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聘這事兒,你得想清楚,如果彆人花錢不是為了找虐,某種程度上,就是為了虐你。你虐自己越狠,通過的可能就越大。如果你見到一個女孩,滿腦子都是如何能讓她脫乾淨的想法,千萬不要用此來證明你對她的喜歡,否則會褻瀆了你自己,也褻瀆了全人類的情感。甜頭要適可而止,偶有遺漏。如果甜得太過,那就猶如你吃多了糖精,肯定會口舌發苦。一商場,西服專櫃。導購抱著臂,冷眼看著正在試裝的趙洪波和關漁。關漁的心裡,一直在為西服上的標價而糾結。被趙洪波拉來商場後,每試一套衣服,他就偷偷地先翻出價簽看看。這個小動作,顯然瞞不過那些導購的眼睛。久經磨煉,煉出一對火眼金睛的導購,壓根不認為眼前這兩個穿著普通,看上去落魄的青年能給自己帶來什麼生意。尤其,兩個人已經是第二次登門了。上次從人才市場挫敗而歸的關漁,最沮喪的事情不是沒有找到工作,而是,他唯一一件稍微正式些的衣服被擠得皺巴巴,上麵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刮了個口子。而那雙來上海前特意買的皮鞋,被踩得像一坨街頭的狗屎。他疑惑了很久,為什麼自己的腳都被踩得淤青,而當時卻沒有感到痛。最終的答案是,每個懷揣著理想的人都是強大的,強大到可以忽略掉自己身體上的不適。於是趙洪波抱著傳道授業解惑的態度,帶關漁來到商場。他認為,作為一個經驗豐富的求職聖手,自己有義務為這個跟不上形勢的菜鳥呆瓜哥們兒普及一下求職知識。關漁不明白,為什麼求職要和這些昂貴的西服拉上關係——這比關漁找不到工作,還要住在自己這裡,更讓趙洪波抓狂。這是個講究包裝的年代,用趙洪波的話說,有新衣服,才有新麵貌!所謂先敬羅裳後敬人。如今誰有時間去詳細地看你的簡曆,一眼掃過去,看你穿著普通,表情惶恐,就直接掃地出門了事。再說了,二十一世紀最不缺乏的是什麼?人才!這麼多人才,如何讓用人單位一眼就看中你?就算隻是讓他再多看一眼,都得把自己當成商品,包裝不好,有誰會買?同樣是根蔥,樓下農貿市場,幾塊錢半捆;可是洗剝乾淨,套上保鮮膜,貼上有機食品的標誌,就可以躺到超市的保鮮櫃裡論克賣,而且買的人趨之若鶩!對這些理論,關漁將信將疑。讓他下定決心和趙洪波再次來商場的原因是,他們兩個人同時收到了一家企業的麵試通知。趙洪波警告關漁:“麵試可是單獨麵對麵試官,到時候你行頭不好,說不定連自我介紹的時間都撈不到。你想想,這點兒錢重要,還是工作重要?”事到臨頭,關漁再次怯場,“洪波,咱們連工作都沒有。這好幾千塊,買不起!” “關漁!”趙洪波表情嚴肅地喊了一聲,“我什麼時候讓朋友為錢發過愁?”“一百塊。”關漁想起了趙洪波要房費時的嘴臉,豎起了一根手指,在趙洪波眼前搖晃。趙洪波急了,“做人要講良心!換彆人我都不開門的!我告訴你,你太幸運了!你要感謝我!”“感謝你什麼?”“在上海,打車講究拚車——這西裝,我決定跟你拚一下,一人一半錢,誰有需要誰穿!你就學著點吧!小姐,把這套包起來。”趙洪波指著身上的西裝說。關漁低頭看自己身上西裝,“那還是買我試穿的這件吧?你那套我穿絕對大。”趙洪波走上前,“兄弟!二十三,躥一躥,你還會長高的。找好工作以後,有了錢,你還會吃胖的。投資嘛,目光一定要長遠!”關漁一夜沒睡好覺,投資“西服”的錢讓他有點肉疼,明天的麵試又讓他有些興奮。早上關漁和趙洪波六點起來出發——趙洪波對上海的公共交通始終難以放心。