我不想演講,我沒辦法演講,”她搖著頭,試圖讓話語聽上去合情合理,但最終隻是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麼驚慌失措和神經錯亂而已,“我沒有辦法。”阿斯蘭教授把頭偏向一側,雙手交叉,撐在身前。她的導師總會呈現出一種讓奧麗芙舒服的冷靜狀態,但此刻她平靜的表情卻讓她想要掀倒離她最近的一件家具。冷靜下來,深呼吸,運用你的正念,還有那些馬爾科姆總在嘴裡念叨的口訣。“阿斯蘭教授,我那篇生物發現學會研討會的摘要被選入演講環節了。不是海報,是演講,要大聲講出來,在專題討論組的會議上,要站在,所有人麵前。”奧麗芙的聲音變成了尖叫。但出於某種難以理解的原因,阿斯蘭教授的臉上卻綻開了笑容。“這太好了!”奧麗芙眨了眨眼睛,然後又眨了眨眼睛:“這……不好吧?”“胡說。”阿斯蘭教授站起身來,繞過她的辦公桌,用手在奧麗芙的胳膊上來回撫摸,顯然是在表示祝賀她,“這太棒了,比起海報,演講會帶給你更高的知名度,而且很可能會為你以後得到博士後的職位鋪路。我實在太為你高興了,奧麗芙。”她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可是……”“可是?”“我沒有辦法演講,我說不出來。”“奧麗芙,可你現在不就是在說嗎?”“我沒辦法站在人前說。”“我就是人啊。”“可這兒隻有你一個人,阿斯蘭教授。我沒有辦法對著一群人說話,這和科學什麼的沒有關係。”“那是為什麼呢?”“因為,”因為我的喉嚨會發乾,我的大腦會宕機,我會差勁到讓觀眾席上的人掏出他的十字弓射向我的膝蓋骨,“我還沒有準備好,在公共場合,演講。”“你當然是準備好了的,你可是個優秀的演說家。”“我不是,我會結巴,會臉紅,會走來走去,還有很多很多,尤其是在一大群人的麵前,而且——”“奧麗芙,”阿斯蘭教授厲聲打斷了她,“我之前是怎麼跟你說的?”“呃……‘不要把多通道移液器放錯地方’?”“不是這句。”她歎了口氣:“要像普通的白人男性一樣自信。”“如果可能的話,要比他們更自信,因為‘普通’這個詞跟你一點兒都不沾邊。”奧麗芙閉起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從驚恐發作的邊緣恢複過來。當她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她的導師正帶著鼓勵的微笑注視著她。“阿斯蘭教授,”奧麗芙苦著臉說,“我真的覺得我做不來。”“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她的臉上帶著幾分悲傷,“但你可以的,我們一起努力,直到你覺得自己可以勝任這項任務為止。”她這一次將雙手放在奧麗芙的肩膀上。奧麗芙的手裡還抱著她的筆記本電腦,就像抱著一個漂在海上的救生圈一樣,但這卻給了她一種奇怪的安全感。“彆擔心,我們還有好幾個禮拜的準備時間。”雖然你說“我們”,但我才是那個要在幾百個人麵前演講的人。而且當有人提出一個三分鐘的長問題,好讓我承認我的研究從本質上來說就是結構不合理的沒用垃圾時,我才是那個要拉褲子的人。“嗯。”奧麗芙不得不強迫自己的腦袋上下擺動,深吸一口氣,然後慢慢地呼出,“好吧。”“也許你可以試著整理一份草稿出來,然後在下一次的實驗室會議上練習一下。”又是一個讓人安心的微笑,奧麗芙點了點頭,但並沒有感到一絲一毫的安心,“如果你有任何問題的話,我一直都在這裡。哦,我很遺憾沒有辦法看到你的演講了,你要答應我,一定要幫我錄下來,這樣就仿佛我也在那裡一樣了。”可是你不會在那裡,到時候隻有我孤身一人。她一邊關上身後阿斯蘭教授辦公室的門,一邊苦澀地想。她癱軟地靠在牆上,緊緊閉上雙眼,試圖平複腦中混亂焦躁的思緒。