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小人物(1 / 1)

紅塵為我傾倒 羅欣 4813 字 16天前

我見過許許多多道貌岸然的人,他們嘴裡五光十色,內心卻陰風陣陣。但這類人大多懦弱謹慎,並不具備攻擊性和破壞力,充其量是守株待兔的那截樹樁,把自己裝扮的美麗些,好引傻兔子們主動往上撞而已。而眼前這位酒爺,更像是幽居在黑暗城堡中的德古拉伯爵,一旦聞見血腥的味道,他會毫不猶豫地自己揭去貴族外衣,用吸血鬼的獠牙咬住你的脖子。三份文件我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極大程度地挑戰了我的涵養。優優氣得小臉刷白,大聲質問酒爺:“你怎麼可以這樣?你把小姐當人嗎?”我伸手拉住優優的胳膊,生怕她當場就爬過桌子用指甲撓他的臉,我說你彆衝動,既然是談,那咱們就心平氣和一樣一樣來討論。說罷我並沒有去看酒爺,而是把問題拋給了媛姐,我說之前聽蕭曉說,你不準備零散地招小姐,收納我們這些小團隊是為了便於管理,對不對?媛姐點點頭,說這正是她計劃的核心。我翻開那份團隊統籌管理備忘錄,問那為什麼所有的小姐要重新安排?而且要刻意分散到不同小組中,你這不是自相矛盾嗎?媛姐笑了笑,說小梁,你是個聰明人怎麼問出這麼個笨問題,我想要的是有經驗且有過團隊配合的從業人員,你們把人帶進來,任務就已經完成了,重新洗牌不會降低你們的專業性,隻是為了公平合理,我不想看見各小組間存在明顯的優劣差異。我冷笑了一下,說沒那麼簡單吧,你是不想下麵拉幫結派各自為政,影響了你們的控製。酒爺突然啪啪地鼓了兩下掌,端起酒杯說梁兄果然是個聰明人,自古群臣結黨,乃朝廷之大忌。我心裡一通臭罵,還朝廷呢,真把自己當皇上了。酒爺顯然沒看出我的鄙視,還越扯越來勁,說什麼古往今來,所收降將必帶新兵,所收降兵必散於各部,防異動於未然。優優在一邊偷偷捅了我一下,問他亂七八糟地說什麼呢,我怎麼一句也聽不懂。我麵帶微笑地告訴優優,酒爺他喝多了夜觀天象,猜我們肯定會投降:“酒爺,你言之過早了吧?”酒爺一臉坦誠地對我說,他剛才那番理論並沒有貶低我的意思,他是把我當自己人才交流一下心得。“梁兄你也看見了,日後小姐這邊一共隻有四大分部,你掌管其一,雖說你現在的手下不跟你了,但新的手下該多了許多倍吧。而且,優優小姐也照樣做你的助理。”我說沒錯,我感覺我像四大法王,媛姐你該是左右光明使吧?媛姐嗬嗬笑了,說你這比喻倒挺有意思。“我確實是酒爺的左膀,他看重的是我的經驗和資曆。但他老跟我說,需要找一個有頭腦敢創新的年輕人,我看你小梁你就很有前途,好好乾,酒爺絕不會虧待你的。到時候你就是他的右臂。”我差點脫口而出,敢情現在他還是個殘疾人。 酒爺也含笑點頭,說你的經曆我早就了解過了,才短短幾年時間,就能做到如此規模,實屬難能可貴,最近又搞了個戀愛概念,讓生意上了個台階。“圈子裡比你做得大的人雖然比比皆是,但都開始墨守成規,居安而不思危。我就看重你的頭腦,跟著我乾,你會有更大的發展空間。”我很想告訴他們,他們看錯了我。我憑借著小聰明在這個物欲橫流的城市中生存,隻是個小富即安、知足常樂的小人物,不想勞心費神,更不想血淚交織,儘可能地讓自己隨心所欲,而不求叱吒風雲。沒錢買饅頭了我會比誰都著急,但沒錢買房了,那,就不買好了。我和優優如果接受了這兩份文件,無疑會使我們的權利和收益翻幾個跟鬥,至於最後那份小姐規範管理手冊,則與我們毫不相乾。