這之前兩人集資采購的西服,此時被穿在趙洪波這個房東身上。趙洪波在公交車上叼著油條,被人群擠得整個人都要變了形,下了車依舊精神抖擻,對著有些緊張和委靡的關漁說:“自信,要有自信!有五十分的能力,就得顯出一百分的底氣來!美國人不是一向就這麼乾的嗎?牛一點,你不自信,讓彆人怎麼信你!”路上,一輛跑車呼嘯而來,碾壓著地上的積水。趙洪波避閃不及,被濺了一身臟水,怒不可遏地呆立路邊對著跑車開過去的方向破口大罵道:“有車了不起啊?”說著,他脫下西服,遞給關漁。關漁愣了下,“換我穿了?”“烘乾好不好?”趙洪波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對你的智商和狀態很擔憂!”“上哪兒烘乾?”“一會兒到公司,你去衛生間啊!那兒不是有烘手機嗎?帶著你我這一天得操多少心!”關漁一臉無辜地站在大廈洗手間烘手機旁。該死的烘手機對西服這種衣料根本無感,半天也沒反應。關漁踮起腳,把手裡的西服用力湊近烘手機,遠遠看去姿勢相當猥褻。廁所門開了,一個穿西裝的男人從裡麵走出來,看了關漁一眼,伸出手,“洗手液。”關漁隨手將洗手液遞過去。“紙巾。”西裝男邊擦手邊輕蔑地看了看關漁,“年紀輕輕就做這種工作?現在的年輕人怎麼一點兒抱負都沒有。”關漁一臉黑線,把烘手機當成西裝男,狠狠地拍了幾下。烘手機奇跡般地發出了嗡嗡的聲音。十幾分鐘後,關漁托著西服一臉歡快地來到大廳。趙洪波猴急猴急地躥過來,“怎麼這麼慢?老太太啊你!”前台小姐不耐煩地重複著叫號,“24號趙洪波。趙洪波來沒來?”趙洪波忙伸手示意,奪過西服一邊穿一邊向麵試的房間走去。關漁攥著拳頭,大聲地喊:“大波波,預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時間不久,趙洪波就麵色平淡地走出來了。關漁趕緊迎上去,想要問個究竟,看能不能得到一點“秘密”。一個女麵試官從房間出來,對前台小姐耳語。前台頻頻點頭,“25號關漁,26、27、28號……一起進去。”“怎麼變群麵了?”關漁問。“沒看見人多嗎?一個個地麵,今天能完事嗎?”前台不耐煩地看了關漁一眼,趙洪波恰好把西服塞進了關漁的懷裡。“坑爹啊!”關漁穿上西服,欲哭無淚。西服整個比他的身體大了一圈,袖子耷拉在胳膊上,蓋住了整個手,看起來像是臨時從大街上撿來的,為的隻是禦寒一樣。關漁沮喪忐忑地向麵試房間走去,唯恐這不合身的西服,為自己減去大量的印象分。他走進麵試的房間,隻見其他應聘人員已經一字排開。麵試主管三人,兩男一女,中間的主麵試官看了下最後進來的關漁,兩個人都是一愣。關漁的內心在呐喊:老天,你玩我是不是!主麵試官正是剛才衛生間裡遇到的那位西裝男。看來,他對自己的印象會徹底影響到結果。麵試主管恢複了平靜的神色。關漁站在隊伍最邊上,過大的西服讓關漁看起來十分滑稽。男主管微皺了皺眉頭,“先請大家自我介紹一下。”北大、複旦、清華,紛紛拋出,關漁被這些競爭對手的實力震住了,輪到自己,他有點兒發蒙地清清喉嚨,“我叫關漁,來自湖南經濟大學,國民經濟管理專業。”“什麼?什麼專業?”麵試主管打斷了關漁的自我介紹。“國民經濟管理,就是……”男主管哈哈一笑,“我可不可以這麼理解,你隻有當上國家領導人,你學的專業才能用上是吧?”關漁被突如其來的悶棍打暈了,完全忘記了自己在做什麼。麵試繼續,可是關漁的注意力卻怎麼也集中不起來。他知道,自己這個狀態,屬於自廢武功了。