當聽到馬爾科姆叫她的名字時,她再次睜開眼睛。他和英站在她的麵前,用半是好笑半是擔憂的表情端詳著她。他們端著星巴克的杯子,裡麵飄出的焦糖和胡椒薄荷的味道讓她覺得胃很不舒服。“嘿。”英喝了一口飲料:“你為什麼站在你導師的辦公室門口打盹兒?”“我……”奧麗芙用身體的力量推了一下牆壁,一邊從阿斯蘭教授的門口往遠處走了幾步,一邊用手背揉了揉鼻子,“我的論文摘要入選了,就是生物發現學會研討會那個。”“恭喜!”英笑了笑,“不過會入選是理所當然的,對吧?”“它入選演講了。”一時之間,兩雙眼睛都默默地看向了她。奧麗芙以為也許馬爾科姆會齜著牙做出痛苦的表情,但當她看向他的時候,卻發現他的臉上掛著一個淡淡的微笑。“這很……棒嗎?”“沒錯。”英掃了一眼馬爾科姆,又看回奧麗芙,“這,呃,非常好。”“這是一個空前絕後的災難。”英和馬爾科姆憂心忡忡地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們太了解奧麗芙有多害怕公開演講了。“阿斯蘭教授怎麼說?”“還是那幾句,”她揉了揉眼睛,“沒關係的,我們可以一起努力什麼的。”“我覺得她說得沒錯。”英說,“我來幫你練習,我們保證你可以背得滾瓜爛熟,一定會沒事的。”“嗯,”或者一定不會,“我想提醒你,大會將在兩周後舉行,我們應該預訂酒店還是民宿?”不過就在她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注意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問題並不出在英的身上,因為她還在平靜地喝著她的飲料,但本來準備把杯子送到嘴邊的馬爾科姆卻僵住了。他一邊咬著自己的嘴唇,一邊研究他的上衣袖子。“關於這個……”他開始說。奧麗芙皺起眉頭:“怎麼了?”“呃,”馬爾科姆稍稍挪動了一下自己的腳,也許這並不能說明什麼,但他似乎和奧麗芙離得遠了一些,這就讓她覺得有點兒不太尋常了,“我們已經訂了。”“你們已經訂好房間了?”英高興地點了點頭:“對,”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馬爾科姆已然一副快要中風的樣子了,“訂了會議酒店。”“哦,好吧,那我該給你多少錢?因為——”“問題是……”馬爾科姆似乎走得更遠了一些。“問題是什麼?”“是這樣的。”他不安地擺弄著他杯子上的紙板杯托,瞟了一眼沉浸在幸福裡、對他的不安渾然不覺的英,“傑裡米用他的獎學金訂了一個房間,他讓英和他一起住。後來傑斯、科爾、希卡魯提出讓我和他們待在一起。”“什麼?”奧麗芙瞥了一眼英,“真的嗎?”“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最省錢的辦法,而且這是我第一次和傑裡米一起旅行。”英一邊心不在焉地插話,一邊在手機上打著字,“啊,我的老天,我想我找到了!為理工科少數族裔的本科生舉辦波士頓活動的好地方!我想我已經找到了!”“太好了。”奧麗芙無力地說,“可是我還以為……我還以為咱們會住在一起。”英抬頭瞥了一眼,一臉懊悔地說:“是啊,我知道,我也是這麼和傑裡米說的,但是他說你……你懂的。”奧麗芙歪過腦袋,一頭霧水,英繼續說道,“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可以和卡爾森住在一起,為什麼還要花錢再開一個房間呢?”啊。“因為,”因為,因為,因為,“我……”“我會想你的,但咱們在房間裡除了睡覺,做不了任何其他的事情。”“好吧……”她抿了抿嘴說,“是啊。”英的笑容讓她想要歎氣。“太棒了,我們到時候可以一起吃飯,一起參加海報展會,當然了,晚上還要一起喝酒。”