但正是這份手冊,才是我們憤怒的源泉。小姐采取合同雇傭的方式,身份證扣押,每次小費的四分之一作為押金,由公司保管,合同期滿後統一發放;缺勤或投訴超過規定次數立刻解聘,解聘和自行跳槽者,押金一律不予歸還;最觸目驚心的是,客人如有要求,必須出台,不出台者解聘。後麵的附錄中還有詳細的小姐培訓方案,從骰子技巧到**功夫,五花八門,不勝枚舉。粗略地看完這些規定,我腦海中立刻浮現出舊社會的包身工,山西的黑磚窯,還有那舉世聞名的東莞。我拍了拍這份手冊,說酒爺你不覺得有點異想天開嗎,先不說在上海可否行得通,你這苛刻的條件,我相信沒小姐願意過來。酒爺笑了,說可否行得通是我的問題,但小姐是你們這些爸爸桑和媽媽桑的問題,勸也好騙也好說服也好,她們是你們的手下,我不問過程隻要結果;其次,她們到我這裡,錢會比以前賺的更多,公司隻是暫為保管押金,既能起到約束作用,又能幫她們存下養老錢,百利而無一弊:“在這條路上,大家都隻為求財,梁兄又何須多慮?”我說我不是多慮,我是壓根兒就不考慮,就算我的小姐們把我當上帝來信仰,我指東她們絕不往西,那我也絕不會給她們指你的方向。說完我站起身,向酒爺一抱拳:“青山不改,綠水長流,但咱也彆後會有期了。優優,咱們走!”優優笑嘻嘻地把杯中的紅酒喝完,吧嗒吧嗒嘴,說這酒太好喝了,否則看著你的臉,我還真喝不下去。出門以後,優優用手摟著我的脖子,把整個身子都掛了上來,說梁哥你太帥了,快讓我親一個。我說快親快親,放棄那麼多錢,我的心正滴血呢,急需安慰。優優在我臉上飛快地親了一口,然後用大眼睛瞪著我,表情異常溫柔,她說梁哥,你乾嘛對我們那麼好呢?我說我這也是沒辦法,你們又不傻,明明是火坑,我如果愣說是澡堂,你們能信嗎?“再者,子也曰了,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處也。”優優撅起嘴,說你什麼不好學,非要去學那酒爺的方言,欺負我聽不懂!我笑著摸摸她的頭,說我的意思是,雖然我是個爸爸桑,不算什麼好貨色,但太黑心的錢也不能賺,我怕天打雷劈。優優高興起來,說你這麼說我就懂了嘛,彆人怎麼想是他們的事,咱們開開心心有吃有喝就行。我皺著眉說這恐怕還不夠,起碼你就做不到。優優氣呼呼地說你太小看我了,我這人很容易知足的。我說開開心心有吃有喝,但若沒地主可鬥!那可怎麼活呀?優優哈哈大笑,撲上來又親了我一口。遠處有人放起了煙花,五顏六色的煞是絢爛。我知道,我正如浸漬了汙水的那捆煙火,已不能升騰綻放,去贏得歡呼與笑顏;但我起碼可以選擇不炸裂,不引發悲鳴與哭泣。也算我對這個平安夜,默默的祝福了。我叫優優下班後早點過來,我們一起過聖誕,她眨巴著眼睛說萬一有老色狼請她吃夜宵怎麼辦?我說那太好辦了,一起帶過來,我正愁派對沒人買單呢。優優咯咯笑個不停,說梁哥你就瞧好吧,我讓姐妹們帶一堆提款機過來。回到家中,小玲子她們正在興致勃勃地裝點聖誕樹,上麵已經被掛滿了小女生卡通玩意兒。呂堅在調試彩燈,忽閃忽明的像是回到了八十年代的迪廳。見我回來,呂堅問我談得怎麼樣,我把大致情況跟他說了一下,然後總結道:“梟雄的腦筋都不太正常,普遍症狀是,都不把自己當人看。”呂堅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不屑一顧地說:“還梟雄呢,我看他是找削!”我和呂堅邊喝邊聊,小玲子終於心滿意足地完成了布置任務,拉著我們看效果,我瞅了眼自己的客廳,倒吸了口冷氣,說小玲子我太感謝你了,你讓我喚起甜蜜的童年回憶。