二南京路上,一家奢侈品牌專賣店櫥窗前,蘭軒兒正微微前傾著身體,看著櫥窗裡展示的新上市限量版手袋。在專賣店刻意營造的燈光下,手袋散發著潤澤的光,看上去相當舒服。幾乎所有的奢侈品專賣店,在中國都有三個基本功能——一是購物;二是勵誌,不少白領們偶爾逛逛,用來告誡自己不要懈怠,還有目標等著自己去實現;三,則是偶感風寒,去出出汗。蘭軒兒顯然不屬於後兩種人。到上海後這幾天,她的生活主流活動就是刷卡購物。這讓蘭軒兒大開眼界,雖然說重慶也是直轄市,但是與之相比,上海顯然更是購物的天堂。對於這款包袋,蘭軒兒很滿意。事實上,剛才她已經決定買下了。但是不大不小地出了個糗——蘭軒兒在付賬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幾張信用卡裡透支額度已經不足了。導購彬彬有禮又帶著冷漠地告訴蘭軒兒,這包可以為她留下幾天,但是超過時間,肯定要賣出的。蘭軒兒腦子裡飛速地想著主意,關漁那張臉又在她的腦海裡浮現了出來。這個平白無故,不管是賭氣,還是真的善良——被自己摔了手機,又借錢給自己的男孩是如今在上海能找到的最好的“靠山”。想到這,蘭軒兒不禁笑了笑。自己這幾天還真是把他忘掉了。不知道他有沒有覺得受騙,著急地罵人呢。關漁撅著嘴,從麵試的公司退了出來。這次,算他大開眼界,見識了招聘公司變態的一麵。趙洪波等在外麵,上來二話不說,伸手就去脫關漁身上的西裝。“哎,洪波,你不夠意思啊,也不問問我結果。”“這還用問?一看就知道被人家數落得體無完膚。沒事,厚臉皮都是這麼練出來的。下回你被罵而麵不改色,就是修煉成精了。我先走了,我還有一場麵試呢。晚上回來彆忘記帶著住宿費。親兄弟,明算賬,這才是文明的人生。”趙洪波匆忙地穿上西服,口袋裡關漁的手機響了起來。他隨手接起,“你好。”然後驚詫地看著關漁,“女的,找你的。你小子行啊,這還跟我打埋伏!”關漁馬上想起了蘭軒兒,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微微熱起來。他一路飛奔,滿頭大汗,忽然急刹車一樣地停住。不遠處,蘭軒兒還站在奢華的櫥窗外呆呆地看著裡麵的手袋。關漁湊過去,聞到了蘭軒兒身上傳來的微微香味,這讓關漁頃刻有了小小的眩暈。從櫥窗投影中看到關漁影子的蘭軒兒扭過頭,看見他滿頭大汗,“你不會是跑來的吧?”“真好看。”關漁話說出口,羞紅了臉,慌亂地指指櫥窗,掩飾地說,“我是說這包。”“你身上有錢嗎?”“要多少?”關漁慷慨地翻出來一把零錢。蘭軒兒失望了,“這就是你說的有錢?”關漁一副無辜的樣子,“不夠啊?”蘭軒兒搖搖頭,失落地說,“連個帶子都買不了!”素來憨厚的關漁連忙轉移話題,“好熱啊,你吃不吃雪糕?我去買!”蘭軒兒撅著嘴,“沒心情了,你找到工作沒有?”關漁的臉紅了,找到了話題,滔滔不絕地敘述起剛才的經曆,“你猜怎麼著——他們問:‘下班的時候突然下大雨,你們都沒帶傘,怎麼辦?’我當然是冒雨回家了!結果後麵的女對手,斬釘截鐵地回答,她不會淋雨跑回家,因為這樣很可能會感冒影響第二天的工作。麵試官說,起碼彆人還會表決心,我連決心都不會表。”看蘭軒兒還是魂不守舍,關漁接著說:“對了,他們還有個問題,問我們這些人有女朋友嗎。結果前麵的人回答說有。還問漂亮嗎——不漂亮,是沒個人魅力;漂亮的,將來會影響工作。我一看這情況,當然說我沒有,結果就被刷了。人家說,女友都沒有,你工作也會很失敗!”蘭軒兒樂了起來,關漁鬆了口氣。