“當然,”奧麗芙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有那麼苦澀,“我很期待。”她帶著一個儘可能燦爛的笑容補充道。“好的,太好了。我得走了,女性科學外聯協會的會議5點就要開始了。咱們周末來一起計劃一下波士頓的夜間活動,傑裡米之前說了一些關於幽靈之旅的事情!”直到英走到了再也聽不到他們說話的地方,奧麗芙才轉身麵向馬爾科姆,他此時已經舉起雙手,做出了防禦狀。“首先,英提出這個計劃的時候,我正在監控我那個二十四小時的實驗——那真的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一天。老天,我沒法很快畢業了。既然她提出來了,我能有什麼辦法?告訴她你不能和卡爾森住在一起,因為你們是假情侶?啊,不過等等——既然你已經迷上他了,也許你們可以真的——”“好吧,我明白了。”她的胃開始疼了,“不過你還是應該早點兒告訴我。”“我本來打算和你說的。可是後來我甩了神經生物係的裘德,然後他就發瘋了,用雞蛋砸了我的車。在那之後我老爸給我打電話問好,問我的項目進展得怎麼樣了。到後來,事情演變成了他一直追問我為什麼不用秀麗隱杆線蟲模型。小奧,你知道他愛管閒事已經到了喪心病狂的程度,他真的管得太寬了,結果我們就吵起來了,我老媽也跟著摻和進來了……”他停了下來,深吸了口氣,“好吧,要是你當時在的話,肯定會聽到那些尖叫聲。最終的結果就是,我把這件事忘了,真的很抱歉。”“沒關係,”她撓了撓太陽穴,“不過我想我得找個住的地方。”“我來幫你,”馬爾科姆懇切地對她說,“我們今晚可以上網看看。”“多謝,不過不用擔心,我會搞定的。”或者搞不定,大概,可能。離會議的舉行隻剩下不到兩周的時間,所以或許所有的房間都已經被預訂一空了,剩下那些的價格無疑都超出了她的承受範圍。她大概要賣掉一個腎才付得起吧?但這其實也不失為一個可行的方法——畢竟她有兩個腎。“你沒生氣,對吧?”“我……”有,沒有,或許有一點兒,“沒有,這並不是你的錯。”當馬爾科姆向她探身的時候,她擁抱了他。為了寬慰他,她略微有些尷尬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儘管她很想責備他,但看看自己,她又有什麼立場去責備彆人呢?出現這種問題的原因——至少是大部分的原因——還是她最初愚蠢又輕率地做出向英撒謊的決定,接著開始了這個假約會的騙局。如今她要在那個笨蛋研討會上演講,在結束之後還有可能睡在公交車站裡,把苔蘚當作早餐。可儘管如此,她還是不由自主地一直思念亞當。簡直太完美了。奧麗芙把筆記本電腦夾在腋下,向實驗室走去。一想到一邊放幻燈片一邊演講的場景,她就覺得既畏懼又沮喪。胃裡有種像鉛塊一樣讓人不舒服的東西不斷地向下拽著她,她在衝動之下繞道去了洗手間。走進那個離入口最遠的隔間,她靠在牆上,將後腦勺貼在冰冷的瓷磚表麵。直到她肚子裡的下墜感越來越強,強到膝蓋再也無法承受的時候,她的整個背部也向下滑去,她徹底地坐到了地板上。奧麗芙就這樣待了不知多久,她想要欺騙自己,這並不是她的人生。(1) 《全民猜謎大挑戰》(Trivial Pursuit),是一種包括一個棋盤、一枚骰子和一套問題卡片的益智遊戲。棋盤以六種不同顏色的格子標記,每種顏色代表一種類型的問題,藍色代表地理,粉色代表娛樂,黃色代表曆史,紫色代表藝術與文學等。(2) 《危險邊緣》(Jeopardy),哥倫比亞廣播公司製作的益智問答遊戲節目,已經經曆了數十年曆史。(3) 恐尖症(aichmophobia),恐懼症分類中單一恐懼症中的一種神經症,指患者對利器等有尖的東西產生莫名恐懼感的一個心理症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