呂堅也一本正經地點點頭,說再擺個滑梯翹翹板就更完美,我在門口賣門票,一米二以下的免票,但必須家長陪同進入。小玲子沒理睬我倆的調侃,被自己精心打造的兒童樂園深深吸引,說年年能這樣過節,那該多好。零點的鐘聲敲過以後,電話和門鈴此起彼伏地響起來,優優的大批人馬還沒殺到,家裡已經有點轉不開身了,我去上個廁所嘴裡都得不停念叨著“借過一下借過一下”,如此發展下去,非成地鐵一號線不可,到時候必須統籌安排站位,誰要有個啤酒肚,前麵就放個腰細臀翹的姑娘,以求不浪費空間。正當我一籌莫展的時候,優優的電話來了,說梁哥,我們這裡幾十號人呢,估計你家待不下,要不你們來場子裡吧。“我已經把那個‘總統廳’給搞定啦,免費噢!”我一聽大喜過望,說優優你真是天使福音,你沒把老梁給逼哭吧?老梁是場子老板,和我同姓,是個和藹可親的財迷老頭,當初我就對這個能容納不下兩百人的“總統廳”提出質疑,說這嚴重浪費資源。“你是指望旅行社組團過來嗎?”當時老梁還頗有自信,勸我目光要遠大些。結果這超級變態大包房從沒開過張,倒是不時有喝醉的小姐客人溜進去玩躲貓貓。老梁終於急了,拉著我的手說小梁啊,你給我想想辦法吧,我兩手一攤說我讓朋友試過,但他們沒待多久就要換地方,說聊個天都得用話筒。“人家是來喝酒泡妞,不是來開人大會議!”即便這樣,老梁還是死活不肯降價,真不知道優優是如何說服這隻鐵公雞免費打鳴的。我在家中宣布了這個消息,大夥兒一片歡呼,有人負責帶酒,有人負責帶吃的。可憐的呂堅,硬是把那聖誕樹給扛上了,小玲子蹦蹦跳跳地跟在他後麵,活像托塔李天王帶著個哪吒。到了場子裡,其他包房都已關門,唯有“總統廳”裡人聲鼎沸,我們走進去的時候就看見黑壓壓地坐滿了人,有幾十個小姐和她們各自的熟客。我心中暗笑,這下真不愁沒人買酒了。所有人落座以後,老梁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拿著話筒在屏幕前發言,說祝大家聖誕快樂,感謝姑娘們這一年的辛勤付出,感謝客人們一如既往的支持。所有人都鼓起掌來,他接著往下說:“這個‘總統廳’今晚免費向大家開放,一來是酬賓,二來大家也體驗一下,希望以後能多多捧場,我這裡的音響是從德國進口的,茶幾和沙發是……”下麵小姐們噓聲一片,把這德國音響都活活蓋了下去。我走到老梁跟前,說得了你就彆做廣告了,一起過來熱鬨熱鬨。“不過老梁,今晚確實要謝謝你。”老梁略顯激動,握著我的手說小梁啊,我這場子真是多虧有你。“我知道,我這裡廟小,你遲早是要走的,但不管怎麼樣,老哥哥我都認你做兄弟了。”我心中有絲難過,笑著說老梁你怎麼跟個老太太似的,誰說我要走了?我還想和你談談新一年裡的提成問題呢。老梁連忙扔下話筒,說時候不早了,我就不跟你們年輕人攪和了,說完急急忙忙地逃了出去。今晚的狂歡與眾不同,不知是誰的倡議,立刻得到了所有小姐的擁護,她們紛紛掏出小費給自己的熟客,一開始客人們死活不肯收,但優優對他們說,同樣的場子,同樣的喝酒和唱歌,你們就讓姐妹們體會下不坐台的感覺吧。所有人都沉默了,也包括我。小姐們笑著鬨著唱著喝著,肆無忌憚地釋放情緒。我猜想,她們此刻的腦海中會浮現出那無數個夜晚,她們一排排走進包房,木然地被喊轉身,被喊坐下,被喊出去;也會浮現出那無數張貪婪或獻媚的臉龐,用謊言和紙鈔換取她們早已塵封的青春夢想;或許還會浮現出未來,蒼痍的身心被一隻粗糙的大手溫暖,在午後的陽光下,從孩子的雙眸中,忘卻這些年,忘卻今晚。