蘭軒兒玩味地看著他,“你真沒女朋友?”內心的慌亂讓關漁不得不轉移話題,“你呢,找到工作了嗎?”“我不是來找工作,我是來找我爸的。”蘭軒兒的回答讓關漁愣住了。“怎麼了,你鄙視我?我就是單親家庭,你趁早離我遠點兒。我有陰影的,我心理很不健康。”關漁下意識地點點頭。蘭軒兒急了,“你還點頭同意!真氣死我了,你走吧!”關漁擦擦額頭的汗,無奈轉身。蘭軒兒掏出一遝錢,遞給關漁,“還你的,那天謝謝你。”關漁伸手去接,蘭軒兒把錢收了起來,“你知道哪兒有酒店嗎?”酒店?關漁看著蘭軒兒眼裡狡黠的笑意,心開始猛烈地跳動起來。不是吧,網絡傳說要發生在自己的身上了,這麼快就要開房。他努力壓抑著內心的小激動,回想著周圍的地形,“好像那邊就有如家!”“如家?我問的是飯店好不好!我知道一個地方,我帶你去爽一下!”很快,關漁就體驗到了蘭軒兒所謂的“爽”。向來不吃芥末的關漁被蘭軒兒帶到了一個日式餐廳。關漁麵部扭曲地對著桌子上的海鮮,眼淚汪汪的,緊閉著嘴。“怎麼樣,爽不爽呀?”蘭軒兒促狹地問,“怎麼不吃,不喜歡啊?”關漁一邊猛摳大腿,一邊擦著鼻涕和眼淚,“這是什麼芥末呀,太辣了!”蘭軒兒表情陶醉,“看來你是沒命享受這種美味了,太好吃了!”侍應生拿著賬單過來,關漁掃了一眼,頓時有種想暈倒的感覺。蘭軒兒對侍應生招招手,“再加兩份冰糖燕窩。”關漁把剛喝的一口水給噴了出去,毫無儀表地問:“姐姐,你不是傳說中的富二代吧?”酒足飯飽,蘭軒兒有些不勝酒力。關漁錢沒拿回來,含淚割肉結了賬。他按照蘭軒兒的指點,將她扶回住的酒店。上電梯時,蘭軒兒帶著醉意,“跟姐在一起,是不是很給力?”“給力!”關漁乾巴巴地應了一句,內心呐喊著,“給力地淚奔啊!”刷卡,進房。關漁翻翻白眼,“你住得很高檔啊。”“隨便坐,我去洗澡!”關漁在屋裡轉了兩圈,打開電視故作鎮定。內心的胡思亂想,讓他有些小燥熱,莫非今晚將有不同尋常的意義,明天一早,自己就會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蘭軒兒幾乎是和電影裡穿浴袍的女主角同時走出浴室。關漁做賊心虛胡亂調了個台,把電視節目切換成了動畫片。“你還看這麼幼稚的電視?”蘭軒兒大大咧咧地往**一躺。關漁坐在床邊,想著如果自己再不主動一點兒,恐怕就要被鄙視了。他橫下心,把上衣一脫。“你乾嗎?”蘭軒兒警惕地坐了起來。關漁振奮的情緒和荷爾蒙馬上委靡,“我也洗個澡……”“跟姐說實話,是不是想泡姐?姐跟你實話實說,姐不想談感情,傷了。你要真想做我男朋友,現在穿起衣服走人,以後再說;如果不是談感情,就是今天想睡這兒,可以,但咱倆以後就彆再來往了。”關漁掙紮了半天,心中的翅膀和牛角反複出現。蘭軒兒似乎鬆了口氣,得意地說:“我要是你,就先選第二種,然後再談感情!”“我也這麼考慮的……”蘭軒兒從身後椅子下麵拿出來一支棒球棍,“嗯哼?”關漁拉開門,連滾帶爬地狼狽跑了出去。三蘭軒兒又像失蹤了一樣,不再跟關漁聯係。關漁有時候痛恨自己——為什麼臉皮不夠厚,不敢主動給蘭軒兒打個電話。想起那天離開時蘭軒兒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關漁有些後悔。他覺得,蘭軒兒一定是對自己的表現厭煩了。在上海,生活中的最後一抹亮色被自己親手毀滅。關漁隻能化悲痛為力量,努力到人才市場去打拚,謀求能夠“情場失意,職場得意”。這句話,在關漁這裡也失去了效應。他感歎,自己有將真理變成謬言的巨大威力。蔫頭耷腦地從人才市場出來,關漁的腸胃鬨起了意見。他聽到幾個求職者對話。“哎,那邊新開了家麵館。聽說劉達明特愛悄悄到那兒吃麵。”“貴吧?”“不貴,我去吃過,和劉達明吃的一樣。真好吃!”關漁心動了,跟在這幾個求職者身後,溜溜達達地來到麵館,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小麵館裡人還真多,熙熙攘攘的。關漁發現一個眼熟的背影,正在對著一座食客手舞足蹈地演說。“怎麼樣,加入我們吧!是不是動心了?”哈軍正在和吃麵的幾個求職者說話。“我可是正規大學畢業的,再慘也不至於來你這兒打工吧!”其中一個不耐煩地回應說。“目光短淺。想象一下,當不久的將來,你成為哈氏集團的首席運營官的時候,是何等威風!”大學生看看天花板,“老板,你那房頂好像漏水!該修了啊。”“你不要看眼前,我不是說了嘛。”“我下午麵試,要簽約了。麵快點兒成嗎?”大學生抵擋不住哈軍的執著,一臉灰敗地說。“唉,你要錯過一個能讓自己成為重要人物的機會呀!”哈軍惋惜地搖搖頭,轉過身來,看到關漁,眼睛一亮,“工作找到沒?”關漁搖頭的動作,在哈軍眼裡顯得無比美好。他一指麵館裡坐滿的客人,“瞧見沒,全是找工作的,有的已經在這裡熬了三四年了。你吃點什麼?”“來一碗陽春麵,三塊錢那種。”哈軍斜著眼看關漁,“吃便宜的麵乾不成大事。是不是手頭拮據?要不要我給你指點一下。不是吹牛,你要是聽我的,保證你馬上找到工作!”“真的?!”“來我這兒乾,怎麼樣?小夥子,我是看你跟彆人不太一樣,一直很看好你哦!這個機會很難得,給你期權怎麼樣?”“期權?”“你看這個,”哈軍幾步走到牆角,拎出一個臉部掏空的牌子,把臉從後麵放好,“這就是以後哈氏集團的logo。到那時候,我們的店最少三層,帶電梯的,必須是在最黃金的地段——外灘!夜幕降臨的時候,黃浦江畔,燈火輝煌,對麵就是東方明珠……”哈妮表情尷尬地走過來,“哈董,麵館拖欠電費八百,人家說要拉閘了!另外,還有很多份麵沒有下。”三口兩口吃完麵,關漁匆匆從麵館溜了出來,怕哈軍一會兒閒下來再來糾纏自己。他摸摸拿著的簡曆,份數實在不多了——轉身進了旁邊的複印店。一個頭上謝頂的中年人走了進來,關漁覺得有些眼熟,應當也是剛才在麵館吃麵的顧客。他上下打量著關漁,轉身問複印店老板:“我名片好了沒?”名片上頭銜是“北方科技公司CEO(首席執行官)”的陳董,順手遞過一張名片給關漁,“年輕人,還在找工作?”他拿起關漁等待複印的簡曆,看了幾眼,“你條件不錯,蠻符合我們公司要求的。你能吃苦嗎?”“能。”關漁渾身立刻充滿了力量,從陳董身上看到了機會。“你打算一個月要多少工資?”“兩千塊就行。”“明天你到我的公司來,我給你四千一個月。”陳董點點名片,“明天上午,按這個地址找我,我把手續給你辦了。記得是上午,中午我有會議,沒時間。”四北方科技公司的所在地是一座老式的寫字樓。關漁站在電梯門前,調整了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想讓自己儘量顯得平靜一些。陳董很守約,果然在公司等待著關漁。他告訴關漁,公司的員工都出去和電視台一起做一檔推廣節目,而他則是為了關漁,決定臨時留下的。關漁臉上寫滿了感激,陳董認真地看了他的身份證和學曆證書,端了杯咖啡,放在關漁麵前,“我們先簽三年的合約。每月工資四千。不過入職之前,你需要培訓一個月。按公司的規定,每個職員在培訓期,要預先留下八千元押金,三年後合同期滿返還。”