是我把她們拖入暴雨中,還是她們在暴雨中找尋到了我這把小傘?這是個永遠也回答不清的問題。我隻知道,哪怕我走進陽光,也會寒冷,因為早已習慣了和她們蜷縮在一起。不知不覺中我醉了,整個天地都開始旋轉起來,我正摟著一個小姐沒完沒了地傾訴這些年一起走過的日子,手機在口袋裡微微震動了一下。我接起來就喊聖誕快樂,對方悄無聲息,我看了看顯示屏是個陌生號碼,又喂了半天依舊沒動靜。我罵了句有病剛想掛斷,突然想起了什麼,看看手表是淩晨三點四十七分,我心跳瞬間加速,感覺血液裡的酒精正在咆哮著奔走,我用嘶啞的嗓音問道:“露露,是你嗎?”此時傳來滴滴兩聲,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在燭光中我掏出預備已久的一根項鏈,給她戴上後向她保證,以後每個平安夜我都會陪在你的身邊,並滿足你任何一個願望,哪怕你讓我去搶銀行,我也立馬套絲襪。她眼睛裡有波光閃動,說咱倆若能平平安安的一直在一起,平安夜也隻不過是一年裡的一天而已。“但你的話我會記住的,本姑娘記性可好啦!現在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淩晨三點四十七分!”我把旁邊小姐的手機一把搶了過來,手忙腳亂地把我電話卡換了進去,剛開機電話就又響起,我衝到門口對著話筒說露露,我想你了。“梁兄,我是小酒,之前可能有些誤會,不知近日可否再做一敘?兄弟我煮酒相侯。”我說:“去你媽的,沒空,老子要去北京!”我趾高氣揚地走出彆墅區,回想著剛才吳麵團臉上的表情,心中有說不出的痛快。我看他拿釣竿的手都在微微發抖,就像被一條大魚吃了魚餌,然後又從容地從他眼皮底下遊走,還打著飽嗝拍出兩朵小水花挑釁一番。在認識楊露露之前,我和呂堅都是極具探索精神的前衛光棍兒,我們奔走於夜店,沉溺在捕獲與被捕獲的遊戲裡。每一次晝伏夜出,都輪回著新的姑娘。我們從不攀比也從不計數,更不會像一個哥們兒那樣,在自己皮帶上刻“正”字來統計**之臣。幾年後他老婆發現了這條刻了六十多個正字的皮帶,問他這是什麼意思。這哥們兒急中生智,說是以前戒賭時候刻的,每次想賭了就刻一個“正”來激勵自己浩然正氣。他老婆被感動了,說老公你真棒。我當時聽這個故事笑噴了,拍著這位老兄的肩膀說,原來你每次戒賭成功的背後,都站著五位**裸的姑娘。他這習慣也不無好處,起碼在統計學上還是有理有據的。不像我和呂堅,雲裡霧裡,界定不了我們到底是種馬還是種牛。但有一點,我在喝多後總會問他:“你有沒有覺得,我們就是個畜生?”對此他堅決否認,說很多次是姑娘自己撲上來的,我怎麼也得禮節性地硬一下吧,我哈哈大笑,說之後再道義性地插一下,你真是救苦救難。認識楊露露以後,我結束了這段糜爛生活,並對畜生的語義產生了新的理解,它們其實是無辜的,是高尚的繁衍行為,而我們則是低俗的娛樂行為,怎能與它們相提並論?所以我再度認證,如果說一個人是畜生,那就說明他不懂感情。可惜,即便這樣,我發現我還是個畜生。我的得意並沒有維持多久,就發現了一個非常嚴峻的問題,我走出彆墅區後,根本打不到車。除了自己開豪華車進出的彆墅主人,彆說出租車,我連自行車都看不見一輛,打電話叫車也不是好辦法,路途遙遠,等車來了天也要黑了。輕微地進行了一番思想鬥爭後,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轉身走回小區,去湖邊找吳麵團。