這個突如其來的條件,讓關漁愣住了,不禁猶豫起來。關漁出自小康之家,父母雖然無權無勢,可是收入穩定,日子還算不錯。這次,關漁出門,父母拿出十五萬,讓關漁有機會在上海買個房子。這點兒錢還是有的。不過,對他來說,八千塊毫無疑問是個大數目。“怎麼,沒有啊?”陳董關切地問,“實在沒有的話,我可以考慮給你墊一部分,你看……”關漁搖了搖頭,想了想,機會難得,難不成自己以後在公司工作,被人提起,連這點兒錢都沒有——實在會讓人看不起吧!“有。我現在去給您取。”關漁小心地把合同和押金收據裝進錢包。陳董看了下手表,“我現在要趕去電視台,你明天能夠來上班嗎?”“一定,一定,沒有問題!”離開公司,關漁決定去慶祝一下,一陣風似的帶著喜氣跑進了麵館,大聲吆喝道:“老板,招牌牛肉麵大碗的,外加兩個荷包蛋!”“那事考慮得怎麼樣了?”哈軍端著麵過來,鍥而不舍地問。“什麼事?”“加入哈氏集團。”“我已經找到工作了!”哈軍搖頭感歎,“唉,你知不知道你和成為億萬富翁的機會擦肩而過呀!”關漁狼吞虎咽,“我這可是一家IT公司,人家給我月薪四千呢!”哈軍眼睛瞪大了,“四千?他不想乾了吧!小夥子,你不是被人白相了吧?”“大公司,‘北方科技公司’,名字夠響亮吧!”關漁挺挺胸脯,悶騷地說。“對麵那個‘國色天香’,就是賣驢肉火燒的!”哈軍自言自語嘀咕,“上海工作哪有這麼好找?”關漁把合同拍在桌上,“三年,八千塊錢押金我都交了!明天開始培訓,培訓完我就上崗!”哈軍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關漁,“還交押金?小夥子,恭喜你,你在2011年被2001年的騙術給騙了!”哈軍說的話讓關漁的心裡七上八下的。哈妮聞訊而來,也力挺哥哥。關漁終於坐不住了,他丟下筷子,一路跑回北方科技公司辦公室外。辦公室門外寫著“北方科技公司”的牌子已經不見了。推開門,房間裡空空****,不但沒人,連辦公桌都搬空了。物業管理員走過來,“哎,你乾什麼的?”“這家公司人呢?”“這間,就租了今天一個上午。誰知道大廈怎麼想的,這麼短時間也租。他們十一點多就都搬走了。”關漁像個被針紮的皮球,靠在門上頹喪了良久,一轉身,一腳踢在了門上。他低頭走出大廈,自己的八千塊,這麼一會兒工夫就沒了。關漁坐在路邊,懊悔地**著自己的頭發,把發型糟蹋得像個非主流。一個乞丐站在關漁麵前,輕輕地踢著他的腿。“煩著呢,少理我!”乞丐蹲下低聲說:“兄弟,出來混,要懂規矩!”“什麼規矩?”“孟子說過‘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孟子還說過‘大匠誨人,必以規矩;學者亦必以規矩’,萊蒙特也說過‘世界上的一切都必須按照一定的規矩秩序各就各位’。”行乞者說著掏出一個硬紙板,上麵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字。關漁猛地站起來,“你以為我是乞丐啊,我是大學畢業生!”乞丐很淡定地說:“我也是,那能說明什麼?”遠處一個攝製組,拎著攝像機走過來。主播對鏡頭,朝關漁走來,“下麵我們在街頭采訪一下行乞人員。”關漁撒腿跑進旁邊的百貨商廈,站在商場洗手間,用冷水猛澆自己的頭。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關漁喃喃自語道:“關漁,你難道真的是個乞丐?不,你不是乞丐,你是個男子漢!