這要放在十年前,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我鐵定會瀟灑地一拂衣袖,頭也不回地徒步走回去,渾身長滿傲骨,足底生滿水泡。可見歲月的磨礪是何等重要,皮厚的好處彰顯無遺。吳麵團見我回來也很詫異,我直截了當地對他說,來而不往非禮也,你既然把我送來了,就該把我送回去,我不想讓你失了禮數。他哈哈大笑,說這個成語解釋得精妙。在回去的路上,吳麵團邊開車邊和我閒聊著,對不愉快的事隻字不提。我想想其實和他並沒什麼深仇大恨,相反,無論在楊露露還是唐小靜的問題上,都該是他恨我更多。要不是這小子老是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沒準我真能交這個朋友。我們三句話必有一句是關於楊露露,令我奇怪的是,我會情不自禁地向他吐露許多心聲。後來我想明白了,他是我認識的對楊露露了解最多的人。他問我為什麼和楊露露分手,我說我也很想知道這個答案,可能是我對婚姻沒有做好準備,讓她失望了。他表情凝重地點點頭,說他理解:“我之前也說了,我們這樣的人永遠以自我為中心。一旦有自己預想之外,或者經驗範圍之外的事情出現,我們第一反應不是麵對和解決,而是心安理得、理直氣壯地一腳踢開。”我默默地琢磨著他這句話,發現還真有那麼點道理。我說你和楊露露認識的時間比我還長,你感覺她是怎麼想的?吳麵團沒說話,仿佛在竭力思考我的問題。最後他搖搖頭,說我早就不了解她了:“以前一直以為她是個性格開朗的小姑娘,整天瘋瘋癲癲、沒心沒肺的樣子,我怎麼都不會想到,她會突然辭職去找你。當時覺得她隻是一時衝動,了解到現實的殘酷後就能回頭。”我喃喃地說那她現在確實已經回頭了,這對她未嘗不是好事。吳麵團突然笑了,說我發現你這個人有個很大的優點,非常值得我學習。我問他是什麼。“你總是從彆人的角度去考慮問題,但最終按自己的想法去解決問題。看上去體貼周到,其實自私到底。就像妲己照鏡子,外麵漂亮極了,裡麵就是條老狐狸。”我哈哈大笑,說你這說法太誇張,我了解我自己,隻不過是好得不徹底,壞得不儘興而已。我們就這樣一路聊著,我到家下車的時候,吳麵團探身伸出一隻手,我看了他一眼,也伸手和他握在了一起。他微微一笑,說我倆可能成為不了朋友,但有一點你不能否認,我們能夠互相了解。我點點頭說沒錯,朋友間可能隻需要盲目的好感,但對手間互相不了解的話,那就輸定了。吳麵團又遞給我一支雪茄,幽幽地問我們還能算對手嗎?“我看不見我倆之間有共同的利益要爭奪。”我說也對,那我們算什麼關係呢?“彼此的另一個版本吧。我們有相同的性格,卻走了不同的道路。如果以後有什麼迷茫的話,不妨出來聊聊,或許能有所啟發,走出死角柳暗花明。”我揮了揮手中的雪茄,說好的,等我迷茫的時候,再找你點燃它。回到家中,看見呂堅和小玲子正在客廳裡玩骰子,我說你們倆真是亞健康生活狀態,這麼好的天氣也不出去逛逛,瞧瞧我,剛從野外踏青回來。小玲子切了一聲,說你幾百年才見回陽光,還好意思教訓我們。呂堅也在一旁附和,說就是就是,咱彆理他。“剛才說哪兒了?對,你不管有沒有,起叫直接三個六,這能搶得先機。”我說喲,開始上“吹牛”課了呀,呂堅說可不是,最近酒吧裡來了位自稱導演的客人,骰子玩遍酒吧沒有對手,我得替小玲子補習補習,殺殺他的威風。我笑著說贏也未必是好事,以前有個朋友玩了一晚上沒輸過,結果開的酒全被彆人喝光了,自己一口也沒嘗到。