你不能放棄,你是個有能力、有夢想的人,一定能站得更高,飛得更遠!你可以的,一定要加油!”隨著聲音越來越高,關漁覺得心情舒暢了不少,走出洗手間,猛然發現從對麵洗手間裡出來一個男人。關漁回頭,身後的門上赫然寫著“dies (女士)”。他倒吸了一口冷氣,覺得雙耳發熱,準備開溜。一個中年婦女氣衝衝地推門走出來,一把拽住了關漁,“你給我站住,臭流氓!你剛才在裡麵想乾什麼?胡言亂語,害得我半天沒敢出來!”聞訊而來的工作人員憋著笑,安撫中年婦女,表示一定要嚴厲處理關漁,給廣大人民群眾一個說法。中年婦女這才作罷。“進錯洗手間了是吧?說實話,我第一天來上班的時候也進錯了。這事總發生,上次一個女的在裡麵就把那男人直接打暈了!”工作人員的話讓關漁慶幸自己沒有遇到野蠻女友型的暴力少女。關漁看看洗手間的門,“這麼大的英文,下麵那麼小的中文,還跟門的顏色差不多,誰能看清楚啊!”“走吧,下次小心點。”工作人員對關漁揮揮手,順手推開了辦公室的門準備進去。從門縫裡,關漁一眼就看到了撅著嘴坐在裡麵的蘭軒兒。他跟著工作人員,進了辦公室,“軒兒,這麼巧,你怎麼在這兒?”蘭軒兒似乎被嚇了一跳,神色慌亂起來。一個收銀員走進屋子,“小姐,我們又試了您的卡,確實是餘額不足了!”她發現新大陸一樣看著站在蘭軒兒麵前的關漁,“你是她朋友?那你替她把衣服的錢付了吧。”關漁默默地忍淚結了賬。兩人一起走出辦公室。“你的錢我會還給你的。”“你找到你爸爸沒?”關漁轉移話題,生怕蘭軒兒因為上次的事兒而說出討厭和拒絕他的話來。“隨便打聽彆人的隱私是很不道德的!”蘭軒兒神色黯然,“我還沒有想好怎麼麵對他,再說吧。我走了!”她出了商場,直接攔了出租車。“我有這麼可怕嗎?”關漁摸摸自己的臉,獨自站在風裡,顯得格外苦大仇深。手機半死不活地響了起來,關漁觸電似的拿出手機,想著是不是蘭軒兒準備原諒自己了。一家麵試過的世界五百強企業的HR(人力資源),用特有的高傲腔調通知關漁,周一上午九點過去一趟。幸福沉浸在關漁全身的每個細胞裡,他像吃了**一樣亢奮起來,先是撥了電話給父母,將自己即將要去工作的公司吹得雲山霧罩。然後,他思量了一下,發了個短信給蘭軒兒,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她。蘭軒兒卻像沒有看到一樣,根本沒有回複。回到家,關漁對著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趙洪波,擺出了一個超人的造型,宣布了自己被世界接納的消息。趙洪波半死不活地看了他一眼,“以哥特有的直覺,我警告你,我有一種不祥之感!”五酒店客房內,蘭軒兒迷糊地翻了個身。床頭的電話持續地響了起來,蘭軒兒睜開惺忪的睡眼,嘀咕了幾句,拿起了電話,“我沒有預約叫醒服務。”“對不起,蘭小姐,您續交的押金用完了。我們想問下,您需要辦理續住嗎?”蘭軒兒翻身起來,沒了睡意。悲催的早晨,催賬的就來了。更悲催的是,手機跟著響了起來,蘭軒兒沒好氣地拿起了手機。陌生男生,嚴肅的聲音傳了過來,“您是蘭軒兒嗎?我們是朝陽區人民法院,有五家銀行起訴您信用卡惡意透支,通知您儘快去辦理還款手續,否則將由我院正式立案審理。”蘭軒兒惱怒地喊:“都什麼年代了,還用這種騙術!”“對不起,我想您誤會了。您可以查詢下我使用的號碼。”說完,對方直接掛斷電話。蘭軒兒這才想起,昨天讓她不敢和關漁多說話的原因,正是她讓這個善良的男孩又看到自己出糗了。