我去廚房衝了杯咖啡,問他們晚上去哪兒吃飯,呂堅一拍腦袋,說差點忘了,有個老朋友約了他,“要不咱們就一起去吧。”小玲子撅著嘴說我才不去呢,你們這幫人的朋友,能有什麼好人。這話讓我聽著很不舒服,但看在呂堅的麵上我沒有發作。呂堅把骰子收了起來,發了根煙給我,說他這個朋友可確實是個老實人,從小一起訓練的隊友,退役後去了德國,在一家俱樂部裡教球。“他屬於還沒開竅的那種,幾乎沒什麼戀愛史,這次回來就是想解決終身大事。”我說那好辦,你認識那麼多姑娘,隨便發他幾個好了。呂堅笑了,說那我也得對朋友負責呀,要找個漂亮的,心地善良的,不勢力,還不能太內向,否則兩個悶包待一起整天大眼瞪小眼。我心中一動,說你覺得優優怎麼樣?呂堅想了一下,說對呀,她非常符合這些條件。小玲子在一邊插嘴:“你們怎麼把小姐介紹給自己朋友做老婆呀,太缺德了吧。”如果呂堅不在,我肯定我立刻就會發火,但此刻我隻是吐了個煙圈,冷冷地問小玲子,小姐就不是人嗎?“彆人不敢說,但我能擔保優優從沒出過台。就算小姐為了錢上床,其他女人又能純潔到哪兒去?都說小姐賤,她們是賤,要價比那些女人低而已。”呂堅連忙出來打圓場,說優優這個姑娘我很了解,大大咧咧的,但心眼真不壞,起碼比你上回相親的姑娘單純多了。小玲子似乎很委屈,可能在她的觀念裡,隻有感情才是上床的唯一前提。我衷心希望她能這麼想,也盼望天下所有女人都能這麼想。到那時候,男人擇偶不用拚身家了,出軌找不到對象了,小三小姐也不複存在了,天下太平,萬物和諧。我說要不也彆搞得跟相親似的,就把優優叫來一起吃飯,咱們幫著撮合撮合,成與不成就看他倆的緣分了。呂堅覺得這個建議非常靠譜,立刻打電話給他朋友,說晚上帶朋友過來,其中有一個單身漂亮姑娘,他把“單身”二字說得格外清晰有力。與此同時,我也打電話給優優,問她在乾嘛,她說剛睡醒,正躺**發呆呢,我說你趕快起來打扮打扮,今晚帶你去跟朋友吃飯,場子裡的事你先交給彆人應付下。她說好呀,現在場子裡隻要有小靜在,就不會有問題,她客人和姐妹都能搞定!吃飯地點選在了靜安寺的“上海人家”,因為他朋友出國多年,據說想吃本幫菜想得夜裡都流口水。這讓我對他第一印象就不錯。不像有些回國的人,以漢語說不地道、筷子用不利索為榮,不知道是裝的,還是真的忘了本,我很想問問他們,還記不記得你媽貴姓?小玲子不肯跟我們一起去,這讓呂堅十分失望。之前也有很多次,呂堅想在朋友麵前隆重推出這個女朋友,但小玲子有意無意地從沒給過他這個機會。我和呂堅準時到了飯店,他朋友已經在裡麵等著了。呂堅給我們倆互相介紹了一下,他名叫霍小龍,比我小兩歲,長得中規中矩,屬於隨手扔進人堆,瞬間就找不到的那種,既不會嚇著人,也不會勾搭人,實乃安全可靠、居家必備的模範老公臉。沒坐多久優優春光滿麵地一路小跑進來,還隔著三五張桌子,就揮著手喊:“梁哥,我來啦。”我偷偷抹去額頭一把隱形的汗水,忙不迭地把她拉到椅子上,壓低嗓音對她說:“你就不能淑女點兒嗎?”優優一口把桌上的茶喝乾,氣喘籲籲地說我才不做輸女呢,太不吉利了。呂堅笑著彼此介紹了一下,優優大大方方地給自己倒了杯酒,站起身去敬霍小龍:“霍老板,初次見麵,我先喝一杯,一回生二回熟,以後有空要常過來玩兒哦!”說罷一仰脖子,一杯啤酒瞬間沒了蹤影,喝完亮出杯底,然後從包裡悉悉嗦嗦地掏出一包中華,一人發了一根,還撅著屁股去給這位霍老板點煙。霍小龍瞠目結舌地看著優優,我和呂堅則麵麵相覷,都是滿臉的尷尬,我伸手用力拽了拽優優的衣角,她咯咯笑著,說彆拽彆拽,再拽胸罩都露出來了。我一聲長歎,頹然靠回椅背,心想這都賴我,匆忙間忘了跟她說這不是客戶。幸好霍小龍並沒有被嚇跑,從他眼神中我反而看到了饒有興趣的光芒,他連連對優優說快請坐快請坐,就等你來點菜呢。點完菜以後,我們隨口閒聊著,霍小龍講了些在德國的見聞和趣事,優優顯然十分好奇,瞪著大眼睛不停追問,這更讓他的口才超水平發揮。我和呂堅相視一笑,很默契地一同起身上廁所。呂堅問我覺得他朋友怎麼樣,我點點頭,說他要是進劇組演個好老公好父親的角色,不用化妝就能直接開機,就是不知道人品如何。呂堅說你放心吧,他的人品我能打包票。我又問呂堅他能看上優優嗎?呂堅想了一會兒,說據他了解,他這朋友之前也相親數次,但見的姑娘多半是看中他的職業和薪水,更想借他做跳板出國。“他不會歧視小姐,隻想找個心地善良,能真心和他組織家庭的姑娘。”我說這個我也能打包票,說著我點起一根煙,表情凝重起來:“彆看優優平時嘻嘻哈哈的,如果真要喜歡上一個男人,她會把自己的一切都投入進去。”優優的左手手腕上有三條刀疤,時隔多年已淺的像胭脂劃痕,但當年那撕心裂肺的哭聲仍在我耳邊回響,她抱著我的胳膊,說梁哥,為什麼會這樣?我無言以對,隻想告訴她不該付出所有的感情,不該掏出全部的積蓄,更不該以為在這個世界上,愛情僅僅是愛情。這樣的故事在小姐圈中絡繹不絕,哪怕整個身體已陷入沼澤,仍要高高舉起一隻手,把她們自認為的愛情捧在掌心,讓它最後沾染泥汙。她們單純而又理想地認為,總會有一個男人緊緊握住這隻手,把她們拉出來,並把她們擦乾淨。雖然她們也清楚地知道,絕大多數人寧可自己也鑽入沼澤去撫摸身體,然後爬出來,換身衣服掩著鼻子倉皇離去,對那唯一乾淨的地方,甚至懶得一瞥。可能她們真的很傻,或許真的心態扭曲,那些精英知識女性確實比她們成熟太多。但對男人而言,如果碰到這樣的傻女人,是珍惜還是玩弄?是慶幸還是不屑?我相信,答案永遠不會統一。我和呂堅抽完三根煙才慢慢走回飯桌,菜已上齊了,優優正一驚一乍地問霍小龍:“你說德國人身上毛那麼多,抱在一起不癢死啦?”我心想什麼亂七八糟的,前麵霍小龍還在談歌德,怎麼一會兒工夫就被優優扯到毛上麵去了。看看霍小龍,居然還不厭其煩地在跟她解釋,著實難為這位仁兄。我偷偷給優優發了條短信:“他不是客人,隻是朋友。”優優掏出手機看了眼,湊到我跟前笑眯眯地說她已經知道了:“他剛才問我在哪兒高就,我說我是做小姐的。”我咽了口唾沫,說你真夠直來直去,優優嘴一撇,說當然實話實說咯,我也冒充不來彆的身份。我偷眼看了下霍小龍,他表情並無任何異樣,和呂堅敘著舊,還時不時瞟優優一眼,已初步具備了含情脈脈的味道。我頓時放心不少,問優優覺得這人怎麼樣?優優咬著嘴唇想了好半天,說反正和我平時見的男人不一樣:“傻頭傻腦的,還要我陪他逛上海,說好久沒回來了,想看看城市變化。”“那你會陪他去嗎?”“這個嘛,要看我心情了。我喜歡聽他講國外的事情,可有意思了。”看著優優的表情,我知道她對霍小龍的第一印象很不錯,這是個良好的開端,或許還沒跨出第一步,但合腳的鞋子已經擺放妥當。我欣慰地舉起杯子,說優優,來,我敬你一杯。我想,很多人並不適合電閃雷鳴般的愛情,隻求曾經擁有,那隻是男人騙取肉體時的如花妙語,又有幾個女人能坦然麵對被瞬間抽離的彷徨無助。女人的心如同一個瓶子,唯有涓涓細流才能將其盛滿,而巨浪襲來的後果,多半是翻滾破碎。將平淡演繹成幸福,從寧靜營造出快樂,這或許才是真正的相濡以沫。優優需要,我們可能也需要。