幸而遇到了關漁,不然自己真不知道該怎麼收場。蘭軒兒嘴角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微笑,轉念又“呸呸呸”地吐了三口——這個關漁怎麼像自己的克星一樣,每次遇到他,都在最衰的狀態。起床後,蘭軒兒沒有到前台去續費。她想,最重要的還是先擺平銀行的起訴。在蘭軒兒的心中,法院和坐牢,都是距離普通人很遙遠的事情,怎麼也不會找到自己的頭上,但是現在這個陰影緩緩地壓下來,還真叫人有點兒害怕。銀行經理麵帶微笑地看著眼前這個“負麵客戶”,麵前的桌子上擺放著蘭軒兒的一堆信用卡。她盯著客服經理,“你們到底什麼意思,我什麼時候惡意透支了?我有還款的!”“對不起,小姐,您的信用卡已經被凍結。這是您的詳細賬單,您可以看下。您現在已經欠我行五萬元,如果三天內不還清欠債的話,我們隻能通過法律途徑維護權益了。”蘭軒兒翻了翻白眼,“這卡,當初可是你們銀行員工找上門為我辦的,銀行不是鼓勵消費嗎?”“我們鼓勵健康消費,不鼓勵惡意透支。”“能不能再給我一段時間?”“這個是銀行的規定,希望您能諒解。”陸續去了幾家銀行,蘭軒兒終於領教了如出一轍的“客服式”微笑,和牢不可摧的法律途徑解決。她咬牙切齒地咒罵著黃世仁,腦子裡想著該如何應對眼前的麻煩。看來,是時候去找自己的那個便宜老爸了,否則這一劫肯定難以度過。銀行不會因為蘭軒兒你到上海後的悲催經曆就動了惻隱之心,人民幣麵前,人人平等,一視同仁。SOHA集團,上海最大的綜合性商業集團,以地產為主,商業為輔。看著眼前聳立入雲,上海最繁華地段的辦公樓,蘭軒兒手心裡隱隱出了汗。她心裡五味雜陳,按照母親臨終前的描述,未曾謀麵的爸爸就在這裡工作;從母親的話裡話外,透露出了他非富即貴。現在自己找上門來,這個男人到底是會因為愧疚,而加倍地疼愛彌補自己,還是會翻臉不認人,將自己掃地出門?蘭軒兒下了決心,如果是第一種情況,那麼自己就要為母親“收賬”,好好地敗掉這個男人的財富;如果是後者,那麼自己就往大裡鬨,大不了做親子鑒定,讓這個男人,得到更嚴厲的懲罰。從旋轉門進去,蘭軒兒徑直走向電梯。前台小姐眼明手快,攔在了蘭軒兒身前。她打量了一下麵容陌生的蘭軒兒,彬彬有禮地問:“請問您找誰,有預約嗎?”“閆剛。”蘭軒兒焦躁起來,這個男人好大的架子。“我們這裡有兩個閆剛,您要找哪一個?”蘭軒兒錯愕了下,“兩個?”前台耐心地點點頭解釋說:“一個是我們集團總裁,另一個……”“那就是總裁。”蘭軒兒理所當然地說了一句。前台遞過來一張預約的表格,蘭軒兒在上麵寫下了“閆剛”兩個字。前台笑了,笑容裡有些小得逞的意味——她從頭至尾都不相信,蘭軒兒能和集團的老總有什麼交集。就算是情人,閻總也未必願意看她在這裡出現,誰知道會不會引起什麼麻煩。“對不起,這個不是我們閻總。”前台聲音有些不耐煩了,“我們老總不是這個‘閆’字,你要找的人在那兒。”前台把表格收起來,揚了揚手,招呼道:“閆剛!有人找!”穿著一身清潔工製服,黑色長筒膠靴的閆剛手裡拎著濕漉漉的拖把走了過來。從拖把上,散發出一股刺鼻的味道。他嬉皮笑臉地用不符合年齡的語調問前台:“還有人找我,誰啊?不是小餘你想我了吧?”蘭軒兒感到天雷滾滾,世界在瞬間崩潰,她轉身飛快地跑了出去,耳中聽到前台和閆剛的對話,閆剛笑著說:“彆跑啊,小姐,你不是找我嗎?你長得挺漂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